西寧、宣化兩大州府,敵軍死、傷、被俘,累計將近三萬。雖是南宋時代,卻打出個西漢戰役——眾所周知,腳下這片福地又名張掖,原是昔年霍去病橫掃匈奴之處。


    戰後,蒙古軍雖有漏網之魚卻成喪家之犬,會師的兩方鼠竄向沙漠時都如被拔光毛的鳥雀。像“殲敵交給我”都用不著百裏飄雲說,就算是剛倒戈來盟軍的西夏軍都有人爭著去做。掃尾之事,最終交給了祝孟嚐和移剌蒲阿總攬。


    風波既定,林阡除了對居功至偉的仆散安貞讚不絕口之外,還特許那個戰時日夜宿在他帥帳中、連新婚妻子都屢屢擦肩而過的陳旭閉門造人幾日,以及對參戰的武將和謀士們論功行賞。眾將各取所需,都覺家常便飯,唯有百裏靈犀頗感新奇,因為吃到了前所未見的特產,比如搓魚子、拉條子、牛肉小飯等等。


    “好吃,好吃!打包帶回!盤子也買!”饕餮不休,回味無窮。愛吃這些張掖小吃,一方麵這丫頭確實是個吃貨,一方麵,一有空就帶她轉悠的百裏飄雲看得出……因為這些特產不少都發源於她實質意義上的故鄉,西遼。


    “靈犀。你看,民眾們都恢複了正常的生活,這才有這麽多好東西可以嚐。”飄雲循循善誘。盡管靈犀以前沒那個複仇西遼王廷的心思,可是這一路西行,難免被一些真相和假象耳濡目染,尤其是這次鷹派高手們會否本來想杜絕她引發政變、結果卻反而推動?飄雲務必抓緊一切空暇,以丈夫的身份影響靈犀,盡力堵死別有用心之人的路。


    “對!聞因姐姐跟我說過的,民以食為天,食以安為先!她說的安,是平安。”靈犀邊吃邊笑著望他。竟然如他所願,經過了這麽多鬥爭,還始終保留著一顆幹淨的靈魂。


    “哦?聞因真是沒話說!”飄雲心一暖,忽而又一酸,哎,勸人為了大義而放棄私仇,從來就是件站著說話不腰疼的事……隻盼靈犀她取舍過、選擇我,是件有憾無悔的事。


    “說起聞因,有件趣事。西寧有個官家小姐,安逸過了頭,害起相思病,對一麵救命的柳將軍非君不嫁,費盡力氣到了賈涉大人跟前,吵著嚷著戰後就托付終身,賈涉大人說破嘴皮也不信柳將軍是個女郎。如今,戰後了,也不知道有沒見到過聞因女裝的樣子。”


    “見怪不怪。摧鋒、踏白軍的好幾個將軍女兒都犯過這渾,有些見過了女裝還戀戀不舍。”飄雲笑罷,歎了口氣,“聞因天縱風流,奈何……終是和妙真一樣晚生了十年,隻有主公能登對卻又不是良配,原該快意人間卻可惜被束縛還沒什麽回報。”


    “若不是正好遇上主公,主母應該也會如你說得無拘無束。”靈犀搖頭,認真地說,“早生晚生都一樣,她們都會被主公吸引,為他擔使命,因他而得到或失去……但也一定會以各自方式,給他的人生留下一筆。是不是妻子,委實不重要;死或無回報,都不覺可惜。”


    飄雲太了解聞因這個好朋友,這話多半她自己的心聲,聽靈犀說完後,豁然開朗,江湖女兒本就不是旁人的陪襯。


    “死?靈犀,你覺得那個名叫‘絕地武士’的怪物,不是主母做的?”飄雲遇上靈犀,隻能為她背上各色小吃的包袱,一路扛回盟軍卻甘之如飴。


    “我覺得它的心是李全做的……可我覺得不打緊,關鍵看主公怎麽想。”靈犀為了給他減負,走路的時候還吃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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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盟軍大獲全勝,林阡卻正兒八經打了個大敗仗,


    頭破血流卻心花怒放,可身為人主,還是得藏掩私情到諸事安定後才顯現出來:“惜音劍不會隨便認主。吟兒她就在眼前。”


    “主公,那東西,怎麽可能是主母?膀大腰圓的……”宋恒雖說希望主母複活,但難以想象主母足足大了一百號。


    “吟兒曾經說過一句:‘眼看我劍法最能壓製你,卻恨自己沒有一個膀大腰圓的強壯身體’,我想,這是一語成讖,抑或她夢想成真。”林阡卻因為這個“膀大腰圓”的形容詞而更加篤信,“去把渾忽的小律子找來,我要向他問個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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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恒一拍腦袋:“我怎忘了!那怪物就算不是他煉化,也決計是他的同鄉、同門煉。那個小律子,定知道玄機。”


    小律子被耶律長空帶來林阡身邊後,許久不敢抬頭,似懼林阡威嚴,直等到眾將接連擔保不會對他的巫術追責,才肯說明:“那是我家鄉流傳的秘技,起先是以蠱蟲控製人的屍體,後來發展成將幾個、幾十個甚至更多個人的屍體一同與蠱蟲融合。”


    “也就是說,絕地武士真的是個雜合體,劍法是吟兒的,內氣是嶽父和我給她的,但是還有很多方麵都是別人的特征。”林阡若有所思。


    “若幹屍體熔煉成一個整體之後,誰在斷氣前的生命力最強,誰就在性別、長相、脾性和意念上占主導。”小律子繼續闡述。林阡心中一顫,吟兒顯然不是。


    “這巫術,是可逆的嗎?”厲風行追問,眾人也翹首以盼。


    “沒試過,好不容易做出來,誰還希望它變回去?”小律子自顧自地說。


    “當然希望!”帳內諸將異口同聲,不光是盼著主公好,盟主她本來就該在!


    “……這,這我也沒試過,實在不知道!”小律子驚慌伏地,聲音都變了。


    “無論如何,找到絕地武士,抓回來才能試。”林阡一隻手就將小律子帶了起來,心道同是契丹人,耶律長空五大三粗,這小律子卻弱不禁風。


    “既然盟主在彼身,於公於私,都得追緝到底。”諸將紛紛請纓,新的戰鬥箭在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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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華黎所統領的這支鐵木真偏師,出師後經曆過數次增補,在鎮戎州、會寧縣兩地曾兵馬銳減,到西涼府又自行發展成不計其數。不計其數?終在宣化之戰落幕後被林阡的刀量算出最多時有六萬餘,而如今,加上夔王那些個不能上陣、隻能偷偷中轉財物兵械、早先就已和白衣謀士一起北上沙漠的雜碎們……總計兩百。


    但也印證了那句千淘萬漉雖辛苦、吹盡狂沙始到金,幾十個殘兵敗將裏偏有成吉思汗的八大悍將之四!並且白衣謀士本來在這條通路上就留了不少記號指路,因此窩闊台拖雷等人稍作休整後一旦掙脫追兵便似水入沙地。天然屏障隨處可見,一如移剌蒲阿和祝孟嚐對林阡回傳的那樣,“見鬼,有時就感覺近在咫尺,可偏偏卻觸碰不到。”


    後幾日,蒙古軍不知是否在肅清,縱使“轉魄”也不能順利傳信,所以有關白衣謀士、絕地武士、敵軍去向……對於盟軍而言,全跟橫亙在眼前渺無邊際的茫茫流沙一般就像個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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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識路的不慣戰鬥,善戰的卻不識路,甚至某些地段毫無人跡,盟軍搜索之事一度受阻。


    幸此大漠與祁連山為鄰、西涼府敵寇也早早蕩平,故而蕭駿馳這等熟知當地形勢之盟軍首領得以調遣。那一廂蕭駿馳本也已赴戎機,一來是為雲藍的惜音劍莫名遺失,二來是因孫寄嘯夫婦清點完戰局發現奇珍異寶失竊不少,三來是憂蒙古軍會否威脅到宣化府附近的祁連山人意圖搜刮相似的珍寶。


    “洪老山主有個妹妹,因撫養瀚抒長大而受敬仰,山裏人一直尊她為素潔阿姨,她和一部分族人避居在沙漠內的兩座古城之中。”蕭駿馳對林阡說,由於素潔隻愛占卜,因此洪瀚抒父子準許她遠離祁連山烽煙,相當於賜了她偏僻封地。


    “這兩座古城,地圖上沒有?”陳旭休整夠了,回到林阡身邊。


    “連名字都沒起,外人也很少知道。為了方便主公理解,姑且叫它們大月氏城、小月氏城吧。”蕭駿馳在地圖上標注。


    “憑木華黎那幫人的本事,不一定發現不到這裏……還真有可能在逃竄的過程中,順帶著對它們擄掠、欺負一番。”宋恒攥緊拳頭。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林阡笑,正愁找不到。


    時值正月中旬,隨著西夏大勢因南部安定而更改,越來越多的兵馬聚攏到林阡所在之地,聽憑調遣。蕭駿馳剛離開帥帳欲協同祝孟嚐備戰,郭蛤蟆和完顏彝分別所派的親信便已求見,他們雖一北一南,卻都為北龍首山——畢竟,木華黎已屬末、鐵木真終是本。


    除此之外還有柴婧姿和顧小玭也到了前線。林阡當然先聽戰事,內心卻知幾個子女迫不及待:原本哄孩子們說,春天開花了吟兒就回來,沒想到,不是春天開花,是我腦袋開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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