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族青稞酒的甘冽香氛下,耶律長空與林阡相見恨晚。


    “這小子隻是刀法霸道。他的為人,根本不像蒙古軍描述的那樣嗜殺。”一戰而已,耶律長空就作出了重新判斷。


    兩日後,從前線轉入後方的以他為首的鷹派高手,更在柳聞因的調和下,與耶律靈犀、小律子都化敵為友,從而進一步了解到靈犀、飄雲、林阡和盟軍都誌不在侵略;他們對西遼構不成威脅也造不成危害,之所以跨境攻伐,一則因為蒙古軍諸多人神共憤的行徑,二則林阡承諾過洪瀚抒會代他保護好西夏子民。


    耶律長空一方麵慶幸自己能懸崖勒馬、沒有為虎作倀挑起夏遼不和,一方麵也悔恨自己的半道殺出阻斷了林阡對木華黎最後一成兵力的剿滅:“哎,可惜,都怪我糊塗,讓他們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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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責任不完全在攪局的鷹派。


    高手過招的數十回合,從時間上看能浪費多久?加上林阡和耶律長空刀戰中途就已下令宋恒和石磐“別忙著觀戰、先追木華黎”、盟軍並沒有被這群西遼武士們耽誤太長時間……因此,林阡不緊不慢地收拾得不速之客心服口服、過後還邀請他們一起去州內坐等捷報——盟軍正值鼎盛,這點自信林阡還沒有?


    然而接下來長達兩日的“沒能追上”“好像在那?”“他們跑了!”……反反複複卻大同小異的一係列戰報,還是令林阡大感驚詫、錯愕、震撼——


    原來,那晚蒙古軍一出西寧州便如魚得水,雖然宋恒和石磐隻差區區幾步,竟也眼睜睜地任由他們隱入夜幕化為烏有,爾後,差距越拉越大……


    很明顯,蒙古軍對周邊的一草一木、大路小路都了如指掌、融會貫通!


    這就怪了,彼處,盟軍不是沒有勘探過!自打轉戰西寧開始,盟軍就在監視宣化府的異動,甚至連拖雷的大部隊在哪都事先圈定了——鯤鵬代林阡擋酒時,林阡曾明確表示,木華黎你別指望拖雷救、你圍著我我可圍著他,那句話不是林阡隨便唬人。


    進駐宣化府之將領,是仆散安貞和厲風行。出問題的正是在仆散安貞所負責的區域,會是他辦事不力、抑或與蒙古軍中的林陌暗通?


    “連爬帶滾地跑了,還不忘對我的人連消帶打。”林阡聞訊隻覺心被一刺,這木華黎也忒惡毒,臨了還不忘要發出個離間計。


    令林阡感到欣喜的是,流言還沒泛起,厲風行就最早派人來信,力保仆散安貞的忠誠和能力:“雖然我與他相交不久,但此人言談中處處流露忠君報國,令我覺得,如見傳說中的嶽武穆。”試問這樣的一個人,能枉顧身後家國去勾結蒙古?


    “問題並不在別人。”陳旭也來找林阡,坦言,“最大失誤在我:沒防住長生天,可能是被他竊取了安貞傳達給我的兵力分布圖……正是這長生天,在蒙古軍行動前先幫木華黎摸透了城外的虛實。木華黎是個謀定後動的人,他出逃就說明城外有路,我沒算到這一茬,則是第二點失誤。”


    “西寧城門腰斬蒙古軍,我曾認為,你這妙計最難的一點在於‘對長生天藏兵’,長生天也確實比轉魄晚了一步,如今看來,晚一步並不是他能力不夠,而是他的關注度在城外的‘鋪路’。”林阡歎道。


    “也是因為我過多地對長生天藏兵,於是漏算了他對安貞的鑽空。”陳旭說,這是他和長生天打了個錯手。


    蒙諜輸給宋諜?客觀也沒輸,隻不過還沒出西寧就想了宣化,隨了他的主子木華黎,典型的還沒跑就想飛。


    值得笑話嗎?人家畢竟飛了出去,雖然瘸腿、羽毛掉光,可還是活著從夾縫裏擠出去了,如今到宣化府境內,便更加天高任鳥飛。


    “宣化府,還有仗打。”林阡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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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寧之役落下帷幕,縱觀全局,竟是平手。


    木華黎謀奪慕容山莊不成、賠了鶴唳又折蘇赫巴魯,想用鴻門宴換取生機卻遭鯤鵬力挫、流亡在西寧州中朝不保夕……總算出了個“李全屍體被盜”“疑凶楊鞍”的事件把林阡心神分走——眼看完全沒條件,天幸來了點條件。


    林阡想到木華黎想利用楊鞍調虎以便出逃,所以對陳旭放權撂了句要教他插翅難逃,意指“州內、交界設雙重關卡,禁止蒙古軍遁入宣化”——有點條件也要逼得你完全沒條件。


    木華黎意識到了林阡的意識,趁陳旭不像林阡那樣能壓得他動彈不得,命麾下表麵迎合宋軍演出一個逼真的“流竄州內、分散固守”,實際卻“舍些傷兵當障眼法”“暗中賄賂西夏守軍、率主力直接偷遁交界”——走要走上策,一步跨兩關,沒條件也要拚死創造新條件。


    可惜陳旭和莫非的通力合作,使盟軍得以橫插到木華黎偷遁的中途、害蒙古軍成功遁出的人數被大幅削砍——我教你坐以待斃,最多允你苟延殘喘,你竟還想反攻、取巧?那就給你死慘了死爽了!


    長生天和拖雷的超人意表,卻又讓蒙古軍遁逃的路變寬——合力出奇跡。好像,暫時死不了了?


    木華黎卻覺得,生不如死。畢竟親眼看見了希望的美好和轟然坍塌。


    拖雷也一樣。不管林阡再怎麽讚歎這孩子勇武不凡,他都自知患上了夜戰盟軍的恐懼症。


    雖然,逃是逃出去了,這漢曆新年,蒙古軍在西夏過得要多憋屈有多憋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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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軍遺憾,蒙古軍淒慘,總結起經驗教訓卻是誰都沒落下。


    陳旭說木華黎:“野心十足且本領一流,一氣嗬成的遊擊和聚攏,‘整’和‘零’分合得得心應手。”


    木華黎說陳旭:“治軍有道,應變出色,調度有力,出謀惡毒。”


    陳旭對木華黎:事先,並非靠實力看破——若無諜報及時,後果不堪設想。


    木華黎對陳旭:事後,久久沒反應過來——木華黎直到現在還以為,陳旭的諜報隻比他的行動早半刻;木華黎所以為的陳旭是在別無選擇的情況下靈機一動想到了城門腰斬,惡毒,而實際上陳旭是在存在第二種打法的情況下深謀遠慮選擇了城門打腰斬,陳旭比他想象得惡毒多了——


    所謂第二種打法,正是在木華黎剛蓄勢待發時盟軍就分別對蒙古軍各部施行“關門打狗”。但“城門腰斬”,陳旭認為勝果最大,不僅在於城門處的俘虜最整齊,更加在於行百裏路半九十對蒙古軍的心態貽害更深遠,後者才是陳旭對謀戰結果的最高需求。真實情況正是:戰鬥結束了許久,木華黎和拖雷還身陷虛空的牢籠不得掙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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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外,諜戰是謀戰的基礎。陳旭之所以沒有打第二種,也是因為如果一收情報就打,莫非危險會攀升。


    利己當然要損人,阿宓必須臨陣坑。城門腰斬嵌合反間計,陳旭就好像鑽進了木華黎的內心深處,把木華黎排除莫非和認定阿宓的基礎給夯實了。


    真實情況卻沒完全按著陳旭的願望走。畢竟,陳旭惡毒、林阡惡毒、莫非惡毒,阿宓也不是吃素——


    掌管了大半個地脈、在木華黎身邊有眼線的阿宓,


    長生天的情報一到就發現自己沒擋箭牌的阿宓,


    清楚木華黎對自己有心思的阿宓,


    在意蘇赫巴魯指證的阿宓,


    正好在那晚的亂戰中受了點輕傷,臨陣反應過來轉魄又在陷害她,一不做二不休,特意沒裹傷口,飛奔到木華黎身前“拚死”相護,一撕扯一放手滿地全是鮮血,


    一句話都沒說,隻用一雙楚楚可憐的眼,和一張蒼白要暈的臉就質問進了木華黎的心:


    三哥,寧可高估長生天的能力,也不相信阿宓的忠心嗎?


    木華黎正巧意誌薄弱,事發時慌了神,戰後也慈祥了不少,


    原想把阿宓剝皮抽筋,但兩日內都隻是在等著她“醒”,


    治標不治本,阿宓又不能始終不醒。萬幸她醒來後,木華黎喜極而亂,沒再說要肅清。


    好在,木華黎對阿宓終究埋下了疑心的種子,疑人不用,他現在隻信莫非。


    “差強人意,莫非還是令我們收之桑榆。”林阡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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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華黎之所以否決莫非是宋諜,在於他覺得“轉魄發報-陳旭發戰”是個時間點緊密相關的因果,可陳旭偏偏耐著性子把諜報焐了整整一天,


    然而,“轉魄安全最要緊”木華黎怎就沒考慮到?諜戰是謀戰的基礎,木華黎如何可能不懂?陳旭有可能在施展反間計,這也是他“不是沒懷疑過莫非”的原因。


    但那個念頭稍縱即逝,木華黎當場就把真相排除幹淨了,為什麽?


    答案在鯤鵬擋酒的話裏,木華黎本質上和夔王一樣薄情——人才如李全,投我自然好,若為大局計,再珍貴也拋。木華黎會有一個這樣的潛意識,陳旭不可能早收報晚發戰的,推遲一天的麻煩豈是區區一個間諜能抵消?若能把敵人置於死地,就算死了個轉魄,以後也可以有下一個轉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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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華黎不會懂,而陳旭、鯤鵬都懂——轉魄的前仆後繼,雖然悲壯、激昂,卻是林阡最不願見!轉魄,一個就好,不要新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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