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曹王向來眼高手低,雖也懂餌兵莫食、佯北勿從、葭葦需避,又豈會虛心兼聽、謹慎區分、靈活應用?可以預見:林陌好不容易聚起的精兵強將被他一股腦拖進林阡設定的死地散架。取之盡錙銖,用之如泥沙,說的就是他。


    “段大人?想做什麽!”感覺到危機套疊的同時,木華黎見戰狼在病中竟似糊塗、提攜湛盧劍不顧一切就往外衝、眼看是要放棄這兩日的龜縮自保戰略……趕緊相攔,憑他武功,就算戰狼沒受傷也阻得了。


    “先生勿攔!君劍和封寒,一個是曹王之子,一個是曹王臂膀……”戰狼焦灼不能自控,“萬不容失。”


    “你是曹王長城。”木華黎語重心長,“更不能失。”


    “我若不去解救,則林陌岌岌可危,汝等亦唇亡齒寒。”戰狼臉色慘白,目光炯炯卻眼圈通紅。木華黎一怔沉默,是啊,陳旭太毒辣,教人救也不是,不救也不是,但救必中宋軍下懷,不救或還能柳暗花明……


    “瘋狗,想送死你自己去,本王可沒這……”惹禍精夔王在圍觀者中振臂高揮,醜態畢露,話音未落就被戰狼一巴掌掀翻在地。完全沒反應過來的他,滿眼冒金星連仙卿扶也站不好,滿嘴都是鮮血卻無意識擦,隻因一切太快也太難以置信……半刻後,猛一驚醒,剛想發難,卻因為見過戰狼殺驚鯢時的狠絕,而隻能流淚打碎牙和著血一起往下吞。


    “若非曹王不允,你早碎成萬段。”在眾人錯愕的目光中,戰狼冷笑,睥睨王權,轉頭對木華黎繼續,“先生,為今之計,我率精銳去救,正好也吸引林阡視線。你照原定計劃,仍有可能突圍去林陌身邊。”


    “倒也是個主意。”木華黎點頭,“放心,你的其餘兵馬,我一概照顧妥當。”


    木華黎明知莫如此刻是想圍點打援、用小曹王這誘餌把戰狼從老神山裏釣出去,


    明知戰狼傷勢嚴重根本不可能憑一人之力逆勢,


    明知夔王說送死說得八成沒錯,


    卻不再攔戰狼離開。


    攔什麽,攔一次和攔無數次有區別?與其浪費時間,不如保全大多數。


    頭腦清醒的木華黎,知道臨陣易策可行——那就由戰狼對林阡正中下懷、自投羅網,才好使其餘的金蒙聯軍金蟬脫殼、避實擊虛!


    當下兵分兩路。戰狼既出師向東,木華黎便整軍朝西。


    士卒銜枚,馬匹束口。卷甲逃難,倍道闖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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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軍師,為何這般篤定,戰狼一定會救小曹王?如他那般目空一切,不可一世……”吟兒問,戰狼對完顏君劍的不尊重態度無需細作告訴她,那是完全擺在臉上的。


    戰狼會不惜一切代價救人嗎?吟兒當然希望答案是“會”。陳軍師的策略需要小曹王愚蠢掉陷阱、更需要戰狼明知不可為而為之。


    “一定會。評判一個人要看他最自然的反應。”陳旭回答,“戰狼多數情況下鄙視、反感小曹王,但危難關頭總會保他、救他。一個人在越不自知的情況下說什麽做什麽,越說明他不是第一次這樣說這樣做。”吟兒一愣,瞅見軍師臉上好像寫著:我雖然不說,可什麽都懂。


    “所以戰狼在某些事情上也是刀子嘴豆腐心。”林阡領悟,轉頭看見吟兒臉紅得跟猴兒屁股一樣,奇問,“吟兒你怎麽了?”


    陳旭和吟兒四目相對片刻,忽然想起了適才的事,尷尬忍笑,搖扇掩飾:“更何況,遇險的不止小曹王,還有曹王那麽多驍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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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正午時分,天都沒亮得起來。老神山全境上空,滾滾黑雲呼嘯奔騰;偶爾一道閃電劃過,便開啟了無限循環交流。


    木華黎屏氣凝息耳聽八方,難得一次心裏沒底:這天氣,適合逃亡但,更適合亡……


    “戰狼將小曹王和封寒救出,但筋疲力盡、不敵莫如、正被追殺,金軍於狼溝山中流竄。”玄脈的情報要想追到移動中的木華黎就更慢。


    “暫時還能流竄、還算自由……但是,遲早會把他堵進‘鍛爐穀’。”木華黎不用看地圖也知道狼溝山裏的麥城何在。心想,情報延遲這麽久,指不定他最怕的事已經發生——當然了,慢一點總比沒有好;玄脈雖遭變,定能隨機應變、逢凶化吉,蒙諜對金宋依然有優勢。


    不經意間,卻看到前路茫茫煙塵中,佝僂著幾個搖搖欲倒的黑色人影,為首的那個遠遠望見他,就當先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軍師!”


    “依仁台……”鯤鵬一驚,分辨出那是蒙諜玄脈首領,日前他們常常一起合作,自然輪廓深刻……可是,“你怎麽會在這?”


    依仁台一直和木華黎保持聯絡,當然知道木華黎在這,可他自己不該擅離職守,除非……


    “軍師,玄脈被徐轅追殺,已經,散得差不多了……”依仁台泣訴說,徐轅本意應該隻是想調慢玄脈,沒想到一通百順——可能是因為林阡說過,要玄黃皆碎,祭轉魄英靈……“隻有一些厲害的老間諜,鷹隼藏得深、飼養方式與眾不同,方能在徐轅眼皮底下殘喘……”


    “這才過去多久?!”蘇赫巴魯難掩震驚,玄脈剛剛才遇險,連調整的機會都沒,這麽快就奄奄一息?


    “虛、實皆被林匪圍死。”木華黎歎了口氣,“玄脈逃過來的有多少?沒關係,還有氣,就不算散。”


    然而,無論將來能否再聚,玄脈都需暫時蟄伏,那也就是和金宋一樣要摸黑打,優勢全無。現階段木華黎還能接納玄脈敗兵一起撤,然而從情報、從實力,都愈發騰不出手去顧戰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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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軍師,前麵又有宋軍。”偵察兵向北拓路,不多時又遇險阻。


    “先休整片刻。偵察二隊,接替探虛實。駐軍首領、人數、分布,速來回稟。”“是。”成吉思汗的偵察兵從來都是絕對服從。


    “可惜,太可惜。僅僅一步之遙。”木華黎眺望北峰。如果小曹王沒多此一舉、刹不住“勢如破竹”湧入東南狼溝山,而是停在彼處稍斂兵鋒、虛實並濟對西南接應,那麽封寒很可能為林陌打出了一個漂亮的破釜沉舟。


    “林陌挑的路,每個關節,都與軍師您不謀而合。”依仁台在地圖上從天子嶺開始往南圈,大部分都與木華黎從老神山往北勾畫的重合。這些地段,不求易守、但求易攻,隻要能神速裹挾著木華黎來去,就可確保他們最終隨封寒突圍去天子嶺。先會師、再尋出路;若能會師、必有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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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人果然深諳兵法。雖然北峰可能占不了多久、多穩,類似的細節看上去並不完美,但軍事上隻有指揮雖拙但求速勝,沒見過為了追求巧妙而曠日持久的。”蘇赫巴魯雖然怯懦,卻是個深謀遠慮之人。


    “而且,他還比我下定決心快。”木華黎笑,“這搶先於我的行動,倒有種‘我在何處,你投奔何處’的王者之風。”


    然而陳旭也不是省油的燈,且不說狼溝山擺滿了誘引小曹王的肥肉、小曹王的南下終會因為莫如示虛而偏航,木華黎的北進線路也遭攔擋——北峰和木華黎此刻的立足地之間,橫亙著的原是……


    “稟報軍師,是紅襖寨郝定在此屯軍。”陳旭擺了這麽一顆棋,意味著,北峰確實變數無窮,但你們想去北峰,別指望。


    “郝定……”縱使山川溝壑都裝在心,怎敵他郝定一夫當關就變了地形?一步之遙,兩麵都達不到!木華黎一邊為這三方行棋的旗鼓相當而痛快,一邊為了林阡麾下沒一個弱兵而歎氣。


    “可是,此人,不是應該在盛世,幫王塚虎善後?”蘇赫巴魯奇問。


    “陳旭的障眼藏兵、以牙還牙罷了。”木華黎搖了搖頭,氣定神閑還開玩笑,“我竟感覺被追殺。”


    “林阡那樣的人,想找個旁人代郝定守盛世,不是件很輕易的事麽?”鯤鵬回憶林阡對自己傾囊相授,不知怎的,總是念念不忘。


    一時受阻,偵察三隊又去別處尋路,欲依木華黎所說,傾盡所能繞開郝定硬茬。其餘將士苦中作樂,原想唱些鄉歌相互鼓勁,卻發現此情此境不能出聲……心情繁複,忍無可忍,鯤鵬在地上輕輕敲打節奏。


    木華黎原本閉目養神,忽然耳朵一動,仔細打量他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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