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人群中的百裏靈犀確實曾是吟兒的翹首以盼,但能讓她連林阡都拋諸腦後的“魂牽夢縈”,還會有誰?


    “沂兒,熙秦,熙河!又長大不少!給娘親瞧瞧!”其實她在林阡現身的第一刻,輿論的烈焰灼心之感就已經消融不少;待再望見這些粉雕玉琢的幼崽,更加是煩悶掃空、神清氣爽。


    適才在和金陵追溯往事的過程中,她回憶起先前的三個孩子是有多來之不易——他們仨全都是在她中火毒期間冒險生出的。沒想到正感歎著,說曹操曹操就到……咦,那他們是什麽時候開始動身的?起點遠在川蜀,恐怕很早了吧?


    吟兒想,可能十一月初第一代毒剛出現那會兒,林阡就有了這個把孩子們北調的意念?不對啊,把孩子們調到戰區來作甚?孩子們能起到什麽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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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實上,抗性這個概念,樊井、葉闌珊、穀雨等軍醫早已有之,他們也一早都向林阡稟明,因此,與軍醫、攻毒者一樣,所有曾經中過毒並且挺過去活下來的幸存者都受林阡召集,範圍覆蓋隴陝、川蜀、京湖各地。


    為防有人輕視環慶的毒災而消極怠慢,所謂“幸存者”,林阡第一撥就指明要包括自己的三個子女。尤其小牛犢,與生俱來的特殊體質,指向了他極有可能是解寒火毒的天選之人。


    少主作表率,誰還不遵從?


    目前在南宋境內活動的海上升明月“掩日”一脈,全權負責此事。之所以選擇細作接手,是因為盟軍在大規模對內的同時,要盡可能地對外保密——宋軍必須規避那些在合川一帶出沒的蒙古奸細所帶來的情報風險,盡管表麵上那些金帳武士諸如脫裏的老巢都已經被孫寄嘯連根拔起。


    “這位盟王,也真舍得。”雲藍不放心幾個娃娃的安全,便和顧小玭一同來了環慶。為了遮擋百裏林內可能的蒙古耳目也就是甯宓兩姐妹,柴婧姿自告奮勇留在了鋸浪頂唱戲。柴姐姐的義氣,自然是沒話說。


    說來林阡狠心,沂兒他們卻是想極了老父,巴不得快些前來和林阡團聚,總算重逢,隔好遠就“爹爹”“爹爹”撲上來,反倒無視了習以為常的娘親,一刹,無情地和吟兒擦肩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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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沂兒,爹教過你,不要讓任何人欺負娘親。”林阡笑著先俯身抱起小牛犢,“他們逼著娘親割肉放血;他們講的話似乎也有道理……這時候你該怎麽辦?”


    “打他們!”熙秦搶著叉腰,小悍婦做派。


    “割我的肉!”“放我的血!”沂兒和熙河則異口同聲,擼起袖子就要代替吟兒。


    “哎呀……”吟兒體驗到了被好幾個男子漢保護的幸福,臉上一紅,不再吃醋,隻覺溫馨。


    緩過神來,發現林阡真是心細,把孩子們都抱到她身邊來……兩眼放光如她,迫不及待,愛不釋手!


    不過,幾歲孩童,能湊幾斤肉幾兩血?


    “各位適才說,你們親眼見過,中過毒的隻要活下來,體內都會出現抗性,對毒的耐受力比旁人強。這就巧了,我也符合。”吟兒一扭頭,發現說話的是百裏靈犀,話音未落舉起匕首,對著她自己手腕,幹脆利落就是一劃。


    “汝等還說,盟主中毒後活了近十年,期間不停中毒不停解毒,抗性最足?錯!我天火島上,每個人中毒解毒反反複複都有大半輩子,比她更足,更適合!”西遼老臣緊隨其後。


    “這麽多血,夠了嗎!”小胖子等人立即效仿,眾人拾柴火焰高,竟出現歃血為盟的氣勢,直接化逆境為神奇。


    而且這些天火島人,大部分還是剛從薛清越身邊叛宋離金的,一邊漲宋盟士氣滅金軍威風,一邊則能夠給他們自己建功以傍身。此情此境,吟兒心下大慰,楚風月、百裏靈犀甚至更多敵人來投,金軍零落到這種地步,預示著“願與天下人絕對互信”終於不是空談、不是壯語,在走了許多彎路之後,終於又重新拾起。


    “夠了,夠了……”此消彼長,金民和“金民”們全都灰頭土臉。


    胡弄玉暗爽,原來主公說“不著急,等”,就是“等人來齊”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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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不夠。”林阡卻淡淡地說,“定性不夠,還要定量。”


    不知何時,他已神出鬼沒到了金民當中,對郭仲元身邊的三個“金民”左擁右抱。那三人差點沒嚇懵,直等到腿都發軟,還遲遲沒聽他發話,如此,更感到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百爪撓心、心亂如麻!


    “勝南……在幹什麽啊……”吟兒啞然失笑,猜林阡是給她報仇,將她剛剛的心緒還施彼身。


    “等,是等人到齊,亦是等魚上鉤。”金陵在她耳邊低聲推測,“他等到這個時機才現身,是因他總算從得意忘形的敵人口中,套出了那句‘隻要種過的人,都會有抗性’。有這句話作基礎,靈犀他們獻血取代你時,對麵才會搬石砸腳、啞口無言。”


    “是為了救我……”吟兒感動得熱淚盈眶。


    “救你是第一步。”金陵說過,林阡是為了一擊即中和一勞永逸。


    一擊即中,對誰?


    “第二步,是要看天火島人和旁人之血,對病人們有無藥效與見效快慢。”金陵說,定性是指有無藥效,定量是指見效快慢。這當兒,林阡攬著那些“金民”原地不動,目的是攔著他們不準跑,一起觀看,體外篩藥!


    “啥?”“什麽?”“何意?”大部分人一開始都和吟兒一樣不解其意。


    “我懂了。除了天火島反複中毒反複解毒的‘生死符’患者,還有短刀穀反複中毒反複解毒的‘陰陽鎖’患者,兩種毒毒性相似,如果中毒年限相近,理論上抗性也類似。取兩類人的血作為備選藥物,同時與鎮戎州感染新毒的傷兵之血混在一起,觀看效果。”胡弄玉簡單地用小胖子和另一個少年為例,“眾位且看,小胖子的血,見效比這位小將的快。”


    小胖子碗中的那些血不管是否融合,顏色一瞬既從黑到紅肉眼可見……郭仲元極力掩飾心虛,妄圖繼續帶節奏:“這,能說明什麽?”


    “四個字:對症下藥。”金陵接過她表妹的話茬,“天火島人的血最有用,這說明第二代毒與他們的‘生死符’最是接近,同根同源!眼見為實!”笑,“是毒是藥,我們已經付諸一試;在列的各位,個個都是人證!”


    吟兒聽得這一係列的還施彼身和擊中凶手,頓覺解氣,胡弄玉也立即來接過她表姐的話茬,一錘定音:“眾所周知,‘生死符’向來由夔王府發放,可想而知,第二代毒的真凶何人!”


    滿座皆驚:“這麽說……”“是金人?”有民眾被這兩個姐妹花帶動情緒,群情憤慨,“害人不淺!”“早說是他們!”


    “血口噴人……”郭仲元想辯駁,卻不敢說出口。


    剛剛還能幫他穩定局麵的幾個助手,早在一開始,就被林阡攬在懷……慘不忍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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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我想起來我要問什麽了……”林阡看似如夢初醒,對他摟在左邊的“金民”吐氣如酒,“你怎麽認識楚風月的?”


    “我怎麽不認識楚……”那“金民”又羞惱又氣憤又恐懼,差點說漏嘴他來自花帽軍。緩得一緩,臉色慘白,滿臉都是露餡的狼狽。


    “楚風月從到場之後就隻說了一句‘我寒毒造詣最高’,這些百姓連一句‘你何許人也’也沒問……”金陵心驚,這一點就連她都沒想到,“但這些人剛剛口口聲聲說,‘比起楚風月的‘設想’,我們有‘人證’’……他們如果隻是環慶的民眾,怎可能認得一個常年在山東活躍的楚風月?”


    所以那幾個宵小適才看似先於郭仲元穩住陣腳,實際卻是倉促曝短、說多錯多,反觀林阡不動聲色,處處挖坑給他們跳!


    “哦,他們是一夥的!”“我不認得他,他不是我們村上的!”民眾們七嘴八舌,突然就調轉槍頭,自然而然走進林阡的第三步,一勞永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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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手無寸鐵,卻能眾口鑠金。存好心辦壞事,那也是壞了事。


    林阡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就直接揭穿第二代毒是唐小江造,更對民眾暗示,他們冤枉了鳳簫吟,這疊加在吟兒就連蒙冤都沒反抗的基礎上,徹底證實了盟軍的“秋毫不犯”“以民為先”同時反襯出金軍的罪大惡極,大可以隨風潛入夜地改造金民。


    終極目標,還是要民眾為我所用——否則,再有幾個郭仲元把他們當護身符、擋箭牌,再有幾個戰狼林陌把他們當情報網、殺手鐧?他林阡可不想“不殺民眾”反而成了盟軍軟肋,一次兩次三四次,次次被想要保護的人問罪!


    棋盤上的白子,墨汁塗黑了就是墨色,可一旦洗回來也就白了。從此後,他們皆是宋民無誤。戰狼,林陌,你倆還妄想借民眾破局、突圍?別指望了,計策雖好,用得早了,你們被民眾趕出局才對。


    “拿下。”林阡把那三個宵小扔在莫如劍下就回頭找吟兒,郭仲元則硬著頭皮在楚風月尷尬的目光下轉身找機會撤。


    “今天的表現相當好。”轉身回來,林阡這話的對象隻有吟兒一個。


    “啊?”吟兒一愣,回過神來,難道她也在林阡的算計裏?


    “明明是個怕死鬼,還總漏算自身風險。”林阡和樊井永遠是站在同一邊的,他就是想讓吟兒自己體驗半個時辰的矛盾糾結,這算是給她從川蜀開始就總愛帶著憶舟打架鬥毆的懲罰。


    “主公教訓的對。虛心接受。”吟兒難得一次沒頂嘴,在孩子們麵前要做個溫柔的娘親。


    “虛心接受,屢教不改。”林阡寵溺地微笑。


    “這夫妻倆一個匪中有剛,一個悍裏帶柔,愈發般配了。”金陵竊笑,望著阡吟並肩,膝下子女承歡……既已亂局已消、民心初定,再回憶起這段時日總是騎虎難下,頗覺欲揚先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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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事情發生到這裏就結束倒也是完美收場,盟軍接下來隻需疏散民眾和暗中追蹤漏網之魚……然而天下間的事哪是每件都任憑計算?


    王塚虎剛好來稟報戰事,與其中一個“金民”擦肩,忽然一震,目光如炬:“唐小江!”瞬然出刀。。


    害盛世基業不複存的宿敵,王塚虎對他是化成灰都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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