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沂水”這塊緊要之石,必將因潮退而出。但夔王認為,現今潮水未退,林阡看不出來、實在再正常不過。不是每個人都能像仙卿這麽有遠見。


    數十年來的金朝政壇風雲變幻,哪件大事不在仙卿的預料之內?夔王覺得,“林阡被鉗製在密州”“陳旭忙於安撫紅襖寨”“徐轅退居二線”既然全部都合乎仙卿計算,那麽,眼下這劇情就是理所當然的,順風順水的,毫無變數的,高枕無憂的。


    不僅夔王這麽想,但凡知道這機密的自己人,包括李全在內,每個人都不會去懷疑,林阡陳旭徐轅會不會是演出來的?


    仙卿卻畢竟是仙卿,數十年來第一次棋逢對手,不得不謹而慎之,重新關注起手中情報:“有無可能是宋盟中人投我所好、順水推舟?他們希望我因‘算無遺策’之譽而麻痹,忘記去留意和反算他們的計謀?”


    越是盛名之下,越怕其實難副。畢竟置身事外容易,入局全然不同,紙上談兵完美,實戰總有漏洞。


    “仙卿之意……”夔王略覺緊張,屏氣凝息盯著他手中各種信件。情報固然重要,軍師的判斷才最關鍵。


    “林阡、陳旭倒也罷了,徐轅是否隱沒太過?自從沂蒙,不,泰安之後,他就一直在二線?”


    “一直受傷……吧。”


    “可是,此戰柳聞因上陣也受了傷,連她閑暇時都能與林阡練槍,徐轅會這麽久了還不傷愈,說兩句話就又捂住胸口麽。”仙卿見微知著,認為此處有破綻,要防患於未然——因小見大,一切順利得太過反常,目前沂水周邊隻有劉二祖及其部下駐紮,林阡的盟軍非常奇怪地……居然人浮於事!?


    “柳聞因年輕,傷愈速度快?楚風月在我手上,徐轅心力交瘁,林阡怕他誤事?”夔王猜測。


    “王爺,徐轅是個武林天驕,會連江西宋堡主都不如?”仙卿搖頭,別說林阡了,就算宋恒,妻子在敵人手上,那就更要親冒矢石解放全青濰了不是嗎!


    “每個人的性子不同。”夔王搖頭,要真想說順,也能找理由,人物性格擺在那裏,徐轅向來守多於攻。


    “王爺。仙卿寧可把林阡那位軍師高看一眼。”仙卿也搖頭,直言肺腑,“若我是他,便會出奇製勝,把素來善守的徐轅用來攻襲。”


    “攻襲?林阡把徐轅退居二線,就是為了調他進攻沂水、晃過我們的眼?!”夔王一點就透,對於仙卿的直諫充滿感謝。


    “林阡發現不了也便罷了,先前發現不了也便罷了,如今密州已打到這個地步,陳旭還注意不到沂水?那他就太不配與我較量了。”仙卿愈發肯定,“他是實而虛之,故意藏個徐轅,要趁其不備吞我。”


    “那就將計就計。此番入沂水,我天火島人分作兩批,一做蟬,一做黃雀。”夔王點頭,“林阡軍師不容小覷,寧可多做這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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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城蜿蜒,雄關屹立,氣勢磅礴的穆陵關已近在咫尺卻觸手不及。


    仆散安貞空觸那恢弘江山,久矣,歎了口氣縮回去,無可奈何地望著夕陽被稀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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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不知為何會有這樣一個感覺,若世界本來為一,被稀釋在無限大的宇宙裏,密度不就是無限小趨近於零嗎。不知道這個世界,是不是幻久成真,又是不是真久必幻。


    神馳千裏,終回軀殼,苦笑,情仇明明都縹緲,卻還總教人沉溺。就像他,雖然決絕地脫離了花帽軍,時不時還會想起桓端、乾坤、戰狼、曹王、父親那一張張熟悉的臉,以及與之相關的年少輕狂、熱血鏖戰畫麵……


    黃摑阿魯答與他同期宣布和曹王府劃清界限,卻好像也有相似感受,不久前與他閑聊到宋人範仲淹的嶽陽樓記,提及“去國懷鄉,憂讒畏譏”“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時,傷感、痛苦、遺憾之意溢於言表,好像在提醒安貞,曹王就是這樣的人,曹王是被讒言給害了。


    仗打成這樣子,誰又願意。這兩日,夔衛聯軍敗得醜態畢露,聖上恐怕都在後悔了吧……


    哎,不多想了。此番護衛聖上,雖是大材小用,到底精忠報國,不會違背家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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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陵關位於沂水縣北,近來是劉二祖親自控扼,紅襖寨寨眾似是認為,隻要卡在那裏,你占著沂水縣城也沒有用,終有一日要被我們驅逐出去。


    確實,沂水當地的金朝官軍本就羸弱,北過不去青濰,西打不動沂蒙,進退兩難,形同虛設。這也是林阡前期對這裏掉以輕心的最大原因。“可是,萬事萬物是在變動的,若他在青濰的東南端敗戰,沂蒙的東麵有天火島人從李全的帳下突出,雙管齊下,沂水的地位就不同了。”密州戰前,仙卿說起這戰局發展觀的時候,曾在夔王麵前的棋盤上吃了一大片子。


    就可惜,現在天火島人仍然能東出沂蒙,可青濰東南端湧過來的都是些被林阡打慘的殘兵敗將!沂水的地位確實在上升,但概念完全不一樣了。


    仆散安貞兩日收了七路敗兵進城,都不知聖上還要不要留在這裏……好在聖上本來就是微服,留在原地不動或許還安全。


    夤夜,仆散安貞在城上巡察久矣,看罷最新的飛鴿傳書、正要回聖上身邊去,忽見城下塵土飛揚,伴隨四麵鼓噪聲起,很快又當先飛來一騎,原是劉二祖的部將霍儀來叫陣。


    仆散安貞初不想因他這等小賊就亂了布防,奈何他出言不遜,短短幾句,就“醃臢”“直娘賊”之類,把安貞的祖父、父親都辱了個遍,是可忍孰不可忍,仆散安貞怒而飛身衝出城外。


    “將軍,姑且領兵兩百,在側策應,萬不可脫離了陣地,也要記得,遇林莫入,謹防有詐。”謀士的提醒聲被拋諸腦後越來越遠,仆散安貞攜鎏金鏟朝霍儀狂揮亂舞殺出去後,很快就與近身兩個副將一起、同後麵的大隊人馬完全脫離,直到滿腔熱血總算壓到胸口以下後,才發現他所在的位置已是宋軍的圍攻陣中。


    此值三更左右,凜冽的秋風中,仆散安貞豁然一瞥,驚見川流不息的走馬,此起彼伏的旌旗,便連火把,都被舞成了壯闊的遊龍……“這……”宋軍有備而來?陣法大開大闔,霍儀早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道熟悉的刀光,當空而斬,當然熟悉,浩浩乎馮虛禦風不知其所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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