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出口就要到了,您不能扔下大家!我們可不要跟著南宋的天驕……將軍若想跟,自己起來跟!”郭仲元的悲慟不亞於徐轅,觸及楚風月身上還有餘熱,雖知那是徐轅之血的妙用,但也恐怕事發十幾天後、那靈丹早就被徐轅代謝幹淨。


    但以郭仲元為首的這支花帽軍對徐轅的敵意卻漸漸少了,畢竟徐轅不僅守諾將他們全體救出困境,而且才剛恢複稍許內力就全用來給楚風月輸送內氣,如此情意,怎算辜負?


    “咳……”楚風月總算喘了一口氣上來,半開玩笑,“真吵,吵得人垂死病中驚坐起……”笑畢,還未來得及看徐轅,就口吐鮮血臉色慘白,竟似又一次回光返照。


    “將軍!”花帽軍正自慘呼,被盟軍和一隅金兵的驚叫聲覆蓋,原是一縷又一縷發黃泛紅的光芒在眾人頭頂或身前徘徊、流轉,如隔著一層輕紗捉摸不透,卻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可想而知,那是真實世界的夕陽,被內外兩個八卦層層折射和稀釋——“通路即將構成,接下來會有越來越多的餘暉射入。”陳旭肯定地說,“眾人且做好出陣準備。”


    陣外應已是霞光漫天、映染著疆場萬頃磅礴,可是,還需做多久準備?半刻?半炷香?半分?須臾都等不及!眼見楚風月呼吸越來越短,柳聞因不能隻顧著掉淚,忽然想起什麽,驀地衝上前去向刀割開自己手腕,後麵飄雲等人不解其故、齊齊大喊意欲阻止:“聞因?!”


    “我的血,或許可以吊命……”柳聞因受過林阡的青龍白虎血,雖然時間比徐轅吃靈丹更早,但心想神獸之力消失得總是慢一些;先前她沒這樣救母親和徐轅,則是因為自己重傷不支或恰好有毒在身。


    如是,總算從指縫裏擠出一絲屬於楚風月的生機。但楚風月雖沒有立刻就死,卻還是將死未死的狀態,失血過多的她,神智模糊望著徐轅,好像周圍其他人都不存在一樣:“徐大哥,這是雲霧山嗎,你……總算娶我了……”


    眾人皆是一驚,晚霞與烽火盡皆朦朧,像極了新婚之夜帳外紅燭搖曳;這對男女被血濕透的衣衫,也恰如新人的紅衫霞帔。


    幾個容易動情的卻又都鼻子一酸,七夕佳節,本該良辰美景,何以竟成訣別?所謂婚禮,更是遙不可及的夢……


    柳聞因緩過神來,當即退開一步,再次果斷解了徐夫人的發髻,恢複成未婚少女的模樣,替徐轅做了這個早就該做的決定:“柳聞因屢屢爭風吃醋,犯了‘七出’中的妒忌,今日不再為徐家婦。”


    “你……”飄雲等人齊齊驚呆,誰也沒想到她這樣不顧名節,為了徐楚能原地結親,她當眾把自己給休了。


    “柳姑娘……”郭仲元、郭阿鄰等人則都是感激不盡,渾忘了他們曾在戰場和柳聞因你死我活。


    慕容茯苓笑歎一聲,略帶欣賞地看著聞因。唯有楊妙真、江星衍寥寥幾人眼神撲朔,或是不理解、盡力克製,或是存心裝成事不關己的樣子。


    “是我和風月虧欠聞因。”徐轅來不及感謝聞因,皆因察覺風月陷入昏迷,無論生死都要先滿足了她這個願望,是以不再猶豫,取出心口珍藏已久的紫玉釵,笑中帶淚地將它插回唯一女主人的發中:“風月,你曾問我,會不會等你漸漸放下仇恨,一起離開戰場去雲霧山、去江南……會,我會等,哪怕用這一生。”


    與此同時鏗然以馮虛刀畫地為帖,徐轅攬著楚風月鄭重麵向群雄:“聘禮已下,庚帖已遞,百步穿楊軍與花帽軍皆做見證,開禧三年七夕,徐轅楚風月共結連理。”


    楚風月不知是否被感動醒的,精神也比適才好得多,久得多:“合巹酒還沒喝,你,你要等我,喝完才算禮成……”


    “將軍,不巧隨身的酒都喝完了,過片刻,我等出去殺敵取血來賀喜。”郭仲元郭阿鄰等賓客的眼神一厲,紇石烈執中等人全是小人長戚戚,不過,他們的頭顱又怎配得上花帽十一劍手的劍?


    外圍的戰鼓愈發近,提示著陣內眾人,當前的主要矛盾已變成:如果到出口時,他們與外麵的兵馬一瞬間恰好衝在一起?就算是自家人,都會在那一刹之間兩敗俱傷。因此,虛實的猝然相撞,勢必造成出陣先鋒們不必要的犧牲。而如果外麵還是等候已久的第三方兵馬,那危害就更加不止一瞬,免不了還會有再一次的生死相搏。那,也就是“殺敵取血”的意思。


    “讓我們先衝出去,心願已了,就算要死在這陣法邊上,也不怕。”花帽十一劍手和百步穿楊軍都是錚錚鐵骨,互不相讓,他們個個都搶著當敢死隊。這一幕教徐轅和飄雲等人愈發覺得,現在金宋之間差別其實不大,大的隻是清濁罷了。


    不過,一聲“天驕,你們來了嗎”的傳入打破了他們所設想的最壞可能性——外麵的兵馬,好像是宋軍的,因為那是王敏軍師的聲音,這段時間他帶著一群紅襖寨兄弟一直追著出口跑。


    豈止王敏以及與他在一起的展徽,好像還有李君前的聲音:“天驕即將出陣,反倒是紇石烈執中被困,黃摑,再不解除陣法,損失更慘重的是你們吧。”誰都清楚地知道,陣法邊緣所受的損失再多,也萬萬比不過陣法深處的挫骨揚灰。且不說陣法真的完全崩壞之後了,就算此時此刻,被困在裏麵的完顏江山所遭遇的凶險都必定遠勝徐轅,指不定他腦子已經被石頭砸成了漿糊……


    


    由於缺口還未完全重合,隔著一座波雲詭譎的迷宮陣,這些來自盟軍的聲音時揚時抑,忽近忽遠——


    再抑都揚,再遠都近!徐轅等盟軍將士,無不因為即將到來的會師而熱血沸騰。


    陣法彼端,黃摑還在嘴硬:“胡扯,你怎知對麵的就是徐轅。”內心恐已七上八下,不想賠了執中又折了江山還搭上自己命,可顯然也不願辛苦經營的大局功虧一簣。


    “此戰將勝,我等不負主公所托。”徐轅開口,他心忖,陣外缺的、翹首以盼的,也就是他這個聲音。


    “好!陣內陣外,一起贏!給他林阡,接風洗塵。”得知徐轅果真安全,李君前極盡振奮,爽聲大笑。他心知,徐轅不負所望擊敗群敵,表示盟軍已經提前贏、隻看贏大贏小了。


    就在徐轅等人破除九鼎來到邊緣的時間點前後,李君前與紇石烈桓端授意朱雀和驚鯢共同作戰,使陣外盟軍對抗第三方的戰局總算堅持了下來;他二人則直接押著黃摑到陣邊來,正是為了迫他指揮蒲鮮萬奴盡快解除陣法、以避免徐轅等人在出陣時因為一些未知之事而發生不必要的傷亡——潛意識裏,李君前相信必是徐轅等人先於敵人走到出口。


    李君前唯一感到棘手的是元凶王爺的三大高手,目前那三人正由楊宋賢、李全、彭義斌等人一起奮力抵擋;一旦徐轅等人破陣而出,無需還有餘力,隻要出來就能振奮人心、打破平局,想必下一刻盟軍就可以內外皆勝。


    


    “好,我告訴你們,怎麽解除……萬奴聽令……”聽到徐轅的聲音,黃摑如遭當頭一棒,本就虧空的心防霎時脫落殆盡。正如李君前所言,徐轅等人憑著自己找到了出口,若是還不解除陣法的話,雖會有害於徐轅卻必然更有害於己方……


    蒲鮮萬奴也麵色一軟,大勢已去,雖然解除陣法後有利於己方可能更有利於宋軍,但怎麽也不是“必然”而是“可能”啊。


    他們唯能抱著僥幸心理,希望三大高手在此刻力挽狂瀾而他倆在陣邊保全完顏江山皆大歡喜,又想,或許完顏江山和紇石烈執中雖在陣內迷路、出來後還能如魚得水大放異彩力壓徐轅?不管怎樣,賭一把!說不定奇跡眷顧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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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裏流沙大陣的解除之術一旦祭出,陣力遽然就逆著適才煙嵐彌漫的方向泄散幹淨。當虛實相接,陣外的時間仿佛被凍結了一瞬,一瞬後,陣內所有人都被風輕柔卷護著落在地麵,而同樣的這道颶風卻強硬排開了真實世界原有的所有兵馬……


    眨眼功夫,陣法消失,陣內陣外交融一片,如夢初醒的紅襖寨、花帽軍和百步穿楊軍都是無人受損,但適才沒闖關成功的完顏江山、紇石烈執中等人大半都早在陣內就滿身是血遍體鱗傷以至於此刻一片狼藉哭天搶地。


    “咦,那是誰,好眼熟……”完顏承暉正待分辨完顏江山,便被蒲鮮萬奴找借口帶出這一兵陣:“承暉大人,東麵告急,還請與我去共打楊宋賢……”


    黃摑苦歎,奇跡終究沒出現,徐轅等人居然看起來餘力更多;這一切都歸咎於己方從上到下沒有默契,此刻他委實不知陣法之解除會否非但沒解決問題反而引起更大的危機,因為,天驕歸來的好消息很可能真的會引起“東麵告急”!


    反觀曹王府和盟軍眾人內外通力合作、開山辟路,竟是一分一秒都沒差……


    


    “大師兄……”才剛掉落出陣法的楚風月,和正在人群裏搜尋她的桓端,眼神尚未產生交匯,便先一同看到了陣內人和陣外人的中點,從另一處掩人耳目而來的正待對束乾坤毀屍滅跡的雙頭怪物。


    “我就說,你走錯方向了。”“明明是你繞路。”雙頭怪兩姐妹意見不合,事發時好不容易走到外八卦缺口,正待將束乾坤扔進去,卻發現死活扔不進去,因為這是出口不是入口;好不容易等到兩個缺口徹底重合,通路構成,就在這一刻,陣法解除了……


    “唉,先生誤我……”她姐妹倆但凡動作麻利點,黃摑也不可能被劫持!他沒想到她倆會那樣慢,因此沒給她們信彈保持聯絡。更沒想到,這雙頭怪自身竟也產生分歧、互不妥協,導致連個小小的束乾坤都沒殺得成,此人活著又不知要多出什麽枝節……可惜,教訓的話黃摑不敢說,隻能在心裏默默喊。


    “該放了我了?”黃摑轉頭問。就算沒有束乾坤這個俘虜可交換,他本來就因為解除陣法的關係,是時候被李君前遵守承諾釋放。


    “放是要放,不過,還有幾句話要說——黃摑鼠輩,你聽著!”束乾坤笑著拚力站起,因為左右看到桓端和風月皆在,他就有了底氣,意識到這裏是他師兄妹三人占據主導權。


    


    章節名出自古風歌曲《千秋歲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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