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阡原就有意與柴婧姿保持距離,得知她是彭輅所愛後,便更加狠心避而不見。


    卻可惜柴婧姿不予合作,見不到麵也死活賴在後軍不走,還說什麽當不成二房就去做尼姑、反正這輩子都會纏著大官人雲雲。


    然而前線戰事尚未完全結束。幸存金軍大多已隨林陌北上、散入了鳳翔平涼環慶,臨撤還不忘惹禍掀亂鑽空子完顏綱再三強調“揀著惡心林阡的戰法來”“怎麽惡心怎麽來”,他林阡的確是很強、放話說“敵要打、盡管上”,但手無縛雞之力的邊民遍地都是,豈會因為他一個人強就到處都高枕無憂?


    不得不說完顏綱這打法比陳鑄還髒,分散遊擊,騷擾平民,雞飛狗跳,打完就跑,教林阡一身戰力和智謀都無法施展,非但大材小用,更還焦頭爛額……為了盡可能地麵麵俱到,這幾日林阡委實是難有閑暇。


    因此對於男女感情這種細枝末節的處理,林阡自然是通過餘大叔和楊巨源,分別去向彭輅澄清誤會和安撫情緒,承諾一有閑暇便會規勸柴婧姿醒悟回頭。理論上,像彭輅那般的英雄也不必為此縈懷,大敵當前身為戰友怎能連一點信任都無?是的,林阡心裏一直記得正月裏萬州那位對吳曦死守不降一身正氣的彭副都統。


    不幸的是人心難測且易變,往往從英雄到宵小的轉化隻是一個瞬間。刻舟求劍的林阡沒能料到,彭輅,這個隻在邊關呆了幾天的過客,竟會對川蜀的大局造成不可磨滅的影響;楊巨源自然更不會想到,白天自己還挖心掏肺在安慰的彭輅,晚上就把自己希望他寫信給韓胄訴苦伸冤的事報告了安丙……


    安丙聞訊,極度震驚。


    身為文官,安丙最擅長的就是權鬥,早已籌謀起“攘外之後、立刻安內”諸事,他的對手實際也就是楊巨源、李好義、孫忠銳、王喜這幾個重頭。


    然而,四月末的那天晚上,他在短刀穀的鋸浪頂與盟主聊了幾個時辰,感覺她所說“官軍義軍合作愉快”並沒什麽不好,況且他對柏軍師的“共建百年安穩川蜀”一直都是萬分憧憬無比期待,加之這些天楊巨源一心請纓攻奪大散關、李好義熱衷於進取秦州以震懾中線東線的殘留金軍、從這兩個武將的表現看他倆確實一點爭權奪利的心都沒有、他們若能如願以償便可以滿足盟主的期許並幫自己救回柏軍師繼續聆聽她的教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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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安丙心裏考慮過要不要暫緩算計、由著心思純粹的李楊二人去抗金前線賣力?


    不錯,如今的安丙再也不是二月誅吳事件裏的“竊取”平叛首功了,他有短刀穀之戰“詐降”的實際功勞傍身,而且徐轅鳳簫吟都非常合作、為了給他洗刷反間計可能帶來的汙點、一起給他造勢說“安丙主持川軍軍務,月餘就收複了吳曦獻出的四個州以及大散關”,如此一來安丙怎麽也用不著對李楊二人感到心虛或嫉妒。


    可是,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七八,壞事說停就停得下來?你想做好人就能做的?安丙才剛要準備收手,這楊巨源自己找死啊


    原先安丙還以為,現階段曹王府高層都閉鎖在萬尺牢、不會在通緝令上有任何解釋權、不會教宋廷獲悉他安丙的身價原是金軍一手哄抬;而經此一戰李好義和安丙也算同生共死過,完全可以推心置腹、背後相托……所以安丙實際要擔心的隻是曹王和吳曦活得太長而已……誰料,那楊巨源會到處找人發牢騷,說什麽誅吳首功被安丙刻意掩蓋,一傳十十傳百,若真傳到韓丞相和宋帝的耳裏,不必計較吳曦有未真死,直接給安丙一個欺君之罪滅九族!


    可笑的是安丙手裏現在還握著楊巨源給自己的答謝信,結果楊巨源卻央求彭輅給韓胄寫信去告發自己?!好你個楊巨源,敢給我背後捅刀子!!


    誰說李好義和楊巨源心思純粹、不在意功名利祿?李好義是李好義,楊巨源是楊巨源!


    本已答應了李好義要全軍北上、乘勝收複秦州等地的安丙,終究因為對楊巨源的不忿而恨屋及烏,以“配合朝廷與金朝議和”為由,堅持將原計劃“協助義軍徹底攻取秦隴”的川軍扣減到隻有李好義等寥寥幾支,更對李好義強調說要“見好就收”。


    彼時,林阡之所以把大散關全部交托給了楊巨源和獨孤清絕主“守”、而希望李好義隨孫寄嘯一鼓作氣拿下秦州主“攻”,一則,諸如秦州境內的北天水、天靖山、皂郊堡等地,幾十年來時而屬金時而屬宋,此番若能穩定歸於南宋所有,將會在未來進一步庇佑川蜀五十四州軍民。


    二則,符合抗金聯盟曆來的規劃,能將局麵恢複到開禧北伐之前“隴右盡歸盟軍所有”不錯,秦州是世人眼中的金宋邊界,亦是他林阡看來的隴右重鎮,拔了這顆釘子,隴右版圖就盡在腳下了。


    三則,大勢所趨,辜孫宋厲對身處此間的術虎高琪早已是“多麵封堵”的必能勝之,同時也是“不可在心腹留患”的勢必殲之。


    四則,私人感情。海上升明月稱,有人在秦州見過輕舟……病入膏肓的她,實在經不起更長時間的流離,他一定要盡快找到她、平安地接回身邊。


    不經意間,光陰荏苒。


    西線曾經的“六大戰區”,在步入五月之後,定西由越風對峙移剌蒲阿,靜寧由辜聽弦製衡高風雷,隴南、大散關、川蜀則完全由宋軍執掌,除了秦州孫寄嘯和術虎高琪互有勝負之外一直都是懸殊的宋強金弱,因此隨著時間的推移,以不可逆之勢縮減為定西、靜寧、秦州“三大戰區”。而在群龍無首、戰友全敗的情況下,移剌蒲阿、高風雷和術虎高琪也一度麵臨過是否需要“棄地保兵、退守腹地”的痛苦抉擇……


    “不能再退了……”這條退路太眼熟,前年楚風流就是這樣被林阡打出境,術虎高琪一直記得暴雨裏王妃憤怒的淚眼:“失敗?與林匪共存於臨洮府已是失敗,若然我軍全軍覆沒而他來主宰隴右,那不是失敗,那是恥辱!是可忍孰不可忍!?”去年好不容易借著策反吳曦的機會重回靜寧和秦州紮根,明明也已經借此跳板入侵了臨洮和川蜀,沒想到還是曆史重演又被林阡打回去?!


    可是,還怎麽退?今年的情景甚至還不比前年!再回環慶?已無小王爺作為第三方平衡,斷臂後的解濤對祝孟嚐敗多勝少,萬演僥幸回金卻對王塚虎打得束手束腳;再回鳳翔平涼?胡弄玉和程淩霄戰力已經足夠恐怖,此外還需麵對沈絮如陳於樵等人主導的越野山寨對林陌的報仇雪恨!是了,這是林陌在定西殺傷舊日麾下的報應……


    金宋在西線的交界,看來就快不在秦州和大散關,而要被林阡一刀劃到“延安-環慶-平涼-鳳翔-京兆府”了,所以退守什麽腹地啊,是退守新的邊關啊!這時候金軍麵前的隴右將失、陝西凋敝,突然回頭一望,河東還有海趙西風燕平生,同時河北、山東、河南各地的紅襖軍星火燎原……這才發現,林阡這盤天下棋,恐怕很早以前就在下……


    所以,真的不能再退,退就意味著三線九路全麵崩盤!一旦宋盟收拾了先前的亂局安頓好邊民,大金朝真會被他林阡一個反手就給滅了!


    “不退。”雖然宋盟攥著曹王戰狼淩大傑這些俘虜在手、使金軍遺留在三大戰區的各方都飽受鉗製,但包括高風雷在內的他們全都更為深切地明白:腳下的這幾座城寨,是大金針對林阡所設“新邊界”的最後屏障,應以血肉扛起、能撐多久是多久!


    “我身所在即為領土,死也要死在舊山河!”颯颯風雨裏,紛揚砂石中,移剌蒲阿率領絕境中的定西金軍歃血明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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