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啊!再衝我刀來啊!找殺!!”倏然暴怒,林阡飲恨刀直接對準了吟兒挑釁,眼底泛著勢要將她碎屍萬段的凶光。


    “他已入魔,他沒救了……”吟兒隻覺心底劇痛瞬間襲上四肢百骸,萬萬沒膽量把手裏的王者之刀提舉起來對他。


    晚她一步的憂吾思和徐轅皆是難以接受,相較徐轅的痛心,憂吾思還多了一絲悔恨,他原想教林阡喧囂中也能把心放空才是最強,以為那壺酒能助林阡開竅,卻未想還是高估了他……


    不容喘息,他二人不分敵我幾乎同時衝前數步、奮不顧身地比吟兒離他更近:“徒兒,仔細按師父教的……”“清醒些,哪怕不是為了天下,隻是為了我們的盟……”


    但,還未說完的他倆頃刻就被連人帶血地掀翻推遠……那般輕易,完全不費吹灰之力!


    “停下!別瘋了!!”吟兒親眼見到和尚和天驕受害,既驚又急,怕林阡做錯更大的事而趕緊強迫自己硬上,然而為時已晚,突然他臉色驟變袍袖一拂,她也立刻被一股強悍的氣流逼退數丈,摔得七葷八素、颶風中難以起立,好不容易再爬起身時他又消失不見,怕是……又尋下一處屠戮去了……


    “別跑,別跑,你回來……”昏暗裏她不知是真是幻,隻懂不停重複著這唯一一句奢求,原來,天塌地陷已不光是眼前的景象,還發生在心裏……


    不知奔了多遠,直奔到頭皮發麻腿腳發軟,奔停在不知何年何月哪個朝代,難辨明這地方慘不忍睹的屍首到底是死於戰爭還是死於他……大驚大悲大恐之下,吟兒被那一望無垠的血腥刺激得連連嘔吐,吐了很久連腰都很難直起,真的感覺快堅持不下去了……滿臉淚水勉強站穩,忽然眼前一黑控製不住地往後就倒,所幸、倒在一個熟悉而溫熱的懷抱……


    “爹!”暈沉而幾近崩潰的她,隻有藏在父親的懷裏,才能毫不掩飾地聲嘶力竭。


    “隨我去案發現場,仔細剖析來龍去脈。”他柔聲安慰,竟隻帶了十幾人深入敵境,這樣的輕裝簡從,凸顯出他守諾的決心和魄力。


    她不得不為了先前自己“無論如何想要近水樓台地呈現出一個正常林阡”的小心思而感到慚愧,甫一定神,卻看到父親身邊那個麵色蒼白的老敵人:戰狼……不由得心中一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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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縣,大散關,萬尺牢,命案頻頻。


    玄衣白發,身形輪廓,戰狼都像極了林阡不是嗎?!隻不過盟軍誰都沒有實質證據指認他才是真凶。


    而和文縣、大散關不同的是,適才發生的萬尺牢屠殺,包括自己人在內幾乎是人人親眼目睹:塵霧盡散,是林阡站在血雨腥風裏揮刀狂笑不止……


    回到案發地點後,吟兒和同行的金人們一起從盟軍口中得知:段亦心和軒轅九燁是此間唯二的活口,兩人卻都隻剩一口氣隨時會死;天衍門的七曜則全和浣塵淵聲一樣當場喪命;軒轅九燁手中還不偏不巧握著幾縷足以將林阡定罪的白發……


    可是,要說殺人動機,林阡對這些師父和朋友們怎會屠滅?


    白發,難道戰狼就不是白發?!


    戰狼沒有回避吟兒有關“殺人嫁禍”的質疑目光,平素剛毅的臉上盡然慘白:“我怎可能害自己的同門師兄弟和親生女兒?”


    “你未必不會害吧。”林美材往他那裏沒好氣地睨了一眼,雖然她近來一直在河東,對他的心狠手辣亦早有耳聞。有邪後的話撐腰,吟兒精神一振,趕緊追了一句:“怎麽就承認那是你女兒了?”戰狼原想向這對搭檔爭辯,突然就咳得氣喘籲籲有如風中之燭。


    吟兒卻沒有太多的心情再懟戰狼,其一是心係林阡的精神狀態,其二,便是擔憂軒轅九燁和段亦心的傷勢:倒地不起的軒轅九燁身上受了三刀,最為致命的莫過於胸膛那道極深的傷口,到現在還噴血不止、染紅了他的白色衣衫;離他不遠的段亦心除了手臂輕傷外還被人一刀無情地割過喉嚨,此刻氣若遊絲的她雙目緊閉,美麗的臉上亦毫無血色……所以、其三?戰狼對這個最看好的師弟、最抱愧的女兒,會像對顓孫和東方那樣下得去這般的狠手?!


    憂吾思原還在自行療傷,忽然睜眼,雙手合十:“阿彌陀佛,盟主,不是段施主。”


    吟兒原還提起了最後一點精神,刹那幻滅,回看憂吾思,出家人不打誑語:“午後浣塵居士說掀天匿地陣時,貧僧曾留意到段施主有醍醐灌頂之象,果不其然,先前他一直在入魔邊緣徘徊,如今心念明顯已經轉圜,令我最擔心的事終於沒有發生……恭喜王爺了……”


    吟兒也忽然憶起,傍晚她與戰狼擦肩而過時,確實他心事重重不像以往那般妄執,反倒有一種萬念俱灰的可憐感覺,就算此刻,她都能感覺到他身上散發著類似於回頭是岸的氣息……“可是,不會是裝的嗎……”這話她卻問不出來,畢竟,戰狼再怎麽能裝,能完全騙過心如明鏡的和尚?或許,戰狼真的已經放過了那個專殺林阡的執念,不過是為了陪伴曹王才決心繼續悖逆天命,“雖不改,但認錯而知悔”……


    “怎可能是段大哥!”淩大傑忙不迭地隨即駁斥她,“聞訊過後,王爺才召集我們從別處往這裏會合,除了和尚作為使者先來之外,其餘全是跟你一起到的。按你說的段大哥本就在這裏、匆匆忙忙經了一個往返,試問他還有多少閑暇將一襲青衫變作黑衣?”眾人凝神舉火再看,戰狼確實身著青衫,整個人幹淨毫無血跡……從事發後到高手堂聚集並沒有多久,他就算能見縫插針地換衣、恐怕也無法洗臉洗手和洗淨汙濁。


    要知道,他武功再高,這裏死了百餘人啊,其中還有絕頂高手,置身局內怎可能做得到半滴不沾衣?!


    “不會是段煉。”那時,曹王也為戰狼證明,“他已身受重傷,無能力冒充林阡,瞬間就屠殺這麽多人、引起這般的山崩地裂。”掀天匿地陣剛中斷不到一天,陣中人尤其在短刀穀的陣中人,多半都是體力難繼。


    是啊,戰狼傷勢嚴重,那麽,真的非此即彼……吟兒理屈詞窮,聽身後一直寂寂無聲,知道己方都很難再死撐,眼淚便簌簌掉了下來。


    還用打嗎?失去林阡了!不管掀天匿地陣,還是這場北伐南征,失去林阡,宋軍都大輸特輸!


    怎願剖析出這樣的來龍去脈!?


    夜有黑雲,廣如大路;昏霾四塞,月華慘淡。


    他們推測,飲恨刀突然的徹底入魔,是因為誤將掀天匿地陣中的部分戾氣吸入,原本林阡正處於最危險也是最重要的最後躍升階段,結果卻被那突如其來的陣力加身,害得身上的惡愈發多、一下就多到這罪不可赦。


    他們都知道,林阡在正常狀態下,為了天下蒼生是願意自我犧牲的,因為他親口說過,若林阡死能止戰則林阡死。既然現在不能解除魔性了,那他們就隻能將他……不,不能殺死!那麽是先鎮壓?再囚禁?


    他們還竊竊私語……惜音劍的“大音希聲”是最克他飲恨刀的……


    他們,是所有金人,以及半數以上的宋人。被憂吾思、淩大傑和曹王說服後,另一半的宋人隻是沒開口、不是不承認。


    “曹王,各位……”徐轅雖連連吐血卻還堅持著要找另一個重要證人,“還有聞因,她沒出現,留有餘地……不能僅憑白發就斷定……給我一些時間查……”


    “好,我方也會連夜派人在駐地排查他的行蹤,希望對於這個滅世之魔,雙方能夠及時互通有無,以免他再度失控禍害無辜。”完顏永璉這句話卻不是答應給徐轅時間去查證所謂真相,在他看來林阡入魔已是鐵板釘釘的事實,所以他隻會與徐轅約定抓捕的時間,“徐天驕,最晚醜時,務必將他歸案。”


    “至少等天亮起來,待各位全看清楚了,再決定是擒他還是救他。”徐轅臉上空前堅決,仍執意要查證真凶,“不排除他沒做過卻被人嫁禍,否則怎會這麽巧發生在萬尺牢?明明雙方已說定了合作,卻還有控弦莊出現在此,金軍的七裏退得毫無誠意,曹王難道不要為此解釋和擔責?”


    “這本就是我軍防止變故的另一手準備。”完顏永璉直言不諱,“林阡也沒有辜負我、成為了最大變數。”


    徐轅冷笑一聲:“什麽合力為天下蒼生,原來不過是說說而已,很難說背後另有幾多動作,這變故誰知是否刻意布局?”


    “徐轅你少以小人之心……”淩大傑氣急,話音未落便被完顏永璉舉手示意停斷。“也罷……那就給徐天驕時間,等天亮。”完顏永璉看透了宋盟仍然有極少數林阡的擁躉就算林阡入魔也要追隨,這徐轅就是其中最大的一個,所以慶幸自己的兩手準備沒白做,若到了鎮魔時刻宋匪還背信棄義地忤逆,那他隻能叫封寒無情地急殺進穀來撕破臉。


    當然了,完顏永璉倒是沒想過,萬尺牢這個對於他而言的幌子,竟然給徐轅幫林阡多找到了幾個時辰的清白餘地。他不想徐轅往深處多考慮一步,誤打誤撞發現他的真實布局,所幸就同意了也好。


    “沒錯……至少要等段女俠和她的軒轅師叔醒過來的……”吟兒腦中擁堵地疼,卻因為徐轅還支持林阡的緣故又找到一根救命稻草。然而樊井卻對她搖頭:命懸一線的他倆,僥幸能醒恐怕都需十天半月。


    “醒啊,求求你們……鬼兮兮你不是怕死嗎!?”吟兒情急失態,一會兒給段亦心捶胸一會兒對軒轅九燁按腹,可是既期待也怕,怕他們醒來又做了錘死林阡的人證!那晚她幾乎流光了這輩子大部分的絕望眼淚,陣前竟隻剩下徐轅一人堅定地和自己背後相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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