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道之難,難於上青天……地崩山摧壯士死,然後天梯石棧相鉤連。上有六龍回日之高標,下有衝波逆折之回川……青泥何盤盤,百步九折縈岩巒……”


    一如李白《蜀道難》中所述,位於徽縣城南的青泥嶺,是蜀道自長安到四川腹地之間的最險山峰。在其西南腳下有一地段,崖高峻險穀狹流急,鎖控秦蜀,襟扼嘉陵,為易守難攻的天然關隘,因山峰排列如仙,故命名為“仙人關”。


    早在南宋初年,川蜀吳便已認識到:女真族最善野戰而攻堅稍遜,因此,一旦金軍盛氣淩人以鐵騎南驅,宋軍應揚長避短“盡可能回避平原、多采取山地步戰”並“設置要塞、構築堅壘”;吳之弟吳在此基礎上認為:宜實行“縱深防禦,層層設關,不糾結於一城一寨的得失”。


    吳氏兄弟的戰略正是在仙人關一帶得到了最為完美的貫徹,不僅在七十多年前使宋軍依托地形多次打退了金軍的大規模進攻,更加在近期幫助抗金聯盟在“猝然驚變、倉促將戰略重心轉移、兵力還未完全涉及舊隴南”的絕對劣勢下,仍成功據險打出了一場又一場的守衛戰;哪怕對麵是曹王府的最強精銳,雙方戰線仍在南北間反複推拉。


    就在獨孤清絕和厲風行收複大散關後的這幾日,被百裏飄雲苦中作樂說“古人今人,一同抗金”的徽縣數戰,金軍毫無意外地在這詭虞森嚴的仙人關吃盡苦頭。然而,在完顏永璉的親自指揮下,金軍的部署越來越周密,在戰狼的嚴格督戰下,金軍的進攻一次比一次猛烈,在淩大傑和孤夫人的身先士卒下,金軍的士氣日漸高漲……


    如是,盡管盟軍勁旅陸續抵達捍衛,南宋防線終究一點一點地向南坍垮。


    屋漏偏逢連夜雨,四月中旬,宋軍引以為傲“不出內奸絕對不會被破防”的仙人關,竟然在右前側的第二道防線有幾座互為犄角的關卡同時失守。作為彼處總負責的郝逍遙,好不容易才稍稍扳回局勢,對宋恒稟報以及請求增援:“除了百裏將軍之外,我軍的炮座、弓弩和鹿角陣,全部被金軍對症下藥一般、以最低傷亡給破解了……”


    “據說飄雲與他們唯一的不同,是他自己嚐試改造過一些細節。”眼看隴南形勢最為重急,徐轅早已到前線協助宋恒。至於定西、靜寧、秦州、散關四大戰區,則重新分付越風、辜聽弦、孫寄嘯、厲風行獨當一麵。


    “反倒是飄雲沒被對症下藥?這到奇了。吳氏這些關卡,表麵雖是炮台弓弩之類,內涵遠比外表玄妙,就算是我們都還沒掌握完全,需得向吳吳的老部下請教……”宋恒推測,“難不成是老將裏出了內奸?”


    不多時,鳳簫吟也帶著滅魂的情報匆匆來此,稱“海上升明月最近在隴南見過吳曦”,這才教宋恒和徐轅徹悟:“吳賊未死?”“寧可信其有。誅吳那晚一波三折。”吟兒說,李貴斬殺吳曦之前,吳曦曾逃入內室閂上屋門,有足夠的時間金蟬脫殼。


    對此徐轅還算淡定:“此戰又被小人壞了大局。”宋恒則聞言氣急:“吳曦他不會臉紅嗎!幫金軍來打他爺爺的榮耀?!不行,這情勢對我軍士氣有損,我得趕緊朝對麵放話,‘隨時將曹王趕回北邊’!”


    聽著宋恒的前半句像罵髒話,陳采奕在側拭劍也忍俊不禁。值得一提的是,出於“滅魂”的安全考慮,盟軍在鳳州捏造輿論說,陳采奕是被宋恒從廢墟中扒出來的,是神靈保佑她母子剛好躲在了兩處斷壁的夾縫中。


    鳳簫吟沒跟著笑,是因她有另一個見解:“我懷疑,軍師的失蹤也與吳曦有關。無論她在哪裏,我都一定要救。”月已圓了,破鏡重圓的情景,不該隻發生在宋恒陳采奕這兩個人身上,軍師若能救回,對勝南、對大局都有利。


    “不錯。明戰暗戰一起打。決戰一觸即發,曹王、戰狼和淩大傑,交給我與宋恒;盟主,你且戰孤夫人,以及聯絡滅魂。”徐轅點頭,作出分工。


    近年來的每一場戰役徐轅的分工都人性化,隻為遵照一直以來林阡的指示、替吟兒盡可能地避開親族。可今次,無論怎樣分工,她的對手都避不開對她有恩的高手堂中人。而且,戰場上刀劍無眼,真不是你想見誰就見誰,不想見誰就見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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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況,金軍在這一戰前也有分工?翌日晚些時候,就在柏輕舟和曹王下棋的間隙,戰狼對曹王作出如下建議:“王爺,事不宜遲,我軍應當一往無前。總攻時,宋恒由您和聶雲鏟除,我幫林陌鉗製徐轅,鳳簫吟則交給大傑去對付此時不總攻,更待何時?”


    金軍大部分高手都因為林阡的飲恨刀而傷勢初愈,在高手分配上免不了要以多敵少,然而高手的總量卻又遠遠弗如,若非有完顏貢獻出大內護衛,根本早已到達極限……不知不覺間,大形勢已經和昔年相去甚遠了。


    “還好有吳曦和他的舊部。”戰狼說。無論哪朝哪代,都是三足鼎立最有意思。


    金軍生怕四麵受敵故而破釜沉舟,盟軍顧忌巢穴傾覆故而哀兵必勝,真到這決一死戰之夜,竟不看高手過招、而直接兵將對攻。金軍遠遠就立起炮架朝宋軍陣地打擊,宋軍則立即補漏並拋石還擊,在赤盞合喜和百裏飄雲的指揮下,兩軍最先經曆了一場慘酷的石炮打石炮。


    “此人棘手,射殺得了?”林陌雖將抹撚盡忠等麾下都留在了大散關用以輔助大內高手們拖纏獨孤清絕厲風行,但那個名叫郭蛤蟆的奇才卻必須隨時帶在自己身畔。


    善於騎射的郭蛤蟆,雖隔百步開外仍可輕易測量遠近,遠望身披鎧甲、英姿勃發的百裏飄雲,半晌,隻冷靜道出兩個字來:“可以。”


    凝神,搭箭,扣弦,開弓,瞄準,離弦,殺機豈止籠罩百裏飄雲一個?連環數道流星迸發,直朝宋軍主將們的咽喉、雙手、腋下等等鎧甲無法顧全的部位激(諧)射。中箭者無不手版俱穿,或死或殘。


    “百裏將軍受傷!”“李、王、張三位將軍戰死!”當百裏飄雲身負重傷被抬下前線,金軍瞬然勢盛而宋軍岌岌可危,宋恒與徐轅急忙轉到彼處代守。


    “此人雖非武功絕頂,但在戰場上的危害已和慣用手箭的龍鏡湖無異,非除不可。”徐轅暗想,若非這郭蛤蟆胃口大、殺機分散,恐怕百裏飄雲都不可能有生還機會,而就在幾個月前這小子初涉戰場便已得到了射傷赫品章的戰功……不知不覺,徐轅的禦風箭已為此人專注。


    “給女真人看看,誰才是單兵弩中的霸主!”另一廂,宋恒為了壓製對麵以郭蛤蟆為首的金軍弓弩,立即動用了仙人關大半的升級版神臂弓,“我軍多少副?”“此處有七百二十副。”郝逍遙回答。“全架起來!”下令金宋兩軍對射,打出一段激烈的弓弩對弓弩。


    強弓勁弩迭射,一時箭如蝗集,遮天蔽月。


    “小心……”萬千火箭中忽而有一道寒光侵掠,千軍萬馬裏取敵首級猶如探囊取物,林陌眼疾手快當即揮刀阻斷卻心有餘而力不足,郭蛤蟆仍被對麵這強硬一箭擊倒在地、久久不起,“可有事!?”林陌大驚之下,竟連自己也不顧地衝上去,將那郭蛤蟆一把抱在懷中相護;徐轅恍惚以為看見主公、下意識地沒再補箭、錯過了將郭蛤蟆射死的好機會,緩得一緩,立即轉向對赤盞合喜一幹人等掃宕。


    與此同時,雖金軍左側立竿見影兵敗如山,正中卻有一根火箭命中宋軍樓柱。宋恒倉促之下直接砸了身上酒水去潑,繼而一邊將滅火任務交托給聞訊趕上來的蘇慕和楊若熙,一邊則意識到來者不善、立即循聲朝城樓下看,果不其然射箭者原是金軍的最強高手戰狼。


    此刻那湛盧劍的道道血光,已在戰狼身側殺出個私人空間,以至於包括淩大傑和孤夫人在內的不少金軍敢死隊,都以他的劍光為掩護勢要穿越箭網到城下來強攻。


    “宋家堡不怕死的,來!”宋恒當機立斷發號施令,要求眾將士力同心:對於金軍已經衝過來的,以撞竿碎其雲梯,以刀槍刺之血肉;至於其餘還沒來得及過來的,絕對不能再放他們過來,所以他縱身一躍玉龍出鞘,輕飄飄攔在三個高手堂前:滅了他們的刀光劍影,等閑金兵們不就過不來了麽第三場戰,正是刀劍對刀劍,血肉對血肉!


    “多說了三個字啊。”忽然有女子聲音在耳後不客氣地響起,正是自稱寒氏的寧孝容。他愣住,一回眸,寒家軍、曹家軍盡在,什麽官軍、義軍?談何魔門六梟、名門正派?哪有分別,一樣是龍蛇開陣法、貔虎振軍威。


    “一起打。”爽朗一笑,再轉身時,身旁又多了一個男人,其實剛剛才見過他,卻又像很久沒見了……


    宋恒,我欣喜於見到一個名副其實的九分天下、江西一劍封天下、雲霧山第三,仍然是初涉江湖時的俠骨柔腸宋少俠,卻也已是統帥群豪劍指天下宋將軍……那人與他並肩作戰時,泰然一笑:三個高手堂,我倆一起打。


    一望無垠的疆場,縱橫跌宕的黃沙,虛實交疊的影像……身邊人是澤葉?還是天驕?或是曹大人?都不重要了。我們生來便是同袍,生同行,死同赴,這條始終有你的路,熱血沸騰有我、熱淚盈眶有我。


    校尉羽書飛瀚海,單於獵火照狼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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