暌違多日,敵我雙方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林阡身上,最多隻會留個心眼去關注淵聲是否瘋癲,誰曾想,那個糟老頭子居然又患上了間歇性的呆症和健忘!


    換而言之,淵聲正常起來,確實能幫林阡把各種新學的戰技梳理和融匯、哄得吟兒一高興就把林阡全托給了淵聲還附贈一個小牛犢;


    但一旦淵聲病發,便會出現“執念加深、記性錯亂和行為顛倒”等問題,譬如,他會強行要求林阡學會他的鬼道“萬敵不侵”,卻記混了心法口訣亂講一氣。可惜金軍宋軍沒有一個人意識到不妥,反而全部沉浸在“淵聲解救了林阡”的悲喜裏。


    一方麵這也歸因於林阡那超強的領悟和極高的自控力。就算淵聲教給他的都是邪惡的魔血、妖功、鬼道,他原有的一身正氣也能盡可能地把它們往神、仙、俠的方向消化,所以大家這些天來看見的他八成都是林阡、兩成才是青麵獸……


    然而,終究有兩成是獸……某些事在發生之前,你永遠都不會想到原來前期充滿了提示卻被忽略!


    這一晚的早些時候,黃牛鋪北,夏風不止,山雨欲來。


    沉寂多日的金軍突然作動,先遣部隊由薛煥率領,欲對宋軍趁夜突襲,卻因為宋諜“滅魂”對金諜“比翼鳥”的棋高一著而功虧一簣卷甲倍道的精銳們才到指定地點、尚未陳力就列,便見斜路裏雪光如電,力蘊千鈞逕取薛煥。若非薛大人內力深厚,怕是光影流散時他人頭也落。


    饒是如此薛煥也被削了一片頭盔頭皮發麻,最開始的時候竟還忘記了對來者應變,而是目瞪口呆地望著那一騎跋扈,那一刀霸悍,那一人囂張。


    “薛煥,滾回去告訴你駙馬,再敢覬覦大散關,我便將他埋在這兒!”那人尚未說話,有女子先行開口,火光下、刀叢中、狐假虎威。


    那人沒說話?為何手中刀震耳欲聾!


    談笑風生說,薛大人,你的一年不出三刀,要被我林阡逼成彈指出三刀;


    不怒而威說,去告訴你家駙馬你被我滅了,不過,是已逝的仆散駙馬;


    雲淡風輕說,你們準備好了?我要開始鏟了。


    一個都別露怯,生做我刃前人傑,死當我刃下鬼雄。


    直到身旁有人鮮血澆淋,薛煥才從魔怔狀態走出,匆促以楚狂刀出鞘接招,可是勉強招架了幾回合以後,他的驚愕程度卻不減反增。


    他當然蹊蹺,林阡這充斥煞氣的攻殺之法,按照常理和經驗,早就已經走火入魔了,可給自己的感官是外表似火、內涵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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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如水!無盡,生生不息,混混;勇猛,千仞之壑,入而不疑;善化,不清而入,潔清而出……


    林阡是怎麽做到才剛照麵就打到第十層境界的?明明遠遠不夠的氣力就能支持飲恨刀的最高意境,那他要是再加把力還不攪得天翻地覆!?關鍵林阡他是通過什麽方法,完成了“手還沒打熱,血就已燒到極致,心卻同時可以冷得極端”?!


    難道他已明心見性、自達聖境?!在名師淵聲的指點下?!


    若能如此,也算蒼生之福啊……薛煥漸漸刀法難繼,雖因家國之分而對此感到心悸,卻也同時因為武無國界而為林阡這個對手和朋友覺得高興。然而毋庸置疑,他還對林阡的心理狀態有一些擔憂,很明顯,眼前人不完全是過去的那個林阡眼神不對……


    當然擔憂,其一,明心見性隻是薛煥的猜測,是屬於林阡的最理想狀態,可那是“理想”未必是現實;其二,接下來發生的一切,薛煥怕狀態最好的林阡突然就承受不了、心境一落千丈後又發生令人不忍卒睹的入魔,如果真是那樣,能壓製得住嗎。


    接下來發生的一切,那便是


    “主公主母,徽縣告急!”“據說是被當地官軍與金軍裏應外合!”成縣內應偷開城門給宋恒的現世報?


    徽縣?!突如其來的一個地名,橫插、崛起、鮮亮於鳳縣與大散關之側。它不是不重要,而是,它的四周到處重要。


    猝然一瞥,西南果然四起火光,待到這邊漸漸安靜了,那邊的刀兵鼓角才越來越大,越來越急,越來越重……


    “康縣、略陽皆有金軍入侵……”以徽縣為坤維之裂縫,即將倉皇北顧的金軍突然向南再度長驅直入。


    “西和、成縣亦有稍許動亂……”緊接著,徽縣以西,才剛被收複不久、百廢待興的幾大城關,雖有盟軍鎮守亦難免受到波及。


    薛煥的趁夜突襲,若成功,隻是錦上添花而已。


    不成功,也隻是做了另一路人馬的石子,投石問路,調虎離山。


    幾乎所有人都以為黃牛鋪和二裏驛要緊,金宋雙方都這樣說:“眼下守妥這兩處自然是當務之急、重中之重”。


    除了為數不多的幾個要將,就算金軍也沒人在戰前知道,完顏永璉頂層設計的這出“避實擊虛”,表麵重兵壓在大散關,實際打擊重點卻是隴南,


    但不是階成和鳳為主的新隴南,而是逐漸被世人淡忘的“舊隴南”!


    二十六年前的隴南


    “隴南之役,重要的戰場涉及了五個縣。在西和縣鎮守的是楚江與田罡將軍,成縣為辜屺懷將軍、徽縣為楊丹青將軍、康縣為寒恩將軍、略陽縣為顧震所率官軍。以主帥區分,是這樣的布局。”


    當年完顏永璉所率的金軍鐵騎,對這五個縣可以說是泰山壓頂之勢,遍尋女兒不著的曹王在衝動之下給了五縣民眾和武林人士一次全體大換血,後來,也曾為了補救聲譽而在此間恩威並施……不錯,他曾作為五縣之主統治過、管轄過,數年後它們才被越野或林楚江趁他不在一點點地收複回去。


    二十六年,說長也短,他在他們心中的痕跡不可能淡,隻不過前不久一直被林阡一葉障目。


    今次他要對徽縣做的事非常簡單,正是將林阡在彼處的聲譽下降,喚醒民眾們對他完顏永璉的黑暗的或溫暖的所有記憶


    西和、成縣,都是抗金聯盟近來的重點防護;康縣、略陽,都處於隴南南部,而且是短刀穀門戶;徽縣,便是最適合的缺口,林阡和鳳簫吟的關注最少。


    曹王這計策早在看到傷疤男時就已成型,那男人的死而複生,提醒了曹王,可以有渠道與徽縣的吳氏舊臣聯絡。


    這樣一個聲東擊西的頂層設計,既利用了林陌來牽製林阡在大散關,又在事成之後反作用於林陌,畢竟,林陌一直就在等林阡聞知劇變後的心態受擾、自身出錯,趁此機會可教完顏綱卷土重來,事先林陌還移開了體能保持最佳的孫忠銳,杜絕南宋官軍力挽狂瀾的可能性。


    吟兒聽到徽縣失守的消息才反應過來,這些天來的所有戰鬥,幾乎每一場都是林陌出招而他們來破,林陌他,正有條不紊地對抗金聯盟一步步采取主動!而今次,曹王和他翁婿倆的合作竟然對盟軍占盡上風!盟軍在越來越高、走到陡峭的順風之路上猛然就栽了個大跟頭!


    不過,完顏永璉隻需在徽縣周邊散播謠言,並不必刻意在大散關也打輿論戰。


    然而他沒發覺,戰狼根本還沒死了那顆想要逼林阡入魔的心,故而他沒能發現和製止戰狼在大散關的自作主張。戰狼的主意打得很好:林阡有淵聲幫忙化解戾氣,一年半載恐怕都很難再入魔,我便從這一戰開始,將文縣血案在他心中紮根,一點一點地將他的好狀態愚公移山。


    說不清是否戰狼太了解林阡?林阡最耿耿於懷的文縣血案,還沒對盟軍說出口那就是他的症結所在,就被戰狼近乎歪打正著地給挖了出來舊事重提。


    此外,曹王更加不需要去擄走柏輕舟和何慧如。那確實是傷疤男自發的複仇雪恥。


    然而,誰也不曾想到,在此刻曹王與林陌的妙計已將林阡夫妻擊敗的關頭,戰狼和傷疤男的多此一舉,竟然給本來塵埃落定的戰局強行生出了枝節


    “去問軍師,我這般部署,可還……”半刻流過三千個心念的林阡,回到帥帳後強行鎮靜下來,很快就結合情勢對康縣等地作出部署,然而卻竟然遲遲不敢決斷。


    連他自己也不知道,這些年來他好像出謀劃策越來越不濟,並不是他自己退步也不是敵人增強,而是因為……他太依賴輕舟了。


    這些日子以來,依賴輕舟的又豈止他一個。


    “主公!”那時有人上氣不接下氣地驚慌稟報這雪上加霜,“軍師和何教主……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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