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公……”盟軍見林阡倒地也是大驚。徐轅、柳聞因最是焦灼,皆不顧一切衝前來看。


    當是時林阡滿身是血地倒下、充當軍醫的穀雨還不曾道出他的死活,天衍門門人全已撫著戰狼消失之地的血跡悲慟長嘯:“當真,天命不可違,當真瞬息萬變!”最痛的兩個人卻一言不發,段亦心潸然淚下,北冥老祖捶胸頓足。


    怎麽,難道他們天衍門還要反悔不成?望著這年過八旬的老人一瞬之間就變成符合年紀的蒼老、踉踉蹌蹌著失魂落魄地似乎要追下山去找戰狼屍體,吟兒狠下心來厲聲開口控製局麵:“誰說放你們走了?!”這句話,是對不遠處想要趁亂逃跑的蒙古金帳武士們示威,同時也是對那些因為關心林阡而不慎放走一些金兵的盟軍下令。


    天衍門門人,非敵非友,卻同樣在這句話的範圍內。


    北冥老祖淒然回神,雙目通紅,臉色慘白,再不見往昔威嚴。他瞪著吟兒足足半刻的功夫,好像一直沒領會她在說什麽。


    “盟軍且先去追逃跑的金軍。你們留下,一個不準走,我要一個一個審。”昨晚她也是這樣霸氣四溢地說要把和林阡接觸過的女人全都關起來。


    “還審個甚?我直接告訴你好了,是,我天衍門認定林阡是魔,無論如何也不能任由他為所欲為!勸你們抗金聯盟盡早識相!”二師伯怒懟吟兒,其實是想給師父爭取時間好脫離這女魔頭的魔掌、繼而去追尋段煉。


    段亦心的小師叔也了解師父最愛段煉,出於同一個目的發話,卻比二師伯善於表達得多:“盟主……其實我們都知道,林阡他本性是好的,不然在黑山的時候,他不會在自己墜崖時還不忘推開小師侄女……然而,本性歸本性,現實是現實,這些日子以來,他不可能沒殺過無辜。”


    吟兒一愣,她不知這些日子林阡有沒有殺過無辜之人,但看海將軍贈他的王者之刀都被他打爆,也難說林阡有沒有做過其它違背本心的事。想起昔年有過相似際遇的瀚抒,心中一傷,沒有說話。


    大師伯見她動容,趕緊乘勝追擊:“我們原想將林阡關在黑山監牢,亦心她卻抵死不肯。可後來,他還不是被那些女人們關在妓院後麵的籠子嗎……”他想強調天命不可篡改、該發生注定會發生,卻觸到吟兒的逆鱗使她陡然色變:“住口!你們算到黑山監牢是用來關人,那你們算出來是關誰的嗎!來人,將這些不管算什麽都算不準的天衍門人,全都給我綁起來、押到黑山去關它個十幾天!”


    “你……你說什麽!”大師伯等人全都咋舌,天衍門眾人包括軒轅九燁在內都人人自危。


    “與天鬥,試試看。你們想當刀俎,我給你們嚐嚐當魚肉的感覺。”吟兒複述著戰狼的原話,對盟軍示意北冥老祖也不能放。這幫人,美其名曰推動天下大勢,可是這“未定”的一年內,他們的一舉一動都會招致變數。


    “還愣著做什麽?盟主已然下令。”徐轅發現盟軍有人對吟兒馬首是瞻、有些卻瞠目結舌覺得這是兒戲所以把眼光投向他,所以他立即轉過身來給吟兒以支持。林阡不在的這些天,他二人已經磨合出了前所未有的默契。何況,他也一樣,不能忍林阡受辱。


    而今風波徹底平息,徐轅轉臉再看林阡,不由得心中一暖,鬆了口氣:主公,終究回來了。


    “醒了醒了!”“他醒了!”“太好了……”在穀雨、柴婧姿、柳聞因等人的悉心照顧、熱切凝視和焦急關注下,林阡他總算睜開了雙眼,也宣告這大聖山之戰由盟軍大勝而告終。


    然而,遠遠見他醒轉過來,有人還不及移步來看,竟又是歡喜,又是激動,又是感傷,瞬然便暈倒在地。吟兒緩過神時恰好看見,慌忙上前將她抱起:“軍師!”適才看林阡生死未卜,輕舟原是安靜站在一隅、不敢來看,又期待他醒。


    認識她這麽久,她哪次不是這樣安靜地在一隅奉獻著自己?吟兒既是心疼又是悔恨,適才拚盡全力,還是沒能完全保護好她!經曆了茂巴思和金軍雜碎們引起的凶險,輕舟她終究還是受了過大的驚嚇。此刻吟兒發現她額頭滾燙還囈語“主公沒事就好”,知道她病情愈發嚴重恐怕有性命之憂,即便如此還在想著林阡……不由得抱緊了昏迷的她含淚命令:“輕舟……他好不容易才被我們盼回來,你可要答應我,不準死。”


    適才吟兒一見麵就對輕舟問長問短,問的是為何從靜寧遠赴定西、還大膽地不帶何慧如在身邊保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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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吟兒早該猜到答案的,因為輕舟念著林阡生死,卻又怕慧如的抽調影響靜寧平衡,輕舟她念著林阡的基業。


    據說慧如原先是不同意的,慧如篤定地說,王隻讓我保護你一個人,寸步不離。輕舟卻勸服了慧如,隻用了一句話:“我去他身邊,不危險。”


    林阡迷迷糊糊站起身,突然望見還沒被清掃幹淨的滿目瘡痍的戰場,以及那個一見到他起身就暈死在地的輕舟,大驚之下一蹶不振,頹廢地立刻又跪倒在地,連連用頭對著地撞:“我!我又殺了好多人!!”


    盟軍眾人全是意料之外、呆若木雞杵在原地,這才知道,其實他們的主公還不能教人完全鬆一口氣。瘋瘋癲癲的他,作戰時是個嗜血怪物,醒來後卻隻懂得消極自殘。前者不配為人,後者不願為人。


    “我們該如何將這樣的一個他,帶回去,領導盟軍繼續抗金……”這樣的意識頓然浮現在辜聽弦等人的心頭林阡他雖活著,卻是個徹頭徹尾的混世魔王,他的戰力雖能為盟軍克敵製勝,他的魅力卻不可能再一如既往地凝聚人心,不遠的將來他會給金宋疆場帶去怎樣不可思議的意外?一切皆有可能。


    盟軍原本是同一個決心,要帶主公回去,可帶回去之後,怎麽把他已然遠走的神智喚回來?原來,那才是重中之重,而且還難於上青天……


    吟兒照顧輕舟到午後,總算見她病情穩定,那時才有空來為林阡擔憂。


    是的,這些問題盟軍回避不了,林阡也逃避不得“主公今次絕境空前,不僅入魔很難清醒,而且弑母身敗名裂……”“盟軍所有人都和他們的精神領袖絕對互信,但那是和一身正氣心係天下的林阡絕對互信,不是與現在或未來那個六親不認罄竹難書的滅世狂魔……”


    而現在,第一步還沒邁完,離成功還有很長一段路:林阡他怎麽也清醒不了,活脫脫一個淵聲第二。


    果然不出所料,這短短的一個上午,雖然已被赫品章和徐轅勸過,林阡卻死賴在洞窟的石板床不肯下來,真的像凍得粘連在那石板上麵一樣,若是硬生生拽能拽下來一層皮肉。


    赫品章在床邊一邊拖著他手臂一邊動之以情:“主公,昔年品章對您說,要幫盟軍殺多少敵人、為主公開辟多少疆土,才贖得清自己對盟軍犯下的罪……主公,品章還沒贖完,您醒過來看看啊!”林阡聽得傷感,以為自己在睡夢中,於是努力把眼睛瞪大好幾次,卻都沒有如他所說的醒過來:“不對。我醒著啊……”


    徐轅則一邊用力按在林阡肩頭一邊曉之以理:“人無完人,會建功也會犯錯。主公,徐轅也曾想正義凜然,奈何毀譽參半也罷,是非曲直留待身後再議。今時今日,家國大義,你雙肩不夠扛,還有我們幫。”林阡聽得難受,肩膀被他壓得太疼:“什麽扛不扛,你再用力些,是要我扛你?”


    如是,典型的雞同鴨講……


    林阡向盟軍傳遞出來的意思非常簡單,堅決不合作:“老子要住山裏!”


    正當徐轅、赫品章等人都失落至極時,林阡卻忽然滿足地一笑,示出一個他們所認為的轉圜:“你們老大是我的人了,留下來與我做壓寨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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