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來,最該做的不是穿戴整齊了跑路嗎!


    往常這種情景,林阡風氅一罩,吟兒麵子就能保全;今次吟兒想爬,可林阡還賴著,死活就是不讓。


    真他~娘~的……這是擺明了要讓世人看見一番怒濤卷霜雪的景象啊!


    兵馬聲越臨越近,吟兒委實不知是敵是友、人數多少,忍不住罵起髒話,情急使出十二分氣力,先對林阡嫣然一笑,爾後趁其不備將他反推到她之下,一見他被地上的石頭磕暈過去她趕緊動手,囫圇把他扔在近處的衫褲穿自己身上,再然後拽來被他甩一邊的長袍、朝他身上一籠、係包袱一樣地一係……


    絕了!時間掐得剛剛好!才轉過身來她就跟辜聽弦照上麵“師娘……”


    “啊,是聽弦啊。”做賊心虛,語氣還得裝得不那麽緊張……


    辜聽弦先還納悶吟兒怎麽又換了身男人衣服,火把一移,陡然發現地上昏迷不醒的柴婧姿和仿佛包在麻袋裏的林阡,納悶全拋,大驚失色:“師父!?”心裏打鼓:師娘該不會醋壇子一翻、把他倆給打死了吧!!


    好在悄悄探過鼻息,他二人都呼吸平穩,辜聽弦一顆心大起大落,悻悻地想:辜聽弦你想什麽啊,師娘怎會那樣對師父……再轉身來正待說話才發現,師娘她居然……跑了?!


    下一刻,映入辜聽弦眼簾的是緊隨他前來增援的盟軍兵將,其中有一位正是隴西單行寨的莽夫胡三十。一見到辜聽弦攙扶著的還半昏半醒的林阡,胡三十哇一聲就哭喊出來:“主公!當真是您!活生生!回來了!”擤了鼻涕又抹眼淚,就地跪下連連磕頭,“三十早就說啦,您是天上的星宿下凡,怎麽可能死啊……”


    “先帶他倆回山頂療傷……”辜聽弦聽說過昨晚隴西寨的叛亂,誤以為師娘跑了是因為預見到胡三十要來、她不想見到他,於是臉色一沉,語氣兀自不客氣:“胡三十,我師父是師娘找回來的,你且仔細想想,如何向她賠罪?”


    於是乎,到了山頂之後,胡三十立刻就給一襲白衣的盟主負荊請罪,臨江仙的盜寇們也忙不迭向他們有眼不識泰山的主公磕頭認錯。一旦忙碌起來,辜聽弦就淡忘了吟兒曾冒穿林阡衣衫的細節,直到多年後才回味起那晚春山秀林裏的奇妙。


    戌時過後,抗金聯盟的旁人總算都各歸各位,隻留辜聽弦和赫品章暫時留在山上照應主公主母。


    並不打算休息的辜聽弦,夤夜一路沿山而下,賞看風景的同時,更多地是幫郭子建完成他離開前“對大聖山周邊仔細巡查”的任務。哎,曾幾何時,聽弦和郭將軍竟也成了“會心一笑不必講”的搭檔關係?


    變的不是郭子建,而是他,連聽弦自己都發現了,師父生死未卜的這些天,自己的處事風格竟愈發成熟,有了足以讓師父清醒後讚不絕口的進步


    曾經,他是為了師父才學會當一個少主、學會與麾下和同僚和睦相處,可後來他總是會為了師父而忘乎所以、不計後果、莽撞行事,這些天,卻還是為了師父,為了時刻和師父站在同一邊,為了繼承師父的誌向完成師父遺憾沒有達到的一切,聽弦的為人處世日趨穩健。現在的辜聽弦,真真正正地獨當一麵。


    此刻,聆聽著來自石峽灣的浩瀚樹聲,過往的心魔正一點點地煙消雲散,靜謐春夜的輕風微雨中,辜聽弦不由得感激起柏輕舟:原來軍師這次差遣我來舊地,既是為了讓我見證師父涅重生,亦是為了讓我自己涅重生,軍師她,真是用心良苦……


    或許是剛見過劉鐸在小青杏的防禦手段吧,在巡視這大聖山的過程中,辜聽弦一邊幫臨江仙修補破綻,一邊忍不住在心裏嘀咕:“這座山的防守可真的是糟透了。”


    確實糟透了。


    幾個時辰過後,外圍的火剛撲滅,內部又開始冒煙


    早先襄漢高手們對辜聽弦講述林阡遭遇時,就提起過被關在囚牢裏的蒙古細作、西夏昆侖派和大理天衍門,辜聽弦原還打算天一亮就對這些異域之人提審訊問和酌情釋放,誰料正是這後半夜,聽聞一部分蒙古細作提前越獄,意料之外,猝不及防……


    辜聽弦前往監牢外查看時,臨江仙的看守們已鼻青臉腫倒了一地。


    王堅那小子膽大,先了他一步趕到這裏,並且還同蒙古細作們交了手,隻可惜沒能攔得住他們:“大師兄,適才有人來劫獄,手裏擎的是古代名劍,我隻看到他一個背影,很眼熟,想來是天衍門的人……”


    “若真如此,這些越獄的蒙古細作便隻是碰巧借的東風。”辜聽弦點頭,慶幸沒有更多枝節。


    “但劫獄之人並非昨天早上那個帶走段姑娘的天衍門門主。”王堅昨天早上才和段亦心的外祖父北冥老祖見過麵,當然分辨得出適才劫獄的不是那老頭。


    “大師兄,若是天衍門的其他門人,那就多半是前些天被師父打落懸崖、僥幸生還的某一個了。”餘緊隨辜聽弦而來,結合王堅提供的有效信息,作出如是推斷。


    值得一提的是,王堅那小子一夜沒睡,是在山上熱血沸騰地練習雙刀,而餘這小子呢,大半個晚上都跟在聽弦身邊寸步不離,興致盎然地給他提醒哪兒哪兒防禦不足,然後又纏著他說要跟大師兄學習如何鞏固大聖山的防禦體係……


    辜聽弦被他倆一口一個大師兄叫得實在是受用,緩得一緩,還是該提醒自己戒驕戒躁,斂了笑,正色道:“半夜的時候咱們就已經部署好了外圍的防禦,無論那人是天衍門的門主或門人,都很可能是半夜前就已經在山上麵。”


    “大師兄說得對。前山後山目前都有巡邏,可見劫獄者一早就在山上了,對於他來說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對於咱們而言,最要緊的就是趕緊在內部查漏補缺,刻不容緩。”餘點頭認真,小小年紀竟有些許決斷者的風範。


    “嗯,那些被師父打下山去的人,委實也難以分辨到底有沒有死,甚至很有可能就躲在附近,咱們得提防著婧姿姐的事情再發生。”王堅也極是機靈,很快就領悟了餘的意思那幾個來山上抓柴婧姿的大內高手,就很可能是窩藏在總壇附近的。總壇附近,這已經是屬於臨江仙的內部範疇了。


    因小見大,被林阡打下前山的大內高手,和被他打下後山的各國高手,大聖山上下不計其數,難說到底存幾個活口,所以一時可謂藏龍臥虎藏了多少殘龍,臥了多少敗虎。所幸辜聽弦半個晚上都在大聖山各大要道布防,自認為外圍防禦已經妥當,必能教往外逃和往內探的任何外人都無所遁形。


    “這些蒙古人和大理人,斷然是出不去的,必會撞在我們的兵手上。”辜聽弦一笑自信,並不打算立刻去追,還想采納王堅和餘的建議、先行排查內部的各大洞窟。


    然而,現實卻還是辜負了辜聽弦的一番苦心


    “天將軍!後山頂上,要下山的地方,好幾撥人,打起來啦!”這當兒五胞胎氣急敗壞跑過來,腳步一致,連氣喘的節奏都一致。他們一致告訴辜聽弦,適才越獄下山的蒙古細作和大理天衍門,在後山剛巧撞上另一群想要偷偷上山的不速之客。這幾撥人在山頂附近互相以為是敵人,大打出手,僵持不下……


    “怎麽回事。又有人來?”雖然此刻想上山的攔住了想下山的,想下山的阻止了想上山的,看起來他們打群架好像還幫了宋軍?可是辜聽弦知道,這便代表著盟軍在後山的防禦仍然不完美、眼下外麵又有人混進來了!


    “防不勝防。能闖過大師兄親自所規劃防線的,想來應該不會是等閑之輩。雖人數必定不多,但強度可想而知。”王堅卻立刻安慰辜聽弦說,應該不是部署的問題,而是來人很強,強到可以無視兵法韜略。


    “咱們趕緊去看看。”餘性急,迫不及待。


    辜聽弦把收拾殘局的事交托五胞胎後,便領著王堅餘等人齊齊追出,隔老遠就望見那邊十幾個襤褸男女,圍攻著一個暫時還看不清相貌的魁梧男子,那男子身後還站著十幾個看起來是他戰友卻隻知道站著的人。


    追近才發現,那邊就快打完了,男子果然絕頂高手,以一敵多毫不吃力,一來這些異域男女大半被林阡奪光了內力,二來,那魁梧男子不僅長得跟他們懼怕的青麵獸特征相似,並且武功之高強、內功之深厚,本也就是放眼天下很少有人能夠企及


    “戰狼……”辜聽弦倒吸一口涼氣,當即阻止聞訊而來的巡邏士兵靠近,同時教王堅餘“先去把師父叫醒了帶過來”。從強度上,早該料到是他!


    好在除去戰狼之外,一旁金軍隻有些殘兵敗將,應該大半都是想從內到外突破、苦於流竄在宋軍巡邏之下、幽暗昏惑境地被戰狼給撈出來的大內高手,此刻他們是真的沒什麽戰力可言。


    然而不得不說,要想翻天覆地,戰狼一個就夠!


    “我留下,和大師兄一起,伺機待戰。”餘說,王堅回去便好,這邊更缺人手。


    “你站我身邊,我不說話你不準出手。”辜聽弦雖欣賞這初生牛犢不怕虎,卻也深知,這裏任何一個人去挑戰那個滿狀態的戰狼都是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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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餘吐了吐舌頭,不得不服從命令。


    當是時,戰狼之所以沒有狠毒地立刻大開殺戒,很可能是因為對麵有幾個人、雖然無甚感情,卻畢竟朝夕相處過、所以或多或少拖延著他。


    那幾個男人與他戰狼是什麽關係?從他身後另一個麵目清秀、臉色蒼白的男人口中便可以得到答案:“師兄……”他站在那群同樣蒼白的大內高手中顯得很不起眼,教辜聽弦第一刻居然沒認出來:軒轅九燁!?


    “軒轅師弟,都已這麽大了……”天衍門小師叔略帶憐惜地回眸一眼,軒轅九燁和段亦心一樣都曾是他疼惜過的孩童,未想長大成人後竟是這樣弱不禁風,看起來還常年都是這般病懨懨的模樣。


    “這就是軒轅九燁啊!嗬!”天衍門二師伯雙眉一軒,持泰阿劍怒氣滔天,“瞧你和段煉幹的好事!”


    斜風細雨裏,同門師兄弟自相殘殺,原是為了不同的立場和信仰。


    “什麽事?‘拒絕歸順林阡’嗎?”戰狼冷冷一笑,迎戰遊刃有餘,“有什麽錯?焉知今日這‘天命撲朔’、不是我段煉順應而成?!”


    “哼,你們父女倆,都是一樣自私!”二師伯怒不可遏,想起段亦心那天為了維護林阡死都不肯聽勸,還說:我父親逆了當時你們所見的天命,卻直接引起現今的阡陌之傷,不就是順應了當時柏輕舟就已見到的天命?你怎知道現在所做的一切是推動還是改逆?你所見終究你所見而已!


    一模一樣,戰狼也隻是為了維護曹王一人,寧可無恥,都不認錯。


    “你糊塗,段煉你捫心自問,就算世人所見有所局限,難道你沒有背叛門規、一再悖逆原則、篡改你所知的天命?”大師伯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口吻。


    “你都承認有局限,原則算什麽原則,悖逆又從何說起。”戰狼笑的同時有些欣慰也有些感傷,那是因為聽到他的女兒段亦心還活著、居然不怪他還理解他維護他。


    “那現在呢?既知天命撲朔,你還胡作非為,仍是為了曹王一己之私?!”二師伯不依不饒,大師伯隻是淒然佇立,看上去從前和他感情最好。


    “天命撲朔?天命、不是歸於林陌?林陌不是已將林阡取代?……”軒轅九燁一直愣在旁邊,許久才迷惘問出一句。


    “你目光太短淺!隻看到這裏!!”二師伯嘲諷時唾沫星子四濺,軒轅九燁還沒來得及蹙眉,小師叔立即同他解釋道:“林阡失蹤不久,天象便又改易,最近實在太多次,堪稱撲朔迷離、瞬息萬變……我等本該伺機而動,可段煉卻拉著你一如既往激進、一味按著有利於林陌的方向打,他完全忘記還有鐵木真的存在,而且他失算了、林阡其實並沒有死……”


    “唉……是我刻舟求劍,不曾再算。”軒轅九燁長歎一聲,先前他認定了林阡已死便不再推算,或者說……他打心底裏期盼著林阡早點死、天下大勢早點定,天下亂得實在太久了……不過他也知道,就算測了,恐怕他也和戰狼一樣,當局者迷,無法算出林阡還活著。


    戰團裏有人臉色驟變:“你們是何人?怎會提及我們大汗!”正是金帳武士裏的第五茂巴思。內力近乎全失的他,隻剩暗箭還能殺傷。


    “怕是和三哥能力一樣的人……”排行第八的阿甯也在負隅頑抗,見多識廣的她立刻提醒說,他們的三哥擅長算人命格,與林阡見過一麵,就說林阡非殺不可。


    隻可惜他們幾個現在戰力太弱,弱到微不足道,還沒問完,就已經被其餘人擠出了戰狼的視線範圍。戰狼和天衍門本來也不可能回答他們天機這東西,哪能透露這麽多、這麽廣。


    “據說‘阡陌之傷’阻礙視野,柏輕舟都不能算得超出開禧三年,也便是說,今年的一切都是‘極有可能’而又‘未定’的……”小師叔輕聲對軒轅九燁解釋和勸說,“林陌對林阡的取代,也許會造成林阡的永久隕落,也許隻是暫時對林阡光輝的掩淡,所有結果,都隻能到明年再看,金宋之戰不宜繼續白熱……”


    “你們到明年再看,那和世人有何兩樣?軒轅師弟,既然我們遇到了千載難逢的‘一切未定’,那這‘一切’正是等著我們去締造的。”戰狼對有些恍惚的軒轅九燁洗腦,以求端正他的信念。


    本就虛弱的軒轅九燁,信仰和原則被師兄弟們兩麵拉扯,突然覺得山頂上的風刮得比什麽時候都緊,本是春雨如油,忽覺雨腳如麻,似在異度空間。


    “段煉,你太自以為是了,憑何你就能締造……”大師伯還未說完,戰狼便一劍蕩滌開了幾乎所有人:“憑這把劍,如何?!我段煉專斬無道之魔,他林阡就是個徹頭徹尾的敗類!天象亂是因天道泯滅,從此便由我替天行道!!”


    “你瘋了……”大師兄還未說完,二師伯憤怒質問:“殺害東方和顓孫,也是替天行道?!”


    “廢話真多,誰求你們理解!”戰狼冷若冰霜,一劍無情地削了他衣袖。


    “段煉,天數雖然不定,也隻是不定在某幾個人之間而已,那當中,沒有你的曹王!”大師伯雖然收斂得多,這句話卻比二師伯還要敵意,當他忍無可忍地緊隨二師伯衝上前來時,手中的赤霄劍氣勢洶洶,可遇到戰狼的湛盧劍卻實在是蚍蜉撼樹……


    “住口”戰狼眼神隨即一狠,眼看就要將他們全部斬殺,不念舊情,不問死活;便即那時人聲鼎沸,一道黑旋風由遠及近,一眾“主公”“盟王”“師父”聲中,戰狼的湛盧劍原本已擊蕩開去,陡然就被那人所席卷的風雨衝翻回來,慌忙退後兩步避閃,那人被王堅和餘指引,雖才睡醒,一身惡力卻不由分說猛襲,戰狼恨不得再退一步,但懸崖邊已有滾石落下。


    “是那青麵獸……”來不及閃的蒙古人,全被他掀過來的雨柱和風牆二次傷害,茂巴思原本還在他的風力正對麵,毫不猶豫縮到一個同伴身邊才得以保全;而阿甯,跌在遠處後本還冷靜地起身照護旁人,一見來人是他,突然臉色慘白,身體不自覺抽搐。


    吟兒晚了林阡片刻趕到,雖對七零八落的蒙古人無辜受害有那麽一絲的憐憫,卻還是白了那個叫茂巴思的小人一眼;視線經過阿甯阿宓雙姝,直覺她們也招惹過林阡……


    被蒙古人擋了三成左右的一雙刀光,殺到崖邊時仍然風激電駭,不過,戰狼可別指望利用懸崖的地利殺了林阡,林阡他再笨也不會掉下懸崖,畢竟這裏是他的主場打太多次了,如果說他對雙刀有手感,他對大聖山的山頂有腳感。


    說時遲那時快,雪光血影交迸的一息之間,林阡和戰狼已然在崖邊的方寸之地騰挪進退了七八回合,


    七八回合,圍觀者們自覺退了七八十步,怕看不到,更怕被卷進去,


    星星點點的山雨,好像就是被他一刀劃破天幕後、慢慢吞吞泄漏到人間的星鬥。在眾人的觀感裏,他的刀就是雨絲這樣的無處不在而又稍縱即逝,捉摸不透;而同時就是星鬥那般的力大無窮而又變幻璀璨,觸之即死!


    他總算聽了那戎裝女子的話,不再隨便亂吸旁人真氣,然而由於內力突飛猛進今非昔比,他此刻隨便揮舞幾刀,竟就有種攫取得日月無光的意味。仿佛萬象的光芒全被他收進了飲恨刀的鋒芒,照得這大聖山甚至遠近山水都好像經曆了永晝景象。


    熟悉的刀法,比以往更強。以往意境“上善若水”,打的是抽刀斷水水更流之意境;而今,明明氣焰如火,可是火舞出了水的氣質,令戰狼體會到一種……拔劍砍火火還飄?同樣是怎麽砍都不斷絕,而且殺傷遠遠比水厲害……


    是的,眾人所觀所感所驚歎的,全部都隻是林阡,沒有戰狼,盡管他起到了類似襯托的作用、是個像樣的對手,卻不值得描敘半個字,畢竟他連人帶劍都被裹挾在內了,仿佛在過去的七八回合裏他們一起成了林阡刀法裏的雨、星鬥、萬象……


    從前,戰狼是憑他臻入化境的湛盧劍,靠梵音和悲咒螺旋並進的手法,在“阻止林阡入魔”和“推動林阡入魔”兩種劍旨之間收放自如,而今,卻再也影響不到林阡的心態,因為林阡……沒心沒肺。


    縱然如此,劍法對刀氣的固有幹擾還在,所以戰狼和世人不一樣的是,雖然一直守、無法攻,但足足撐了十回合還沒受傷。


    見慣了林阡猛獸吞狐、泰山壓卵,居然還能有人在他的摧毀下釋放出一絲半縷的劍法特色,這真是令王堅意外至極:“這人是誰?他竟然能逼近師父的實力?而且……”而且黑衣白發,乍一看還有點像師父……


    “他……原先實力還在師父之上啊。唉,如今竟連劍都握不穩……不,還被打脫了手……”辜聽弦發現,從前還能壓製師父的戰狼,此戰完完全全落了下風,不多時,縱連湛盧劍也被師父欺得脫手而飛。臨危之際,戰狼為求自保,不得不全力以赴、赤手空拳隔空來接飲恨刀。


    “這下他就再也逼近不了師父了……”王堅鬆了口氣。


    正自等候勝負分曉,誰知劇情峰回路轉。持劍都打不過林阡的戰狼,理論上應該是會被摧枯拉朽的,然而有林阡在的地方哪會有符合常理的事?看樣子他又喜歡上戰狼空手凝聚而成的劍氣們了……


    不過,就算林阡沒有走神,戰狼露了這一手以指行氣、以身代劍的好本事,足以與他在持劍狀態下的強度媲美。見隻見飲恨刀原本毀天滅地的戰路之上,出現、阻塞、消失、再出現、再阻塞了一道道此起彼伏、縱橫跌宕、散聚無常的血狼之影。


    攻防兼備,虛實並濟,左衝右突,穿梭交織,劍網不再鋒利得削鐵如泥,卻因為是敵人以戰魂繪就、鑄就,而使青麵獸也不得小覷,臉色漸漸變得凝重,認認真真靜下心來與他過招:“這也可以?”


    戰狼雖沒有餘力開口說話,卻因為連環九劍從他雙刀的縫隙裏掙脫而倍感滿足,眼神釋放出的挑戰之意正是:想贏我?沒那麽容易。


    “才九招而已,我後麵還有!”青麵獸齜牙咧嘴,言出必行當即對他攻勢更猛。


    戰狼本來已經伺機轉守為攻,孰料這離林阡的極限遠得很?雙刀才剛要被他扯出些破綻,便突然間揮成了三頭六臂到處是刀。往常林阡也有這種“處處是刀”的刀意,可哪會像今次這般每一刀都能把戰狼置於死地?對了林阡現在是第幾層了……


    戰狼根本來不及再想,幾乎是腳不離地平移著倒退、腳底和山石摩擦了一路火花,若非定力深厚,早被林阡轟下山去。而且他真是命不該絕,關鍵時刻林阡意識到了他身上的陽氣既充裕、又合適,所以一時忘記要他性命、隻記得饒有興致地去探索他真氣去了……


    愚蠢的林阡舍近求遠、舍易求難,戰狼的內氣哪那麽容易奪?一心二用,完全不如戰狼,反而給眾人看了好幾招的勢均力敵。


    那幾招,戰狼劍法的亮色衝破林阡桎梏,被青麵獸允許著由世人欣賞和驚豔……


    “高手、不愧是高手!”餘忍不住叫好,轉眼已到二十八招!雖然餘本該和王堅一樣擔心師父……但是,比武嘛,勢均力敵才好看!


    清水一般的江湖,劍客劍俠顯然不少,煉獄一般的戰場,劍神劍聖可以寥寥,混沌不清的宇宙,劍之霸者隻能一個。


    “他……應該算是登峰造極了吧……”吟兒歎了口氣,自愧不如,轉頭一瞥,赫品章也已到來。


    一起在這懸崖邊上佇立圍觀,透過時而密集時而稀疏的刀光劍影,仿佛能看見整整一個世界的天風海雨、曾蜂擁而上卻在此刻灰飛煙滅,以及聽到腳底醞釀著的不遠未來的山崩地裂和雷輥電霍。


    王堅對著那深藍天空發了好一會兒的呆,視線慢慢下移,落到師父剛才的站位上。戰局經過一個周轉之後,現在換了戰狼站在那裏,背影和師父竟然一般無二……


    “咦……”王堅忽然覺得這背影有些熟悉,這不就是剛剛那個……劫獄的、隻被我看見一個背影的人?


    適才王堅對辜聽弦說自己覺得眼熟,又用古代名劍,很自然地就和餘把那人歸類成了“和我們見過麵的天衍門門人”。而其實,並不是?之所以熟悉,隻不過是戰狼背影像師父罷了!?


    王堅乍驚,立馬懂了,那些蒙古人確實是借東風越獄的,但借的並不是天衍門門人的東風,而且天衍門那些人本來也是強弩之末哪能來去自如!作出那劫獄舉動的,明明是這個天衍門的逆徒戰狼!


    宋軍原先不懂戰狼和天衍門的關係,思維定勢一看到戰狼和天衍門打起來,就以為戰狼剛剛上山、遇到這些人時一言不合打了起來。事實呢?不是這樣的!


    什麽叫“雖然此刻想上山的攔住了想下山的,想下山的阻止了想上山的,看起來他們打群架好像還幫了宋軍?”錯!戰狼怎麽可能被動?他永遠是占據主導的那個人!戰狼他,根本是主動劫獄、把牢獄裏的人帶到這裏、然後突然變臉二話不說就對他們宣戰的。


    “戰狼之所以沒有狠毒地立刻大開殺戒,很可能是因為對麵有幾個人、雖然無甚感情,卻畢竟朝夕相處過、所以或多或少拖延著他”?自然不是。戰狼是故意在這裏與他們僵持不下,每個舉動,都意在對宋軍吸引注意力、掀亂……


    可是,戰狼的最終目的又是什麽?在這個金軍已經連兵馬都拿不出手,甚至連高手都寥寥無幾的時刻,就算調虎離山聲東擊西又能如何?還有,為什麽非得是這裏……


    “師父……”王堅心裏生出不祥預感,再看戰局,師父早已把他自己打成了光速,整個山頂都是他狂舞雙刀呼風喚雨,原還隻是淅淅瀝瀝的稀疏春雨不知何時變得大了起來……


    呼風喚雨?雷輥電霍?風激電駭?


    風?電?糟了師父!


    王堅腦子裏靈光一現,所有的意識湧到喉嚨口,都敵不過那道霹靂從天而降得快……


    是的,就在戰狼和林阡的第三十五招,一道亮黃色能閃瞎人眼的鋒芒從天而降,對著林阡高舉的飲恨刀故技重施……


    聰明人都不可能一個坑裏栽兩次,但林阡那個二愣子哪裏是?


    聰明人早就像戰狼這樣,把劍棄去,險了三十四招,隻為三十五招決勝替天行道怎能不借天之力?!


    戰狼不是對宋軍吸引注意的,他是以自己為誘餌,刻意將林阡誘到後山頂上。


    為什麽非得是這裏,是因為這裏是後山頂上,最容易吸引雷電!


    時間地點全部都計算好了,這個坑就等著林阡自己跳:


    “地利沒有,還有天時。”


    “當今天下,也隻有我能徒手引林阡出刀。”


    自信來源於實力。


    眾目睽睽之下,林阡先被雷電再度劈中,同時遭到戰狼一“劍”狠推,第不知多少次地從懸崖掉了下去……


    曆史重演……抗金聯盟還來不及從重逢的狂喜裏醒神就齊齊慘呼:“主公/師父/盟王!”


    數日前就是這個戰狼,把盟軍的主公一箭射得蕩然無存,他,堪稱盟軍從上到下的噩夢!


    但和曆史不一樣的是,林阡這次落崖時似乎還有知覺,本能想找個人陪,故而伸手隨便那麽一抓,沒抓得住戰狼、卻把另一個離得極近的人帶得一起栽了下去。


    接下來輪到金軍慘聲了:“天驕大人/軒轅大人/九燁!”


    旁人還都是慘呼或擔憂,唯吟兒無暇再有任何心緒,當即握緊惜音劍隨時準備開戰:“聽弦品章掠陣。”林阡不在,這裏還有誰抵戰狼!


    注:章節名出自古風歌曲《曆劫成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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