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時許,紫檀真人經過半夜的精心部署,於南山給紇石烈執中布下了連環陷阱,過程中自然也不曾忘記,為身後的冷月潭和總壇等地保留策應。


    縝密如他,怎可能不算入,在誘引敵人中計的同時自身防禦力會否降低?萬不可為了騙人而損己,殺了紇石烈執中卻失了完顏璟。


    早在夜半之時,紫檀真人便有意無意地吩咐心腹,在丁誌遠的必經之路上談到了“狗皇帝在南山”。幾個時辰以來,計劃正有條不紊地鋪展著。


    “可是師父,丁誌遠他,未必會報信?”沙溪清說著懷疑,是懷疑也是希冀,“畢竟林大俠說過,五嶽雖曾有貪慕榮華之人,但經過前夜一戰,對金廷失望透頂,丁誌遠還會心甘情願去為郢王效力?”


    “若他不是叛徒,就當我給盟王試出一個忠臣。並不徒勞。”紫檀真人笑著說,沙溪清一怔,點頭:“這倒是。”


    “若他是……那麽反間必成,紇石烈執中就難逃一死。”紫檀真人在鄭王府出謀劃策數十年,素來以布局縝密、洞悉人性著稱,雖然對丁誌遠不甚熟悉,可是紇石烈執中是個怎樣的人,他卻可以說是了如指掌,因此在言辭中將完顏璟處境之惡劣極盡渲染,確保那謀略二流的紇石烈執中一旦得到情報,就必會心急如焚地前來爭功。


    可惜,南山的各類機關陣法,以逸待勞、凶險重重,紇石烈執中帶多少高手來都闖不了,何況,“那個老王八為了迷惑完顏永璉,高手不可能全都帶來。”紫檀派人去盯丁誌遠,發現他天亮前形跡可疑,據此,對於紇石烈執中的知情與否便有了底,紫檀預算紇石烈執中會帶至多三大死穴,而為保萬無一失,武功最高的“神庭”“百會”必為先鋒。


    “希望我們大仇得報,八位師叔伯得以安息。”沙溪清認真地說。紫檀真人的結拜兄弟們早年被紇石烈執中酒醉打死一個、後來虎落平陽被“神庭”冤死七個,雖然事發時沙溪清年紀甚輕、體驗甚淺,卻是目睹了這十幾年來師父的痛心疾首,師父唯一一次在他麵前眼紅是因為急病發燒,神誌不清喃喃自語:不能保護自己的兄弟和同道,那是怎樣的傷感和窒息?


    紇石烈執中的殘暴嚴酷眾所周知,這些年他和金廷的哪個忠臣良將都過節繁多,其中不僅包括被他借機欺壓的鄭王府群雄,也包括曹王麾下的地魔封寒,年少時曾遭他破壞家業,甚至包括曹王自己,也險被他下毒暗殺,真可謂是凶橫寫在臉上的惡人……如果說殺紇石烈執中更多是為民除害,那紫檀真人對六大死穴則是殺之而後快,尤其“神庭”和“百會”,前者與紇石烈執中狼狽為奸殺人放火,後者則是當年誣告鄭王謀逆的家奴之一、害鄭王府滅門的最教人引以為恥的叛徒!


    惡人偏長命,這些年他們真是拿這幫人一點辦法都沒有,完顏永璉自身難保,完顏璟偏偏喜歡,但凡禍亂都縮在後麵,今次談判也沒見這幫人有要死的意思——沒關係,你們死不掉,我們送你們,今次是最好的機會必須緊握。


    “待我取那二賊狗頭,先去王爺墳前告慰。”紫檀真人望著南山微微起伏的草樹,眼睛險些要瞪出眶來,“哨騎去探,敵軍多少?”


    “……真人,沒有人啊。”過了片刻,哨騎回報。


    紫檀一向是鄭王府謀主,南山上的仗具體怎麽打,顯然都由他一手負責,用不著事無巨細去知會林阡,小型戰鬥完全不需要擾他。不過沙溪清見狀,看出了師父此番接近大仇得報的非同尋常,提議道:“師父,有南山一帶此刻我軍的分布圖麽?還是給林大俠看看,比較好。”


    “徒兒……你這架勢,連師父都不相信啊……”紫檀又好氣又好笑,“一副非林阡不可的樣子!”


    “嗯。”沙溪清關心分布圖,漫不經心嗯了一聲,回過神來來不及改口。


    “嗯什麽嗯。為師教你的,說話做事要留餘地!”紫檀歎了口氣,對沙溪清語重心長,“抓住這平反機會,你就是小王爺了,日後,你再怎樣欣賞他,也要同他保持距離。”


    “喔。”沙溪清心不在焉,笑,“唉,其實廟堂紛爭,喧喧擾擾,有什麽好?與其做王孫貴胄,不如仗劍天下,棹臨西湖、倚樓吹笛、煮酒聽雨……”


    紫檀聽到他又在說癡話,怒得滿麵通紅打他屁股:“那你倒是先討個老婆啊!”他倆雖是主臣之實、師徒之名,情誼卻同父子。


    沙溪清帶著兩分醉意笑答:“能配我的都有主了。”天光乍破,他一襲白衣,愈發爽朗清舉。


    “真人!有軍情!”“適才沒發現,他們已經逼近……先鋒不到一裏!”約莫辰時二刻,果不其然,紇石烈執中領著一群武衛軍高手掩人耳目地卷甲銜枚、抄小路潛行而來。


    “很早可能就已經就位。不過眾將莫憂,我們有備無患……敵軍大概多少人?”紫檀真人鎮靜問。


    “預計有數十高手,不到五百金兵,先鋒中確定沒有曹王麾下。”探子說,“一如真人所料,神庭、百會都在。”


    “好。這就引他們去死地。”正中下懷,紫檀早就設計好了,“南山防守之‘虛處’,丁誌遠的人應在等他們裏應外合,為師隻是沒算到時間罷了。”


    “丁誌遠,當真不是好人。除去紇石烈執中後,我便教趙西風關了他。”沙溪清一邊與他往“虛處”去,一邊意識到師父計謀成活、丁誌遠真是叛徒,一時難免失望,林大俠他,少了個盟友啊……


    計謀完美,部署精密,紫檀真人對付紇石烈執中,自然是綽綽有餘的。


    


    比這早約莫一刻的功夫,黑龍山外盟軍駐地,西麓與東坪皆已開戰,全是完顏永璉親自發起,他與林阡心照不宣,林阡不可能殺了完顏璟,故而雖然有一定程度的投鼠忌器,也不可能被林阡步步緊逼還坐以待斃。


    沒錯,宋匪的第二輪談判已經呼之欲出,其中必涉及南宋的舉國北伐相關,完顏永璉毫不猶豫搶先一步向林阡和越風打擊,正是為表示金軍底線就隻能到鎬王府鄭王府平反這裏,且看宋匪是否個個都寸土不讓、永不言悔。當然了,此舉可以說成是示強也可以說是試探性攻擊,明為戰亂實為尋人而已、若能激將宋匪明示聖上更好。故此,過程中武將們戰鬥了多久,使者們便斡旋了多久,細作們也活動了多久。


    “曹王倒也掌握了火候,沒有采取全軍聚殲、逼得林匪狗急跳牆。”郢王府第二高手常牽念聞訊分析,“從另一個角度看,曹王分散開的其餘武將,很可能也是對五嶽留了一線。”


    “此間有曹王自己、有那條毒蛇軒轅九燁,還有陝北軍的新秀完顏豐梟。”郢王府第九說,“要攻打林阡、越風等人,僅憑他們,兵力可能不足。”


    “咱們也去助陣。”常牽念笑說,郢王留他看家護院,自是看重他勇謀兼備,“既是監視曹王,也好迷惑曹王。”


    “也對,不能教曹王那麽快發現紇石烈大人的意圖。”郢王府第九領會點頭,“所以咱們黑虎軍要同曹王裝模作樣地合作。”


    說起來真好聽,曹王府的將,郢王府的兵,齊心協力營救聖上。


    常牽念說不清是被完顏永璉還是被林阡吸引,自願選擇了林阡和越風所在的西麓;郢王府第九則心不甘情不願地來到了東坪、他最怕的毒蛇軒轅九燁的身邊,公然向馮天羽和燕落秋宣戰。


    軒轅九燁在權衡強弱後,自己負責從北麵強攻,將這位郢王府第九分配在東邊襲擾,對峙激鬥,迅速白熱,原還勢均力敵、勝負難分,很快形勢卻發生了變化。對麵那馮天羽在束鹿三兄弟裏素來有勇有謀,逮住這郢王府第九陣型裏的一個微小破綻當即反擊,身先士卒的他,形意拳短打直進、內涵綿長,郢王府第九戰力與他旗鼓相當,手下們卻吃不消宋軍精銳切中肯綮的迅猛打擊,很快敗下陣來。戰事火速不利,郢王府第九急忙向軒轅九燁求援。


    “這就是來壞事的……”軒轅九燁無奈說了句真心話,思前想後,隻能從自己的陣地悄然挑了近百精銳前往救護,原本強調了“悄然救護”,不知何故竟被本已被軒轅九燁陣前擊敗、退回駐守思量對策的燕落秋瞧出端倪,倏然她就抓緊戰機轉守為攻、對著正自調動的軒轅九燁突襲,軒轅九燁措手不及被她打敗,倉促之下率軍北撤。郢王府第九皮之不存毛將焉附,很快也被擊潰、作鳥獸散,逃亡過程中更被馮天羽的軍兵追斬…


    軒轅九燁驚聞噩耗,知道問題一定出在“悄然救護”被識破,燕落秋不可能有千裏眼順風耳:“適才,完顏豐梟有無可疑之處?”無數次吃一塹長一智,今次他分配陝北軍時,刻意讓完顏豐梟、徒禪月清等高層全部分散,如果完顏豐梟是“轉魄”,雖幫了林阡卻必定暴露於此、得不償失。軒轅九燁也能得到些安慰。


    然而奉命觀察著完顏豐梟的控弦莊人卻回答:“完顏大人一直與宋匪交戰,打得那殷柔還不了手,並無任何可疑之處。”


    “奇也……”咦,不是轉魄嗎,既然完顏豐梟沒有問題,那燕落秋怎麽會那麽及時,那麽篤定……


    “魁星峁我軍安全撤下、駙馬府封寒送瘦金體二事,隻怕會給轉魄和滅魂一定的暴露危機……事不過三,我決定今次讓他二人賦閑。”戰前林阡對燕落秋說,“不過,河東我有‘真剛’,雖然金軍裏的這一脈上陣不久,倒是也可磨練了。”


    燕落秋點頭,六月她和真剛就在寒棺有過合作:“小阡……你自己要當心。”


    “好。”林阡的本意就是將金軍的最強高手吸在自己身邊,那還能有誰?至少有完顏永璉。


    


    完顏永璉在不清楚完顏璟在哪裏的時候,四中取一,本也就是決意由他戰林阡,因為林阡是宋匪最棘手之人;而在看完青鸞的那封信後、確定完顏璟不在林阡身邊了,完顏永璉更加決定去戰林阡。為什麽?因為要滿足林阡的願望,在金軍奔襲正確地點的關頭,把林阡牢牢綁縛在自己身邊、離林阡本該救局的地方最遠……


    “常大人,能拖他們多久便多久。”完顏永璉中肯地說。


    “哈哈哈。”常牽念聞言不禁笑諷,“我還道曹王百戰不殆,原竟是這般不自信嗎。”


    然而,常牽念一轉身就斂了笑,戰略上藐視敵人但是……還是得注重實際啊。他不是沒聽過玉皇山論劍、知道林阡已然能和曹王並列!這數十年來的金朝武壇,他是少有的不懼嶽離反控術、隻把完顏永璉引為唯一對手之人,年少曾揚言“若早出山幾年,必教淵聲敗北”,不過,到底還是口出狂言,這些年他心知自己的那把名叫“九萬裏”的鉤稍遜完顏永璉冥滅劍一籌,也在前夜交鋒中剛吃過林阡的苦。


    但當時的林阡,有燕落秋撫琴相助,以二打一才勉強殺敗他常牽念,今次情境不同,他和曹王劍鉤合,對麵的林阡隻剩個越風——


    可你常牽念又怎知,越風對林阡的助力幾多?


    “一鞭可度四季風”的越風,出道時就是林阡的最接近對手,當時被厲風行戲稱為林阡克星,撫今鞭之削鐵如泥,能割得飲恨刀鋒成萬餘碎片。


    與“萬象盡收於刀中”的林阡亦敵亦友也不奇怪,負勢競上近十年,他和林阡都進展得恰到好處,刀縱劈,鞭橫掃,春風繞山之渺茫,夏風托林之靜幽,秋風舉天之高爽,冬風助雪之傾盆,相得益彰,千軍難擋。


    常牽念那時才覺得自己的笑諷萬分尷尬……好在他也是因恃才才傲物,雖手忙腳亂了一忽,到底也是在曹王的幫助下,調整了狀態,發揮得出色——林阡你雖包羅萬象卻畢竟粗糙,哪及得上我鉤法鑽研透了太行?一鉤“火龍明鳥道”賦之高,再一鉤“鐵騎繞羊腸”予以險,鉤走浪勢,走的不是黃河浪,而是太行雲巔之浪。對了,過程中曹王何在?好像自己這太行意境跌宕起伏了九萬裏他也跟著層次錯落了九萬裏,卻一直在下烘托、在側環繞,明明是以冥滅劍和內力推湧著,竟可以表現得毫無亮點、襯得自己鋒芒畢露,不知道他是偽善故意對自己示好,還是做慣了中流砥柱、習以為常地以他劍境裏一張白紙一點筆墨做別人的陪襯呢……


    如此到數千招而不敗,主帥都是大汗淋漓,戰馬先已吃不消了,雙方第一戰無奈鳴金。林阡要騙完顏永璉“完顏璟就在此地”,完顏永璉要誆林阡“我不知聖上在哪裏”,顯然都沒有任何放水。


    彼時已是辰時二刻,林阡才剛回營,就聞知柏輕舟以臨摹書信為餌,鎖定了兩個可疑的控弦莊細作。


    “一舉兩得,既抓內奸,又騙完顏永璉。”林阡自然高興。


    柏輕舟卻搖了搖頭:“主公,完顏永璉隻怕已知道人質何在,所作所為都是在故意欺瞞主公。”


    “何意?”難以預想,眼前這試探性、小規模、斷續進攻的背後,竟藏著完顏永璉看似暗中尋人實際別有用心的更深遠陰謀?


    好在,這一戰,不僅王爺在猜林阡,柏輕舟也無時無刻不在猜王爺。


    “主公適才交戰,故而不曾留意,我關注著,東坪的馮寨主和秋兒雖然大勝是真,卻在後續追斬金軍、悄然而然就漸行漸遠,一旦五嶽出事,首先馮寨主就無法及時回顧。”柏輕舟在沙盤上把馮天羽擺遠。


    “軍師的意思是,軒轅九燁兵敗不假、北逃卻是刻意,目的是讓東坪無法及時關注五嶽……”林阡不及擦舊汗,新汗便落下了,“而西麓此地,完顏永璉和常牽念意在牽製我和越風,也是同一個目的?”為了牽製他們、最終孤立五嶽?這麽說,完顏永璉確定完顏璟何在?


    “是的,馬腳就出在軒轅九燁。主公常說,過猶不及。”柏輕舟眸中閃著睿智,“還有,這是適才收到的金軍在五嶽的分布圖,也是在一刻前剛就位、並開始像對此地一樣試探性、小規模、斷續地騷擾,但我見他對趙西風、沙溪清和對天驕的安排都不夠逼近甚至可以說沒有實質安排,儼然是一副隨時抽身、閃電奔襲海將軍的樣子……”


    “會否隻是心理作用?完顏永璉對逐浪的安排,委實和天驕等人差不多啊。”林阡怔住,“他不可能早就洞穿。知道完顏璟何在的,整個五嶽,隻有逐浪、天驕和溪清三人……”在最接近真相的地點冷月潭,他連對邪後都沒說實話。


    “沙溪清那裏,有無可能泄密?”那時樊井已來到營房、正在給他看傷,“主公對他無比信任,答應給他一次私見完顏璟的機會,我不明白他為何要見,唯恐他會……”


    “不會。”林阡瞬然搖頭,“樊井,都是自己人,除了安危之外……不該有親疏之分。”


    “私見完顏璟,怕是為了羞辱完顏璟。”柏輕舟微笑,忖度,“少年氣性,輕看王侯。”


    “好吧……不懂少年人。”樊井承認錯誤,不多嘴了,柏輕舟轉頭看林阡:“倒是紫檀真人……我與他雖隻有一麵之緣,卻看得出他脾氣暴烈,總把紇石烈執中放在嘴邊和心頭;他和金軍談判的條件裏,也特地添了他要把六大死穴除之而後快。”


    “軍師的意思是,仇恨蒙眼,大失水準?然而紫檀前輩一向是鄭王府謀主,再失水準也不可能把消息說漏嘴,而且完顏永璉這麽巧就能及時知情?”林阡看著金軍分布圖上,冷月潭有淩大傑、封寒,總壇有嶽離、薛煥,南山有萬演,棗林東南角有完顏力拔山,間或穿插著郢王府和武衛軍的人,是自己想要的均衡分布和各懷鬼胎,如果不是柏輕舟說疑點,他就算看見也不會懷疑:這種迎合他林阡之心的安排,源於完顏永璉竟已在將計就計。


    “輕舟認為,主公應該從此刻起,按著完顏永璉知情的可能性,應變、備戰,方能亡羊補牢。”柏輕舟結合軒轅九燁的過猶不及,再從紫檀的人性以及金軍分布分析,覺得辰時二刻正是金軍全體拉開實際戰鬥的序幕,林阡必須現在立即就臨陣變招。


    林阡原還想抱著一絲僥幸,卻就在那時收到沙溪清送來的南山一帶鄭王府勢力分布……才明白軍師料得不錯,那句“而且完顏永璉這麽巧就能及時知情”……怎會不及時知情,隻怕就是完顏永璉的布局設計!


    


    “先鋒中確定沒有曹王麾下”?是的,意思意思,隻在執中的後麵遠遠地放了個萬演,因為南山一帶,隻不過是曹王利用紇石烈執中對紫檀的投石問路和神牽鬼製。牽製是辰時二刻,問路卻是半夜就有。此外,把萬演虛設南山也是對林阡的投其所好,旨在給林阡看見他想要的場景。


    “中策是,判斷不了、不得已而順遂林阡心意,分散打擊、捉襟見肘、全部膠著”。判斷不了聖上在哪,隻能均衡七處分布?完顏永璉哪次戰役願意直接走中策?哪怕暫時走穩中策也是穩中求著上策!


    “林阡沒有任何破綻,我便隻能放手一搏”。放手一搏,沒有破綻那就誘引出破綻。林阡麾下,不是沒有不聽號令的人。


    譬如,鄭王府謀主紫檀,謀代表決策,主代表知情……


    “聖上被囚禁在哪裏,可從紫檀那裏試探。”——完顏永璉在前夜見到紫檀的第一刻、抗金聯盟還沒入主五嶽的時候,就已經思維超前地預定了這顆棋子。


    隴陝,孫寄嘯對莫如說,不管黃明哲是不是我們的人,鵷雛卻會是因為黃明哲而暴露的人。河東,完顏永璉也同樣認為,不管聖上在不在紫檀那裏,聖上在何處都很有可能因為紫檀而暴露。


    值此辰時二刻,不管完顏永璉和常牽念本人還在不在西麓金營,柏輕舟一邊趕路一邊對林阡說:“據我推測,完顏永璉的計策應該是這樣的:由著紇石烈執中去南山挑釁、惹得紫檀真人不慎露出破綻,控弦莊細作則在紫檀背後密切關注一舉一動。”


    南山內部的分布圖說明了一切。當紇石烈執中前來挑釁,紫檀為騙執中而設下陷阱,但以縝密著稱的他,過程中不曾忘記為身後的冷月潭和總壇等地保留策應,兵力分布稍事變動,對西北角的留意便有了輕微的傾斜,那,就成了天大的破綻……不錯紫檀是謀士,再失水準也不可能說漏嘴,但完顏永璉要的就是在他縝密的策謀和周全的動作裏找疏漏!紫檀這種既決定張網設伏還不忘背後尤其西北角防守的作風,直接告訴完顏永璉,聖上果然在五嶽,林阡越風可以排除!而且在西不在東!徐轅可以省略!


    縝密的策謀,周全的動作,偏是一顆急切的心在指導,怎不會百密一疏。這疏,林阡也不會及時得知,因為向來引鄭王府謀主為傲的紫檀,穩操勝券的算計不會通知林阡……


    黎明時分,完顏永璉就從青鸞的來信裏讀懂了:原來如此,四中取一變唯一,“是冷月潭、海逐浪。”。於是,完顏永璉開始策謀親自攔截林阡,以及在南山、總壇等地均從容調虎,既掣肘著所有能策應的宋匪又吊著郢王府和紇石烈執中,免得這兩家礙事搗亂……實際,他卻著手對冷月潭加緊投入,東坪、交界、總壇、南山各地金軍主將隨時金蟬脫殼,一旦戰機浮現,全部並敵一向攻擊海逐浪、明暗雙線營救聖上!


    而在事前,完顏永璉就對軒轅九燁說,“告訴青鸞,依計行事。”完顏永璉之所以料定紫檀會有這份因縝密而引起的疏漏、並吩咐青鸞黃雀在後無一例外地及時收納著,正是因為,是他完顏永璉在幕後設計了台前的紇石烈執中前來南山挑釁,一個巴掌拍不響,那需要紫檀從半夜就用丁誌遠反間紇石烈執中……是的,“主公,追本溯源,紫檀的張網設伏、守株待兔,很可能也是完顏永璉的策謀裏的……”柏輕舟推測說,因為紇石烈執中不會無緣無故地起釁還卷甲銜枚瞞著所有人,是要多傻才會那樣篤定地直接撲向矢誌要殺自己的宿敵?


    紫檀和執中,先動的人肯定是前者,那完顏永璉動的一定也是前者。


    “紫檀對付一個紇石烈執中,自然是綽綽有餘的”,可是又如何?他忘了旁邊還有完顏永璉。紫檀以洞悉人性著稱,又怎比得上完顏永璉的算無遺策?紫檀一向脾氣爆烈、他和紇石烈執中“幾十年過節了”連軒轅九燁都知道,封寒、淩大傑、完顏永璉能不了如指掌?“這樣好的機會,紫檀不會不挖空心思先誘殺執中,我們幫他製造機會……”


    紫檀,不動則已,一動就誤事。


    豈能不動,**在前。


    


    “老狐狸,是你設計!”“王八,你神仙難救了!”辰時二刻,遠近殺聲四起,無論是困窘的紇石烈執中,還是大勝的紫檀真人,都不知道此地的交戰原來並不隱秘,甚而至於是為人主導。都以為自己在瞞人,其實卻隻騙了自己。


    “這撥武衛軍不足為懼……”紫檀得意洋洋,既有餘力,望見城下好像見勢不妙要跑的萬演:“曹王府兵馬,領頭的依稀是萬演,那叛徒,拉過來一起幹掉。”


    “快去,要完顏琳別再龜縮!”一戰下來,武衛軍和萬演麾下都死傷無數,紇石烈執中不得不找鄰近的小郢王幫忙。


    不刻,紇石烈執中為了自保,犧牲了睛明還踩著人家的屍體跑了,神庭和百會還在增援的黑虎軍幫助下負隅頑抗、水深火熱。


    沙溪清見紇石烈執中往東邊潰逃,原想命令手下前往追殲,忽而想起丁誌遠是個變數:“師父您且先在這裏打兩賊,我親自去東邊看看。紇石烈執中那些逃兵,可千萬別逃去田攬月家,他家後院埋著好幾壇百年老酒啊……”


    


    “完顏永璉設計用青鸞盯著紫檀前輩觀察破綻我能想象;正是他借著紫檀前輩的仇欲、推動其開展反間、出現破綻,這樣的推斷我也能接受……可是,隔著一個郢王,他怎會精準地掌握紇石烈執中和丁誌遠的裏應外合時間?”沒有掌握那個時間,完顏永璉就沒法給全局金軍精確部署。林阡一邊問柏輕舟,一邊心跳加速,雖然他無法確定,但那可能性實在是太可怕了……


    “因為,反間計的主角,四當家丁誌遠,跟他不隔著一個郢王,而是他曹王的人……”柏輕舟說著這變數,即使她堪稱料事如神,也是隻知其一、遲知其二。


    截止到今年六月,丁誌遠是郢王府的眼線不假,可是六月那場談判之後,丁誌遠已經對完顏永璉動心!完顏永璉在前夜戰鬥中應該想過用丁誌遠,但是知道燕落秋從六月之後就明顯冷漠不帶他參與重要軍情,所以完顏永璉洞悉到林阡已經對丁誌遠懷疑。隻是懷疑而已,沒有真憑實據,而且隻會懷疑他是郢王府的人。如果有一絲和曹王的瓜葛,早就抓起來了。


    “五嶽雖然有貪慕榮華之人,但經過前夜一戰,對金廷失望透頂”?不錯,丁誌遠確實是失望也動搖的牆頭草,但完顏永璉要青鸞“依計行事”的關鍵一點,正是用謝清發之死來加重了策反籌碼,有目擊者可以指證,燕落秋曾將謝清發帶去南山並放火通知凶手……若然團隊離心,對大嫂也失望透頂,你丁誌遠又要如何選擇?


    一場假反間,丁誌遠的作用,不過是掩護真細作,青鸞!而南山上這場戲能成功上演的前提,不僅是丁誌遠會叛出五嶽,更加是紫檀會放心:紇石烈執中和曹王不會互通有無。


    “完顏永璉算到紇石烈執中知情一定瞞報,是深知其利欲熏心。但完顏永璉又如何會斷定,紫檀前輩必然放心大膽地施展反間計?要知道,紇石烈執中會瞞報不假,但完顏永璉未必不關注和救護……”林阡愈發覺得完顏永璉可怕。


    “紫檀的放心,來自於紇石烈執中和曹王府那人盡皆知的‘不和’,如此,曹王對他們何來發自肺腑的關注和救護?不和,不合作,勢必就不及時。”此刻,顯而易見的是,那不和是帶著目的的欺騙!


    好一個完顏永璉,他麵對著一眾政敵對他的強烈敵意,選擇的竟然是順水推舟,就在前夜戰敗之後,他親自與郢王府、武衛軍故意演出了一段段“不和”,他就要讓宋軍覺得,金軍表麵斡旋背後各懷鬼胎,有私心,都想盡快救,就連曹王府都因私廢公。而且隴陝郢王輸仗的事,也很加深這一印象。


    “我聽說,就因為高手堂幸災樂禍,完顏永璉和紇石烈執中的關係也愈發惡化。”“為師聽說,當前隻有郢王府的投靠著紇石烈執中。”耳聽為虛!


    “倒是臨走之際,紇石烈執中和封寒互相辱罵了起來。”眼見也未必為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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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誰想,郢王府和曹王裝模作樣地合作,曹王卻是在和他們裝模作樣的不和?!封寒的辱罵、淩大傑的幸災樂禍,都是刻意表現出來的,給宋匪看的。又要什麽互通信息?丁誌遠本來就是曹王的內奸!隻不過世人誰都不知道而已。


    當青鸞給出了地點,丁誌遠又給出時間、他和紇石烈執中約定的裏應外合時間是辰時二刻,之所以早一刻開戰,完顏永璉是為了保護這內線不被郢王府過早探知,同時給一眾麾下就位和熱身暖場,鋪墊後續的戰幔揭開。卻有誰知,看似先打的他,其實才是跟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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