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間豈有那般強力,進不去,便直接從外打破?


    有,還真就有那樣的力。


    就在這電閃之間,忽現一久違高人,浮光掠影,稍縱即逝,


    隻和這陣法一擦肩,竟徒手杠上了它,硬生生將其一拆而斷!


    “那個可怕的淵聲,他握起刀,他就是刀王,拿起劍,便是劍聖。”


    又要添一句了,他看到陣,他就是破陣圖。


    饒是如此,也不比他當初在平涼破**陣輕易,掀天匿地陣六十四件神兵,使他手上一刹便鮮血淋漓。瘋魔如他也被震醒,一瞬之間瞪大眼睛、怒喝一聲:“什麽爐,這麽燙!”


    “淵聲?!”眾人難以預料,這惡魔怎又重現?不是早被囚禁了起來?


    莫不是他的徒子徒孫們心有不甘、千方百計帶他從浣塵居士手裏逃出?那浣塵他……是否已經遭遇不測?


    一想到世間唯一能製伏淵聲的琴音可能不再,眾人心就一沉,


    當是時,淵聲一邊高興地笑一邊嗷嗷叫痛轉著圈蹦,換別人可能還會覺得可愛,可那副表情那種動作掛他臉上擱他身上還是令人……魂悸魄動。


    才知道,神情,語句,動作,都得看人。


    他卻顯然不是為救他們而救,之所以空手毀陣,不過是為了一頭撞到人群中,找尋他心心念念的薛晏,求戰——


    牐


    金宋兩國涉及生死、榮辱的這場對陣,由於位處第一陣眼的林陌輸給林阡,故而以金方慘敗而告終。


    然而,雖然金方陣法被宋傾覆、全體涉陣者被宋鎮壓,奈何宋方群雄自身亦不能動。危難關頭,幸有淵聲出現將宋陣終止。


    金陣坍塌已不能逆轉,宋陣膨脹卻能亡羊補牢。當淵聲製止了宋陣的沸騰過速,既解救了宋方眾人的性命,亦杜絕了對金方高手的趕盡殺絕。原已高懸於宋軍頭頂的兵刃,原已割掃到金將脖頸的強光,全都被他於轉眼之間駁回。


    雙方適才完全失衡的形勢,盡由他以一己之力,逆轉到靠近平衡之處,難免令眾人慨歎,留他活命,倒也正確?


    隻是,金方敗局已定、覆水難收,涉陣者亦都精疲力盡,就算是營救死傷、邊防搶險都做不了,唯能被迫委頓在地、充當這後續激鬥的看客——


    沒錯,後續還有激鬥,當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淵聲打破陣法力挽狂瀾又怎樣?以惡製惡必然生出更大的惡。還好淵聲幹淨利落,眼珠子還沒轉就當先翻臉,不必逼他們恩將仇報。


    光芒褪盡,淵聲毫不猶豫一躍而前,不遺餘力橫衝直闖。


    前一刻救世之光,後一刻滅世之災。


    牐


    地崩山摧,大宇中傾,天昏地暗,終究支起一木,頂天立地。


    林阡雖身心俱疲、早到極限,打陳倉千軍萬馬,打金陣全部能量,打林陌以及夢魘……現在打淵聲,他依舊擋在陣地最前,當仁不讓。


    淵聲眼前一亮,腳步停止,殺機轉移——薛晏之外的又一執念,他的兵器,飲恨刀。


    要對付這個虛脫的林阡,還不是探囊取物般簡單?


    一招而已,將他斃命,同時奪刃,就這麽快!


    “放開。”是幻聽麽?明明沒人開口,突然斜路生風,淵聲一愣,殺機略斂。


    林阡雖有決心、膽魄,奈何不是鐵打,幾乎才衝上前便氣息不暢、刀法難以施展,眼看一刀敗退隻能保命,好在此時此地,左右還有幾位高手,能夠暫時幫他分擔。


    “幫主公爭取時間恢複。”胡弄玉向來睿智不下於金陵,甫一看出林阡需要調勻內息,便立即召集眾人來為他頂上。雖然環慶戰區的他們,此刻的戰力比金人或陣眼都高不了多少,然而作為勝者和非陣眼,到底還有些殘留。


    胡弄玉一聲令下,浪蕩子、祝孟嚐、百裏飄雲、青城派大弟子,一並隨她衝殺上前,眾木成林,聚石為路。


    卻看淵聲袖袍一拂,卷起千堆血光,橫掃千軍之勢。在眾人還未意識到的一刹,自己才握起的兵器已盡數為他所搶。他不知何故殺機忽然變淡,不曾操縱兵器反殺,反倒是揮動手臂玩轉,所有兵刃都在他周身紛紛揚揚,浩浩淼淼,兜兜轉轉,上天入地。


    眾人如遭定格,驚呆望著他戲耍式的打法,他明明沒在打他們,力道方向也不在他們,可他們想移半步,卻比登天還難!


    必須承認,淵聲之撫摸,於眾人是覆沒。


    他頑皮得累了,無趣地停下來,笑而睥睨:“全都不是我對手。”


    “大話說太早了。”側路又傳一聲輕笑,似乎就是剛才說“放開”的語氣,錯不了,淵聲眼神如電般掃射過去,


    不遠處,有一青衫男子扶劍而起,原是背對著他運氣恢複的,此時轉過身來與他照麵,眉宇間全然是桀驁不馴。


    “獨孤哥哥!”胡弄玉一喜,眼神裏都是期待和信服。


    全都不是我對手,這話,獨孤清絕隻能做說的那個,不能做被說的對象。


    “獨孤,適才你是陣眼……”浪蕩子不像胡弄玉那樣盲目崇拜,急忙製止獨孤,心知他不會還剩多少氣力。


    “讓我打,我下天山就是要打他!打贏他,我便是天下第一!”獨孤清絕狂氣大發,不顧浪蕩子的阻攔身體一直前傾。


    林阡深知淵聲不在正常狀態,至少需要**陣中的所有高手才能持衡,而獨孤適才又是陣眼、消耗極大,此舉顯然送死,林阡雖在運功卻必須開口:“孟嚐,飄雲,攔住他。”


    “林阡,攔什麽。”獨孤臉上盡然渴戰的高興和高傲,“你也懂,有什麽事,會比挑戰看似不可能的更快意!”


    來不及多說,淵聲好奇不過半刻,就決定不再打量,而是靠打來掂量。


    旋即煞氣撲麵而來,那架勢,好比癲龍起風,強行拽起煉獄,拖上半空再用力甩下。


    獨孤霎時被迫與眾人隔絕,身陷那迅猛卷集的黑色漩渦,被無數刀槍劍戟圍在中央。


    他此刻既不在戰力最高,也不在神傷之時,心中無法隻存殘念,故未能頃刻發揮完美,而隻能抱殘守缺並以天山劍法穿針引線。


    別具一格、殘缺不堪、藕斷絲連的殘情天山雙體係劍法,方才在陣中對抗完顏永璉之時,分明毫不遜色,然而在這個瘋魔的淵聲手下,竟僅僅能招架兩回合……


    “是不是大話?是不是!”那瘋子是穿透霧霾的唯一可見,此時其麵容於煞氣彼端反複震蕩。


    獨孤無力回答,難以為繼,連打連退,苦撐三招,淵聲冷笑一聲,充滿挑釁:“向我認敗,饒你不死。”


    這恥辱,在天山的時候,獨孤嚐過一次,那個名叫肖逝的老者,“何須十劍?三劍如何!”


    但那時點到為止,不似今日命不受控!


    獨孤隻覺掀天匿地陣裏所有的風、雷、水、火……哪裏是被中斷,根本是被淵聲嵌進了每招每式!


    胸口堵塞,頭暈眼花,劍招竟第一次感到缺乏。


    他初衷不像林阡那般是為了保護盟軍才迎戰淵聲,但現在心中卻平添了一絲保護欲、知道他若不敵則此地全軍覆沒,所以,輕易不能退。


    責任感,他有,近三十年,卻向來是堅定地隻為家族複仇雪恥而活。


    不知從什麽時候起,倒也,和這個抗金的聯盟,藕斷絲連了……


    藕斷絲連……他一笑,倏然又有了靈感,


    終在這戰力不高、心神不傷之際,喚得那暌違殘念又來,


    支離破碎、魂不附體的劍招,總算不再局限於殘情弄玉,而是舉一反三,沿著殘情舊夢、殘情長虹、殘山剩水,而一步步推衍到了西風殘照,


    京口天山世道寒,江湖沙場行路難,


    他與抗金聯盟,這些年來看似格格不入,為了追逐巔峰他更是拋棄了功名,不止一次


    但,遊離於外,卻從未離散,皆因手心的紋章相同,


    西風殘照,漢家陵闕,誰言蒼涼就不大氣,殘損就不豪情,


    武林,沙場,兩條看似平行的線,便在這一刻、這一劍,恢弘逍遙,徹底融匯,


    謹以此招抒壯懷!


    重壓之下,偏是這不信命的脾氣,迫使獨孤遇強則強,


    “你強是真強,不過,認敗?嗬,我若也瘋了,會比你更強!”


    回陽心法登頂,殘情劍境通明,從來就不是他必須轉折的巔峰,而隻是他武學的又一起點,


    與淵聲僵持又三回合,獨孤雖然劣勢明顯,卻是此局唯一亮色,殘情劍術行雲流水,教觀者無不心驚膽戰又心潮澎湃。


    牐


    當然心驚膽戰,眼看獨孤每次攻防都像曆劫,


    當然心潮澎湃,目睹獨孤每次破立都出奇跡,


    心裏眼裏,都隻有獨孤,因他是南宋第一人不假,更因淵聲那一通亂舞已把他自己打成了不似人樣,眾人看不見他……


    簡而言之,戰局裏就好像不存在淵聲這個人的形體了,他早已變化扭曲到好像依附在每一把劍的側麵、每一把刀的刃邊,連影子都斷斷續續,


    誰都不想用“縹緲”“空靈”“玄妙”來形容所見!


    對付如此妖魔,劍招再厲害也不夠,而且獨孤氣力很快就會耗竭,胡弄玉發現端倪,卻苦於她攝魂斬時靈時不靈,其餘人等,包括林阡在內,此時雖然多少有了體力,卻根本無法找到間隙插手。


    危急關頭林阡當機立斷,決定隔空傳功、像南石窟寺中獨孤支援他那樣,從獨孤背後給他氣力加持,是以獨孤原本已到絕路、突然又柳暗花明,此情此景,林阡為獨孤之力,獨孤為林阡之手,說不清誰在借誰,卻真是契合之至。


    如魚得水,相輔相成,可惜差距仍然懸殊,長此以往,險象環生,九死一生。


    十招末,獨孤林阡都到極限,淵聲熱情燃到恰好,一掌朝著獨孤狠灌,滅頂之災,卻在這千鈞一發之時,驀地有“嗡”一聲一大群毒物從天而下,及時鋪陳於淵聲和獨孤之間,林阡原道是胡弄玉爆發,未想循聲看去,卻是何慧如駕到。


    “慧如……”在看見她的那一刻,林阡忽然意識到,他們已不在陣中——


    既然陣法已破,原本守候陣外的兵馬,當然不隻是助威,不隻是擺設,他們,全都可以入局,以解燃眉之急!


    尤其何慧如,這樣超強的戰鬥力,不參戰實在太可惜。


    林阡笑歎,陣力太強,竟害自己思維局限,以為隻剩陣中人能合作、對抗淵聲難免捉襟見肘。


    好在,陣外的人不似他這般糊塗,陣外盟軍,有另一人能代他調兵遣將,發號施令——


    慧如給獨孤和淵聲的戰局擋了這一忽,那人抓緊戰機、手持惜音出鞘,隻聽一聲尖銳嘯響生生與耳相擦,眾人全都下意識捂住雙耳,淵聲也不例外,竟在與獨孤續起劍鬥的中途分心,那人憑空而降之際,正巧補在獨孤側位,不曾耽誤兩萬式迭起,劍勢奪魄,血雨腥風。


    “吟兒。”此刻由她與獨孤合作,林阡心下安妥不少。


    在她之後,千軍萬馬,旌旗蔽空,鼓聲雷動,風起雲湧。


    提醒著他,此陣從來就不是隻有六十四個人。


    絕處誰與共,烽煙山河盟!


    與此同時,柏輕舟不顧危險到他身邊,與他說起此夜環慶軍情:完顏君隱與金宋雙方留守統帥都約法三章,絕不趁人之危入侵任意一國,皆因他不想重蹈鐵堂峽之覆轍,意圖操縱平衡卻反而破壞平衡。


    “小王爺既按兵不動,對陣便不會有什麽禍端。”戰場上,林阡對完顏君隱的在意程度僅次於完顏永璉和楚風流。


    “主公竟不問,吳曦有無激進?”柏輕舟問。


    “有曹玄勸阻,他激進不了。”隻要小王爺不動,西線必然穩定,對陣並未引起損傷,林阡終於放下心來。當時的林阡,沒有想到南宋在東線戰場已不宣而戰。


    牐


    不知何時起,天色已大亮。


    當獨孤吟兒掎角之勢共打淵聲,而諸將效仿林阡適才所為,為他倆掠陣、以內力相濟,所有氣流交匯於殘情劍、惜音劍上,因此為林阡掙得了這段與柏輕舟對話的時間。


    才說幾句,林阡便看得出來,高手裏除了吟兒之外,大半強弩之末,所以眾人齊心協力,也並不能製衡淵聲多久。


    盟軍其餘兵馬,能夠圍成盾牆阻擋淵聲去路,卻不能作為槍矛挺進淵聲所在,林阡不舍得、也不願他們冒險,他們,隻要在就好,隻要一如既往是他堅實的後盾。


    等閑之輩不送死,金方高手用不得,宋方高手卻不夠——環慶戰區,此刻對戰淵聲陷入困局。


    “主公,隻有一個辦法。”柏輕舟雖非陣中人,卻和他想到了一起去。


    為今之計,隻有像當初在魔門他用破銅爛鐵召喚魔門六梟那樣,在對陣已經結束的此刻,以心念匯聚起可能已經離開陣位的全部六十四高手,在或不在環慶戰區的全部六十四兵器。


    天南海北,宋陣全體人馬加和,本來就是比淵聲高的,不然也不會在淵聲剛出現的那一刻,將他燙得鮮血淋漓嗷嗷叫痛。


    難隻難在,陣法已斷,如何遠程操縱,再次為他所用。


    迎難而上,歸氣凝息——沒錯,獨孤,有什麽事,會比挑戰看似不可能的更快意?!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萬物負陰而抱陽,衝氣以為和。”


    “陽為清,上升為天,陰為濁,下降為地……”


    摒棄一切雜念,精神皆隨刀去,形骸完全相離,以此無形之象,支配萬千有形。


    偏要以蜉蝣之力,曆盡那萬古意境!


    臨風一刀,刀起陣起,刀熱陣熱,山河突暗,乾坤驟返。


    柏輕舟努力支撐著幾乎站不住的林阡,她知道動用這樣的心念絕對極為傷身,所以一動都不敢動地給他依靠著,好在,主公這樣的付出總算有回報——


    六十四神兵,原已離陣,全被喚起,一把不差地匯聚到飲恨刀與殘情劍的周邊,繼而給以獨孤清絕和鳳簫吟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力量。


    包括淵聲奪去的那些,也都不再聽淵聲使喚……


    恍惚間,漫天兵械,旋轉不休,動蕩不歇,巨大威壓,莊嚴肅穆,全朝淵聲推擠,


    囂張跋扈慣了的淵聲,陡然手忙腳亂、左右受敵、大勢已去、四麵楚歌。


    他這輩子,類似的情形隻出現過兩次,在泰安完顏永璉率眾圍剿,在黑山浣塵居士對他彈琴,現在,竟拜此相隔十萬八千裏的盟軍諸將所賜!


    好在他天生好戰,遭此一敗,非但不氣餒,反而快意得很,一邊與手中刀劍繼續糾纏,一邊衝著獨孤清絕豪放大笑:“好,好!肖逝,果然與我旗鼓相當!不打了,不打了!”瘋魔態的他頭腦簡單,不可能看得出獨孤的氣力來源於他背後相托的所有戰友。


    戰鬥漸漸偃旗息鼓,那時獨孤說不出話,是因為舊傷未愈、又添新傷,疼得沒氣說。


    “哼,誰要與你這邪魔旗鼓相當。”楊妙真心疼地望著林阡,冷笑怒斥了這樣一句。


    誰料淵聲猛然變色,厲聲喝:“勝者為王,敗者為寇,完顏永璉,你要借他人之手才能贏我,有何臉麵要你手下人誣陷我為邪魔!”


    楊妙真萬料不到她的不滿會突然激起淵聲又一次戰意,而這戰意滔天即刻衝著鳳簫吟所在之地急掃:“今日便送你去見鬼,我即為正,我即為道!”


    吟兒更加對這化幹戈為玉帛之後的殺機始料不及,一時之間別說無人能伸出援手,就算她自己,惜音再快也快不過淵聲……


    眼看稀裏糊塗就粉身碎骨,一瞬她忽然明白她可能是在代父受過?淵聲此人,巴不得別人打敗他,但最忌諱的是給他亂扣帽子、對他的親人趕盡殺絕,而這一切,都是父親以多欺少之後犯下的罪。


    再多的她已經來不及想,隻道是自己命該如此,想要防禦力所不及,平素能救她的林阡,此刻也神遊天外一時回不來。他大概想不到,明明已經止戰,為何她卻受害。一聲巨響,毀天滅地,滾滾黃沙,全埋向她,呼吸一窒,唯有赴死,人之一世,當真無奈……


    牐


    隻是那劇痛才剛襲至頭頂,卻忽而像被什麽一拉,全然收束了回去。


    片刻之間,一種“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的舒適感流遍她全身,她乍驚乍喜,繃緊到極限略一放鬆,後背衣衫全濕。


    忘記探索來者是誰,因為不相信還有誰能製得住淵聲。片刻之後才醒悟過來,循聲望向那逆光中走出的鶴發童顏,仙風道骨。


    “正之一字,從一從止,止於一者;道之為物,體現動濁,根在清靜。這兩樣,你可有?”那人開口,淵聲語塞,吟兒也瞠目結舌,任憑他一步步向這裏飄近。


    盯著那渾身上下散發著超然氣的仙翁,吟兒完全愕然,一則剛撿條命,二則……她不相信剛剛隔空出手救了她的,是這位手無寸鐵的浣塵居士!哦,應該是憑《淨心咒》吧……


    吟兒雖然才到場不久,但看到淵聲的第一刻就理清了頭緒,淵聲很可能是被徒弟們趁其不備救了出來,因為有股戰念一直在淵聲的心中紮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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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世間,隻有浣塵的淨心咒能夠為淵聲去孽,隻是吟兒適才沉浸於激鬥、完全忽略了浣塵的琴聲……


    好,那就好,浣塵沒有死,琴聲依然在!盟軍眾人全都喜不自禁。


    淵聲也呆了片刻,隻因覺得他眼熟,猛然清醒,想到這就是那個給他帶來無限苦痛的人之一,一掌劈去,毫不留情:“臭老道,你沒琴了,我不懼你!”


    吟兒瞬然色變,淵聲言語中分明透露,他已經摔了浣塵的琴,那發生在越獄的同時,他必須摧毀束縛他的一切。


    而世間能彈淨心咒的,很可能就那一把琴。


    壞了……吟兒暗叫不好,浣塵沒琴如何能扛得住淵聲?!


    黑色颶風,充斥乾坤,一片混沌,視野汙濁。


    淵聲這一掌瘋了一樣狂打過去,眾人全都力竭,竟誰都無法將浣塵保護,眼睜睜看他給吟兒擋了這場災劫。


    轟然一聲震徹人間,卻忽看見光輝萬丈,強行撐開那煙塵彌漫。


    寰宇澄清,天地通透,空明之景,恍如異世。


    沒見招式,見隻見淵聲力氣全擊在空處,而同時臉上平添一道掌印。


    淵聲沒想到會有那麽輕易的戰敗,震驚原地,木雕石刻。


    淵聲震驚,眾人如何不驚恐?


    吟兒終究是忘了,浣塵沒琴何以能從淵聲手下救吟兒的命!


    “走吧。”浣塵轉身,負手踱步,卻是萬分自信淵聲會隨他走。南石窟寺戰後,他也曾這樣抱琴對淵聲說,淵聲當時表現得服帖,卻答應得勉強。


    這次,淵聲卻情不自禁追隨上去,帶著朝聖的表情:“薛晏?你早該告訴我,你便是薛晏!”天真無邪,盟軍但凡有意識的,全都因此呆若木雞。


    “不。你才是薛晏。”浣塵說罷,淵聲蹙眉呆立,久久說不出一句話。


    “勝如何,敗如何?薛晏從來在你心中,幾十年來深入魂骨,你希望薛晏敗,薛晏便一定敗,你能想到他怎樣戰勝你,薛晏便會怎樣戰勝你。你即是他,他即是你,我中有你你中有我,相生相滅不可離分。”


    淵聲撓腮想了半天,表情忽而變得痛苦:“我……他即是我?你好像對我說過,同樣的這一番話?可是,我記不清楚了……”


    “我還對你說過,無爭方是大爭,不勝乃為大勝,以不爭而達到無所不爭,以無為而達到無所不為。這些,你可記起來了?”浣塵問時,氣度雍容,和光同塵。黑山之戰以前,浣塵通過淨心咒對淵聲每日一訓,雖然淵聲瘋魔後很快又忘,卻總會有些印象落在心底。


    “他,也許真的可能就是我,我自己……可我還有些很重要的事情,忘了是什麽,卻是一定要爭、一定要做的。”淵聲喃喃念著,求助的眼神望著他,停在原地。


    “與我回去,想通了告訴我,再做也不遲。”浣塵止步,微笑,挽住他衣袖,沒有用力。


    “也,也好……”淵聲未曾抗拒,服服帖帖。


    臨行前,浣塵忽然轉過身來,眼神掠過吟兒,似笑非笑,意味深長:“後會有期。”


    諸將全都和吟兒一樣震懾當場,眾所周知,浣塵隻是個善於布陣、淨化人心的隱士而已,《淨心咒》向來隻是憑旋律困住淵聲、並不靠攝魂斬和戰八方那樣的內力、聲波……


    不,不是那樣的,“單憑旋律困不住淵聲,實際困住淵聲的還是內力……隻有淵聲能感受得到那蘊含在內的力,是因為浣塵居士的內力,已經高到極致,大象無形,我們沒有誰聽得到……”飄雲推測的時候,都覺得不可思議,可是,隻存在這一種合理解釋!


    “‘隻有浣塵能製伏得了淵聲’……原來,是這個意思嗎。”祝孟嚐摸摸後腦勺,前半句世人皆傳,原來竟另藏玄機?


    “難怪隻有浣塵一人能彈,世人還道是琴特別……隻因從未見他流露武功。”吟兒恍然。薛無情、完顏永璉也都愛撫琴,所以她早該想到浣塵是個世外高人,沒想到,皆因南石窟寺淵聲發狂之時,趕到彼處的浣塵甘心受到他們的重重保護……


    如今回想起來,當時不流露武功,隻是因為還沒到必要的時候。又或者說,他其實通過琴聲為載體,流露過,隻是他們都察覺不了。直到淵聲損毀了他的琴。


    浣塵淵聲漸行漸遠,


    事事爭勝者,必有人挫之。


    唯有心如清風、不染纖塵、遨遊於天,方能淡看浮雲舒卷。


    眾人難免悵然,天下第一?不過虛妄。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唯有獨孤,依然快意:“很好,我又多了一個目標……”他也好戰,願問勝敗,隻是沒到淵聲那般病態,他聽到浣塵對淵聲的那一番開解,似懂非懂,心想也隻有到了一定歲數的人,才有閱曆說出勝如何敗如何,誰教自己一直是個少年心氣?


    浣塵與淵聲一前一後、一白一黑、一道一魔的身影,逐漸從麵到點,消失於無涯山水,萬古長空,從來澄澈。


    群雄都呆呆望著,忘記感謝。


    忽然浪蕩子像想起什麽,難得肅然,高喊一聲:


    “前輩,我等深感前輩之道義,代天下蒼生謝過前輩!”


    群雄驚醒,誰說不是?幾十年來,浣塵從定西之鬧市,避居到一個偏遠無人的黑山死地,


    甘心以一己之身,與淵聲畫地為牢、相依為命,為的不正是守護那些手無寸鐵的黎民百姓?!


    彼此牽製——說是囚禁了淵聲幾十年,其實他自己也一樣被困。


    偶爾分神去給淵聲尋個藥,都能讓淵聲越獄脫逃,所以他漸漸逼著自己變本加厲、寸步不離……


    牐


    “浣塵能夠約束淵聲,不全然憑借內力,我聽主公說起,那琴律本身也有一些古怪。”這時,柏輕舟將林阡送回吟兒身邊,如是說。


    “古怪?有嗎?”獨孤一愣。


    “應當是兩者同時作用。”吟兒點頭接過林阡,琴律和內力相加,正如淒風嶺與黑山天陣。


    仔細想來,浣塵雖也以武鎮壓,但更期待以曲淨化。


    否則,他本人就可拋棄琴直接與淵聲刀戰,填充淵聲對於高於自己之人的想象空白。


    可這樣一來又能如何,隻能暫時除去有關薛晏的魔障,淵聲仍然瘋瘋癲癲、無法徹悟,時效一過,又把浣塵對他的開導忘記,隻記得若幹年前發生的事。


    所以,除了求對手、求武鬥之外,淵聲勢必還有藏匿更深的心魔,那建立在他不肯忘記的前塵舊事之上。浣塵顯然在接手之初就了解這一點,所以彈琴、論道,從淨化他的心魂入手。


    “可惜,浣塵輾轉再三,一直無法將淵聲根治;今次還是迫不得已、隻能暫且以武臣服,想來也不是浣塵居士的本意。”吟兒語帶遺憾,隻覺淵聲永無徹悟之時,不過是短時間內服帖於浣塵的無上內力、不知淵聲會不會一覺睡醒又忘了浣塵的事。


    “浣塵輾轉再三也根治不了,說明《淨心咒》終究不是最好的音律。”柏輕舟推測。


    吟兒點頭,蹊蹺:“到底會是怎樣的心魔?是怎樣的前塵舊事,淵聲他忘記了、卻記得必須要做?”


    是父親對他的誣陷嗎,還是……她想的同時,眼光觸及到林阡的飲恨刀,還是,和飲恨刀有關?


    當初林阡血洗陳倉,她就覺得林阡入魔像極了淵聲——為什麽不會想起同樣走火入魔過的洪瀚抒?因為瀚抒是慣常火爆的脾氣做事不問後果,可林阡和淵聲一樣都是以善心入惡。


    會否淵聲想要做的,本來是一件從一從止、根在清靜的事……


    就因為淵聲也握過飲恨刀、是由於飲恨刀才誤入邪道到了今天這地步,她忽然想到一個可怕的念頭……尚未想透,懷抱一沉,當即回神,驚慌失色:“勝南?!”


    從始至終都不知浣塵到場、半句話都沒說一直半昏半醒的林阡,在這一刻突然完全失去神智倒了下去,可算嚇得吟兒不輕,眾人急忙將他扶起,並召葉闌珊、樊井來看,聽說他隻是脫力而已,方才放下心來。


    吟兒腦中一片空白,就一直這麽原地抱著林阡等他蘇醒,生怕明明所有人都說林阡沒事可他偏偏不睜開眼,於是給他過氣、擦拭他臉上的血痕、整理他淩亂的鬢發,手忙腳亂著恍如過了幾個世紀,陣法內外的善後全都交給了大家去做……


    謝天謝地,他終於還是清醒了回來,雖然第一刻還神遊天外,看了半晌吟兒都沒認出來:“你是……”這句“你是”可真把吟兒說懵,好在他第二刻意識到她是誰:“吟兒……”吟兒霎時淚流滿麵,他釋然露出一絲微笑:“吟兒,我回來了。”


    吟兒因為他安然無恙而忽略一切、喜極而泣:


    “好,真好,回來就好!勝南,各位,這場對陣,我們贏了!”


    他們贏了,一個都沒有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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