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廿七,平涼府,奠定陝南未來格局的關鍵一戰。


    金軍六路大軍,分別來自鳳翔路和慶原路北部、原隴右和仆散揆所領河南府部分、鄜延路全境以及完顏永璉近身,規模空前;位於守勢的宋軍則由包括越野山寨、南方義士團以及魔門在內的抗金聯盟、川西武林諸派高手和部分川軍組成,未嚐不及!


    旗正飄飄,馬正蕭蕭,兵氣如衝,山氣如濛。


    宋軍當先禦敵者,英氣勃的槍神穆子滕是也,所遇金軍衝陣先鋒,原是那外表陰柔的狂詩劍解濤。


    白袍銀槍神將,起手槍鋒直劈,快紮一線“蛟龍出水”,一怒贏人銳不可當;對麵的紫衫玉劍妖童,反手劍浪橫掃,回敬一疊“天風海濤”,毫不示弱潑水不入。


    解濤劍如其名,詩情卻狂癲,隻有在做他對手的時候最能感悟——便如在看一美妙詩篇時正自欣賞,卻突然被紙張劃傷鮮血淋漓……


    說他劍法如詩,則穆子滕的槍法如辭,每招每式都有著竹簡上的古樸深刻,看似簡單,實則精微。與他對決,隻歎動迅靜定,靈威並濟。


    交擊三十多回合,畫麵難得的清冷肅殺,沒有火花,隻有寒芒銀光,聽著槍與劍的撲點抽紮,節奏也一樣冷得生疼。


    穆子滕槍法用圈如神,曆來幻變難擋,便連洪瀚抒都曾深受其害。此刻四十回合處適逢絕妙時機,穆子滕槍構圓弧淩空而去,勢頭全在當中一點,迅疾精湛,刁鑽老辣。解濤暗歎“此人槍法純熟,已達心能忘手、手能忘槍”,靈活到如斯地步,個中虛實根本令人無從防範、感覺眼前四麵八方都是攻擊。


    不過無從防範的敵人,可不包括我在內!解濤嘴角一抹冷靜而自信的微笑,對著這番進攻神作出了判斷。千鈞一之際,持狂詩劍精準招架住了穆子滕這招充滿殺氣的“毒蛇吐信”,格擋之餘轉守為攻,一劍“江海凝光”翻飛而去。


    那劍法的純熟。不輸穆子滕半分!“世人練劍,解子若煉劍,果不其然。”穆子滕心中掂量,這千錘百煉的招式,神骨兼具。幾乎是對自己上次進攻的迎刃而解,分毫不偏,無可複製。


    穆子滕受嶽離所創有傷在身,是以在“江海凝光”之後,竟不慎被解濤連續壓迫了十幾劍,堪堪避讓,隻退不攻,一直由對手占據上風。若非他槍法卓絕必讓解濤贏了去,然而槍神不愧是槍神,雖然劣勢。寵辱不驚,臉上表情依稀寫著:任你得意再久,也是遜我一籌。


    就是這份篤定,使得穆子滕漸漸又能挽回局麵,於下風中逐步調整好了姿態、槍法以及氣息。兩人前後架打,左右攻防,不可開交,平局了約莫十個回合,越往後果然就越顯出了真實差距——穆子滕雖然帶傷,內力總是比解濤高出一籌。六十回合又掙得控製權,七十招後更加尋得勝機,表麵好像故技重施了一次“毒蛇吐信”,被解濤打回而收槍。卻突然斜斜刺出,攻敵之不防。


    他適才佯敗收藏氣息,待到回掃解濤時,厚積薄,威風凜凜,如黑雲壓城。連環而進,狂詩劍果然防不勝防,吃了這一敗之後,解濤便開始對穆子滕落了下風,但為了狂詩劍的榮耀而不依不饒、繼續頑戰、隻是苦於不太輕易。


    “以狂詩劍的精煉來對付穆家槍的精微,真是對症下藥……”遠遠觀望的樊井,這一戰有幸能目睹戰局,卻除了陳旭之外無人能夠探討。隻因此戰盟軍沒有高手將領是閑人,此時此刻,全在戰場上,個個都在打,看不到別人的征戰始末。縱然樊井,職責所在也不能觀全景。


    “所以,那位完顏永璉,終究知道我們每個高手的強弱特色,也看得穿我把每個人安排在哪裏麽……”陳旭不禁歎服,日前,麵臨即將起的金軍衝陣,他向林阡提供了自己參考古籍所創的**陣法,盟軍需出動六位高手,各領兵馬分守乾坤生死水火六門,六人各自為戰、彼此呼應。


    林阡最終采納了他的建議,上陣六人,敲定了目前平涼府戰力最高的穆子滕、洛輕衣、林美材、越風、獨孤清絕和他自己。完顏永璉的情報係統暫時還及不上他、無法及時探知內情,可是終究在兩軍陳力就列之後,幾乎一眼就看穿了陳旭和林阡的思路……


    “又如何?這一戰,無論衝陣時間也好,武將安排也罷,都是那王爺為了拆我們主公啊。”樊井笑著捋須,陳旭一怔,點頭,樊大夫說的是,以往都是林阡殫精竭慮如何去闖完顏永璉的局,這一次,第一次倒了過來,是我們橫在這裏,他要考慮怎麽破陣。


    


    在解濤和穆子滕交戰正酣的同時,宋軍戰陣兩角,又分別殺入了兩路金軍,領軍主將,一位是金北第一薛煥,另一位則是那豫王府第二司馬隆。


    狂詩劍和穆家槍的對決一度曾平分秋色,完顏永璉在此門的安排明顯是針尖對麥芒,然而,在薛煥和司馬隆這兩門,完顏永璉的想法卻明顯不一樣——沒有針對性,因為他有這個資本——他的麾下,最不缺的就是頂尖高手,薛煥和司馬隆要打守在這裏的洛輕衣和林美材,怎麽打,那是林阡需要頭疼的。


    是的,雖然掉了個個、衝陣時間和武將安排都是完顏永璉在考慮,但拋開大局到細節裏來看,林阡並不是高枕無憂的那個,高手堂和豫王府的閱曆和水準在那裏,林阡麾下不是每個人現在就能與之抗衡,總體實力不得不說有差距。所以,對此完顏永璉安排得可以很隨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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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唔,老對手了。”邪後早看到薛煥奔襲,魔門時期他們就有過交集,偏都是王者霸氣,豈能不激起她心中戰意,所以披風一掀,塵沙直接揚起,“薛煥,早該一戰,看誰是刀壇之王!”


    “咳咳。怎麽不是針尖對麥芒了……”樊井笑起來,目光不得不被這一戰吸引。


    不錯仍然是針尖對麥芒,邪後特有的“不換氣心法”向來耐持久戰,正好對上了薛煥的特色“欲加之。比現有度更快;下一份力,比現有力量更多”。


    專屬於魔門的落川刀法和二十五刀,在邪後的姻緣刀中展現得淋漓盡致,令人驚異地在其每一劈每一砍裏,感受到屬於瀑布的跌宕和浩蕩。以及萬雲鬥法時的淩亂與湧動。


    在邪後那裏,隨便拿把刀都是落川,在薛煥這裏,也用不著出楚狂刀,拆骨為刀,析血是刀,氣勢足可滾雪滾天地,任憑邪後的演繹再怎樣觸目驚心,最後總是被他阻斷。


    難能可貴的是,在這種旗鼓相當之上。薛煥的意境明顯還多了一點。既存“黃河走東溟,白日落西海”之浩蕩,又有“逝川與流光,飄忽不相待”之飄逸,那是隴右之戰屬於他和洪瀚抒、林阡的負勢競上,邪後能遇強則強,卻難以習慣這豪放大氣刀法中暗藏的飄忽無跡,不免對薛煥刀譜暗自稱奇。


    久而久之,林美材開始負隅,對於善打車輪戰持久戰的她來說。這際遇真是前所未有,因此卯了一股狠勁的同時心裏也滿足得很:“嗬,林阡和徐轅那兩個小子,都沒給過我這般驚訝。”


    


    另一廂。洛輕衣與司馬隆的劍鬥也已然進入**。


    碎步劍懾人之處從不在招式名,事實上也無人能分清其招式,林阡讚其之所以“孤劍壓全金”,靠的是“煞氣圈”“防守線”和“無防守區域”三層。


    等閑之輩無法通過第一層煞氣圈的考量,一般高手則往往折戟於第二層防守線,絕頂高手要過此關卻也不難。如林阡靠飲恨刀的磅礴氣勢,楊宋賢靠潺絲劍的粘字訣,今次參戰,洛輕衣不遑多讓,靠的正是她岷山劍的塵絕俗。


    而第三層“無防守”,林阡慣有經驗是,若內力及不上司馬隆,便以“不求勝,隻求生”的空白心境持衡。戰前他料不到誰會對陣司馬隆,是以對所有人都講述過,“在碎步劍劍境中,越是攻擊性高的,越容易輸且越慘烈。”


    天意,擁有至清至淨意境的岷山劍,顯然不是!


    洛輕衣的劍法與她的容貌性格完美匹配,潔淨無染,上善若水——在境界空明的這一點,林阡和薛煥都屬於剛有參悟,最接近的人是程淩霄和洛輕衣。


    因心態純粹,完全抵得住碎步劍三層劍境!


    轉身淩厲,一劍鋒的雪沫,飛旋輕盈,一衣袖的煙嵐。這青衫古劍,無論戰鬥時還是尋常時,都是那般風華絕代。


    如此,洛輕衣一直能在司馬隆的強勢攻擊下立於不敗之地,司馬隆一時半刻無法碾壓她,她則必須在這種淡渺心態下,思考如何反守為攻——突破他!


    三層劍境隻是交代了如何能對司馬隆平局,突破他的方法,是將之分為斥力、引力兩種,“煞氣圈”“防守線”充盈斥力,斥毀等閑,“無防守區域”存在引力,吸滅高手。


    “碎步劍的第三層劍境,斥力轉為吸力,隻要內力在他之下,一旦以求勝心境去打,必將被他吸撞到碎步劍下。然而世間內力在他之上的,屈指可數。”山東之戰林阡舍命得來的教訓,“內力在其之下,便隻能抓住司馬隆個人的‘遲鈍’,以外界的突事件,幹擾他的心境,打斷他的劍境。那一瞬間的滯後,會盡可能地將司馬隆的‘斥引一線’後推,甚至使他引力吸人的那部分劍境徹底消失。”


    然而隴右之戰,司馬隆自我修補了這一缺點,外界突事件,除了田若凝用命硬抗之外,再無其它能幹擾這樣的“斥引一線”。


    “唯一的方法,便隻剩下用自己的刀法或劍境,引導出司馬隆的滯後。”戰前林阡如是說,山東之戰他便以自創刀法“昆侖崩絕壁”打贏了司馬隆。


    想起林阡述說經驗時的話語神態,洛輕衣雖外表漠然,內心卻起了微瀾,在與司馬隆製衡了六十餘劍之後,這手中的招法忽而注入了靈感和信心,此刻岷山劍破空而出,劍氣四散,雪光湛然,瞬即在身前形成一道水幕,遠遠望去,如一擊即碎的水鏡,全部散亂,難以捉摸。


    司馬隆顯然未曾想到洛輕衣有膽來破斥引一線,在這意外散亂的攻勢前難免驚異,此戰中,洛輕衣有一個強力的勝過司馬隆的優點,那就是——善於總結經驗的司馬隆,他沒有打洛輕衣的經驗!他與洛輕衣是第一次正麵對決。


    以這些輕巧姿態繞開斥引一線的萬滴雪水,在攻入司馬隆最後防線的同時,突然合擊,完全融匯,異常尖銳,一劍擊殺!正是岷山劍法中接近最高層次的“破鏡重圓”。


    這一招,不僅能使司馬隆遲鈍滯後,甚至還能與齊良臣一較高下。要知道,林阡能侵入齊良臣和其真氣交流的“零拆為萬”,不過是比這“破鏡重圓”多了些心誌和內力而已。假以時日,以洛輕衣對空明境界的參悟,足以彌補心力的不足,未嚐不能跳過這豫王府第二去與第一爭鋒!


    眼看著洛輕衣已然闖過斥引一線直取司馬隆要害,未想就在這一劍即將得手之際,司馬隆眼中的驚異散盡,換做一種凝練的毒辣。


    “不好……”那時對解濤正處上風的穆子滕餘光掃及,清晰地意識到洛輕衣的長驅直入隻是司馬隆的請君入甕。


    林阡那所謂的唯一的方法,也已經過時,現在要打司馬隆,徹底不能再憑借什麽遲鈍,什麽滯後了,甚而至於司馬隆會用這種遲鈍和滯後,將計就計、反將一軍!


    司馬隆,他的經驗和薛煥的刀法一樣,一直以來都在舉一反三地滾雪,他早已不再是當初那個臨危受命的新晉將領,他甚至已經成為盟軍最可怕的敵人之一,中流砥柱。


    霎時洛輕衣劍與衣上鮮血淋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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