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下旬以來,原越野舊部、現駐鳳翔路的越風大軍便已接替莫非,與寒澤葉、百裏飄雲、石矽數路夾擊金軍主力,風卷殘雲,捷報頻傳,勢要將一個插滿盟軍大旗的鎮戎州獻給林阡為禮。


    隴右已去身後,陝北近在眼前,算算路程,估計明日就能與越風會師了,今天是個難得的林阡被吟兒獨占的好日子。雖然定西決戰後盟軍安享了長達半月的清寧,但吟兒要不就和林阡隔著幾個縣要不就看他忙著以戰養戰,好不容易他帶在身邊的辜聽弦啊赫品章啊都沒來打擾,吟兒一顆心甭提多高興。


    然而高興得過早,睡到一半她下意識探身旁,忽然現空空如也,一驚而起……林阡那家夥,又跑哪去了!


    揉著惺忪的睡眼起身,環視營內他人不在案前、戰刀盔甲也全都失蹤,吟兒頓生不祥之感,他走了?細聽帳外並不安靜,掀簾果然燈火通明,走出幾步現尚有兵馬正在調遣,為那個要離開的正是辜聽弦,“聽弦,你師父呢?!”吟兒急問。


    聽弦顯然有任務在身來不及說話,隻是臨行揮起馬鞭往北一指,隨後馬不停蹄直朝那方向追隨而去,吟兒遠眺鎮戎州轄境,那邊四起紅光竟覺兵荒馬亂。


    出了什麽事?越風和寒澤葉不是勝券在握的追殲嗎?需要林阡連夜前去督戰?她目送辜聽弦率大軍離去,迷糊了好一陣子,終於等到洛輕衣前來和她解釋詳情——


    隴右的金軍主力原已散兵遊勇,按理不可能生如此巨變,豈料天有不測風雲,就在當晚,負責把最後一路殘兵驅逐出境的寒澤葉,才剛把對方營寨拔起,倏然栽倒馬下昏迷不醒,事出突然眾人尚在衝鋒均是始料未及。在場的完顏綱是金軍中最能洞悉楚風流心思之武將。素來勇謀兼備,見狀即刻反撲。


    意外突,寒澤葉幾近性命之憂,所幸家將營救及時。否則後果不堪設想,然而金軍因此抓住戰機,當即調兵遣將向寒軍回敬一仗。與完顏綱同路敗逃的蒲察秉鉉亦具將才,指揮出了一場氣勢驚人的翻身戰,在率領金軍拚死奮戰的過程中。他趁寒澤葉與寒軍失散大肆宣揚寒澤葉已死,散亂寒軍軍心之後終於艱難地反敗為勝,繼而……重新6續駐入鎮戎州。


    短短半夜,金軍大有死灰複燃之勢,林阡必須當即前往安定局勢,赫品章作為最早的一撥戰力與他同行,聽弦則調集主力人馬緊隨其後。


    “這些金軍,不過回光返照而已。”吟兒傲然想,眉間一絲憂,“倒是寒將軍不知如何了。”


    “盟王前去之時。寒將軍已然無礙,越將軍業已迅救局。”洛輕衣恬然回答,“盟王離開前,囑咐盟主不必心急,我等且放慢腳步、待境內穩定後再入鎮戎州不遲。”


    吟兒點頭,看一旁楊妙真和柳聞因並肩而來,再一轉身,現何慧如似在某個角落一閃而過,繼而聽到茵子和小玭的聲音響起……嗯,林阡給她安排了不少生存保障啊。


    雖然難免也會被這意外叨擾。吟兒終究很擅長自動調整心境,一聽寒澤葉沒什麽危險了就基本放下心來,反正現在的自己也幫不了什麽忙,不添亂就好。還是平心靜氣回去補覺。坐等越風和林阡的捷報吧。


    


    翌日清晨,剛進入西吉與鎮戎州交界,遠遠就能感受到前線的烽火連天、浴血萬裏。


    據稱,寒澤葉被抬下前線,雖無性命危險,劇毒不可耽誤。林阡著他休息幾日後返回川蜀,待實力充沛後再戰沙場。


    據稱,越風兵鋒極勁,很快就將完顏綱和蒲察秉鉉再度打退,昨晚的意外並不曾給鎮戎州當地引起災禍,但由於這二人爭取到了足夠時間,金軍殿後人馬之一齊良臣和司馬隆的兵力得以在古蕭關安紮、分布、設防。彼處山勢險峻,易守難攻,他們搶占的一席之地一旦穩妥,便能徹底屏護撤退後楚風流和軒轅九燁的安全,從而最大程度地遏製盟軍對金朝腹地的入侵。


    是以廿七正午伊始,齊良臣、司馬隆與越風、林阡在蕭關一帶展開激戰。齊良臣和司馬隆是金軍眾多人物中除薛無情外最強高手,經過一定時間的養傷他們的武功狀態現已恢複不少甚至長進,實力不容小覷。加之此戰對陝北存亡十分關鍵,金軍上下也顯然是卯足了勁,無論如何都有一股被壓到極限後反彈的趨勢和氣焰。


    而盟軍眾誌成城,在越風林阡的帶領下一鼓作氣、披肝瀝膽,亦是一往無前爭先恐後。這自古兵家必爭之處,因金宋雙方都決一死戰睚眥俱裂而地動山搖驚心動魄。


    鏖戰兩日,無晝無夜,一方遲遲不能退敵,一方久久難以攻克,要衝頻頻易手,激烈可見一斑。


    因此鳳簫吟一幹人等放慢腳步,臘月廿八這天的晚上,才終於又向北行進少許,並停宿在一個人煙密集的市鎮。因離西吉不遠而又不算完全進入鎮戎州,故此間是莫非和越風之間少有的空白地帶,尚有幾家匪徒各自聚集、占山為王。雖說不遠就是越風地盤,安全起見眾人還是入鄉隨俗韜晦了兵氣,給人感覺不過是尋常的經商馬隊。


    亂世兵燹咫尺之距,此地不可能有多靜謐祥和,卻到底與前線氣氛迥異。民眾們在憂慮裏仍舊過著自己的日子,故而人群密集處倒也有一定的熱鬧繁華。


    晚飯過後,吟兒想出門欣賞當地的風土人情,原先準備與妙真輕衣繞鎮一周,被大夫們嘮叨著林阡指令愣是改成了繞街一圈,於是無甚收獲怏怏回來,卻在靠近驛館的一處陡然聞見隔巷香氣……吟兒感覺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立馬穿過街去直達那家店鋪,抬頭看招牌果然是個飯館。


    吟兒正待進去,輕衣和妙真急忙將她架住,妙真一臉窘迫:“才吃了晚飯,師母不會又餓了?”吟兒道:“每次想多吃些東西的時候,總覺得肚子裏有兩個小虎妞在叫,一個說。吃一點,沒關係。”


    “另一個是不是說,不能吃、不能吃?”妙真問。


    “不,另一個說:好啊。好啊!”吟兒笑道。


    妙真啼笑皆非,輕衣也難得麵露笑容:“好吧,那便吃一點,不過莫忘了盟王囑咐,不得在一處停留過久。”


    三人進了那飯館坐下。等候著店家上菜,這當兒吟兒四望店內,現牆上掛滿墨寶:“原來主人家是風雅之人。”


    店小二正好上了道開胃菜:“是啊,老掌櫃原本最喜歡以字畫會友,很多墨寶都是有緣人當時當地留下的。”


    “不知最名貴的是出自何人手筆?”吟兒起身,問。


    “父親最愛的,倒是有兩幅,不分上下。”那時年輕掌櫃端來吟兒要的牛肉燉粉條。


    “卻是哪兩幅呢?”吟兒頗感興趣。


    “是這兩幅,堪稱無價之寶。”那掌櫃走到偏處卷軸之前介紹,吟兒才看到那雙被珍藏最甚的墨寶。心念一動,太熟悉的草書和楷書……


    “左控五原,右帶蘭會,黃流繞北,崆峒阻南,據八郡之肩背,綰三鎮之要膂——淩雲筆”“回中道路險,蕭關烽堠多——江湖一倦客”……


    她一時也忘了食物,隻求一字一字地讀到何人所題為止,其實她也猜到是誰所寫。卻想多些時間再見一見這縱任奔逸,見一見這清勁秀雅,見一見這年輕時的父親母親,一生一代一雙人……


    主人家認為這兩幅是無價之寶。應該是出於鑒定了父親和母親的書法群,卻不曾意識到這淩雲筆和江湖一倦客原是大金的王爺和王妃。也罷,他二人之所以在書法界幾乎隱姓埋名,隻因為真跡大部分都埋藏在會寧的地宮裏了。


    終是有筆墨留存在鎮戎州的,原來你們也來過這個地方。眼眶一濕,她便知道。出來尋風土人情沒有錯。


    裝模作樣看了另外幾幅字畫,吟兒學到知識:“原來臨洮路和鳳翔路從前是並稱‘熙秦路’?”


    “正是。”年輕掌櫃說。正值晚間,飯館中客人倒也不多,難得興趣相投便聊了幾句。


    拭幹眼淚不給任何人看見,吟兒回到原位靜靜吃起粉條來。


    “小牛犢取自‘沂蒙’以紀念沂蒙之戰,如今行至熙秦路,小虎妞也快到生的時候了,不如便叫‘熙秦’,輕衣姐姐,妙真,你們覺得如何?”吟兒忽然生出個主意。


    輕衣念道:“熙秦,熙秦,給女孩確是個不錯的名字。”妙真問:“但若是個男孩?”


    吟兒收起傷感,心情大好,食欲也振:“才不會呢!”


    


    吃了才片刻工夫,原還正常的飯館裏,忽然來了二十幾個痞裏痞氣的年輕人,一看就知道是哪個土匪山寨裏的。吟兒看飯館裏原有的民眾們並未望風而逃但也麵露懼色,推想這一帶應該就是靠這些流氓們罩著,在索要了保護費之後他們自然不會在自己治下主動鬧事,隻要民眾們乖乖聽話服從即可。


    這些人死性不改,點菜吃喝還不忘向妙真輕衣垂涎調戲。吟兒和妙真、輕衣一樣,察言觀色後不動聲色,區區幾個雜碎,甚至都用不著輕衣出手就能解決,他們命好就井水不犯河水。


    不過半刻,陡然卻覺氣氛劇變,如果說剛剛隻是來了些不和諧的東西,這次分明殺氣!“他們在這!殺!”應聲突至二十幾個麵相凶惡的彪形大漢,為那個風風火火踩進店門的同時一劍砍在門口桌上,嚇得店小二登時腿軟飯菜灑一地,原還吃喝的民眾們頓時給嚇懵了。


    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就看年輕流氓們全部拔刀,直朝彪形大漢們迎上,惡漢們也是揮劍就剁,眼都不眨一下。武功檔次在吟兒等人眼中不過花拳繡腿可是仗勢實在威猛,嚇得周邊民眾紛紛一哄而逃抱頭四竄,整個飯館當即走空。這幕流氓惡漢火並,從生到白熱不過轉瞬,雙方一句話都沒交流就幹上,很明顯從前結下了梁子現在另一方衝著這一方尋仇來了。


    “師母……”妙真小心提醒,輕衣點頭,示意吟兒趕緊也走、勿參與當地地頭蛇械鬥。吟兒隻是舍不得最後一口粉條,還想吃完再走。


    二十幾個流氓幾刀就敗下陣來,看吟兒淡定吃粉條沒和其他人一樣驚慌逃跑。像想明白了什麽似的,齊聲喝道:“砍他們老大!”吟兒完全沒意識到會有這種烏龍,尚來不及想明白趕緊先應對危險,妙真一杆梨花瞬然出手。迅疾連刺五槍直將左路封死,輕衣一柄古劍尚存袖中,如水意境飄然去遠右路盡湮。時間太短,交睫之內,那群流氓敗得幾乎不可思議。而吟兒想明白了這幕場景為何生之後,差點沒笑出聲來,敢情他們以為她淡定於是認為她是幕後黑手!


    “哼,連兩個路過的丫頭都打不過,也好意思和我們爭地盤!”“明日便把這一帶也悉數奉上吧!”“咱們走!”彪形大漢們顯然沒意識到妙真輕衣有多強,收起兵刃便要走,臨行還不往從倒了一地的流氓們身上踩過去。


    “這位爺,您留步啊!”掌櫃原蜷縮在一角,這時全身抖卻還是叫住了惡漢們。吟兒吃完正待和輕衣、妙真一起離去,卻因為對這掌櫃投緣而放慢了腳步。


    “怎麽!”惡漢的領回瞪一眼。霸氣側漏。


    “您適才不小心,傷了這幅字……”掌櫃被嚇得淚流,卻還是拚死舉起手中墨寶,原被劍鋒撕開了一個小口。


    “滾開,我沒銀子!”那匪即刻踹了掌櫃一腳,吟兒捏緊了拳。


    “大爺您可不能這樣,這是我父親的珍寶啊!”掌櫃眼角血流還在固執,迂腐得近乎不怕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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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特麽是酒館還是字畫鋪!我看你故意坑我呢吧!”“二哥少跟他廢話!”“咱們走吧!大哥大嫂還在等咱們會合!”“以後長點記性,這些東西少往外麵擺,影響爺打架!二哥。行了行了,別跟書生計較。”惡漢們盡數說話,你一言我一語,吟兒轉頭看了那掌櫃一眼。握緊的拳頭終又放下,想了想就算動手打抱不平、也該叫住妙真和輕衣讓她們來,何況惡漢們的強盜邏輯倒也有些息事寧人的效果,眼看著惡漢們身負要事似是趕緊要走。


    “哼!故意訛我,豈能輕饒!”那二哥一劍抵在掌櫃喉間,偏不肯聽勸。窮凶極惡道,“睜大狗眼瞧仔細了,我們可是林匪!以後這一帶每個月的供奉都要給我們!”掌櫃臉色倏忽死白,眼神也驟然全暗,那二哥繼續恐嚇:“今日你為非作歹,我便代我大哥林阡、大嫂鳳簫吟,用一劍十式刺你幾個窟窿!看你日後還敢不敢犯!”說罷竟當真用力、對著掌櫃身上就刺,說是教訓,已然致命,分毫不分輕重,脾氣暴戾至極。店小二驚見此狀慘呼一聲當場嚇暈。


    洛輕衣和楊妙真聽到這“林匪”難免麵麵相覷,憑林阡的本事,一夜之間收服這匪幫並非不可能,但林阡不可能準許土匪們肆意作惡。輕衣和妙真隻比吟兒走快了半步,意識到這是惡漢們的大話,卻誰也沒預見到背後會立刻生血案,吟兒卻偏巧轉頭看到這幕聽到這話更是氣不打一處來,這哪家的土匪不要命,膽敢胡作非為傷害她盟軍名譽還這般草菅人命!


    看那掌櫃性命之憂吟兒不容多想救人要緊,頃刻飛身而返、長驅直入、惜音出鞘、直抵在那強盜鋒刃。劍隨心走,一氣嗬成,嘯響之初,火星四濺。那匪雖是流寇,竟也真會些一劍十式的皮毛,加之身具蠻力,勉強拚得一時,然而與吟兒的真才實學一比,這等三腳貓工夫不過是依葫蘆畫瓢形似神不似而已,吟兒手中揮灑自如的全然不計其數的風花雪月,力氣略有不濟靈幻卻遠在其上:“好好看著,什麽叫一劍十式!”


    眾人眼花繚亂,隻聽她厲聲喝罷,那匪劍已鐺一聲脫手,離弦之箭般飛了出去。他五六件衣服原還穿著,一瞬全都中分往兩邊撕開落地,**杵在原地根本是被戲弄,加之他和吟兒廝拚大汗淋漓,肌肉上也有被吟兒懲戒的劃痕,活像被剝開了殼過了趟水的蝦。


    “你你你,你好大膽子……”狐假虎威的小弟們劍拔弩張意欲上前質問,那二哥顯然對武功有些造詣,伸手攔住他們的同時,顫聲問起吟兒:“不知、閣下哪條道上的?”唯有他知道。吟兒隻要再深半分,自己就會被大卸八塊。然而吟兒拿捏精準,竟是半寸都沒有再多,遊刃有餘至此。


    “不是說是我的人、要代我替天行道麽?信不信。再說一次類似的話,這劍剝開幾層刺了無數窟窿的,就不是你的衣服了?!”吟兒以從前對付江洋道的語氣訓斥,盟主之威令聽者聞風喪膽。匪大驚,腿軟跪倒在地。眾匪皆是惶恐,跟著跪了一地。年輕掌櫃在一旁瑟瑟抖,聽到看到這來龍去脈,麵上全然驚詫,他和這地方的大部分受騙民眾都一樣,不敢相信林匪原來是代表正義的。


    “憑林阡的本事,收服鎮戎州是早晚之事,屆時豈會允許你們這群隻會欺壓百姓的烏合之眾敗他名聲?!”她到掌櫃身邊扶起他來,同時將惜音劍擲在眾匪當中,劍一落地。立竿見影,眾匪紛紛磕頭求饒:“女王饒命!女王饒命!”


    “還不快賠掌櫃銀子!”她威風怒喝。


    “回女王的話,這,小的出來倉促,沒,身邊沒帶銀子……”匪涕泗橫流情真意切。


    “竟然沒帶?!”吟兒眼神一變,隻惡狠狠咬出這四個字,蝦兵蟹將們直接屁滾尿流:“小的們……這就去取……”


    吟兒強硬扣下二哥為人質,和輕衣、妙真僅三人,便製得這二十幾個土匪服服帖帖。半個時辰左右,去取銀子的那個終於帶來一大包袱,遠遠看到吟兒那小弟下馬沒下好,差點直接摔地上。


    “掌櫃的。看看夠不夠,不夠就再去。”吟兒存心幫掌櫃教訓這幫人,也不管這二哥凍得渾身抖。一眾土匪被她戲弄了半個晚上,終於毫無戾氣地滾了出去,連帶著前一批年輕流氓們一起:“都給我聽好了,再敢到這條街上打架的、收錢的。當心小命!滾!”


    收拾了他們之後,吟兒隻覺大快,看掌櫃眼圈還紅著,安慰了幾句,兀自歎了一聲,那幾個土匪有句話說得雖然沒理卻也沒錯,這些墨寶掛在這裏,終究影響了他們打架,這世道就是這樣弱肉強食。這家掌櫃可能是習慣了流氓們的存在才忘記給這些墨寶防護吧,然而麵對著一批更凶惡的歹徒時偏能不懦弱地堅持到底,或許是一瞬間的精神爆忘乎所以,沒辦法,誰教那些人侵犯了他最愛的東西。


    一回神,才想起離開盟軍太久,吟兒正待和輕衣妙真回去,突覺下腹一陣劇痛,禁不住慘呼一聲僵在原地。


    “怎麽?”輕衣看她扶案掩腹,猜出一二,急忙上前撐住她,隻見吟兒表情痛苦大汗淋漓:“要……要生了……”


    “這!?”妙真方寸大亂,輕衣冷靜低聲:“妙真,回去,請眾位來!”


    “竟還是、生在了路上麽……”吟兒也沒想到小虎妞連一刻都不能再等。可是,這怪小虎妞?還不是怪她和別人打架?!


    劇痛難忍,吟兒又氣又悔。不知等了多久,林阡安排接生的大夫和穩婆們終於趕到,也聽到十三翼裏的將士把這飯館四周都圍了起來,然而更多的她卻不清楚了。在一聲聲“用力”的呼喊中,吟兒原該像生小牛犢一樣順利,卻因為適才打鬥的關係一點力氣都不剩,虛弱得直接就暈厥了過去。


    


    不得不說小虎妞真是個折騰人的存在,吟兒生小牛犢不過費了半夜功夫,生它卻耗上了整整兩天,竭盡全力還未成功,吟兒清醒的時候聽到穩婆們說話,知道自己這回是遇上了難產,再耽誤下去對她和小虎妞都有性命之危……真不該掉以輕心以為生過小牛犢就不會有事!然而大多情況下,吟兒都是昏迷著的。


    這兩天兩夜,她一直都是被疼醒,直到除夕之夜,卻是被一陣喧嘩生生驚醒,熟悉的煙火氣息撲麵而來,她忽然有了些許力氣。林阡,是他回來了……


    “主公,不能進去,否則會受這汙穢影響!”門外一群人將他攔住。


    他們卻如何能將他攔住:“一派胡言,都給我讓開!”吟兒循聲,隻見林阡風塵仆仆、明顯戰衣還沒來得及脫、不管不顧地破門而入。


    “你們……贏了?”她不知蕭關戰事幾何,關切詢問他。自己臉上卻毫無血色。


    他幾乎快馬加鞭地趕回她榻旁看她,也早就知道兩天前生的械鬥事件,看她這一臉疼苦的表情,忍不住怒罵:“胡鬧!”


    “我……我知道錯啦……”吟兒知他說的是什麽。窘迫不已也後悔莫及,淚水霎時充溢了眼眶。


    林阡看吟兒可憐兮兮的樣子實在不忍心再責,於是握起她的手,輕聲細語:“熙秦這名字,起得不錯。很有品味。”


    “啊,你也覺得好。”她被人讚了就高興,眸子一亮正待說話,卻終又脫力昏了過去。


    “吟兒!”這場景真是戳中了林阡的心魔,他依稀聽別人說過,玉紫煙差點是這樣死的……


    吟兒時昏時醒,折騰了一宿林阡都沒有合眼,醒來時她現他一直不曾離開在她身邊,伏在她床頭眼圈微紅定定看著她,這模樣。哪還像那個戎馬多年、見多了殺伐血腥的主公。


    “你還是……出去吧……”她感覺狀態比前兩天好,小虎妞似乎有了新動靜,於是柔聲對他說。


    “主公……”眾人誰都怕他,看吟兒話,趕緊順水推舟。


    “不,我要在這裏,看著你生。”他用嚴肅的語氣說著一句旁人聽來近乎可笑的話,一幹人等嚇得大氣都不敢出一聲,這時不知有誰說了一句,“見腳了!”小虎妞。終於要出來了嗎,果然倒著生的害你老娘!


    “你在這裏,我不敢啊……”她恨得咬牙切齒,疼得淚流滿麵。卻終於憑借這句將他趕了出去。


    “傻丫頭……”他撫著她的,意識到自己的滯留妨礙這些畏他的人,終於還是不情不願地離開了,“我就在外麵,等著你,等著熙秦。然後一起去蕭關賞玩。”


    坐到外室,聽著裏間忙碌、慘烈,自己不能參與、總是心急如焚,便從屋子的這頭踱到那頭,那頭又踱回這頭,竟仿佛過去了幾個世紀那般漫長,卻始終不曾得到孩子的一聲啼哭,吟兒的聲音也若有若無,可算嚐到了為人夫為人父應有的所有滋味。那時林阡焦頭爛額,聽得館外有人稟報,說當地最大匪幫的老大老二帶著拜帖求見,不禁蹙眉。


    “盟王,聞知您蕭關大捷、殺得金軍落花流水,小弟我五體投地,特帶同山寨兵馬,一同歸順盟軍!望盟王萬勿嫌棄!”老大言辭懇切,尚能站直。


    “祝盟王盟主仙福永享,壽與天齊!”老二雙目炯炯,見他就拜。


    林阡知道,連日來越風、莫非本來就節節勝利,盟軍勢盛之下這家匪幫並沒有錦上添花,反而是選擇繼續觀望,不可能因為蕭關大捷這個簡單的原因就選擇歸順,所以另一個催化劑顯然就在老二的話裏,盟王盟主——這老二,顯然就是兩天前和吟兒打架的那個彪形大漢之,被吟兒收拾得服服帖帖,估計也對老大耳朵吹了不少風。


    “師父,就是他們這家山寨,最近一直打著盟軍旗號鬧事,和毫無恩怨的其餘幫會故意火並,為的是趁亂擴張,同時散播自己是林匪,存心毀我盟軍聲譽。”一旁妙真提醒道。


    “盟王,那都是過去的事啦!今後必將聽從盟軍,痛改前非,洗心革麵!”老大字正腔圓。


    “盟王,詆毀盟軍的事,都是先前二王妃她指示的,臘月他們兵敗隴右之後,她便一直命我們這麽做,我們也沒有辦法啊。”老二唯唯諾諾。


    老大被老二的氣勢一帶,也跟著朝向不怒而威的林阡跪了下去,緊接著和盤托出:“不敢隱瞞盟王,二王妃他們前幾日在蕭關大戰時還曾對我等下令,要我們與司馬隆齊良臣兩麵夾擊……”


    “幸好你們沒去……否則,可教我損失了一方兵力。”林阡笑了起來,這些匪,散播著散播著,就真成了林匪。


    “主公!”老大老二都喜出望外,想不到他這麽容易就既往不咎納降。


    “先前你們抹黑的盟軍聲譽,也需靠你們洗淨了。”林阡正色。


    “一定做到!”老大老二熱淚盈眶。


    


    送走了他們,林阡回到吟兒隔壁屋子,繼續等待的同時不免帶著些無奈的笑意。


    “師父,在笑什麽?”妙真跟在他身邊,難得看見他流露這麽明顯的神色。


    “這匪幫,雖然烏合之眾,真要是兩麵夾擊,不知會給戰局橫生多少枝節,畢竟地頭蛇,處理他們也麻煩。”林阡拿了本書邊翻邊說,“結果,這大哥在備戰的時候遲遲得不到二弟響應,原來二弟睚眥必報誤了事,被一個女魔頭在個小飯館裏戲弄了一晚上。”


    “……原來是這樣……”妙真現林阡臉上全然寵溺。


    “亂打亂撞,也給我盤下好幾個山頭……運氣這般好,不愧戰地女神。”此間匪幫本就不像西吉那般猖狂,如今也沒了反林阡的意思,注定成為楚風流無暇填補的空白,再往東去,三秦地帶能有的匪幫都早已被越野山寨兼容並蓄,所以就更沒任何勢力介於金宋之間了。


    林阡笑著說,雖也緊張地一直在翻書,卻難掩對吟兒的欣賞和疼愛,妙真不知怎的,羨慕之餘心裏微微一酸,輕歎了一聲。


    林阡胡亂翻書瀏覽幾頁,掃到“嘉言懿行、懷瑾握瑜”這一行時,恰好聽到裏屋傳來一聲嬰兒的啼哭,喜而站起,迎向裏間,房門未開,就聽裏麵穩婆報喜:“恭喜主公,恭喜主母,是個少主!”


    “是個弟弟,那麽……不能叫熙秦了。”林阡就覺得,吟兒不該把話說得太滿,從一開始就喚這孩子小虎妞,怎能再起個女孩子的名字。


    “什麽,那戰兒,怎麽辦啊……”吟兒聽到這報喜既高興又難免失望,是個兒子,這意味著和風行陵兒的婚約遙遙無期,自己還要再生下去?算了,算了,認命吧……合上眼,正待喘口氣,忽然下腹又一陣拉扯……前所未有的撕裂感,使原先就快沒氣的她差點一口氣提不上。


    “還有,還有一個!是雙生子!”穩婆喜道,林阡和吟兒聞言亦是又驚又喜,難怪比生小牛犢要艱難,想不到,陪她經曆山東隴右、遠涉西夏皇宮、躲過一切暗箭明槍的小虎妞,居然和林阡林陌一樣是雙生。


    “小虎妞,給娘爭氣些……”吟兒打心底裏希望生下這一個比上一個容易點,也堅信這應該是個女兒!


    這日午後,她在好不容易生出第二個之後還沒來得及問,就又昏死了過去,恍惚中隻覺有人輕輕將她抱起,不斷低呼她的名字,火熱幹燥的身體才好似流過清泉般滋潤。


    她意識漸漸清晰,靠在林阡懷裏,渾不知自己又在鬼門關轉了一圈:“咦,孩子們呢,都還好麽……”


    “都很好,哥哥叫熙河,妹妹叫熙秦,都是臨洮和鳳翔舊時的合稱。”林阡道,“我思索著還給他們起了小名,哥哥叫懿行,妹妹叫嘉言,剛好讀到那一句的時候。”


    她聽說夢想成真,沉浸在這幸福中:“好,好,你起得都好。咱們現在,有兒有女,已完滿啦……”


    看她臉色蒼白卻笑靨如花,林阡難以抑製心裏的感情,低頭輕輕親上她的唇:“吟兒,謝謝你。”謝謝你,帶給我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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