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井帶來的救命醫書和詳細講解,令藍揚6靜當場就信了九成——雖然林阡不曾親臨此地,但樊井是他心腹足以代表他,加之在解毒方麵堪稱權威,又是快馬加鞭從戰地趕回,無論是可靠度還是林阡對這件事的看重程度上,都足以令他們相信得高達九成。?〈 ?


    但畢竟不是十成,十成當時就會下令休兵,再如何拖遝,戰禍也不可能到卯時六刻還未消弭。


    為何樊井代表林阡卻也隻能取信於祁連山九成?不是說如果林阡當時就在鳳簫吟身邊,和孫寄嘯藍揚對峙時的無上威懾,會杜絕這場祁連山和盟軍的決裂嗎?錯,林阡再怎樣威懾,再怎樣對祁連山有十成的把握說服,那十成還是必須和洪瀚抒站在一起才行,也就是說,再威懾也必須建立在洪瀚抒安好的基礎上——


    藍揚孫寄嘯最想看到的人不單純是林阡,而是林阡和洪瀚抒出現在同一個畫麵,令他們信服“林阡對洪瀚抒沒有殺機”。這個畫麵沒有,最高隻能九成。哪怕林阡現在來了,可洪瀚抒沒在,沒教祁連山看見林阡對瀚抒到底多真心,就絕對不可能十成。


    所以此情此境,“這醫書完全可以是你抗金聯盟權宜之計,是假的,一時穩住我們的——即使林阡正人君子,事關大哥生死,請恕我們小人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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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罷,九成就九成。既然隻有九成信任,林阡不貪心,就要他九成。


    樊井聽到藍揚斬釘截鐵說“不休兵”,和林阡在他來之前預料的情景一模一樣,暗歎主公料事如神,點了點頭,繼續將林阡交托的說完:“主公也知,休兵確實奢望,是以不會強求,但希望藍、6二位能做到‘不休兵。亦不猛攻’——為示誠意,從卯時四刻起,他將召回辜聽弦。”


    藍揚6靜聞言都是一震,竟然在得到藍揚的點頭之前就決定了要撤辜聽弦?藍揚蹙眉:“不愧是盟王。這般自信我軍不會有進一步動作?然而他這般魄力,究竟是信任祁連山還是看輕?”


    “都不是。”樊井搖頭,“實不相瞞,盟王是不得已而為之——石峽灣東部高手緊缺,眼看齊良臣可能也會犯境。盟王少不得辜將軍這臂膀。”


    “如此緊張……”藍揚若有所思,“辜將軍也是被盟王調遣來去,疲於奔命了……”思索片刻,終於歎了口氣,“好,我答應你們,不休兵,亦不猛攻,維持現狀。”


    “隻盼藍將軍能夠說服孫寄嘯孫將軍。”在樊井前後,盟軍還派出了好幾個說客。都勸阻此戰無果,隻能樊井一樣,在一片“不休兵”的呐喊中離開祁連山軍營。


    “不休兵!——隻有這樣,才能在你林阡心頭時刻提醒和敲打出洪瀚抒的重量!”這句話,是藍揚在樊井離開後,親口說,真心說,那一成的不信任必須有,為了洪瀚抒,必須給林阡壓力。


    但是說完後。樊井離開前的話語卻開始在心間不停回響。看似平常的沒什麽說服力的句子,卻字字藏著玄機教藍揚不得不把“不猛攻”看得比“不休兵”更重——大哥,請允許我幫您賭一次!


    “若金鵬不聽令,便對他說明這一切。”藍揚對6靜說——為什麽樊井要強調“孫寄嘯孫將軍”?因為他是最可能按捺不住貿然輕進的人。


    是以這卯時四刻到六刻之間。藍揚將戰況壓製在拉鋸狀態,所幸孫寄嘯一直規矩、對他號令也不曾有半刻忤逆,教忙於規募局勢的藍揚,都未必要立即找他述說狀況,隻需一直控製著他便好。


    不想在這卯時六刻左右,反倒是自己麾下軍心震蕩。隻因當中有人迫不及待要衝破曾嶸的防線,他們還不曾現守軍中的辜聽弦不見了、更加不理解為什麽藍揚遲遲不肯總攻,因而竟不服命令有了小規模的喧鬧,和慣常的祁連山同氣連枝同仇敵愾大相徑庭。


    “出了什麽事?”藍揚問探聽回來的6靜。


    “是有人,喧嚷著六弟你的不作為,心急想要打抗金聯盟。”6靜氣喘籲籲。


    “去將金鵬找來。”藍揚對親兵說的同時心想,金鵬難得一次這麽不浮躁,不過既然問題爆了出來,倒也是時候召集大家一起說明情況,否則再團結的軍隊都會出現信任危機——現在再說明實情,一是因為適才不需要說,二是因為,藍揚必須要考慮那醫書已安全抵達盟軍。


    “倒也奇怪,辜聽弦那冤家不在戰場,金鵬竟一直沒現嗎?”6靜嘀咕了一句,藍揚一愣,隱約覺得有什麽不對勁。


    卯時四刻,見過顧小玭的孫寄嘯,孤身一人悄然離開了帥帳,臨行前隻和副將說了幾句話,其餘如行蹤甚至連宇文白都沒有告知,便徑直潛入了石峽灣的盟軍駐地。


    和不久前的辜聽弦一樣,江湖氣更重的他,為了救人,關心則亂,膽大妄為,擅離職守。


    “好,我答應她,暫且休兵。”他琢磨了很久鳳簫吟的話,終於在和顧小玭冷場了半晌之後徹悟,雖然爽快地答應了鳳簫吟也接過了惜音劍,但還是不放心洪瀚抒、加上想立刻見到鳳簫吟履行她的承諾、或者說起碼要見到吟兒的誠意,所以他選擇毫不喘息、再度折返盟軍,說做就做,這一點,恐怕誰都想不到。


    說起來是西北前線,真要抓緊時間,也不過一刻多時間,可是孫寄嘯走馬其上,卻總覺無比漫長——


    唉,陰陽鎖,這個一路都在牽動著孫寄嘯心魂的罪惡之鎖,它迫使大哥和鳳簫吟隻能活一個,若孫寄嘯硬生生地殺了鳳簫吟,隻怕祁連山和盟軍會結下宿世的怨仇,那是孫寄嘯能想到的最差勁的方法,窮途末路的下下策。


    上策一直有,就是林阡自己放棄,鬆口說讓鳳簫吟死,大哥活,但是貌似行不通。


    而中策,鳳簫吟的意思孫寄嘯大致聽懂了,那就是——我自己願死!


    我願死。隻要你休兵、等林阡戰勝司馬隆歸來,哪怕林阡和你仍然達不成一致,我鳳簫吟也可以勸服他,陰陽鎖隻能活一個。那就活洪瀚抒!


    顧小玭轉達的那句話就是原因——“主母還說,她和郭昶郭當家,其實是一樣的人。”


    昔年廣安之戰,郭昶臨死不忘把繁弱劍交給莫非,於是吟兒把惜音劍留給孫寄嘯。不言而喻,相同在這跨越幫派的知交之情。想當初在瓢潑大雨之中,他和鳳簫吟在隴山上力戰群雄,青城劍法和點蒼劍法配合交融得那樣出彩……


    孫寄嘯忽而鼻子一酸:可是,如果和洪瀚抒之間隻能活一個,孫寄嘯隻能寧可犧牲鳳簫吟,任這惜音劍成為廣陵散,雖也惋惜世間少了個劍術知音……


    豈止劍術一流,她這魄力也足夠令孫寄嘯動容的,適才在宋營裏她確實不及林阡一言九鼎。如果林阡在場很可能早就懾服了藍揚孫寄嘯也便沒有這場禍事,但是林阡一句話就能辦到的事她努力了不是不能辦到,隻要她的盟軍能夠安好——為了向孫寄嘯表示決心,她竟把命給押了上來!


    仿佛她在隔空問他,盟軍你誰都不肯信,“那麽我呢,我鳳簫吟可行?!”就因為聯想到了這層魄力,所以孫寄嘯選擇相信她。何況,人家連字據都幫你立了——那就是惜音劍。鳳簫吟的決心不可能有假,她也不是那種會出爾反爾或心腸歹毒的人。


    好的。且順遂你的心意,我孫寄嘯不參戰,但總不能白白休兵、坐在石峽灣西幹等、浪費時間吧!我且親臨盟軍,就在你的身邊。看你要怎麽勸服!


    老實說,孫寄嘯相信鳳簫吟的為人、膽量和決心,唯獨不信的,是她要如何勸服林阡?


    須知,鳳簫吟不在當場就跟他說這些話,非得通過顧小玭托劍這麽大費周章。說明鳳簫吟和他的交流,是悖逆林阡的,是私下決定的,是說出來都不會有盟軍支持的——鳳簫吟如果自己都說自己會死,甚至可能會動搖盟軍的軍心!


    “鳳簫吟,原諒我並不能完全信任你,因為你要如何勸服林阡?難道你會在他眼前自盡?”無論如何,孫寄嘯對鳳簫吟終是留了一手,不是怕她騙自己,而是怕她沒那能力,最終還是談不攏,然後祁連山浪費戰機,休錯了兵,將來再沒辦法脅迫林阡。


    所以把一切都托付給了副將,下定決心親身重返盟軍——林阡應是身處前線回不來,所以鳳簫吟的承諾暫時是無法兌現的,那麽孫寄嘯至少應和鳳簫吟談一次、確定好,然後見機行事——當然,孫寄嘯敢孤身入盟軍軍營,不僅因為信任鳳簫吟不至於那麽卑劣暗害自己,還是因為自信,自己的副將能夠獨當一麵。


    何況,還有六哥藍揚坐鎮……


    更加因為,可以離大哥近一點……


    卯時五刻,眼看顧小玭走向中軍帳,孫寄嘯雖想直麵鳳簫吟,盡快地詳細地對話和達成一致,但潛入盟軍的第一時間,躲過了重重戒備心力交瘁的孫寄嘯,還是很想先看一眼洪瀚抒再說……


    不曾想,稍一失神,連他這麽武功高強的都暴露了行蹤,側路傳來一聲嬌喝:“什麽人!”同時一柄梨花槍紮到眼前,盟軍真是好厲害的防禦,堪稱一隻蒼蠅也飛不進,要不然,孫寄嘯也不會一個早上連續兩次栽在同一幫守衛的手上了,那幫守衛還有個好聽的統稱“十三翼”,此刻由梨花槍的主人楊妙真帶領巡營。


    這個教所有人都畢生難忘的隴右早晨,因為軍情緊急、四麵受敵,盟軍人手緊缺、捉襟見肘,所以無論是負責捎信的顧小玭、樊井,還是兼顧戰局的林阡、辜聽弦,竟都必須在多個戰區來而複往。輕重緩急,林阡需精準較量、合理分配,稍事不慎,盟軍便一敗塗地。


    所有人都沒閑著,輾轉於陣前後方,奔波於兩軍對壘,穿梭過巡營兵馬,人來人往,直到色彩變得蒼白,光影變得浮動,才察覺。不知不覺,昨夜燈火早已熄滅,仿佛隻有吟兒一個還在原地,默默祈禱著與她息息相關的這場仗。


    轅門、哨崗、或中軍帳。她和孫思雨一起在這些地方,等到了樊井、林阡、顧小玭接二連三地歸來,卻沒有林阡所說的辜聽弦的蹤影。


    “據說聽弦被調了回來?”她狐疑,低聲問正在被樊井處理傷口的林阡,這個頗為重要卻難以置信的軍情。


    林阡看了一眼思雨。沒答話,思雨立即就懂了:“是啊,回來了,可是……沒進家門又走了。”


    “短短一個早上,這是第幾次了?!”吟兒佯怒,卻微笑,大家都知道,這是個關於辜聽弦的喜事,殘酷的戰亂裏平添一絲溫馨。所幸聽弦在這一戰回歸了,否則林阡連退下前線的間隙都沒有——


    吟兒驟然就斂了笑。帶著關心看向林阡——冒著被祁連山踏碎西北防線的危險將辜聽弦調回到東部戰場,這必然是迫不得已的,很容易讓吟兒從側麵了解到,這次林阡傷勢真的很重。拜淵聲和洪瀚抒的意外所賜,他適才去扛司馬隆根本是冒死。


    “可是,撤了聽弦,祁連山那邊,藍揚他們,該怎麽對付?”吟兒擔心問,林阡看樊井。樊井回答:“一刻前,老夫已說服藍揚‘不休兵,亦不猛攻。’”軍醫信使,身兼兩職。


    “當真?!”吟兒一喜。想了想,確實啊,藍揚的妥協和聽弦的調離,其實可以調換一下因果關係。


    “是啊,所以辜將軍才得以歸來……司馬隆起總攻,齊良臣業已不遠。無論如何,也是東部戰場最重急,其實主公他,本也不想歸營吧。”樊井給林阡敷藥時,語和手一樣爭分奪秒,吟兒問了另一個軍醫這才知道,林阡和司馬隆兩敗俱傷,鮮血淋漓被寒澤葉強令抬送回,快到這裏的時候才醒過來。


    縱然如此,歸營途中他就把自己醫治了大半,以至於現在不用明言樊井都領會到他想說什麽,“趕緊地”,“我要走了。”和辜聽弦一模一樣。樊井給林阡當言人的同時幫他療傷,當然知道此刻林阡正自調勻氣息沒法說話。


    “齊良臣,終還是來了。”吟兒聽到一個司馬隆還不夠,來了個戰力堪稱雙倍的齊良臣,雖然一早知道齊良臣和司馬隆掎角之勢,卻一直心存僥幸希望他這回不參戰——事實上,關於齊良臣為什麽會貽誤這麽久,吟兒雖慶幸,卻不明其故:“按理說,他早該來了,卻缺席了好些時候。”


    “因為有人拖了齊良臣的後腿。”林阡這時開口,語氣諸多感慨,吟兒一怔,伏在他椅邊傾聽:“什麽人?”


    “什麽心腸?竟一點都不在意那對小夫妻的生死了?”林阡笑道,“失蹤了許久,好容易才與我們聯係上。”


    “是莫非莫如他們嗎!有消息了?”吟兒眸子一亮,上回寒澤葉百裏飄雲大敗,和莫非被齊良臣黃鶴去衝散,莫非就此下落不明,一直與主力沒有聯絡。


    林阡對吟兒簡述說,莫非其後一直和黃鶴去遊擊,和吳越一樣的戰鬥才能,利用地形閃躲和反抗,每一仗都打得相當漂亮,然而剛和盟軍聯係上,黃鶴去就對莫非藏匿的地區進行清剿,終於節節敗退,直至兵盡糧絕,孤掌難鳴。聞知莫非危如累卵,林阡急欲調兵救援,卻難免更捉襟見肘,那莫非似乎想到了林阡的為難,回信說:“末將戰馬,尚存十六。”


    隻此八字,足見堅決。是說自己還有東西吃,還是說自己還有戰鬥力?不得而知,隻知事實上守比攻易,他當真沒有要林阡多花費一兵一卒,就利用地形優勢反困住了黃鶴去及其副將完顏璘,更在打敗親生父親的基礎上還絆住了齊良臣。齊良臣必須伸手去支援黃鶴去,這就是他遲到這一戰的原因。


    “齊良臣救下黃鶴去的時候,莫非他們早就不在原地,四散了。”林阡說時,吟兒點頭:“宣揚一番,倒是個‘以少勝多’的案例,和征兆。”軍帳裏大家都點頭稱是,不錯,莫非可以,我們也行,盟軍的字典裏沒有“寡不敵眾”,不用問他怎麽打,我們自己打一場。


    “主公,藍揚已答應,祁連山將維持這騷擾現狀。不完全休兵也不大舉進犯。現在唯一擔心的,隻是怕孫寄嘯按捺不住救洪瀚抒的心情,不聽藍揚號令貿然進軍……”樊井話音未落,就聽帳外傳來一聲“什麽人!”


    眾人生怕是敵方奸細。卻看經了一番圍毆之後,楊妙真把這個說到曹操曹操就到的人就押了進來——“孫寄嘯……?”


    在場所有人都是瞠目結舌,不知他怎麽會來!


    孫寄嘯心虛不敢看鳳簫吟,卻怕被林阡懷疑成刺探軍機,所以幹脆和盤托出:“我是來看鳳簫吟的誠意!她要我休兵。我不能白休!”


    “當真?”林阡一愣看向吟兒,這家夥,又背著我自作主張了一次?


    小玭得吟兒肯點頭:“確有其事,主母適才命我前去祁連山,已說服孫寄嘯休兵。”


    眾人聽說吟兒勸服了孫寄嘯這個刺蝟,使得盟軍對祁連山的最後一層後顧之憂都消除,都是高興之餘連聲讚歎“主母幫了主公大忙啊”,唯有林阡蹙眉不解,吟兒是怎麽說服孫寄嘯的?林阡示意之下楊妙真給孫寄嘯鬆綁,便即那時一聲清脆掉在地上的不是惜音劍又是什麽?!


    原來如此……林阡心底雪亮。卻是難以置信,以至無名怒火,吟兒一向是他的賢內助,今次也不例外輕易幫他排除了孫寄嘯這憂患,可是,可是為何用這方法,何故卻要悖逆了我?


    “她答應你的,不作數。”林阡冷冷說。


    “什麽?!”孫寄嘯呼吸驟然急促,吟兒一愕,你怎知我答應了他什麽?


    “哼。果然。”孫寄嘯不屑扔回惜音劍,“鳳簫吟,就知道不該信你,你哪有能力動搖林阡!”他沒想到出乎意料能見到林阡。沒想到提前得知鳳簫吟履行不了這承諾,更沒想到對方拒絕得這麽快這麽冷硬!


    “好一個膽大妄為的小子,不信我師母,居然還敢一個人潛進來。”楊妙真冷笑,心裏卻難免欽佩,為了命中最重要的人。哪怕身有殘疾,都能不管不顧。


    “我原想就地保護大哥的安全,也想前來督促盟主履行承諾,沒想到,低估了你軍營的防禦,也高估了盟主的信用。”孫寄嘯的言辭裏,竟充滿了對鳳簫吟的脅迫,似乎在脅迫吟兒,既然林阡不聽你的,那你就給我趕緊自盡。


    或者你也可以殺了我啊,讓你的盟軍和林阡,從此戴上背信棄義的枷鎖,我孫寄嘯敢進來,就不怕你們敢卑劣。


    “鳳簫吟,你敢!”吟兒方才拾起惜音劍來,就聽林阡一聲厲喝,差點嚇得把劍掉回原地。


    “盟軍與我腹背受敵,全都是為了保護你,你怎能自己放棄了!”林阡質問吟兒,悟出的意思原和孫寄嘯一樣,眾人皆是一震,小玭最是震驚:“主母?!”吟兒呆立原地,是的,這條命她自己根本無法決定,否則根本對不起盟軍和林阡,可她沒有要自殺啊,她隻是要撿劍……


    刹那,撿劍也不是,不撿也不是,百口莫辯:“可是我,你,你們……”


    “好,好得很。勸服他也不能,自盡也做不到。”孫寄嘯眼神裏登時充溢殺氣,上策和中策都沒有,隻餘下下策,也是他來的最後一種可能,親手殺了鳳簫吟,隻是偏偏不巧,林阡居然在?!


    楊妙真一直警惕著孫寄嘯,梨花槍始終橫在吟兒前麵,早在孫寄嘯做決定之前就杜絕了他強殺吟兒的可能,一聲銳響從斜路過去長槍徑直和孫寄嘯的反劍相擦,那眼神灼熱到令孫寄嘯才瞥一眼,就知道連出其不意殺鳳簫吟都是無望的,連這小丫頭都能想他所想,更何況林阡!


    “林阡,放了我,否則,連同你抗金聯盟的聲名,一起給大哥陪葬!”孫寄嘯知道如果此刻盟軍連他也一起扣押,等於是利用鳳簫吟的信諾欺騙了祁連山,這一戰結束後掩蓋不了的理虧,也必然會遭到祁連山的仇視,於南宋抗金的未來有百害而無一利。所以林阡等人非但不敢殺他,斷然也不會把他囚禁在這,而他隻要一離開,則必定率軍總攻。


    或許盟軍會慶幸,孫寄嘯還有一來一回的一刻多時間?不,沒有一刻了。孫寄嘯早就給鳳簫吟留過一手,在來的路上便伏下了一處待放信彈,足以一刻都不能耽誤地對副將出“停止休兵、即刻總攻”的訊號。孫寄嘯既然擅離職守了,就考慮到了這一點。他相信副將能做到他不在時如在。


    “孫將軍,我當真有救瀚抒和吟兒的辦法,但前提是這一戰盟軍安全地渡過。”這時林阡按下孫寄嘯被梨花槍等兵器齊心製停的青雲純陽劍。


    “要我怎麽信你?”孫寄嘯雙眉一軒。


    “怎麽信?單憑我歸營這許久,都還沒殺洪瀚抒。你就該相信,我有‘兩個都活’的決心!”林阡語氣堅決,無窮說服,“慧如,將洪瀚抒帶到這裏。活生生地給他看!”


    孫寄嘯驚立原地,執劍的腕終於軟化,無疑,林阡知道他和藍揚最想看到的那畫麵,所以可以一句話就擊中他心頭:“大哥還活著就好——可是!”陡然清醒,“你要怎麽救他倆?”


    “解鎖的方法,就在這醫書的某一頁,適才我也遣樊井去與藍揚訴說,隻怕藍揚與你恰好錯過。”屏退左右,隻留慧如、昏睡的瀚抒、吟兒、寄嘯和林阡五人。因是青城派的物。寄嘯接過之時,還略覺得熟稔。


    “原來真有破解之法麽……可是,你打算何時履行?”寄嘯審核良久。


    “渡過此戰,立即履行。”林阡說。


    “也好,既然你說,我便信了。現在做也不切實際,畢竟你此刻的樣子,也不像能解鎖的。”寄嘯歎道。


    原來那醫書之上,清楚記載著破解相思的法門,是將陰鎖與陽鎖的中毒者聚在一處。搶在他們相殺之前,按醫書中的詳細方法,以全身真氣幫他二人貫通經絡。


    需要“絕世高手”的“全身真氣”,連孫寄嘯都沒這資格——然而看著林阡此刻。明顯適才血拚司馬隆的時候受了重傷,不然也不可能從前線退下來。


    因此,隻要現在祁連山不添亂、林阡他打贏了金軍,洪瀚抒和鳳簫吟就都有機會活。因親眼看到了林阡回營許久都對瀚抒的無殺機,是以孫寄嘯十成信任了林阡。


    “早知道盟王有了破解之法,這劍給我又有何必要?”孫寄嘯心情放鬆了少許。笑起來,如常般睥睨吟兒,“也罷,那我將大哥送回獄中,就此別過,此戰與六哥一樣,不休兵亦不猛攻,待你林阡戰勝歸來,再議幫他二人解鎖。”


    吟兒目送孫寄嘯和慧如一起帶瀚抒回去,心知這醫書可以說服孫寄嘯忍得這一時的痛苦、換回兩全其美的未來,自己也是次知道這醫書的存在,當然倒是本來就有這心理準備林阡是穩操勝券的。於是便鬆了口氣,剛準備和林阡解釋他們誤解了贈劍的含義,卻看林阡臉色蒼白,純因樊井的療傷被孫寄嘯中斷。


    吟兒趕緊扶他坐下,好不容易給他包紮好了手臂新傷,就看他腰疼地都直不起,自寄嘯走後再也沒和吟兒說半句話。


    “樊大夫!”吟兒氣急敗壞連忙出去把樊井找回來,同時給林阡掀開衣衫看,心疼之餘忽然靈光一現,想起了自己從西夏帶回來的,那個無良萬禦醫的治腰傷的藥,“樊大夫,那個藥還記得嗎,你說可以用的那個,拿出來啊!”吟兒沒想明白林阡為何一直沒用,可能先前,傷勢沒今天這麽重吧。


    “噢……”樊井想起來吟兒的獻寶,臉上卻劃過一絲複雜的情愫。


    方一取出,就看林阡淩厲劈出一掌,直接將那瓶藥打翻在地,樊井意料之外差點被他也掀翻過去,吟兒更是大吃一驚,急忙俯身去救:“怎麽?!”


    “不用那人的!那賤人害我女人性命,我豈能用他的藥!”林阡雷霆之怒,吟兒嚇得愣在原處,她不知萬禦醫害她的事情林阡是什麽時候知道的?或許,早就知道了,所以一直不肯用……


    可是吟兒腦中空白了半刻,還是忙不迭地跪在地上要把這藥拾起來,樊井也怒不可遏:“老夫早就說過,這藥可以一試,至少可以緩解痛楚!原以為洪瀚抒意氣用事,想不到主公更加!”


    “不用就是不用!”林阡執拗。


    吟兒站起身來到他身邊,捧著藥激將輕笑:“該不會是不敢試?”


    “坐下。”林阡轉過臉來,肅然與她對視,隻是這對視一眼,竟然無比威嚴。樊井原還與他頂撞的都感威懾,何況正麵觸怒他的吟兒。


    吟兒乖乖收起藥,剛準備坐過去,卻沒想到忽然手腕緊鎖。疼得沒站穩直接倒在地上。


    “吟兒!”眼看林阡焦急將她一把抱起,那聲音,卻驟然像隔了千重山一樣遠……


    昏沉之中,冷汗淋漓,盡管多年來傷痛無數都撐過。卻對自己能挺過這一天沒有信心,渾噩間聽到樊井都認輸,樊井說:不如給她一刀,也好受點。隻因為陰陽鎖的關鍵是在陽鎖,陰鎖做什麽都無濟於事……然後是林阡大罵,樊井你那麽多年神醫,當到哪裏去了!


    “你這糊塗鬼,孫寄嘯誤解了,你竟也誤解……你和盟軍都保護著吟兒,才打到現如今這個地步。教吟兒時刻都不敢死,所以,根本沒打算要勸你……況且,我這種人,沒膽自盡……隻是,心想萬一死了,那我就向他托付了劍……”她拚盡力氣要解釋這些,可是不知道聲音有沒有出來,林阡有沒有聽見,隻看到林阡拚了命地把真氣輸給她。她終於有了口氣,可以把這句話說完:


    “我贈劍給孫寄嘯,不是‘我願死’,是說‘不追究’……我想給孫寄嘯一個定心丸。告訴他,若我死了,祁連山如何做到讓盟軍不仇視……若你被仇恨蒙蔽要殺瀚抒,他可以憑這把劍來向你言和,如此,就可以消除此戰的後果……你可……懂嗎?”


    懂啊。吟兒你真是聰明,你是用這樣的心念去靠近孫寄嘯,去暗示這一戰你幫他們設想好了退路,去說明你是站在他們的立場上想他們所想的,你向來都是通過“靠近”來征服人心的,你套近乎說你和郭昶一樣是孫寄嘯的知己,如此就打開了孫寄嘯的心扉,雖然他終究留了一手。


    是要先打開了心扉,才聽得進勸說,才可能考慮休兵,才會因此想到更多的激動時想不到的。


    “這‘不追究’,還包括,不追究瀚抒昨夜的胡作非為,如此就能抵消孫寄嘯對於這一戰前因的心虛。更大一顆定心丸吃下去,孫寄嘯會從‘考慮休兵’直接展成‘自願休兵’。因為交戰沒意義了,不休兵幹什麽。”林阡看她氣若遊絲,心痛之餘,忍著悲慟代她說了下去,她知他懂,慘淡一笑:“可我沒想到,他沒悟出來……是我怕小玭趕不上,給他的提示、太、少……”


    太多人,是因為怕第一個錯被追究才惡意犯下第二個錯,孫寄嘯和藍揚今次起兵,便有怕洪瀚抒被歸咎的因素,怕洪瀚抒因昨夜的騷擾會負罪伏誅,吟兒想通這一層之後讓小玭追上,是想告訴孫寄嘯,洪瀚抒的退路我也一起想好了,也在這把惜音劍上,反正你們要的都隻是洪瀚抒安全——當這一戰的“前因”和“後果”我都給你消除了,交戰還有什麽意義呢?不如現在就休兵吧,也好把錯誤犯得少一點。


    提示確實有點少,所以孫寄嘯雖然打開心扉還是沒忍住激動,所以林阡也一時誤解,可林阡現在算聽出來了,和西夏那個故事相似的場景,曾經那個萬禦醫,希求隻要國師夫人親口說不追究,那麽民眾也不會譴責,國師就不會複仇,如是,就能消弭很多恩怨,卻是徒添多少傷悲……


    到這回,吟兒你自己當然不想死,你隻是安排後事說,不追究。我們確實誤解了贈劍的意思,那不是你願死,那隻是你對於自己死後的交代……你也不是不信我有能力救你和瀚抒,可是你的身體已經無法支撐到這突如其來的戰役之後,自己的身體自己最清楚,你不得不這樣安排和交代。


    “吟兒,我真糊塗……”林阡緊抱著吟兒,不,那不是糊塗,那隻是不想見到他最怕生的事,他不怕吟兒害怕吃苦而放棄,隻怕吟兒會被敵人逼迫得自己選擇從天平的一端跳下去。即便她活著才對得起盟軍和他,可是她活下去的鬥誌會連累他和盟軍,他怕吟兒有這樣的情緒所以自願犧牲。所幸,所幸現在他清楚了,吟兒的心理偏向於前者,那就好……


    可若不是有這從未斷絕過的戰爭,他早已找到的醫書方法,早就可以拯救了吟兒,不至於一直拖延,貽誤,任吟兒的傷病一直惡化直至失救!世間最痛苦的死亡不是無藥可救,而是明明有藥卻錯過了最佳的診治時間。他從未像今天這麽激烈地痛恨戰爭,戰爭,明明她被戰爭坑害,她還在幫他的每一戰排憂解難。


    孫寄嘯還笑說吟兒沒有作用,壓根沒意識到如果沒有吟兒贈劍用交情來軟化,口口聲聲要和盟軍決鬥的他,根本就不可能平心靜氣來聽林阡說醫書的事、這麽快就完全接受並與林阡停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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