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初八之夜,兩騎並駕齊驅,策馬一路向西,沿途寒風凜冽。[  (


    聽弦身體恢複不少,卻是右手還不能動,整個人也形容憔悴、目光渙散,林阡要他出來活動,好那就出來吧,反正跟在營帳一樣都是和林阡兩個人,聽弦沒覺得有多大的區別,機械性地被林阡推送上馬,還沒怎麽鞭策,馬兒就習慣性地對林阡的那匹緊隨而上。


    原也不知要去向何處,自也不想和林阡多說話,是無心說,也無臉說。聽弦都沒現自己瘦了一大圈,衣衫穿在身上似乎大了好幾號,頭垂下兩三綹就能遮住自己大半臉,胡子更是瘋長恁是思雨也沒敢隨便刮,吟兒對林阡私下說過,初見聽弦嚇了一跳,簡直就是從前慕二。


    行屍走肉地活著。被洪瀚抒虐過,就變成了洪瀚抒。


    或許,他之所以比林阡預期的狀態更差,是因為打擊遠比林阡起先知道的大,除了擅離職守引戰敗他從功臣淪為罪人,還有另一個打擊狠狠地加強了這種心念,正是來自於洪瀚抒對他的殘酷淩辱……


    沉默不開口,但路上還是喧囂的,昏天暗地裏,馬蹄聲,風沙聲,落雪聲,還有遠近無處不在的兵戈,以及……林阡懷裏那第三個男子漢的興致勃勃歡叫聲。


    這家夥,都不知道要去哪裏,出來一趟這麽高興。


    聽弦微微側目,不會沒有感覺,最純淨的孩子,最無憂無慮的孩子,俗世間的紛擾都與它無關,愛恨情仇它什麽也不知道——正這麽想著看著,忽然辜聽弦背脊寒:過不了多久,你好像也會擁有一個它,你真的沒想過,你要如何去教導它嗎。


    “聽弦。今夜與我一起訓練沂兒走路,務必要它做到百步內不摔。”


    父親的職責、榜樣的職責、丈夫的職責,和風雪一起撲麵而來,他鼻子猛然一酸竟有種放聲大哭的衝動。趁著今夜無人,風沙猛烈,雪海洶湧,倒是可以先一點點地釋放在空氣裏,以為可以就地掩埋。但沒想到這一流淚,最後還是克製不住涕泗齊流,聲音也從斷斷續續,變成了完完全全的哀嘯。


    親人愛人,還是很快地回到了他空蕩的良心裏——辜聽弦,辜聽弦,你有什麽資格,自暴自棄,你如何拋得下他們、諸事不問!


    這也算責任感的一部分吧……這是個遺失過卻願意拾起的辜聽弦。林阡聽見他的哭聲,沒有回頭。繼續前行。


    說白了,辜聽弦現在欠林阡的,除了那句因為倔強而不肯對石峽灣認的錯,以及日後還要為盟軍和祁連山贖罪立功之外,最重要的,是狀態的恢複、心智的成熟。


    換而言之,林阡目前,隻要見到他盡快地好起來,說出一句正常的話,獨立地站穩、堅強地提刀。


    這種從消極悲觀中自我休整的能力。聽弦不可能及得上林阡和洪瀚抒,林阡經過一段時間的閉關就會自然而然地緩和,瀚抒會立馬找到青銅峽去刺激自己用這種極端方式來改造,而聽弦。需要林阡助他一臂之力。


    此刻帶著小牛犢的作用,確實是要讓聽弦先想起應該想起的人和事,趁著風雪夜在沒人的地方哭一場不再鬱積。


    吟兒曾說,隻要有了點功業就聽得進去一些勸解了——其實,哭出來了也聽得進去些了吧。


    哭,並且哭到點子上。是林阡今夜勸聽弦重新站立、將刀提起的前提——若不打開聽弦封閉的心緒,如何能勸他聽從自己。


    


    此行目的地,原是這石峽灣西。隨林阡下馬之後,勉強站定,辜聽弦茫然四顧,寥落山河之側,空曠無人之處,略有起伏的地勢,毫不平坦的路徑。


    這裏的一切都是那麽安安靜靜,當然什麽都是對比出來的,順著這條路再向西望過去——僅隔著一條關川河的對岸,蘇軍金軍對白碌葉碾的爭奪戰烽火正燃……


    辜聽弦下獄思過長久不問世事,卻豈能不知,他缺席的這段時日,戰鬥並未有半刻停止。定西多方勢力的矛盾,在明在暗都愈演愈烈,決戰看似尚在醞釀,實則說爆就爆根本不給人喘息之機。形勢,哪裏缺得了他辜聽弦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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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那時他明知如此了,卻在放目遠眺之際,還是覺得天旋地轉、心慌意亂。當無窮壓力撲麵而來,那難以承受的重量幾乎令他不能站穩,一踉蹌,險些向後便摔。所幸這殘缺的軀殼,終究被人從後托住。


    轉頭,師父他一手托著小牛犢,一手托著自己……說什麽要來教小牛犢走路,其實,師父是想教他學走路吧。


    略知師父心意的聽弦,其實何曾對師父的用意排斥?其實聽弦願意接受師父的教誨啊,可是聽弦願意接受卻無法承受!為何無法承受?為何?!


    一陣酷烈的冷風從北而來,熟悉地留存著血腥的氣味,下意識地投以目光,卻又本能縮回不敢看,因為,不遠處的那地方,正是當日洪瀚抒南下追殲、以及虐殺辜家軍之處!無法抹滅的血流成河……


    失神間隙,小牛犢早已歡快地離開了林阡懷抱,在他二人身邊跌跌爬爬地走起步來。聽弦眼中還殘留著當日陰影,是以盯著小牛犢的時候腦中還是一片空白。


    驟然聽得一聲激響,腳下地動山搖,四麵飛沙走石,不僅小牛犢被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更加教失魂落魄的聽弦猛地回神,循聲看去,這個把他的靈魂從洪瀚抒那裏奪回現實的人還是師父,師父他將飲恨刀擲在地下入石三分,此刻正目光深邃看著自己聲音低沉卻無法抗拒:“你把飲恨刀拔出來。”說的同時,林阡已執起聽弦的右手,將之緊緊地貼在飲恨刀上。


    聽弦一怔,半晌才聽懂,可是剛懂就搖頭,想縮回手,師父不是我想就可以啊,我現在,哪還有力氣拔刀!?我已經是個廢人!“不,不。我,我……沒有力氣……”然而你想做什麽事,什麽都是理由,你不想做什麽事。什麽都是借口。


    “人生似乎有許多辦不到的事,沂兒原也沒走過這個地形。”林阡跳過了辜聽弦的這句回應,愛憐地看著小牛犢如是說。辜聽弦手還被林阡強行按在刀上,此刻呆呆地望著小牛犢腳下的這片土,地勢起落間延伸進了遼闊的河流深處。“你看這條路,看似起伏著走到了盡頭跌進河底沉寂死去,實則與關川河融為一體繼續奔流永無止境著。人生亦然,換個角度看,敗仗,挫折,都是閱曆,都是財富。”


    他被師父戳中了心,說無感的手微微顫抖,師父終於理解他。知道他最在乎的是什麽。或許,師父原本就知道,隻是他們之間缺乏這樣的溝通。低下頭來,淚水卻不自禁模糊了視線,不答話,隻在心裏嘶吼,師父,你可有敗得這麽慘烈過,挫折得這麽痛。


    “誰的人生都有起落,我此一生敗仗無數。”林阡儼然看懂了辜聽弦的沉痛。鬆開辜聽弦的手回憶,“最慘烈的那次,我至今還記得——站得越高,跌得越重。在那之前。我感覺到我的人生前所未有地順利,兄弟、愛人、知己、戰友,同時看著我每一個榮耀的時候,我殺伐馳騁,建功立業,無往不勝。可是從巔峰滑落的那晚。滿手血腥,醉生夢死,不省人事,隻覺得自己就是個魔,甚至心裏暗示自己就這樣一直當個魔好了……”


    從未與人說過的苦惱,原原本本告訴了聽弦。從黔西那次走火入魔的打擊開始,成長為盟王和主公的這條命途,失去和抱歉的愛人親人麾下不計其數,至今仍然會有遺憾,打擊隻會一次比一次更意外,辜負的人太多,永遠想不到下一刻會生什麽,隻能被迫著珍惜身邊人的時時刻刻。


    聽弦聽著素來嚴厲的師父第一次與自己挖心掏肺,預留的防線早已消除,更在聽他早年經曆的過程裏,聽得難過到想哭,那究竟是惻隱還是一絲絲的共鳴?他曾於魔門入魔,你欲在盟軍背盟,同樣是堅守著一個信念卻親手將之打破,同樣是他控製不住飲恨刀了而你手握不動連環刀,同樣地,他入魔是刻意麻痹,你背盟是存心消極……


    師父原來,也這樣挫折過,這樣慘烈過,這些年來,跟在師父身邊的聽弦,雖也見過他打敗仗和受傷,卻為何總覺得師父如神明般,遇到敗仗也能轉敗為勝,受了傷就能很快愈合戰勝更多的高手,總之,師父是戰無不勝的,舉重若輕的,師父的人生裏沒有挫折兩個字……獨獨忘記了,師父也是個平凡的人,會有堅持不住脆弱到想放棄的時候,隻不過沒給別人看見而已,你沒現不代表沒生。


    “卻是怎樣,後來能控製住飲恨刀了?”聽弦一邊不自覺地在握飲恨刀,一邊問,站是站得穩了,可是右手還是那般吃力,根本拔不出飲恨刀,不經意間滿頭冷汗。


    吃力就好,比沒有感覺好。林阡看出他的手比在獄中時好得多,根本不是他自暴自棄時的“不能動”,心中大慰的同時笑了笑,回答這個願意問問題請教自己的辜聽弦:“後來之所以能控製住飲恨刀,是因為心裏實在有股想控製它的**——先得有控製它的**,才有可能學會控製住它的能力。”


    就如此刻,辜聽弦若不想拔刀,怎會自握刀,怎會有這萬分吃力的感覺?從林阡的手鬆開開始,辜聽弦的手並沒有離開過飲恨刀半刻,直到終於握住為止。衝這一點,林阡知道,辜聽弦骨子裏的戰意是絕對不滅的,師徒倆的共性,不認輸。


    “在控製住它的過程裏,吃力過,痛苦過,麻木過,生不如死過,隻能執意對自己說,我沒有後路可以退。不能控製住它,就會被它控製,完不成父親的囑托,達不到戰友交托的一切,救不了自己心愛的人。人生來就擔負著太多的責任,誰教我今生是我?”林阡憶及當年,曆曆在目,聽弦聽得動情,父親、戰友、心愛的人,責任二字,在今夜第二次鎖住了他,試著拔刀的手。卻在一觸碰的時候就如觸疾電,痛楚萬分,咬緊牙關,不願被林阡看見自己的失態。


    “一觸即跳”的那種疼痛。林阡不是沒有過,黔西的軍帳裏,他心心念念要去找柳峻報仇,卻現一握刀就被刺得生疼,疼到錐心。瓢潑大雨。他提著這雙一路都在刺痛他的飲恨刀前去宣戰,最後更用插在自己胸口的斷刃,硬生生把柳峻壓在身下……畫麵零碎閃回,多年來根本不容碰觸的記憶,還是為了開解聽弦毫不猶豫地重新開啟,悉數傾訴,直到聽弦聽他講完之時,早已不再計較觸刀時的不適。


    是的,悉數傾訴——既然要勸,顯然是希望聽弦別再拐彎抹角。那麽先,林阡自己就得把所有的真心話都和盤托出,不藏著,不讓人家產生誤解,即使對方可能還是會藏會掩。可你林阡是他師父,你不該等他認錯後再支持,而該先告訴他支持他的話。而且辜聽弦那小子,即使話說清楚都會有誤解的時候。


    “無數次慘痛的教訓過後,我忽然不再恨上天對自己不公,因為出過了這麽嚴重的事我都還活著、甚至否極泰來過。以後再遇到挫折我也可以對自己一笑而過:那麽艱難的我都挺過來了,還有什麽不能度過的?吟兒可能是另一種態度,她會笑著對我說,還好事情沒有變得更糟。”


    聽弦感觸良多。師父說的這些打擊,換自己恐怕已經放棄過很多次,可師父卻憑著頑強撐了過來,上天給你辜聽弦的曆練雖然也比常人多,你為何不用比常人多的頑強來麵對,誰教你今生是你啊。


    正常狀態下的聽弦本就沒什麽怨恨的人、隻有自怨自艾的不堅強而已。現下找到共鳴知道還有希望,鼓足勇氣下定決心,終於肯聽林阡的話,拋開所有的顧忌拔刀,可惜,盡管此時把痛楚都置之度外,卻仍然許久都不曾撼動,使出了平生氣力,做足了萬般努力,也不能夠把飲恨刀拔出多少。


    可謂希望越大失望越大,辜聽弦剛燃起的鬥誌生而複死,黯淡的眼眸仿佛在說,師父,即使你願救我、我願自救,也已無藥可救。


    “爹爹……”那邊響起斷斷續續的哭音,原是小牛犢伏在地上抽噎,最近叫爹的次數比叫娘多得多,原因還是在學走路時想得到爹的幫忙。


    林阡一看憑它自己根本站不起來,趕緊過去將它放正了,才剛把淚抹幹,它又開始跑不亦樂乎,即便不停不斷地跌倒。為了克服麵前的小障礙,它甚至想到了兩個腳一起跳過去,雖然……還是失敗了。哇哇大哭的同時,知道父親不會幫它走這一段,所以好像還在摸索自己應該怎麽辦。


    聽弦遠遠注視,看得呆了,他實在不想自己不如師父也就算了,竟還不如一個嬰孩!?辜聽弦你都有這個決心了你還認敗?不過是有點難罷了,沒辦法那就想辦法啊!受小牛犢激將也受它提醒,他雙手齊用來拔飲恨刀,右手的力氣不夠,左手來誘導可以嗎!


    事實上沒有右手何妨?你還有左手,一樣可以執刀,隻要這顆心還在跳。前不久和孫寄嘯共守榆中時還眼盲過,那時的你,何時說過你是個廢人你不再能為盟軍禦敵?!


    


    霎時振作。也不知過了多久,他掌心有些冒汗,胸中倍感火熱,才驚詫現,辜聽弦,你到底是提不動刀,還是不肯提啊!你分明是心魔導致、心理暗示才提不起來。現在,飲恨刀正一點一點地脫離地麵,你的左手也一點點地從右手上離開,你的右手,逐漸可以清晰、敏銳地感知,刀鋒和岩石的摩擦……


    林阡心覺振奮,因為聽弦自尊心強,所以激將法一直允許使用,對於他此刻的狀態恢複,小牛犢真是起到了不可磨滅的作用。視線方才從聽弦身上移回來,就看著小家夥一溜煙地用走的方式邁過了那個小坡,全程毫無犯規。還不及讚它,聽得一聲大吼,聽弦用盡最後一點氣力,將飲恨刀從地底拔出,甫一破土,便連人帶刀被衝開老遠。


    林阡大驚,正要去幫扶,卻看小牛犢剛邁過麵前小坡,就又一屁股癱坐在地,累得氣喘籲籲;那邊廂。辜聽弦也一樣上氣不接下氣,然而蒼白的臉上劃過一絲笑意,好像在說,師父。我辦到了,倚著飲恨刀慢慢站起,雖然花了聽弦很久的時間,也是這段時間,他覺得他的右手不再僵硬。血流越來越循環。


    林阡停步,他倆誰都不用幫扶。


    這很久的時間裏,小牛犢也慢慢爬了起來,重新往林阡要求的方向來,這次走的路稍微平坦些,小牛犢竟真做到了百步之內分毫未摔,穩穩當當,比來的時候要好上很多。辜聽弦和師父一起看著他,年輕的心愈釋然:


    真像,像極了師父說的。曆經了坎坷之後,總會在心裏對自己說,連那麽坎坷的我都能度過,還有什麽過不去。相對平坦些的路,必然會很好走。


    聽弦閉上雙眼,平心靜氣:


    古人都已經說過,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辜聽弦。何況你比師父幸運 你受的打擊吃的苦多半歸咎於自身性格,你還知道該如何去杜絕磨難怎麽去補救。


    


    林阡看著聽弦神情變得柔和,心知想勸解的那些已經事半功倍——再多的勸解,都不如自悟。


    聽弦一直不肯認錯,先前是誤會自己不理解他,後來卻必然屬於存心。無論先前後來,最大問題一定都是身體站不起來,所以今夜林阡隻想先從身體著手幫他恢複,至於心的方麵,以後再按吟兒說的那般,以做的方式來先改後認——


    此時此刻,飲恨刀已然拔出,證實聽弦的身體已經站起,恢複心智這方麵也隨之邁出了第一步。


    小牛犢與聽弦煞是投緣,在林阡和聽弦相視還不曾對話的此刻,它已跑到了聽弦身邊衝著他滿懷笑意地親近,聽弦怕飲恨刀的鋒芒傷及了它,趕緊回過神先行相護。


    “逐浪、致誠、孟嚐等人皆年長於我,宋賢、天驕、澤葉等人都與我同等年紀。他日我百年之後,這家夥就托付給聽弦你照顧。”林阡於他二人身前站定,低聲說。聽弦一震,脫口而出:“不,不會,別說那麽遠的事!”他淚在眼眶打轉,堅定說的同時維持著和林阡一貫的說話口氣,不卑不亢。


    心裏仿佛在雷鳴在地震,其實他辜聽弦對林阡真正是這樣的重要!


    “不談遠的,隻談近前的,等你刀法恢複了熟練,還有很多事情要你相幫。”林阡接過聽弦遞回的飲恨刀,按住他的肩膀,“幫師父擋住赫品章,他之鋒芒,唯你能抵。”他點頭,林阡續道:“至於與沈釗等人的恩怨,並非要你磨滅自己的性子,而是,不想你為了這些事情而忽略誌向。錯不一定要認,但卻一定要改。”


    和著不遠處關川河水偶有激昂的節奏,他想起了不久之前和孫寄嘯說過,生來就有的抗金意念,負麵情緒籠罩的這些天,渾然忘記了自己還有這樣的抱負。所謂“不是我的錯我不認”,這樣的驕傲,這樣的保護色,這樣的骨氣,為人處世,其實不都是應該為了誌向服務嗎?怎生本末倒置,為了那驕傲,而忽略了抱負,忽略了這輩子原該緊隨著師父抗金,緊隨著師父攘外安內?!


    “我會做到,師父。”繼續點頭,他知道他必須盡快恢複,為師父攬下赫品章這一勁敵。沈釗那些事,聽弦本不在乎,“我明白師父的意思,從哪裏跌倒,就從哪裏站起。”好兆頭,這一戰是他敗的,也必將由他贏回來!


    


    稍事休憩,師徒二人按原路返回,重逢當日屠殺畫麵,聽弦的感觸終不像來時那般,雖也刺激,雖也排斥,卻戰意長、頹意消。


    才行一裏路,竟就聽得馬蹄聲急,林阡聽弦皆起警覺,那邊數騎越馳越近,分明都是後軍女眷,小牛犢甚是欣喜,原是人群中有他兩個娘在,顧小玭和茵子,然而全是滿臉焦慮,不禁令林阡心念一動:“主母怎麽了?”


    今夜他和聽弦到這裏來,行蹤隻有吟兒知道,故此,這些人全是吟兒指派無誤。


    東麵盟軍駐地毫無風波之感,到此刻也未曾接收到分毫戰報,所以可以排除石矽、寒澤葉、沈鈞、百裏飄雲任何一方受敵。隻有可能,意外生在沈釗的管轄。


    “洪瀚抒適才來過,差點掀起亂子,他為主母一人而來。主母為免傷他人,不得已為他所擒,繼而向北去了,主母要求我們即刻來尋主公,但不得張揚消息。”小玭不愧是短刀穀時期就跟在他們身邊的孩子。盡管焦慮,複述的同時情勢已令林阡一覽無遺。


    這麽巧洪瀚抒就在他不在的時間內又來了,又擄走吟兒,多熟的故事,上次擄掠他害林阡失去剿滅楚風流東征三秦的機會,這次吟兒當然要他們不準張揚,張揚出去讓虎視的金軍蘇軍拔寨進軍嗎!別忘了現如今盟軍遭遇大敗地盤銳減岌岌可危,這些天來,好不容易才克複少許失地,莫不又要倒退回去!


    “他竟又……”林阡萬萬想不到洪瀚抒突然又瘋。日前他剛剛才恢複神智追悔莫及痛苦不堪,盡管剛好一點就又不正常,不是有祁連九客看著嗎,不是有慧如在威懾嗎……無窮猜測,總算在途中截獲水赤練才有解答:


    作為慧如和他最新通信工具的水赤練,帶來慧如的情報中稱,洪瀚抒失蹤了,祁連山大軍正不惜一切代價尋找,而她需要保護祁連山不能擅自行動、唯能滯留原地聽候林阡指示。也就是說,祁連山還不知道洪瀚抒是故意失蹤來擒殺吟兒!


    一個動輒安靜如死忽而瘋癲如獸的怪物。林阡不可能苛責祁連山人成日成夜看守住他,何況他們不可能監視他軟禁他,他們對他總歸有心軟仁慈的時候;慧如要接觸他,總也不可能那麽方便。像盟軍一般出入自由;而且,林阡等人都沒能料變於先——


    千慮一失,總想著“洪瀚抒見不到吟兒就不會惡化”,卻沒想過,“洪瀚抒惡化後會更想見到吟兒。”


    沒有想過,陰陽鎖到了這個地步。無需觸條件,就能自行進展!


    所以,林阡保護的目標和方向都錯了。百密一疏的他,就在開導辜聽弦的區區幾個時辰,被洪瀚抒天命難違地再次鑽了空子。


    “妙真姑娘帶了些人馬追上去,說會給主公留下記號,她要我轉告主公,上次丟了主母,這次絕對不會。還有,沈釗將軍也要我轉告主公,上次丟了主母沒能守好,這次絕對不會,他已全麵戒備,不給敵軍乘虛。”


    聽得這些承諾,林阡難免動容:“小玭,幫我把小牛犢送回去。”他今夜,也不會像上次那樣再蹉跎,洪瀚抒已經把吟兒視為仇敵、必殺,他斷然不能有半刻貽誤,這次是必須緊跟上奪回吟兒!


    臨行之前,卻必須把盟軍的風險降到最低,由於消息不會封鎖太久,先可能對盟軍壓境的,竟是北麵的祁連山,是以林阡除了要水赤練向慧如通風報信外,更加要拜托一個人。


    轉過身來,看著聽弦,號施令:“聽弦,你先不回去。若我今夜與洪瀚抒死戰,祁連山很快便會壓境,你幫我,就在這裏,擋住藍揚孫寄嘯!”


    聽弦雖才剛能握刀,卻心情澎湃,聞知主母被劫持時早已想請戰,話到嘴邊還怕林阡覺得他不夠資格,此時得他傳達號令,一如舊日絕對互信,一切都好像沒生過一樣,激動之餘不禁噙淚:“是!”就在這石峽灣西,被祁連山打敗的地方,攔住祁連山必然的興師動眾。


    除了將北麵勁敵交托給聽弦之外,林阡不忘告知楚風雪,密切留意司馬隆行動,風吹草動,務必以最快度通知寒澤葉。若有變故,南麵金軍犯境,不是沈釗做足戰備就可以的,石矽、百裏飄雲、沈鈞都必須聽任寒澤葉調遣,協助沈釗應戰。


    至於西麵牽製已久的郭子建、楚風流、蘇慕梓三方,可能性更多,更難計算,但因程淩霄海逐浪邪後郝定陳旭等人上次榆中雖敗,卻棄地保兵目前與郭子建袁若柳聞因掎角之勢,加之洛輕衣史秋鶩郭傲等人狀態全在最滿,真可謂占地雖少,實力卻強,是以林阡放心交托。


    


    意外來襲,林阡第一次沒有先勝而後求戰,變數萬千,林阡除了設防沒有一絲一毫的出謀劃策。誰也不知道這定西境內的金軍、蘇軍、祁連山分別會采取怎樣的行動甚至聯合……


    命中注定的劫,四方殺機,八麵埋伏,盟軍和他其實都在險境,一不留神粉身碎骨。


    然而林阡向來不信命,隻像相信自己那樣,相信自己所有的麾下。


    雖近日來敗多勝少,盟軍兵馬卻保全了大半,還被壓縮在了最少的地界裏,偏偏所有人都時間一致地達到了最佳狀態,聽弦的回歸更加預示著人心的空前齊整,所以看似考驗是有史以來最大的一次,但盟軍,具備著有史以來最可怕的戰力反彈。


    “這一局,必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的苦戰,但看眾將八仙過海、各顯神通。”


    上次吟兒被擄他和盟軍在隴右盛極而衰,這一次,他和盟軍都需努力,從哪裏跌倒,就從哪裏站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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