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九,金軍眼看就要成功增援臨洮,奈何全體被絆倒在天池峽,功虧一簣。〈


    最扼腕歎息、追悔莫及的,理當是他們的主將楚風流。為什麽?因為連林阡都漏算的田若凝辜聽弦,她明明算到了卻沒算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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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榆中之戰,當她得知辜聽弦沒有接受田若凝招降反而回歸林阡的時候,曾長歎“對人心之控扼,吾不如天驕大人”,這一戰也已經開始學習軒轅九燁把人心算計在內……卻仍然棋差一招,想不到辜聽弦會這麽巧擊中田若凝的死穴。


    而“田若凝決心以死明誌”、“比林阡更具製伏司馬隆的實力”,這兩點,楚風流亦是到戰後才清楚。


    “楚將軍……”術虎高琪述說戰報之時,擔憂地看著臉色慘白的楚風流,欲言又止。緩得一緩,卻得到她鎮定自若的一笑:“是該去泰安的大崮山,把天驕大人給挖出來了。”


    眾人原都甚感緊迫,聽她泰然談笑,漸漸都覺定心,知她必還有策。術虎高琪感慨地看著楚風流,心道羅洌將軍說的沒錯,王妃真是大將風度。


    “如今司馬將軍和移剌蒲阿都在何處?”楚風流續問。


    “黃鶴去陳鑄營救及時,都已安頓到關川河之東。”聽來卻極盡無奈,明明司馬隆和移剌蒲阿才該是增援。且是完顏永璉派遣的增援!


    楚風流知道,關川河之東也並不好打,彼處宋軍除了莫非、沈鈞兩路,必還會有寒澤葉前赴,可怕的是,先前還需兼顧鄰近蘇軍顧黨向他們暗中施壓的沈釗石矽,也不必再去兼顧了、可以心無旁騖合擊金軍了——因為在這一戰裏的戰報裏,顧黨都齊心協力去救寒澤葉,蘇軍都眾誌成城去幫田若凝剪尾,“蘇軍不強”這個弱點不再有,而且他們全體歸降了林阡心悅誠服!所以對金軍來說。除了曹玄蘇慕梓外,定西真的再無缺口,曹蘇之流,目前也有同於無。


    因此關於為何林阡會漏算田若凝這個細節……楚風流想。或許林阡早把田若凝看成麾下了!因為林阡當田若凝麾下、全心全意信任他托付給他,而田若凝也知道林阡是個拍檔、所以預設了一場剪尾的戲、專供盟軍來和當地一盤散沙的蘇軍融合、示出絕對的回歸之意並給蘇軍找到了未來——林田兩個人之間,從沒接觸過,卻交心也放心。


    戰前金軍都笑林阡,“定西之戰打贏了。增援之戰卻輸這麽慘”,然而,也許對於林阡來說,定西之戰贏了,增援戰輸根本無關痛癢……現在就可以看到,增援之戰的輸,反而令林阡更好地對蘇軍善後……


    “唯獨可惜的是,林阡損失了這個田若凝。”楚風流如是慨歎,其實林阡損失了曹玄都沒關係,最可惜的恐怕就是要得到田若凝的噩耗。這個能把司馬隆十倍兵馬打得丟盔棄甲的人物。竟以一人之力力挽狂瀾旋乾轉坤……林阡,卻注定隻能擁有他一戰。


    楚風流大致也能想通,當林阡聞戰之時,原可以最近策應蘇軍和沈釗石矽的郭子建,不巧陷在了和曹玄蘇慕梓的纏鬥中抽不開身;本可以對司馬隆應急纏縛的寒澤葉亦被甩在定西東南一隅,無法加入縣中此戰;林阡隻能把田若凝一個人作為對抗司馬隆的先鋒。而史秋鶩辜聽弦等兵馬調動得再及時,都因相距較遠且本身身負攻防任務而貽誤,最終天池峽亂溝雖然大勝卻沒救得了田若凝……主因仍是:先機輸給了楚風流。


    “田若凝之死,雖是我軍之福,到底英雄命短。惜哉痛哉。”楚風流不勝唏噓。


    “黃鶴去說,田若凝戰死之事,可借機歸咎林阡、離間一部分蘇軍和盟軍。風流,你怎麽看?”薛無情問她。


    “救援不力而已。不是林阡之錯,追根究底是我之因,並且還受曹玄蘇慕梓牽製,所以,離間不會有效,反而會令蘇軍更加反對內耗、齊心協力向我軍複仇。”楚風流搖頭說。


    “那麽……”眾人臉色都變得凝重。適逢林阡兵鋒正勁後院已平,司馬隆等人又剛巧不濟,誰來救如今被鐵桶封鎖的楚風流薛無情?靠曹玄和蘇慕梓嗎?這幫餘孽比楚風流還危險。


    “對二王爺說,不必慮我,守住陝西,莫再增援。”楚風流轉過身來,先對“絕殺”中人囑咐,她知道二王爺會關心則亂不停地調動兵馬往這邊送,但此情此境,真正不該,一不留神,二王爺會太側重隴右而輸給陝西的越風穆子滕。


    此情此境,卻已危如累卵,“不再增援,誰能救急?”“司馬隆?”“齊良臣?”“黃鶴去?”眾說紛紜,看諸將都翹以盼,楚風流一笑帶過:“不必靠別人,自己可以走。”


    如何走?在這個林阡幾乎一統隴右、旌麾所指、望風歸順的時刻?


    “一切轉機,拭目以待。”


    


    正如薛無情所言,八月十九大戰剛一落幕,金方便從黃鶴去軍營傳出輿論,說田若凝之死原是林阡見死不救雲雲,陣前挑釁之時亦強調田軍有眼無珠竟跟隨了殺主之賊。林阡和吟兒很快趕到定西,本是為安撫郭子建、寒澤葉、蘇軍田軍三方,吟兒聞言忿然,隻道“姓黃的或者黃摑的怎麽都是這麽險詐歹毒”。卻恰如楚風流分析,蘇軍是田若凝自己幫林阡向盟軍撮合的,眾將也顯然不會相信林阡放過這麽一個收服田若凝的機會,見死不救和謀害田若凝毫無成立的可能,是以黃鶴去的這番離間沒有給林阡造成過大的影響。


    然而那時,林阡俯下身來、掀開那白布一角、看到田家軍帶來的田若凝的屍體……一言不,目中泛紅,麵色蒼白,諸將甚少看到他這般狀況,故氣氛嚴肅沒人敢說話。


    “將軍在世時常常說,男兒當殺敵,當建功立業,當矢誌不移,當不畏惡名,當殞身不恤。馬革裹屍是為榮!這一戰,將軍他不悔,得償所願!”這樣的話,說起來那樣鼓舞人心。何以生的時候總是令人無法接受。阡看著田若凝臨死前滿足的笑,痛惜、悔恨充斥在心頭,前所未有的沉重。他為什麽千算萬算就漏算寒澤葉曹玄的行蹤暴露“絕殺”會去絆住增援?如果換一種方式田若凝不會才剛完成心願就去!這樣一個他敬佩了很多年、忌憚了很多年、觸手可及的對手、知己、戰友,分明已經隔空神交了這樣久,這樣久……痛心疾!


    “他臨終前囑咐我們。要在盟王的麾下,要跟著聽弦將軍,好好地揮才幹,為他繼續完成那些,他剛開始完成的理想……”田家將士泣不成聲,謠言之類不堪一擊。吟兒感觸地聽著看著,想,忠於一個人,就是要這樣,不一定要與他同生共死。而是聽他的話好好活下去、撐下來、為他補足缺憾。


    待田家將士們都已脫險,辜聽弦和孫思雨才被辜軍救出來到亂溝,沿途聞知噩耗晴天霹靂的聽弦,走進帥帳看到田若凝的遺容方信是真,伏屍悲哭,痛不欲生,朝著林阡語無倫次:“師父,你明明答應過我,會保護好田將軍,你的增援。為何卻到這麽晚,到這麽晚……!”將林阡從田若凝身邊推開,“田將軍是你害死的!是你害死……走啊,不要再見到你!”說不連貫。辜聽弦昏厥在地,憂得孫思雨連連對林阡說他是無心。


    吟兒很意外連田家軍都不相信黃鶴去的抹黑辜聽弦怎麽可能相信,但從辜聽弦的話裏她明明聽出了聽弦對林阡的誤解和怪責……吟兒油然而生一股敵意、想去把辜聽弦拎起來立刻就罵醒,然而終究被林阡拉住,同時林阡對思雨說:“傷口裂了,帶他去醫。”吟兒這才看到辜聽弦背上隱隱血色。心想像林阡這樣關心聽弦的有幾個啊。


    午後寒澤葉來見林阡,與他詳述了官軍之事,足足一個時辰。同到亂溝的還有官軍中的謀士覃豐,這些年來覃豐一直是曹玄的左膀右臂,曹玄叛離之時把他留下,才迷惑了寒澤葉有關他的野心。然而覃豐的結局一目了然,林阡嚴令將他係獄,若非念在他早年有功此番隻是幫凶,絕不會留他性命。


    這一個時辰內吟兒不知寒澤葉和林阡說了些什麽,總感覺林阡那家夥心裏一定很悲戚可是寒澤葉那麽憂鬱怎麽勸他?吟兒心心念念著寒將軍快講完吧,那小子卻硬是霸占著林阡不放。


    吟兒在帥帳外麵踱來踱去,妙真便陪她踱來踱去,這時腦後響起一個聲音,“主母……”吟兒一愣感覺耳熟,知道是川蜀那邊過來的人,轉過身來,見到個和妙真年紀相仿的少女,瓜子臉蛋,眼如點漆,姿容秀美,不知哪裏見過,呆了一呆。那少女不像她這樣迷惘,目中滿是喜淚,迫不及待衝上前來,一把將她抱住了,“主母,小玭想極了主母、主公,還有傳說中的小牛犢!”


    “小玭!?”吟兒大驚,這才意識到原來是顧小玭,心中一折,淚險險落,自己離開短刀穀原已經這麽久了?!當年小玭才比吃飯的桌子高一些,想不到,想不到竟已出落得這麽亭亭玉立!


    “這,又是個一隻小老虎嗎。太好了,太好了!”小玭看出吟兒正有孕在身,克製不住驚喜和激動,吟兒連連點頭,觸景生情想起多年前的鋸浪頂,小玭曾是那麽期盼小猴子的降生……那時候那麽艱難還失敗的事情,如今竟然可以這麽順利還接二連三,可見人生充滿了峰回路轉。想到這裏,吟兒忽然又有點樂觀。


    “小玭,隴右危險,你竟也來了。”吟兒不知小玭也在寒澤葉軍中。


    “不想再在後方,坐立不安地等消息……其實兩年前主母在隴右被找到,小玭就很想來了,苦於沒有機會。”顧小玭邊走邊與吟兒訴衷情,妙真便跟在她們後麵相護。


    “來的路上,可出過什麽差池?曹玄叛變之時,不曾傷及你吧?”吟兒關切問。


    “不曾。”小玭神色忽而有些黯然,“曹將軍他,為什麽要叛變呢?慕涵好不容易才融入了大家的生活,他怎狠心,將她再度帶進那顛沛離亂……”


    吟兒一愣,慕涵,蘇慕涵。


    其實小玭不該問這句“為什麽”,當年顧霆在對蘇降雪動叛變時。也把顧家諾顧小玭顧小瑤都拋諸腦後。亂世中一千戰士死,便相應有上萬無辜亡。


    “好在,現在的蘇慕梓並不是朝不保夕,慕涵應當還不至於有危險。”吟兒歎了口氣。有了曹玄的幫忙,蘇慕梓是絕對可以暫時存活的,加上林阡現在的目標在臨洮的楚風流以及一切可能來到隴右的金軍增援,曹蘇完全可以在目前的小青杏下莊基礎上站穩、展。當然,現在隻能自保哪敢惹盟軍引火燒身?他們和義軍之間的主動權完全在林阡的手上——不過吟兒也明白。雖然這群宵小暫時可以排除局外,但總歸是心腹大患。


    吟兒把小玭帶到安置小牛犢的地方,交代她和奶娘一起幫忙照料,小玭自然樂意,終於得以展眉。吟兒與她再聊了川蜀這些年的變故好一會兒,感慨物是人非之餘,對短刀穀的思念和歸屬感更深,不知不覺就回憶起當年的聽弦和林阡。


    “茵子,辜將軍可醒了嗎?”正巧茵子來看小牛犢,吟兒心裏一直念著這事兒。


    “剛醒。”茵子對照顧小牛犢駕輕就熟。


    “我去看看他。小玭,你和妙真認識認識吧。”吟兒笑而離去。


    


    輾轉到軍醫處時,思雨剛好從帳中出來,一臉愁容,滿懷心事。“聽弦怎麽了?!”吟兒一驚,衝上前去。“師娘。”思雨一怔,抹了眼淚,“他……他一直在念田將軍啊。”


    誰能想,聽弦明明已經誠心回歸了林阡、也絕對不可能再反出師門了,師徒的關係卻忽然轉變成這般。若真不再交流必會繼續惡劣。


    聽弦毫無生氣地躺在枕上,麵無血色,眼神空洞,果然如思雨所說一直在念田將軍。可是他所期盼的田將軍卻再也不會回來……


    “聽弦。”吟兒看他這般頹喪,原先想罵的話也罵不出口,隻能輕聲幫林阡說話示軟,“金軍潑向師父的汙水,從來惡劣無所不用其極,師父他也沒什麽在意。唯獨不希望自己最器重的徒弟誤解。”


    一絲眼淚從辜聽弦眼角滑落,不想再聽,蒙上被子。


    吟兒一急,上前掀開他的被子:“聽弦,師父他很想和你,也有那份知交之情!什麽都可以講,彼此沒有隱瞞隔閡,平等溫和就像朋友……為何不肯給他機會?為何竟然不相信他!”


    “田將軍沒了,田將軍沒了,什麽都沒了……”聽弦頹廢伸手,把被子從她手裏拖了回去,又蓋上了。


    吟兒帶著繁複的心情回到帥帳,寒澤葉已經離去多時,林阡孤身麵對屏風,望著其上的地圖靜佇,似是在冥想,又像在失神。


    “去哪裏了?”他不用回頭就聽出她的腳步,縱然她示意守衛別說、剛剛掀簾。


    “……去勸聽弦。”她一愣,如實說,“不想他誤解你。”


    “不必勸了,他不是誤解我見死不救,他是責怨我救援不力。”林阡歎道,“預料不到‘絕殺’會拖住澤葉,是我的錯。田將軍的戰死,確實大半歸咎於我。”他說他辜負了聽弦,他的語氣和當年失去錢爽、向清風等人一模一樣,他的背影告訴吟兒其實失去田若凝也符合了那句‘對不起,沒能保護好自己的麾下……’望著他一頭銀絲散亂,吟兒鼻子一酸:“哪能全怪在你的頭上,失去田將軍,你也很痛苦。”歎隻歎楚風流和司馬隆著實太強,一個害林阡失去先機,一個逼田若凝以命去抵。


    “吟兒,我終是有負聽弦。”他長歎一聲,轉過身來,她忽然現他臂上也一大片紅,也不知是最近哪場仗的舊傷。


    “自己傷口也裂了,都不管的。”她心一疼,當下上前給他包紮,“聽弦他,和過去的天驕、楊二當家一樣,以為你能強悍地兼顧好所有的人和事……他終有一天會明白,不是這樣也不該是這樣。”


    “現今才明白,高估一個人,對那個人是怎樣的壓力。”林阡就近坐在案上,苦笑,似是想起了先前對聽弦的種種期許,如今角色互換,一報還了一報。


    “別太苦惱了,時間終會幫聽弦悟出一切,思雨和我也會一直幫忙的……”吟兒坐在他身旁,挽著他的胳膊,微笑,“你就不必再管這些瑣碎,專心去前線戰吧。”


    他點頭,眉略展,他要在的前線,顯然是司馬隆、齊良臣所在。


    


    八月下旬,天池峽亂溝等地6續降伏,田軍和部分蘇軍誠心歸順,抗金聯盟在定西幾乎無敵。舊時官軍,暫且都跟在史秋鶩郭傲麾下、分布於縣中各地;蘇軍僅剩的殘餘曹玄蘇慕梓,則由袁若、耿直、辜聽弦三位小將合力牽製。


    定西縣境,林阡著邪後與郝定守縣西、洛輕衣與顧黨駐縣南、莫非李貴控縣北、沈鈞曾嶸扼縣東,數日來,不教金軍有一隻蒼蠅飛過定西;同樣的,隴西縣境,吳贇、劉淼、孫琦、張鑒率領單行寨禦敵,也未曾給金軍任何一支增援機會。定西隴西一線,跨越南北,強力封鎖。


    而作為剿殺楚風流薛無情的先鋒,肖憶、何猛、海逐*浪、程淩霄、陳旭等人,連日來已將臨洮府圍死,眼看楚風流等人已岌岌可危,卻因隔著這道抗金聯盟劃定的封鎖線,陝西方麵的金方援軍都隻能遠觀而不能救急……


    那群如今停留在封鎖線邊緣的金軍增援,說起來一個比一個來頭大,如陳鑄、黃鶴去這樣的久經沙場,完顏乞哥、移剌蒲阿這樣的新銳,蒲察秉鉉、把回海這樣的將帥,還不是被莫非李貴、沈鈞曾嶸、沈釗石矽三對搭檔完敗?縱使齊良臣、司馬隆這樣的武功高手,也是一到隴陝就身受重傷,一個拜洪瀚抒所賜,一個喝了田若凝一壺,好不容易恢複了幾成,寒澤葉就已襄助林阡站在了隴陝的舞台。


    寒恩的兒子要多強?田若凝在黔西之戰便有過掂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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