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南前十,今隻餘四。?<?< ( 東方雨封官淮北、小王爺避居陝西,黃鶴去、陳鑄則都駐守隴右。


    人生際遇,往往難料。當年黃鶴去曾被小王爺認定反骨一次不忠百次不用,誰料想小王爺自己卻最先離開了金軍自建義軍那麽荒唐?黃鶴去被壓製的戰力終於重見天日,卻未像陳鑄那樣立刻倒向二王爺,實因看徹了二王爺無甚才識,隻有輔助大王爺才是明路。


    嘉泰元年黃鶴去和十二元神合力,對林阡的西南邊陲大肆進犯,既是臥薪嚐膽厚積薄,亦是到大王爺帳下後初展宏圖。韜略與膽識,成功分裂沈家寨,萬人啼血陣,幾乎覆滅短刀穀義軍。奈何這一切輝煌,在遭遇林阡後就成了棄去輜重、倉皇北顧,最後還需在蘇降雪蘇慕梓父子的幫助下才離開南宋……


    何其屈辱,那大王爺不聽解釋隻看功績,後來對黃鶴去便是投閑置散。轉了一圈,竟隻能回到二王爺二王妃的身邊來,好在二王爺賢明,或者說二王妃賢明,仍然接納了他,令他戍守臨洮。嘉泰四年,林阡洪瀚抒都曾於臨洮翻雲覆雨,黃鶴去卻因病甚少攻殺,故隻能是薛無情軒轅九燁等人的陪襯,於故事中顯然已不值一提。後越野時代這兩年,更因病情加重而退居二線。


    他也以為這就是黃鶴去時代的終結了,老來孤獨、傷病交加,可以說是自然的規律,也可以說是殺戮的報應。


    若非今日戰勢險急、金軍一時無人可調,也不會由距離最近的黃鶴去當先來救。黃鶴去的武功,教等閑金兵們看清楚了什麽叫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即便尚在病中,也能奉命於危難之間、救主將於水深火熱。那時蒲察秉鉉看著這恩人須髯如戟、大氣威嚴,油然而生的敬重和疑問:為何這位老將軍未領重兵、名不見經傳?問了左右,才知那人比他成名早得多,隻是仕途較曲折而已。


    蒲察秉鉉想,改日定要對二王爺諫言。這位黃老將軍不可或缺。


    絕漠刀。


    在世間行了一個甲子,按說該參悟得也都參悟差不多了,再提升又還剩幾多空間?於是隻需盡可能地保留著外表的凶惡與內在的狠厲,壯年水平大約七成。也已足夠笑傲沙場。


    果不其然,戰力仍在那詭絕陳鑄之上,黃鶴去與莫非策馬交鋒五十餘招,始終占據絕對上風。斷絮劍所有的精髓,都彷如被絕漠刀控扼。


    好一個“絕漠之寬。控他人之長,陷對手自失方向”,莫非的斷絮劍明明還是那些招式,特色卻竟如被橫削一半,較之剛剛出場時黯淡許多,漸漸地,許多招式都隻能施展一半——劍法都施展不全,又何來特色可言。


    光影交迸,錚錚連鳴。戰局中的布景總是那麽趨炎附勢,就連彌漫在刀劍之側的塵沙。都似成為了黃鶴去的助勢。


    莫非知道,這種下風的很快出現,決不是自己狀態不行,而是絕漠刀太過先聲奪人——因為殺戮得太狠,壓迫得太重,從而能在一上來把對手的招路傾軋、侵略、改變,其中最先針對的,正是對手的長處,於是長處變短處再變一無是處,難免就會使對手在實戰中產生各種雜念。這樣的情況下。最忌畏懼、狂躁、焦慮,最忌,卻也最容易。雜念爭相而起,繼而激出心魔。對手自然自失方向……


    不過,我的心魔,可不就是黃鶴去你嗎!


    雖然重逢意料之外,這麽多年,也是時候解除這心魔了——今日我與你的相見,不是打擊。是磨礪!莫非眼神空前堅定,暴風驟雨且一起來好了!


    “凡將舉事,必先平意清神,神清意平,物乃可正。”心無旁騖、激中穩進,因此劍法雖如被鎖,卻越來越有進展、突破之跡象。


    該怎麽打,就怎麽打,哪怕現在的劍招被你困住,百招後,千招後,你能撐,我也能等,且看誰更適合拉鋸戰。


    心曠神怡,悠遠長懷,如在雪夜讀書、林間舞劍,或臨清流聽水觀魚,或登嶽岡俯瞰大地,皆是胸襟開闊、心如止水……


    


    一線之間,晝夜交替,光線由昏黃轉為暗黑,隻這兩束寒光未變,相互纏繞彼此切割,時斷時連,時隱時現,或竄入對方防線,或擦過對手之肩。火光起,鋒芒厲,圍觀兵將,驚見他二人輪廓竟似一樣,稍縱即逝,分成一老一小。


    是的,莫非隻記得黃鶴去是自己心魔,那隻要平心靜氣、心越沉穩劍越激烈就好,而黃鶴去卻如何能忘,莫非是自己和最愛女人的兒子?刀光劍影金戈鐵馬總是銷不去這一層血緣關係,尤其是人到晚年淒涼之時總是不斷想起。金南前十僅餘四了,好在東方雨還有個叫東方文修的傑出兒子,年紀輕輕,臂力如神,而黃鶴去,當年一手栽培的付千秋也死在了郭子建的手上。常常歎息沒有優秀的兒子,沒有嗎,你黃鶴去有很多啊。


    隻可惜,沒有一個認自己。全部站在對立麵,林阡的陣營。


    老矣,如他,武功停步,吃老本了;孩子們,都正值壯年,卻一個接一個地上來、上來廝拚。戰場無父子。


    “蒲察將軍,我攔住他,你等先撤!”他不希望蒲察秉鉉等人因為好奇就一直站在這“勝局已定”的邊緣,因為局麵很可能會因為他的體力不濟被莫非扳平甚至贏回去。


    如果說天平的一端原本是重如千鈞的巨石,斷絮劍有這個實力,將漫天飛絮無一例外斬落在天平的另一端,一點點地硬生生地傾斜過去。


    “待黃老將軍打敗他,再撤不遲。”蒲察秉鉉道。戰力雖然略遜,卻有領袖風範。其時大半人馬都已撤去,隻留了他和近身高手。


    黃鶴去心頭一熱,感覺此將不凡,雖然此戰潰逃,但在他的引領下並未有人員損傷、流散……是以絕漠刀猛增氣力,真想一鼓作氣再十幾刀便徹底拿住莫非。


    “哼,何必逞強,若真能打敗我。何以適才還叫他們走。”莫非冷笑,劍行更急。與林阡同樣師承白氏長慶集的他,打出來的招式磅礴不足激越有餘。如果說林阡的飲恨刀常常震耳欲聾是把千軍萬馬塞進了耳裏那般轟鳴,那麽他的斷絮劍則如從雲端跳下萬丈人間那種尖銳。


    黃鶴去氣力劇增。刀招連環鋪展勢要將他封鎖,莫非度陡激,劍式疊加堆積意欲跳出束縛,霎時視覺唯餘瀚海黃沙萬裏,聽覺則隻剩一道尖銳刺鳴。竟是這兩者交擊於同一時空,黃鶴去每一刀斬去被莫非每一劍駁回,都是被音律阻隔沙滯石停,莫非每一劍刺來被黃鶴去每一刀中斷,都是被黃沙糾纏音斷曲殘。


    隨著他二人策馬一路打開去,戰勢和火把一樣接近白熱。勝負眼看就要分出,在側觀戰的宋金兵將都已蓄勢待,更有甚者,已在小範圍內兵戎相見。


    刀劍和兵陣這兩大戰場一交融,頗有“鼓鼙悲絕漠。烽戍隔長河”之意……


    當此時黃鶴去放手一搏終於無用,莫非再不像以往那樣逢他就亂,斷絮劍延續了一貫的激銳狠準,衝破了他的險阻到這一刻終於反敗為勝。


    “蒲察將軍先撤!”黃鶴去話音未落,莫非已一劍翻到上風來:“休想走!”一聲令下,在場宋軍盡數衝馳,誰都已經迫不及待。原本這就是一場宋對金的追殲。


    “誰都逃不了!”斜路忽然平添了又一個聲音,接踵而至的,分明第三家旗鼓。


    石峽灣之西北、關川河側的此地,偏是近幾日洪瀚抒退避的那三舍。


    


    許是纏鬥太緊。許是對方無論怎麽說都還骨肉連心,莫非和黃鶴去各自都不曾注意,戰局從始至終都在被這第三方靠近著。便這時洪瀚抒與孫寄嘯大軍壓境,輾轉到此的金宋兩軍人數上都占了極大的劣勢——都與陳鑄、沈鈞等主力相距極遠了。


    這世界就要這麽小。且不說洪瀚抒和黃鶴去曾經在江令宅有一場莫名其妙的戰鬥、洪瀚抒和莫非在夔州之戰有一段似有似無的合作。孫寄嘯,他就是莫非心魔的後果——這個名叫孫寄嘯的黑*道會三當家,自始至終都因為郭昶之死而對莫非耿耿於懷、從而也不肯對盟軍歸順。他就與當年的慕二如出一轍,更何況多了一層和洪瀚抒的結義關係。


    這情景叫什麽?不是冤家不聚頭。


    “對自己的父親,也能下得了殺手嗎。”洪瀚抒邪冷一笑,不多廢話。帶著敵意一騎衝進戰局,火從鉤一左一右順勢勾帶開黃鶴去和莫非的刀劍。黃莫坐騎全然跟著赤炎馬一道走,三人便這般把刀劍鉤之戰一路往前拖,沿途火星四濺,落進嚴寒的關川河水,驟然就消弭不見徒留一大片蒸汽。


    “原是父子?!”蒲察秉鉉自然震驚,緩得一緩,與李貴操刀再戰。


    “洪瀚抒,憑何再三攪局給盟軍添亂!”莫非氣憤不已,他覺得瀚抒應該是自己人,卻次次攪亂盟軍的進程。


    “添亂?哼,分明他林阡在我眼皮底下撒野!”洪瀚抒鉤法剛開局就熱火朝天,對黃莫之戰造成了巨大衝擊,跨步追星,豪氣幹雲,本是對黃莫二人不分輕重、左右開弓一起開揍,此時單單因莫非一句話他想起林阡,登時狂風呼嘯暴雨咆哮全部往斷絮劍亂掃,十招以內莫非便吃不消,這當兒黃鶴去看準洪瀚抒重心偏移、及時抽刀而出駕馭戰馬退出局外……向來狡猾的黃鶴去,不僅自己走得一幹二淨,順帶著斥開李貴救得蒲察秉鉉。


    莫非見敵遠走大驚失色,奈何被洪瀚抒雙手並用追打了再十鉤,金軍都撤離得差不多了……洪山主的意思很明白,你越說我添亂,我就越亂給你看!


    “好一個專門誤事的洪瀚抒!”莫非又急又怒,劍招如絮一湧而出,紛紛狂舞攻勢如飛。


    說他誤事還真是專門隻誤林阡的事,這不,和莫非對上手本來洪瀚抒是綽綽有餘的,誰料到才把盟軍的事誤完,他的傷勢就開始作,早不遲不就現在……故而莫非的劍剛有遇強則強之勢,洪山主他的鉤就一落千丈……


    “大哥……”孫寄嘯在旁見勢不妙,交手方才二十餘招。前半程莫非完全落在下風,後半程瀚抒竟然不能翻身……


    “這便是赫赫有名的火從鉤?二十招便不濟,還不如黃鶴去的絕漠刀。”莫非冷冷道,實事求是說。瀚抒就差沒跌進他懷裏來了……誠然莫非念舊情縱然這麽氣憤了都還沒下狠手置瀚抒於死,可見他心理素質過硬。


    “你你你……你說什麽!”洪瀚抒勃然大怒,既不能被他這樣羞辱,又不堪跟黃鶴去比!然而虎落平陽很難逞強,不多時就被莫非打落下馬。祁連山大軍慌忙去救,孫寄嘯推輪椅上前補位:“奸險小人!敢否下馬,與我一戰!”


    時至今日,他仍叫莫非奸險小人。


    莫非知道,林阡之所以將自己從川蜀調到隴陝,一部分原因就是為了結束自己關於郭昶的夢魘,畢竟莫非在林阡的涉道時期是一往無前的驍將,怎能夠因為一次偶然的失誤就一直庸碌於後方?


    而莫非,既想給林阡看到一個複原的自己,又何嚐不想開解孫寄嘯有關於此的心結……


    “孫三當家。關於郭二當家之死……”莫非收起適才對戰洪瀚抒的憤慨,平靜帶著些許誠懇主動走出第一步,誰料話未說完,便被那孫寄嘯無禮打斷:“住口!你有何臉麵提他!”同時反劍出鞘,不由分說指向他,“老天開眼,孫寄嘯便在今夜為二哥報仇雪恨,奸險小人敢應戰否!”


    莫非無奈之下唯能下馬,尚未說出半句迎戰之言,孫寄嘯便已衝他刺出一劍。熟悉的青城劍法,曾經郭昶無師自通,舊時川東也曾較量,郭昶繁弱劍亦剛亦柔。如雷如霧,這孫寄嘯則似柔卻剛,雷霧交加,兩者一樣,雖散還聚,越散越聚。端的是內涵驚人,無論緩急都是殺招。尤其在孫寄嘯這年輕氣盛的反劍裏,任何平凡的招式都顯得那樣離奇,不到最後一刻永遠無法知道他打出的是哪一招。


    好在莫非臨戰時都有著物我兩忘的群控製力,此刻拋開是非,靈魂與現實相離,刀劍與精神互通,莫非儼然將自己一切為二,一個在機械地承接到自己手上的劍招,一個在主動地窺視著對手劍的奧妙。


    他二人原該旗鼓相當,但莫非先前打了數場,尤其被瀚抒害了一戰,五十招後終於不是孫寄嘯對手,險險被他一劍刺中膝蓋,眼看孫寄嘯已然準備將他手刃,洪瀚抒也幾乎要號施令“衝”,卻在這迫在眉睫之際,當空而落兩個身影,其後更多高手策馬往這邊來,李貴見是盟軍的增援,大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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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兩個身影分別是石矽沈釗,他倆一旦入局,流星錘立即從孫寄嘯輪椅前擋下一劍,雁翎刀也即刻護在了莫非身邊。


    此刻再衝再殺,焉知誰勝誰負?


    如流星錘般的靈活重殺,幾乎是孫寄嘯這種坐打的克星。而洪瀚抒,原本遇到這些蝦兵蟹將根本不可能放在眼裏,此刻再欲行鉤卻又受製於經脈,憤怒之下卻哪能隨便交戰,唯能吃這啞巴虧不戰而退。


    


    “莫將軍,可有受傷?”危機解除,石矽上前關切,莫非是最有辨識度的,誰教他皮膚黑呢。


    “無礙。這位是?”莫非先前才和沈釗見過,如今問了石矽,才知新秀輩出,連歎老了老了,再與石矽介紹李貴,李貴看沈釗和石矽接連到了石峽灣,高興問盟王何處。


    “就在白碌,盟王聞知石峽灣險急之際,說有莫李兩位將軍在此,故都不用調遣大軍,但派了我們先後兩撥高手,說是隴陝金軍藏龍臥虎,不得不將他們高估。”石矽如實陳述。


    “盟王說的是了。”莫非點頭,事先誰想到會寧有個賦閑的黃鶴去。林阡再怎麽放心麾下,也不可以對同樣高強的敵人掉以輕心。


    莫非臨走之時,現不知何時,自己那證明身世的玉佩竟掉在了地上,若非火把正好照到,恐怕都察覺不到,心想先前與黃鶴去交戰險勝,恐怕也是得益於身世吧。思及父親比過去見麵老了不少,雖受良心譴責,卻是無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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