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經數日苦戰,紅襖寨有所轉圜。


    守城護寨,需靠楊鞍、國安用、杜華的強強聯手,而攻城拔寨,除了上兩回戰役裏出類拔萃的新老功臣們之外,還有郝定、思溫、裴淵、袁若等人,他們同樣在戰鬥中得以揮。其中郝定裴淵表現極好,很快就從完顏斜烈手裏奪回了調軍嶺。


    不過,彼戰雖小,鬥爭尤激,裴淵當時被完顏斜烈連人帶馬砍翻在地,所幸臨危不亂更憑急智反敗為勝,而郝定也是不可避免地、和金軍來援的蒲鮮萬奴彪悍地從馬上開始就抱成一團滾到地上拖著兵刃與血繼續……頗有些當年莒縣之戰的豪氣。


    郝定打完這戰高興地說,這個蒲鮮萬奴,比那莒縣之戰的完顏訛論強得多了,不枉我使出吃奶力氣幹這一仗!問他感覺行軍打仗和紇石烈桓端比較如何,郝定客觀說,假以時日應當是差不多的。


    “終還是負勢競上、互不相讓。”林阡聽罷,難免感慨。戰士們從軍帳中走出去,他眉就一直緊蹙著。


    “哦,蒲鮮萬奴,就是那‘四小天王’裏的領頭羊嘛。”吟兒聞言,回憶說。


    “金軍豈止這四小天王,還有七雄、九鷹、十一劍手、十二元神……都不算完顏永璉的最強將,開疆辟土,但儼然都是他的護衛,保家衛國。”林阡本想笑,卻實在笑不出來,高手不計算在內,完顏永璉連護衛都這麽強,金軍實力擺在眼前,紅襖寨雖站穩了腳也不能掉以輕心。


    “羨慕他什麽,你不還有個‘十三翼’嗎!不管怎樣,我們都比他們多一個!”吟兒掐指一算,立即給林阡造出個比金軍數字多的稱號來。


    “啊?”他一愣,不知道這東西是哪裏來的、怎麽寫。


    “十三翼,我定好了名稱,就是你林阡的鐵鱗衛。”吟兒笑。


    “哈哈。有哪些人?”他終於笑了起來。


    “就是那天迷宮內外,對你英雄救美的所有新人們。他們武功都不算最高,但把你林阡保護得妥妥帖帖,當然還有一部分新人沒在當場。但也同樣幫你保家衛國。”


    “那你是第一個。”林阡笑。


    “不,我不算,我不是新人,而且,武功也很高。”吟兒臉一紅。


    “好吧。那我想想……飄雲、星衍、聞因、袁若四個一定有,都是我們從川蜀帶來的。”


    “嗯,像李思溫孫邦佐那些排位稍微靠前的大當家都不算新人,所以,我算了算剛好還有九個席位給山東的英雄們,分別是,石怕熱,彭五馬,郝天王……”“好好的,不說名字盡說綽號。前天小秦淮的謝峰當家來見我。就是不敢讓你知道,免得你追著他亂叫。”他瞪她一眼,郝定這個是她新起的綽號,她眼看他打敗了那個自稱天王的蒲鮮萬奴,一高興,便這麽講。


    “謝峰那個蠻好聽的,他也真是,居然不要……”見林阡還在瞪她,吟兒吐了吐舌,“哦、那就不講……還剩的九翼。是石矽,義斌,妙真,李全。時青,杜華,郝定,王琳,裴淵。”她一忽全都說完,他佩服地看著她。隻有她能記得這麽多、這麽久。


    “所以,別再總見著別人好。”吟兒笑睨著他。


    “說的是,可能我記性都給了敵人的麾下,所以老是看著鍋裏的。”他自嘲地笑笑。紅襖寨確實已經很強,沒必要再庸人自擾。


    石矽的警覺勇悍,義斌的靈活堅韌,妙真的聰明機靈,李全的深藏不露;時青的攻擊,杜華的防守,郝定的熱血戰力,王琳的洞察力,裴淵的遊擊等戰術才能。這些,配上楊鞍劉二祖國安用的領導力、輔以展徽王敏劉全這一類謀才,宋賢和吳越就不是獨木難支而是錦上添花,孫邦佐李思溫張汝楫那些當家也會減輕不少負擔。


    從這一年的四月初七開始,紅襖寨與金軍的沙場對峙便不再處於絕對弱勢。泰安境內紅襖寨的地盤雖還未能恢複到與金軍同樣多,難得是軍心士氣旺盛到就像是已然平手一般……故直麵金軍,毫無羸弱之感,竟實打實都昂挺胸、笑傲風雲。


    突破瓶頸不再守勢、戎軒大舉正麵交鋒。


    到四月十四,金宋已攻防交戰千餘起,兵械互有得失,地盤以東西劃界。


    正午,月觀峰之金宋交界,兩軍皆陳力就列,喧嚷多時,亟待開戰。花帽軍十一劍手為先鋒,護國拏懶軍緊隨其後,海州九鷹、大同七雄、鐵甲馬隊四小天王均策馬提刃,越往後越見將領風範,無疑金軍是由他們組成了頭陣,而紇石烈桓端黃摑、淩大傑嶽離仆散揆等人,也盡皆臨戰,無上威懾。


    陣容決定戰況。


    孫邦佐、張汝楫、裴淵最先率軍與金方先鋒們衝馳在一處,很快就陷入了一番小規模的較量中,約莫一盞茶的工夫,局麵被金方出陣的一騎打破,正是那四小天王之中清秀寡言的完顏斜烈,他一杆長槍英氣勃,厲害得與一個多月前那個在箭杆峪被薑薊輕易俘虜的敗軍之將判若兩人。經行之處金兵都由他救而宋兵全是他的手下敗將,包括孫、張兩個當家和裴淵在內。


    完顏斜烈一往無前,再欲向宋陣深處衝時,隻見一個和自己同樣年輕的陌生宋將等候多時,一看他來,刀鋒一動,響徹耳畔。“來者何人?”完顏斜烈微感這男人武藝高強氣場十足。“山東泰安王琳是也!”王琳提刀大呼,策馬疾馳而來。


    一直以來完顏斜烈都在泰安南部與鳳簫吟麾下作戰,而近來參與的大戰雖見識了楊鞍國安用等人的部將,但王琳因駐守一方的關係正巧就沒對他露過臉,自然戰力難測。


    海逐*浪遠遠望著戰局,想起正月的時候林阡入魔失蹤,王琳曾不識好歹衝到他軍帳說盟王已死你們跟鞍哥吧,後來十刀就被自己製伏唯唯諾諾……但眼前這個找到了他自己定位的王琳,臉上哪還有過去的稚氣和怯懦。


    “這是咱們的‘十三翼’第一次大規模的並肩作戰、耀武揚威。”吟兒策馬在海將軍不遠,笑對林阡說。


    “是那個幾個月來一直駐守摩天嶺的王琳嗎。”另一廂完顏乞哥則聞訊暗叫不好,幾個月來林阡在各地都磕磕碰碰,唯獨摩天嶺極為穩固。全賴這個王琳,故心想他武功不會弱,斜烈可能很吃虧……催馬近前,正待相援。隻見斜烈被他一刀砍中臂膀。若非乞哥來得及時,斜烈傷勢必然更重。


    王琳戰刀一揮,即刻指向乞哥,意氣風衝殺而來,乞哥與他雙馬交錯來回十餘次。期間戰鬥四十回合,終不敵他,決勝一招險些就能得手,卻被王琳極快閃過,反手一刀狠刺回來。“好厲害的刀法。”乞哥血流如注,也重重摔落馬下。


    宋軍歡呼雀躍,王琳趁勝追擊,很快不僅將金將們驅趕,更還打進了金方第二陣中。見他這般驍勇,吟兒大感意外。瞠目結舌,隻有林阡微笑對楊鞍:“這才像家中開武館的。”那時吟兒才知王琳是這個來頭。


    那邊仆散揆嶽離見勢不利即刻調控人馬前來,片刻後鐵甲馬隊終與王琳等人相持不下,遠遠望去,可以清晰地看見金宋兩軍眼下大多都聚集在一條線上。“誰去戰他?”嶽離看向鐵甲馬隊裏武功稍高的移剌蒲阿和蒲鮮萬奴,前者憤憤然躍躍欲試,“末將願戰!”後者一向自負,看都沒看嶽離一眼,直接就朝王琳處去,先斬後奏。


    “宋將受死!”蒲鮮萬奴未報姓名。一刀直劈王琳頭,王琳勝戰多時難免有些疏忽,加之稍見疲累,對方刀行之時沒多加防備。直到壓頂而下方覺棘手,急急抬頭舉刀相攔,重心已被他越壓越低。情知不拚足力氣就是死路一條的王琳,自然使出了十二成勁終於緩緩把他刀撞了回去,也不知過了多久,脫險後終於能恢複坐姿。而不用繼續仰倒馬上……


    這時才現,無論遠近,陣前兵將全然為這決戰屏息凝神,停下了各自手中兵械而駐足關注……戰場倏忽變得寧靜死寂,與主將之戰相比,兵陣之亂已不算戰。


    十幾回合後,王琳不敵,敗回陣去,蒲鮮萬奴身上煞氣明顯,看得金宋眾兵將都是心驚、或膽顫。“大才也。”嶽離和對麵林阡同時歎道。


    “何人敢再送死?!”蒲鮮萬奴舉刀四問。


    “可惜太狂妄,不好管啊。”仆散揆與展徽都說。


    王琳敗後,蒲鮮萬奴又連續擊敗杜華、李思溫等幾個,他們平素和王琳戰力相當,臨陣揮卻不如他,是以輸得極快,金方由蒲鮮萬奴複演了適才王琳的威武,當然就輪到宋方緊張了。


    “宋軍的人都哪去了。”蒲鮮萬奴冷笑一聲,話聲未落郝定已出:“你大爺在這!”一刀旋即揮砍。“又是你。”蒲鮮萬奴正色,前不久剛被這人抱著一起落馬滾著打,威風全失,記憶猶新。


    郝定顯然比前幾個包括上回見過的楊妙真要厲害了不止一個等級。蒲鮮萬奴就這麽估量著,和他的戰局招數逐漸已到幾百開外。“頗有些當年你和瀚抒的感覺。”觀戰的吟兒對林阡說。


    “宋方人才不少。”淩大傑心驚。“這個郝定,不知與石矽、彭義斌相差多少。”司馬隆高風雷對視一眼,知道宋方在那個等級附近高手如雲。


    那個等級,正好位於金軍的高手和新人之間。


    一千招後,郝定和蒲鮮萬奴都是汗流浹背,刀戰卻還未分出勝負來,移剌蒲阿忍不住了,挺刀而前,百裏飄雲離郝定最近,即刻揮舞大刀馳前相擋,仆散揆一聲令下,束乾坤、解濤二人亦拍馬而出,乾坤劍狂詩劍皆欲入局,那邊林阡號施令,彭義斌、石矽縱馬而來,不屈劍流星錘登時就把他們鎖定在視野。驀地戰局就由一變四,四對高手旗鼓相當,全被圈囿於刀光劍影。


    接下來無需號令,戰鼓聲廝殺聲就是號令。核心處那白熱一片的光影氣焰,吸引著更多的熱血燃沸更強的兵刃出鞘,從統帥到士卒,從騎兵到步兵,都是自被席卷而上,戰勢滾雪般愈演愈烈——


    完顏君劍正要彎弓遠射。由時青提大刀近前阻擊;毒蠍刀黃摑、鷹抓東方文修則由暌違極久的劉二祖、柳五津雙雙攬下,這四人混戰在一處;不多時,紇石烈桓端的風裏流沙刀也不再收斂,但一出鞘便被李全的鐵槍和楊妙真的梨花槍合力截擋。


    再之後。國安用楊鞍的挑戰,使得薛煥不可能再坐得住;星衍聞因和孟嚐的叫陣終使淩大傑也被激出;鳳簫吟楊宋賢和海逐*浪的囂張,又如何能不使嶽離應戰?邪後,自然也要告訴仆散安貞,我和林阡一樣。都能予你一場刀鏟大戰!


    司馬隆、東方雨之兵,半月以來都和李君前、賀思遠在交戈;高風雷之軍馬,十數天也都在跟百裏笙、謝峰角逐;見吳越覆骨金針一掃一大片,作為實地主帥的仆散揆亦親自入局、勢要將他剿殺;同樣的,宋軍主帥林阡未能垂拱,豫王府的第一高手齊良臣,是他必須傾盡全力來對抗。


    不在當場的完顏永璉和徐轅,隔空也是一場守禦的較量……


    兵對兵,將對將,王者對王者。


    兩支操練到無懈可擊的軍隊。各自都是雄厚精銳之師,幾乎匯集了山東及周邊所有的江湖精英和武林神話,無論是集結合陣時、交鋒拚搏時都能呈現出兩國之戰的感覺。


    數萬兵馬,戰衣鐵甲,連亙千裏,一望無邊,漸漸與山色相融,難分難解。


    與山色融,卻何以與彼此涇渭分明?也許那無關乎色彩,隻在於氣息……


    也不知過了多久。夕陽西下,又不知休戰了幾時、衝殺了幾次,怎感覺又經曆了一次夕陽西下?晨曦過快地替代了日暮,日暮又極短暫地仿佛隻存在了一瞬。晝夜之交替,春秋之代序,仿佛都因這殺伐而淩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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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戰,雙方近乎都拿出了十成力量,哪想到平素再強悍的兵將遇到對方都攪成了一堆亂麻,也不知當世有哪把快刀能將之斬斷。最終的結果。竟還是一場不了了之。宋方榮幸地平局了一回,若言金軍小勝,則是勝在主將的傷亡程度上。若言宋軍小勝,則勝在收獲上——


    收獲。


    猶記得一年前紇石烈桓端仆散安貞攜手犯寧陽時,彭義斌曾“驚慌失措”裴淵曾“略帶顫抖”,當年金軍分析說林阡“不怕對手太強,就怕隊友太弱”,而今,當年的一切基本都沒了,隻沉澱下唯一一份還可能激起心瀾的感情,那感情,是吳越被困大崮山時劉二祖楊鞍臉上的交集,那交集,是為兄弟牽腸掛肚,名叫兄弟情義,那兄弟情,存在於國安用楊鞍的開弩三百步、也是吳越楊宋賢的心有靈犀一點通、薪火相傳、濡染在彭義斌石矽的錘劍、李全楊妙真的雙槍……


    因為那感情還在、那酒還溫熱,故紅襖寨不再被金軍壓在絕境裏打。要知道,臘月末尾嶽離沒來的時候,宋軍曾把金軍逼進了絕境過,不過那時是靠林阡,這次、以後,都靠他們自己。


    鼓角臨風悲壯,烽火連空明滅,千裏曜戈甲,萬灶宿貔貅。


    從泰安縣境之平局因小見大,四月中下旬,身處山東的金宋雙方全體進入了僵滯階段。


    這一僵滯,勢必長期,紅襖寨一時半刻不能鋪滿山東,官軍卻也不得不與他們並存;金軍無法將他們完全剿除,他們也無法將官軍打敗。


    林阡與吟兒那夜曾論天下大勢,期間也與陳旭、樊井、展徽等軍師都分析過,隨著這一場場戰事紅襖寨的逐漸扳平,天下大勢果然越來越向他說的那樣靠攏。


    樓船夜雪、鐵馬秋風,旌旗萬夫、錦襜突騎,正好長驅、不須反顧,長車踏破、賀蘭山缺,盡洗中原、遍為霖雨,雪洗虜塵、風約楚雲……所有的景象都能得見,所有的心願都將實現,這一切,卻有可能是一場被火燒出來的蜃樓。


    紅襖寨寨眾雖多為草莽,卻也虧得楊鞍吳越劉二祖這些比較重要的當家明理,他們和吟兒一樣,一聽就懂林阡說的意思。“紅襖寨輸了是絕對不利於聯盟的,但贏了也會害得宋廷輕開釁邊。”楊鞍的言辭中,早已把紅襖寨納入抗金聯盟。“唉,希望宋廷兵,但絕不希望他們‘浪’。”劉二祖說。


    橫豎都好像是完顏永璉贏,但是林阡豈會被牽著鼻子走。


    “若真要舉國北伐,也未嚐不可,但必須在開戰前滿足兩個條件——東線安定,西線突破。”林阡說,“當山東陝西皆安定,而山西河南也有盟軍勢力之時,才不至於要推延舉國北伐。在那之前,能壓製便壓製,無論是什麽方法。”


    哪怕必要時對官軍下黑手“阻攔”“替換”,他在渭水河橋大戰時就曾經幹過。


    “勝南,我們會答應你,在最短的時間內將山東安定。”楊鞍等人說。


    吟兒微笑默看著林阡,她自然懂,形勢也許可以像火一般燒一個人的眉毛,但形勢也有可能逼一個人練就很快的度來玩火;有些憂慮對於別人可能是杞人憂天,但到了林阡那裏,一定是未雨綢繆——並不是純粹的憂慮,而是為了逆轉形勢、解除禍患從而做得更好。吟兒相信,對父親,對宋廷,對天下,他都一定會是勝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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