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得那窸窣聲悄然臨近,林阡和吟兒當即警覺,提握刀劍正待應戰,卻又聞之由近及遠。  “是束乾坤……”吟兒聽步聲猜測,林阡點頭,也知束乾坤此人、為了完成任務向來鍥而不舍。


    “好在沒現咱們!啊……”吟兒長籲一口氣,原想誇小牛犢關鍵時候沒出聲破壞,然而伸手觸它身體,卻覺異常熱,難怪變得安靜。


    “怎麽了?”林阡著緊問。“小牛犢似是燒了,不對勁,怎感覺和平常不一樣……”吟兒語帶焦急,林阡一聽,也前所未有的緊張:“那便更該盡快走出去!”


    俗話說欲則不達,果不其然,被小牛犢的燒一擾,他倆在沒有敵人追趕的時候反而數次走錯路,生生浪費了這最佳的逃脫時間,片刻後,非但沒找到原本位於一線之隔的出口,竟還越走離得越遠,光線更差,迷路恍惚,不知何處。


    待總算回到正道上來的時候,不幸就再也沒機會走了——繞了一圈的束乾坤及其花帽軍,恰好也趕到此處和他們重逢,陳力就列,砌牆般堵在他們三麵,當此時隻剩一麵有路可退,那邊,卻是一條橫亙兩峰之間的鐵索橋,極長,至高,搖晃,吟兒隻向彼處瞥了一眼,便想起當年的聚魂關上。


    這種鐵索橋懸空飄蕩,平時走就足夠令人提心吊膽,何況吟兒從花帽軍的目光裏已經預見到,接下來會生的是不輸於先前的激戰……危機來襲,心弦緊扣,渾忘了光線已經大亮、適合將小牛犢仔細察看。


    林阡調勻氣息,注視著這群除去十一劍手後仍然強勁的花帽精軍,不敢怠慢分毫。“林阡,你與我之麾下,雖有私恩,畢竟公仇,束某在此對不住了。”束乾坤一聲令下。花帽軍劍拔弩張。


    從始至終,其實也就隻有束乾坤這一路在追他和吟兒,這意味著什麽,區區一路人馬就能貫徹始終地拖住他倆!這一刻薛煥的束縛不複存在、完顏永璉的陣法也可忽略。金軍現今的實力,已然難以想象。


    但轉念一想,金軍除此之外的其餘勁旅,不得不在外圍辛苦與紅襖寨周旋,不正證明了山東宋軍不遑多讓!?


    “好!”林阡想到這裏。不免意氣風,飲恨順勢提上,“欠下的私恩,就用場絕倫的戰鬥報還,也好讓林某不枉走這一趟!”豪氣幹雲,直把敵軍的士氣也火上澆油。


    兵刃再匯,隻在刹那,吟兒還來不及說出句“鳳某也是這麽想”,勁敵們便已隨束乾坤一擁而上,瞬時將她完完全全排擠在戰圈之外!


    轉眼間你來我往就已不下二十回合。那種十足存在的張力,使得吟兒下一刻根本沒有涉足插手的權力,眼睜睜看著當前的十條才聚攏就不斷交錯的身影,條條分明卻又絲毫拆散不開……


    分明的是命,拆散不開的是鋒芒——


    林阡揮砍的任何一刀都像和他們合作才衝出手去的,可惜這寒光沒辦法一招之內就將他們全數蕩滌,九將領合作無懈可擊,每逢四人受害,另四人足可翻壓,鋒芒如牢牢吸附在飲恨刀麵上。待到林阡反手對付這四人時,先前受害的四人便又盡數找了回來……更有一位十二元神束乾坤護陣,其手中寶劍極旋轉布成螺形,層疊屈伸。光環流瀉,雖不如紇石烈桓端精湛,卻比他執著,所以遇強則強。


    一時戰局勝負難分,忽而有雨雪暗乾坤,忽而卻天地無刀芒。嘯響鏗鏘,氣勢激蕩,雖距離鐵索橋還有一段距離,卻已傳到彼處震得那橋嘩啦作響,不必俯瞰,已能想象橋下會如何風起雲湧。


    吟兒心一凜,包括束乾坤在內的九位將領,實則比適才的十一劍手更強!不過,隨著薛煥戰力的漸漸消失,林阡的戰力已逐步恢複,對付這九人他是越打越見順手了。


    戰到五十回合,林阡終有了應對之招,接連避過右麵三把快刀後,飲恨刀挑開兩槍直趨束乾坤,附帶蕩開最左兩劍,隻剩最難敵的右後方一槍,其槍與火器聯用、純熟程度不輸李全。林阡左手須臾敗退八人,與此同時右手蓄力,略一側身,一氣嗬成地擊向那人胸口,一掌過去結結實實,儼然抓緊了那人破綻,卻也冒著被火器燒傷的危險……


    吟兒甫一看出這九人是三刀三劍三槍並以火器合陣,早已在側凝神冥想當初柳聞因和楊妙真是如何破李全火器的,這當兒眼看林阡剛把束乾坤刺倒後退他自身卻陷在第一重火器之中,吟兒被排擠也排擠夠了,當下躍前幾步迅猛及時地擋下這燎原之火,強光盡頹,火器全銷,戰圈內隻餘惜音劍吞吐淩厲、劍尖彷如燦然生輝——當日吟兒忘記送楊妙真的槍法這個名字,“火樹銀花”!


    九敵暫時退卻,林阡讚了吟兒一聲好,卻未趁勢與她經行鐵索橋,而是拉起她的手直接往適才的右後方取道,彼處陣列金軍全都遭他長刀所向橫衝直撞。“怎麽了?”吟兒一愣,不解詢問時劍挑眾敵,金軍見狀全都朝這一方向湧了過來,他不惜抽出短刀來左右齊,眼神中充溢著信心:“吟兒,出口的方向。”


    吟兒一震,這才知他對敵之時現了出口何方,原是在這裏嗎!也許正是束乾坤這九位將領的排布提醒了他,也許是光線的明滅正好投射出他心裏迷宮的構造……吟兒又驚又喜,自然信他,束乾坤等人臉色大變也愈驗證……未想,就在這將出未出之時,斜路裏霍然一道罡風,宣告了阡吟美夢破碎——這道罡風,雖不曾對準林阡或吟兒任何一人,卻如予了這迷宮最厚的一道結界!眾金軍盡數轉憂為喜,他來了,林匪就別指望從這裏走出去——


    那一刻,阡吟的刀劍上便如落了一層灰般沉重、腐朽,那不是心理作用,而是,那人內力之深,輕易就將空氣撥轉,哪怕此刻覆在阡吟武器上的空氣、還隻是他操縱的萬分之一,卻已能可怕地封鎖住了他們的戰力所指。繼而迫他們不得不轉攻為守。


    這逆光碎世手……


    翻,氣流倒逆,時間定格,群雄無不匍匐;覆。掌握的一大把星鬥散落得一個宇宙皆是……


    他一旦到場,所有人都瞬間就停止了打鬥,不是不打,而是各自在那一瞬都如遭電擊,動彈不得。待到畫麵解凍之際,所有人從強到弱內傷漸次增加。是傷是死,全賴他給出的力量是要傷還是死。


    嶽離!他們早該料到的,薛煥的出陣雖是好事,卻也禍之所依將他換來!


    


    吟兒本能反應將小牛犢往懷中深藏,此刻別說她了,林阡都一定心口劇痛,更何況小牛犢!


    “吟兒,退後。”林阡知不配與嶽離單打獨鬥,但不想吟兒和小牛犢受任何傷。吟兒依言退後。眼中俱是擔憂。這麽多年,她每一場戰役之前都信林阡必勝,但眼前此人,直教她為林阡捏了把汗。


    “天尊,林匪便拜托您了。”束乾坤麵露喜色。


    “束將軍,完成得極是出色。”嶽離隻給了束乾坤這句評價,至於林阡,九天劍的方向已經毋庸置疑。


    束乾坤自然驚喜,聽出吟兒退後,轉身持劍向她。“這女子且交由我來對付。”


    “你一個不夠,一起上好了。”吟兒眼神一厲,攥緊惜音劍備戰。


    “何須群攻?難道我連你還拿不下?!”束乾坤拔劍怒指。


    林阡聽出吟兒這話其實是欲擒故縱,現在得到束乾坤這句何須群攻。自然有所放心,花帽軍且全當成擺設,此刻他要對付的隻有嶽離吟兒則隻有束乾坤。先前在林阡與薛煥交戰時,吟兒就已經與束乾坤鬥過劍,互有勝負,實力極近。體力消耗也差不多……


    話聲剛落束鳳雙劍已然續戰,見招拆招,騰挪輾轉,飛沙走石,眼花繚亂。


    “吟兒……”他雖希望吟兒離嶽離遠些,卻忽然有些後悔剛剛命她退後,因為她與束乾坤劍鬥的幾步之遙,便是束乾坤一味逼迫他們選擇的鐵索橋。奈何還未及開口,嶽離第一劍已當頭壓來,滅頂之勢,震心動魄,林阡不得不舉刀硬扛,彷如回到了三月十五的決戰場上,和當時一模一樣的全力招架。


    “別走鐵索橋!”一招畢他勉強抵過嶽離,飲恨刀防線卻被撕開,退後數步胸中堵塞,瞥見吟兒危險,不管不顧喚她回來。風聲慘烈,實不知這句話有無轉彎,有無貽誤。


    “好,你莫分心!”戰鬥中吟兒從來都帶給他心安。


    是了,對付嶽離,豈能分心。九天劍能包羅萬物,反控敵人節奏,同化敵人意識啊,現階段的林阡不可能打贏他,但是可以有機會不被他打敗,那唯一的機會,就是需要林阡心誌頑強、自成境界、控穩節奏、不受幹擾。也正是司馬隆間接幫他找回來的,那個最初的“林勝南”,無欲心境,最是鋼硬。


    這樣一個實實在在的心境,不分心是最根本的前提。怎能教他擔心?要讓他割開兩種精神,潛入飲恨刀去物我兩忘,一心二用,刀人合一,那般關鍵,她絕對不能擾他……哪怕此刻,吟兒其實已經離鐵索橋很近很近。


    束乾坤果然並非等閑之輩,林阡與嶽離交戰方十回合左右,他已持劍將她逼退到鐵索橋上,吟兒劍法雖是亮色但亮色救不了命;那時腳後跟橋已搖搖晃晃,深淵中風雲都在靜候吞她,吟兒倒是冷靜毫無懼色,仗著一劍十式攻守兼備,屢次靈活地閃開他攻擊、希冀能占據主導……身形快捷如她、劍法變幻如她,確有幾次機會化險為夷,反將束乾坤迫到橋上、或差點就將戰局引離了險地,但久而久之,仍還是和他一起停在了橋頭。


    伴隨著一聲聲金屬撞擊,看不到雙劍摩擦的火花,因為它們都被更壯觀的木板逐層卷起墜落的景象覆蓋——由木板零星鋪成的橋麵,不消半刻,已經接二連三被惜音劍和乾坤劍的鏖戰掀翻或抽離。束乾坤和鳳簫吟,來時容易去時難,束乾坤尚有另一隻手,吟兒為保持平衡便隻能倚在腳底和背後的雙鏈之間,劣勢明顯。幾進幾退,戰局轉移,再回他們早已不在橋頭……


    


    卻說對嶽離同樣是舍命相搏的林阡,心無旁騖之時,刀意已雄渾得多,二十回合左右,雖調運內功吃力,氣勢宛然收於心,精神也越打越旺盛。


    然而,嶽離風格和薛煥完全相異,起碼薛煥帶來的是持平感令人尤覺對手,嶽離,卻是氣貫全場,毫無異義地力壓林阡,盡管這個林阡,已經攀爬向司馬隆那一級,很可惜林阡沒有見過的豫王府之戰,嶽離輕易就給了從無敗績的司馬隆神話破滅。


    眼前這場有嶽離參與的對峙,一早就有花帽軍不支吐血,他們,全都是一流高手,竟完全不能相鄰。


    天尊嶽離,那龐大的同化反控能耐,得源於他睥睨群雄的內功,也許對此林阡還可以平心靜氣地扛過去;但除此之外,他的劍法路數林阡也根本看不透——如果說林阡還能給司馬隆分個三層劍境,那麽九天劍,林阡完全隻能看到表象,“燦爛如日,迷離如月,正**存,矛盾一體”。隻知其形,不解其性。


    所以即便林阡穩紮穩打、飲恨刀對準了眼睛裏的這唯一一把劍了,力氣再綿綿不斷意象再恢弘壯闊也無法打敗它——從何打起?!感覺九天劍經過了海納百川、無窮變幻之後,又以一個難以置信的力回歸到一把劍,但那把劍偏偏又會頃刻就幻化成虛無……


    嶽離的存在根本絕了劍壇好一幫後人的路,要意象他有,要度他有,要內力他有,要快變,他有!他還能有人之沒有,他能把不該共存的境界包容到一起,“實能化虛,有能變無”。若沙溪清在此以萬劍來刺,或許還抱著一份念想這一萬劍裏總有一劍能碰到嶽離?錯了,嶽離可以讓他的劍偏偏就隱在這一萬劍的範疇裏,也許他明明就在這一萬劍觸碰到的每一個角落、奈何明知他在卻愣是觸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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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次有人給林阡這樣的震驚,還是川東之戰的薛無情,那把將未之槍了。


    林阡雖已經被嶽離刺中幾劍、卻逐漸氣脈通暢,由於心身兩忘,毫無疼痛之感,隻一心一意地與物互通、去對飲恨刀以一馭萬、嚐試以這最佳狀態下形成的刀象去打嶽離,奈何徒步了沙溪清的後塵,無論如何也碰不到九天劍!


    這一回合力拚盡了,空換回一身血跡,內傷嚴重至極,驚醒之際,才現吟兒已走到極險,夫妻倆罕見的沒法向對方援手、而且都自身難保。


    “你能打,上回交戰,你的內力,分明在司馬隆以上。”嶽離目中威嚴,似師父對徒弟那樣。實則林阡自己都不知道,當天他與嶽離先打、戰力就跟今天差不多,後來吟兒入局他再與嶽離拚,打出來的那一刀分明還上了一個層階——竄到了司馬隆以上,然而這最新一層戰力尚未完全據為己有,因此林阡不曾察覺,反而是身為敵人的嶽離最清楚。


    此刻林阡經他提醒恍然大悟,原來自身還有潛力可挖?!然則,若戰力要提升,顯然不應是今天,起碼還要循序漸進幾個月甚至幾年!


    但為了吟兒、為了小牛犢,豈能不繼續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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