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響聲落,帳頂坍塌,無數碎石滾過耳畔,案幾床榻到處中箭,林阡吟兒都還不及看對方安危,便眼前一黑雙雙被埋。 (


    黑暗中、箭矢下、沙石間,忽而卻覺時間停了一瞬,吟兒分明感到身下林阡在笑。


    “笑什麽。”吟兒狐疑,雖然看不到他臉,但聽出這種雲淡風輕——難道是笑咱們幸運?正好沒被石頭砸中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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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高興,吟兒終於又壓上了我傷口。哈哈。”林阡這種時刻還在插科打諢,偏偏吟兒也被逗樂:還真實現了盟王他老人家的怪心願。


    這不容喘息的凶險一瞬,本應是生死一線,吟兒卻因和阡在一起而覺溫馨之至,仿佛簾帳就是殺氣的結界;而雖然帳下一片漆黑緊張到窒息,林阡看到吟兒的明眸就不自覺輕鬆打趣。


    危難卻還沒有就此過去,雕翎仍在四麵八方紛亂,石塊繼續漫天遍地轟砸,從這一瞬脫離後,林阡吟兒當然不能樂極生悲真以為時間停了,都是連滾帶爬刀劍並用勉勉強強才爭得了萬分之一生機。完顏君劍生怕他們不死,不刻竟又下令射出火球,阡吟所立之處原是震顫不安,頃刻更燃起熊熊烈火。


    吟兒撐著林阡躲過一石還沒站穩,一根染火之箭便貼著她的手飛過,差點傷了她倒無所謂,差點斷開她和林阡牽著的手才要緊!她腕力一弱林阡就站不住,冷不防後麵便是一簇烈火急行而過幾乎打在他背上……如是,時時刻刻都是殺機,方方麵麵都是死路,很多火都還沒看清楚載體就已經掉落並燃在軍帳上,阡吟躲過箭石沒用,現火情時他們已注定走不出。


    此情此景,真像夔州之戰的戰船上,吟兒照樣和林阡緊握著雙手不放,不同的是此刻他們手上並無人質吟兒揮不了口舌,甚至林阡連戰力都沒有。如何走出這刀山火海!?百裏飄雲等人自身難保,一旦想靠近便也人仰馬翻,更別說幫忙救火了;偏巧虎落平陽時宵小橫行沒人救!


    吟兒眼圈一紅,換往常她可能還狂傲不怕死;這會兒油然而生一股懼。小牛犢和林阡還沒見到啊……“對不起,我太自信能退兵,不縝密,竟忘了未雨綢繆……”吟兒抹淚,“辜負了你的將才之說。”最後一句還沒說出口。就被林阡拉了拉衣袖。


    “吟兒……過來幫我。”偏生他在這種絕境還淡定自若……吟兒一拍腦袋,她沒口舌了林阡沒戰力了,但林阡還有傷人腦筋的腦筋!於是也俯下身去,才現他跌倒是“詐跌”呀。


    “這缸?怎麽角落裏有個缸?”吟兒覺得特別奇怪,雖然她剛和林阡重逢不久,但記得軍帳裏原先是沒有這缸的,阡也不可能未卜先知、擺放個水缸鎮火防災吧,要知道他連這一戰都沒預料到!


    她以為他要她幫忙舀水,即刻應聲幫忙移開蓋子,孰料上前一步登時無語。缸裏哪裏有水,倒是藏著……好幾壇子酒。“咳……”吟兒反應過來,他是怕她罵、怕她不給抱小牛犢,所以背著她藏酒啊!也不知什麽時候的事?林阡真教她捉摸不透。


    由於正在火中,也不好停留太久,吟兒幫阡一起把酒擲開老遠,隨後被他拉著帶進這缸裏,直到他使勁把這缸磕得倒在地上,才意會原來是要兩個人一起借著缸滾出去嗎。


    “爹想抱小蒙蒙睡的心願,救了爹和娘。”林阡笑。吟兒想到小牛犢便快來了、一家三口就要團聚。心中頓時一甜。


    


    這水缸從箭林火海中急滾出的第一刻,宋軍都喜出望外金軍則出乎意料,當下都知阡吟命大,站立處燒得寸草都不剩了竟能逃出來且還毫無傷。既然箭石與火都無效,完顏君劍也不遲疑、驅馬向前拉滿弓弦,守株待兔對準將要出缸的二人。


    這一刻,吟兒已先爬出、回身去拉林阡,卻豈不知完顏君劍會趁人之危放箭——


    完顏君劍,天驕沒有殺這個人的原因。是因為林阡答應過吟兒不會殺她的家人,天驕沒有口上允諾,但在稱她為主母的那一刻已經默默答應。


    然而完顏家族並不了解吟兒的身世,故放虎歸山是否貽禍猶未可知,吟兒隻怕一時的仁慈反而害了更多人。既算是她放的人,那今夜無論如何,她都要保證主上和麾下所有人的安全,是以表麵拉林阡、暗中則提緊了劍隨時候敵,距離已經很近,防禦時也能反擊!就算,淩大傑和她殘殺的那一幕重演……


    誰知這一箭並未射出,她隻覺耳畔風先一緊、完顏君劍弓已落地,一驚撤劍,轉頭才知,原是一粒石子從林阡指間彈出,精準無誤。平素這種氣力對阡九牛一毛,但今日吟兒知道他是全力以赴——


    他說過,有他在,就會竭盡所能避開她和完顏家族殘殺,所以即便此刻脫力,也一定打落這兵刃。吟兒驀然回眸,頰上一絲清澈,卻不再是悲愁淒苦,早已化成了感激和釋然。


    林阡微笑抬頭,拭去這柔和的眼淚。當完顏家族的人都不遺餘力去殺吟兒,那他也應當全心全力地救她;她已然為他割舍一切,隻剩下他這唯一一個依靠。


    完顏君劍吃痛,半刻都舉不起手,卻仍指示麾下上前要殺阡吟,一聲令下,拏懶軍敵意更重,一行十人齊齊圍上,鋒芒凜冽殺氣騰騰。


    林阡吟兒正待拒敵,驀地一陣罡風席卷而過、直把包括這十人在內的拏懶軍全部掃退數步,瞬間阡吟的防禦範圍內一敵不剩。拏懶軍適才的嚴整箭陣,霎時竟東倒西歪、七零八落;適才還泰山壓頂的氣勢,亦因這陣風而淪為灰飛煙滅。


    “邪後!”吟兒認出那風力是誰打,一把攥緊了林阡手,“太好了……終於不用再窩囊受氣!”


    “邪後一出,誰與爭鋒。”林阡也一笑,終於撐到了她回來,放下心時,方覺額上冷汗淋漓。


    “好大的膽子敢犯我軍!”人未到聲勢先到,林美材顯然是在和移剌蒲阿交鋒半途趕回的,從她打出來的這第一刀就看得出來有多窩火。


    邪後既及時回歸,戰勢便一目了然,往常等閑之輩和她的武功實力就懸殊,今夜活該惹惱她自取其辱。因此宋軍不是佯動勝似佯動,金軍沒被請君入甕卻損失慘重。究其根本,是林阡和吟兒成功拖延時機,亦全賴百裏飄雲等人不辱精銳之名。


    


    完顏乞哥完顏君劍與林阡吟兒的插曲、雖幹擾了林美材和移剌蒲阿的主戰場,卻未能將勝負影響,前半夜完顏君劍這支剛铩羽,後半夜海逐浪的捷報就傳到。移剌蒲阿等人南撤,祝孟嚐暫時脫險,隻是林阡命他不得大意,因海逐浪對阡回報,移剌蒲阿驍勇善戰,隨時都有反撲之象。


    當然,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既然邪後海將軍成功完成任務,現在戰事再緊張矛盾再急迫,都比不過某一件事某一個人重要——


    “海將軍!茵子!”一大早,吟兒就在轅門候著海逐浪本人來,因為他手裏有個吟兒要製林阡的法寶……遠遠看到逐浪和茵子兩騎行於最前、茵子臂彎裏還睡著那個小東西,吟兒喜笑顏開三步並兩步上去,拿著水赤練立刻就要跟茵子交換。


    邪後難得一次覺睡到一半就奔出來,忙不迭地要迎這混世魔王,和吟兒一樣把什麽海逐浪啊林阡啊都忘到了九霄雲外。


    小牛犢已有兩個半月,體重比剛出生那會兒多了一倍,邪後抱在懷裏也說比想象中沉,又說,“長得比較像你啊。”


    “現在是比較像我,剛出來那會兒,長得像林阡多……”吟兒笑說。茵子很懂地撫著水赤練在後麵插話:“小嬰兒總是長著長著,一會兒像爹,一會兒像娘。”


    “還是像你好。哼,哪能便宜了那個混帳爹,不要這孩子,偏還長得像他?你說天底下哪有這麽輕易的事?”邪後一路替吟兒抱不平。


    “邪後,海將軍,謝謝你們,若不是你們,小牛犢還在險境裏,我們昨夜也未必脫險。”吟兒認真地說。


    “哪裏的話,都應該的!”邪後和海逐浪一起這麽說,異口同聲連動作都一樣。吟兒一笑,回看百裏飄雲:“飄雲,也借你吉言,雖然遲了一天,但主公終於可以抱著小牛犢一起睡了。”飄雲笑而點頭,那一幕他也憧憬多時。


    邪後隻抱了片刻,還是把小牛犢還給了吟兒,搓著雙手無奈,“果然,還是別叫小牛犢,叫小火爐更襯。”低聲連連直呼燙煞我也。


    蒙蒙一旦看到吟兒,臉上就露出很甜的微笑,還依依呀呀地說話,好像認得她是媽媽。海逐浪林美材都覺驚奇,駐足逗它時它還笑得特別歡快,海逐浪說:“是了是了就是這笑聲,這個小火爐,儼然又一個林兄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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