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o44章 臻入化境


    尚未回神便聽一聲巨響,飲恨刀和碎步劍激猛相撞。幾乎同等戰力的雙重疊加,使得那衝擊力前所未見,瞬即就把柳聞因、彭義斌、海、解濤以及逃跑中的黃摑秋風掃落葉。


    已經不止碎步,根本碎心碎魂,碎著黃沙、血腥與戰鼓。颶風中司馬隆和林阡的戰馬都站不穩索性不約而同地棄了,然而轉到平地上僅僅再鬥了兩個回合就連戰馬都被排宕得無影無蹤。遠遠望著這場鏖戰的所有兵將,屏息凝神卻麵如死灰,當這邊萬籟俱寂而那邊卻翻天覆地,他二人就像在異世界一樣。


    “這才像話!能難倒黃摑的匪軍,豈能沒一個高手!”司馬隆這才有了意興,驚詫與喜悅一同寫在臉上,即刻調運了更多內勁貫於碎步劍上。


    “將軍小心,那是林阡……”黃摑聲音顫抖。司馬隆不認識林阡,雖然在場宋匪金軍的舉動都提醒了他,雖然眼見為實這場刀劍之爭不分勝負也提醒了他,黃摑還是覺得,有必要再提醒他一次。到這關頭了黃摑還有功夫去管司馬隆言辭有失?黃摑眼裏心裏除了林阡還有誰啊。


    “沒一個高手?何以也難倒了司馬將軍?還非得搬出十多倍的救兵,如此方能勉強打壓。”林阡冷笑,飲恨刀上雪光清寒,諷出這句以多欺少,話中亦難掩對盟軍的感謝與愛惜。


    海聽到不禁一怔,林兄弟何時知道他複姓司馬?轉頭略帶疑惑。那時寨前兵陣依然混亂,卻見一小兵主動走到吳越的旁邊。吳越向他低聲詢問了幾句,似是有些慍怒。


    聞因義斌等人都不同程度受了傷,因林阡歸來方有裹傷間隙,然而此刻沒人在意傷勢,眼神全給了戰場彼處,間或移給吳越那邊。吳越走過來看他們隻是十幾步路的距離,過程中林阡和司馬隆已經又打了幾十回合。


    那驚天動地、如謎一般、等閑勿近的碎步劍,向來使他的敵人站無處站、站無心站、站無力站。無處,是載體缺失,無論是地麵還是戰馬,一個下場,站的地方都沒了哪還有辦法打,隻能像石珪那麽直接被掀落馬下,像李思溫那麽毫無機會招架,或是像柳五津那麽情知不敵逃了啊!無心,是心力交瘁,用劍也好,還是用金針來,都是一樣,吳越竭盡所能每次都打到心髒麻木感覺跳都跳不動了,能保住命都全賴武功高強……無力,是筋疲力盡,不管是攻是防海狀態多好掩月刀打得多開,結果總是明明精神不錯可是腿腳軟手也打顫——為什麽會無力至極?因為每一回合消耗的體力太多,撐過二十招就被打垮了。


    那麽像林阡這般,體力足夠的、能夠忘心的,不憑地麵戰馬騰空亦能與他打的呢?!


    竟還隻是勉強打個平手。


    司馬隆的厲害明顯是越了邵鴻淵也足夠取代尹若儒的,眼看這幕比鬥的亮點全在他的劍鋒而非這個剛剛重返戰場的林阡!有幾回合林阡身處半空跟他拚鬥,他的碎步劍竟真把虛空都碎得震顫了,遠近風力忽弱忽強,上下氣流忽停忽撞,根本不給林阡喘息,連劍帶碎片一般徑直繞著林阡電轉,險象環生,眼花繚亂,其劍法,用臻入化境形容毫不過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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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換做旁人早已死成千塊,好在林阡足以應付自如,即便對方戰力驚駭,飲恨刀威勢一如既往,豪氣萬千,殺意凜然,瞬間已和碎步劍交纏到了一百招開外,飲恨刀雖然難以獲勝卻也毫無劣勢。司馬隆有一句話說的不錯,武功上能夠與司馬隆匹敵的高手,摩天嶺有且隻有林阡一個。


    碎步劍,實像一個未知的世界,令每個崇武者都極欲探索,然而尚未靠近便被斥開老遠,腳下被劈成一塊一塊,腳底被刻劃一道一道,腳麵被剝開一片一片,視覺震撼、觸覺深刻、感官紊亂,仿佛環繞著劍有數層強有力的煞氣圈,被這個區域籠罩或敢於接近這個區域的等閑必死、一般高手必傷。所以,諸如吳越、海等人,無一例外都是這樣。


    而今,飲恨刀儼然闖過了碎步劍的煞氣圈,長驅直入碎步劍的防禦範疇,隨著司馬隆道一聲“好”,眾人意識到這是第一度有人對碎步劍反守為攻,那個人是林阡,卻是理所當然了。


    然則,林阡那時卻暗叫不好,怎地反守為攻後覺得敵人沒敗反而自己更險,仿佛飲恨刀被融了進來進來了還想走嗎,劍境之內,等著飲恨刀的不是道道防線,而是種種死路!最可怕的,是轟然襲來的暴風閃電、強過先前遇到過最強高手三四倍,還是種種說不清道不明虛實難辨的毒素、目標不在林阡而竟好像在腐蝕著飲恨刀一樣……這些,是內力造就,是招式成全?不得而知,隻知這樣的境界,聞所未聞。


    這種詭異,林阡雖是第一次見,卻不曾有過半點錯亂,飲恨刀豈有退卻之理,乃是繼續不停對劍猛攻,試圖衝破和擊垮這看似無盡的碎步劍境。他飲恨刀內的磅礴世界,亦是沸騰著意欲壓入對手劍內。暴風閃電?穿過就是!虛實難辨?全當實來!


    刀象與劍境頃刻重疊,伴隨著一次次拆招和交響,演化著一次次排斥瓦解又壓迫交熔。有史以來,無論哪場戰役、誰強誰弱,飲恨刀的屬性都不是守而是攻,這度交擊,雖然艱難,也必征服!


    此刻,縱然吳越已經到達了海柳聞因他們身邊,可是誰還有閑暇來問吳越,全都啞然、駭然、木然望著這一幕。這才知道,司馬隆的劍,要被這樣剖,要被這樣破。


    漸漸的,飲恨刀碎步劍從立體縮成平麵,從一線往點展,分不出是刀吞了劍,或是劍吃了刀,彈指間,怎沒有刀的概念了,劍的形態了,有的隻是無垠無邊的光影,澎湃的白色、黑色、血色……混亂不堪,迷糊不清,劍在哪裏,刀在哪裏,這一回合鋪展蔓延將終結在哪裏?明明戰局由立體變平麵到線到點,為何被波及的越來越廣越來越久每個人每時每刻都感覺自己被害!


    那刀光劍影充斥的空間,天地都似已扭曲猙獰,聲響儼然斷續失真,說不清是戰局太激烈還是觀者失聰,畫麵也恐怕滯後了傳達……惡魔對死神的畫麵滯後也罷!


    “吳當家,這是怎麽回事?林兄弟怎會認識他?”方才驚醒,急問吳越,他記起適才那小兵,是紅襖寨派出去找林阡的為數不多的兵將之一。


    起先海對紅襖寨諸將說不必派人找尋、給盟王時間恢複,然而戰事緊迫至極,不得不有所折中。於是群雄經過商議,決定派些當地熟知環境的人在附近找,原想找到了林阡確定他情況之後再做定奪,誰料吳越告訴海說,“這小兵辦事不力,竟一看到他就哭了出來,還把摩天嶺近期戰役悉數相告。”吳越聽到回報,自然怒不可遏。


    “是……在何處找到林兄弟的?這麽快……”海覺得眼睛裏一陣酸澀,既盼林阡回又不希望他回,就和當初黃摑等金將對完顏永璉一樣。


    “……是在老夫人的墓旁。”吳越低頭,歎了一聲,“其實,要找他,並不難啊……這些天來,周邊鎮上能出現的酒,基本上都被他喝光了……”這麽多年的結義兄弟,真想找到他,哪有多難,豈能不快。


    海隻覺心被一抽,遙望此時此刻,林兄弟哪裏有吳當家話中半點頹廢和荒唐。他仍然很清醒,他對戰局可以如此快地把握,他對這裏的每個宋兵都予以肯定和感謝。他二話不說就決定回歸戰地縱使他可能還沒完全複原,但一得知這裏迫切需要他他即刻就有了決斷……


    “眾位……還愣著幹什麽……”海站起身來,推開軍醫的阻攔拔刀大步向前——還愣著幹什麽!有這樣的一個主公,我們這些人,難道隻是在一旁觀戰的!主公他回來了,他不在時,為他守住盟軍,哪怕到最後一寸土,他歸來後,不能純粹倚仗,為他擴即便一丈地!


    “殺!”彭義斌亦受起鼓舞,卯足了勁重新衝鋒,見他們身先士卒,他們後麵的宋匪,受了傷的都忘了疼,沒受傷的也斂了喜,奮不顧身,一往無前,揮刀舞槍一窩蜂地往敵軍阻抗,一時間到處兵戎相見,或是赤手空拳地肉搏血拚,橫亙了一整個摩天嶺,不絕於耳的金屬撞擊與軀殼爆裂,鋪展於前的血光衝天和戰意澎湃,誰說這些,隻屬於絕頂高手。


    


    二月初二,林阡歸來,金軍對摩天嶺起的最後總攻,再一次遭遇擱淺。此消彼長,負隅頑抗了多時的宋匪,終於撥雲見日否極泰來。


    每個人都有他的歸屬,就像走火入魔多日的林阡,渾渾噩噩隻懂得飲酒,這麽多天意識都好像全在飲恨刀裏了,卻是那摩天嶺的小兵帶來的戰事告急,忽然就將他從混沌的邊緣拉了回來,也瞬間幫他建立起與這個世界再度的溝通。


    不錯,他屬於戰場。他對吟兒說過,沒什麽仗離開我林阡就不能打,然而,他離開了他的戰友、麾下和兄弟們,他便真不知道何去何從了。誰愛爭鬥?誰愛搏殺?卻愛這熱血沸騰,愛這金戈鐵馬。


    是夜金軍久攻不下唯能撤離、阡與司馬隆之戰亦不了了之,眾將士無一例外都沉默凝望,看他越走越近臉上仍帶著令他們熟悉的淡定,才一個個都如釋重負,繼而露出會心的笑來。林阡走過這些生死與共的人們,恬淡相視,無聲從容。他們每一個,都是英雄。


    彼時戰場無聲勝有聲,但誰的心情都空前激越。那種被逼到絕境後終於要揚眉吐氣的感覺,林阡和他們,是互相給予。


    彭義斌終撐不住,連連抹淚,上前訴說衷腸,“當夜不知是金軍使詐,否則不會任憑盟王一個人去。”他一貫直腸子,有什麽說什麽。林阡聞言,歎了一聲,道,“義斌無需自責。當夜我也不曾想到,金軍會不惜一切代價,連戰局都不顧要與我同歸於盡——衝這一點,他們也氣數已盡。”彭義斌眼前一亮,登時意氣風:“是!”


    “主公……”柳五津那時才知林阡回來,真是鞋都來不及穿好就一口氣奔到寨前來,與這幫年輕人迥然相異,他眼中全是熱淚,繞著林阡走了幾轉確定他無礙才心安。


    林阡也打量著他,現這家夥又掛了彩,笑,“這山東之戰,真夠折騰的,為了柳大哥少受些累,還是盡快結束了它吧。”眾將聽得這話,慷慨激昂點頭:“必然!”“盟王回來了,咱們贏定了!”“勢為主公平定山東!”


    林阡一回,判若兩軍,眾人極盡歡欣,但他自身狀況,卻令近身之人尤為擔心。他越不說,越令人憂。尤其聽出林阡說不到幾句話就中氣不足,知他內傷未曾痊愈,雖然關於最近十幾天他對守在胡水靈的墓旁隻字未提,他的傷勢就告訴海他的半條命也隨著胡水靈一起入土了——


    其實,那小兵不是辦事不力吧,看到他就哭了出來,不是因為摩天嶺真的沒他不行,而是、看到他頹廢,聽到他跟胡水靈的交談,想到不能幫他極鏟平摩天嶺、反而任憑他一個人遭到所有金軍的報複……事實上,所有人的心情,都跟彭義斌一樣。盡管海臉上還掛著笑意,心裏卻比彭義斌那些表達出來的還澀。


    那時林阡轉過頭來,似是明白的憂慮,一笑說道:“火爐什麽的,我確是很想見到……還有那個阿蠻姑娘,我亦始終放心不下。”


    “是啊,盟主那麽粗心大意,估摸著很難應付火爐。”海一怔,也笑起來。因為這句,對他擔心頓減。


    “既然如此,山東之戰更該早些了結了。莫跟孟嚐叔叔常常掛在嘴邊的那句一樣,‘別打完仗回去了,孩子都老大了,不認得老子,那可不成。’”聞因仿著祝孟嚐的口氣說。


    “哈哈,那真是祝孟嚐的心魔了。”林阡說時,群雄皆笑。


    吳越、、聞因、五津這些見阡入魔過一次的都懂,心境需要慢慢調整和恢複,那麽,除了這些兄弟和戰友的情誼之外,小牛犢和吟兒更是必不可少。泰山全境,橫豎都需猛攻。


    人群中吳越一直注視著林阡,在心裏說,我這個做大哥的,每次想恢複你心境都沒什麽建樹——唯一的作用,就是幫你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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