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o26章 敗不過二


    那個比完顏永璉更具前瞻的徒禪勇,那個林阡並不知道他如此厲害的徒禪勇,那個身在高手堂內戰力絕不低於邵鴻淵的徒禪勇……黃摑一目了然,林阡被絆定了。


    林阡被絆的另一原因,必然是落在金兵手上的胡水靈——黃摑在和嶽離對弈的時候就聽清楚了,胡水靈非但不像束乾坤說得那麽無所謂,相反她和鳳簫吟一樣重要,甚至比鳳簫吟更利於逼急林阡。


    因為軒轅九燁也說過,先前數次擒住鳳簫吟,林阡半次沒受威脅,然而對於這愛恨交織奢求諒解的胡水靈,恐怕會因為一些未盡的舊事而無法再無動於衷,“陣前林阡淡然處之,是心知鳳簫吟能理解他,畢竟並肩作戰了這麽多年;胡水靈則不然,林阡應會擔心她看不懂這種淡然、誤解他絕情不孝。”


    好一條毒蛇,太擅長抓握人心,黃摑由衷欣賞他說法,因此在天外村的戰報送達後當機立斷:令徒禪勇先於大崮山攔擋林阡,而把胡水靈押到了摩天嶺自己的身邊。


    正月十四,林阡統軍從濟南回到大崮山,並將吳越、石珪、彭義斌一幹人等安撫。因他回歸戰局,身處大崮山一帶的楊鞍黨,諸如李思溫、王琳等等,全部都是屁都不敢放一個。所以形勢一目了然,大崮山這裏名為三方人馬,實則就是林阡跟尹若儒、徒禪勇對峙。尹若儒,濟南之戰就頻頻敗給他,當然不可能攔得住;而徒禪勇,林阡確實也沒瞧得起,從隴陝打到山東這麽多次了,徒禪勇幾斤幾兩他還不清楚嗎?


    所以非常不幸地,林阡不偏不倚,落進了黃摑挖掘的致命陷阱裏——


    十六日,林阡在擊垮尹若儒後強攻徒禪勇,徒禪勇一如既往棄甲曳兵落花流水,卻在退至“絕境”時突出奇兵,原是戰前便埋伏於險要、隻等著“敗軍”引林阡來。林阡看出地形有異時暗叫不好還心道徒禪勇不可能那麽善謀,孰料這僥幸一閃而過猛地就聽得一聲激響——


    緊接著,前方金軍四散,側麵金軍居高,強弓勁弩連番射……林阡大驚,急令己方軍馬後撤,為時已晚,徒禪勇令旗一揮,早調募了西麵精銳掩襲。紅襖寨諸路勁旅,在林阡指點下連勝了數日之後,竟然也在林阡帶領下大敗一場,傷亡慘重,被迫潰退……


    殺人一萬自損三千,那一戰的過程之激,金軍亦是不堪回、心有餘悸,隻記得萬箭齊之後宋軍仍然負隅頑抗、驍勇拚殺,因此打得是天昏地暗、日月無光。混亂中,被斬的頭顱一顆顆飛,被砍的戰馬一行行倒,被紮的軀殼一堆堆裂,宋匪金軍無分彼此。極的戰鬥最後贏回倉猝的死亡,沸騰的熱血最後衝出胸膛染透了江山,誰的劍尖都有敵人的級,誰的腦袋都架在敵人的鋒刃上。金戈鐵馬兵戎烽火,被顛覆的山河一代代翻蕩……


    戰後,雲之巔,唯餘煙淒舞,山之澗,鉤月隨溪流。


    哪個帳中烈酒燒醪,哪個刀下生命潦草,哪個悲聲響遍雲霄,哪個笑意還在眼角……


    


    這場戰敗,是宋方無論誰都始料不及,且不說大軍沒能夠完成勝戰,眼看著死傷兄弟空前之多,有的還是斷肢殘骸甚至一片血汙,柳聞因他們都是一看就連連掉淚、哽咽著說不出一句話。那時候海就對這些小將訓斥,“雖不是該笑的時候,可有什麽好哭的,把眼淚都給我擦幹了!勝敗乃兵家常事!”


    卻無人見到他眼睛也微紅,一個人站在樹旁看著兵將們抬屍體回來,忽而一拳擊在樹上打得枝葉橫飛,同時他臂上傷口迸裂鮮紅。


    “虎落平陽,被犬欺!”海不用轉頭,也知道出現在身邊的是林阡。鬱悶至極的,一邊怒吼,一邊痛罵,誠然,他到現在還覺得林阡敗給徒禪勇不是因為徒禪勇強、而是因為林阡虎落平陽——近日胡水靈落入金軍之手的事也被黃摑刻意散放,盡管林阡未曾提及,但海焉能不想他所想。


    但林阡,情知這一戰是自己輕敵才敗,長歎一聲,深知害人無數、教訓匪淺,但按著海的後肩說:“虎落平陽,便從犬欺起罷。”


    聞言轉頭,眼中光芒灼灼:“林兄弟……”他看出林阡有即刻還手之意,立即請纓,“願戰!”


    “,要是風師兄他在這裏,恐怕會總結出一條經驗來。”林阡默許,緊隨其後,林阡邊行邊道,“打狗,需拿出殺狼的勁力。因為,狗逼急了就是狼啊。”


    “明白。”海悟道,“這次再戰,絕不可怠慢他半刻。”


    林阡點頭,輕聲囑咐:“整合麾下兵馬,明晨卯時回擊。”“是!”海得令。


    “義斌,你隨我來。”林阡看向另一邊同樣堅毅的彭義斌。


    “盟王!”彭義斌一喜,上得前來,“盟王有收拾敵人的辦法!?”


    “自然。”林阡微笑,凝神看他,“不過,必須得你襄助。”


    


    十六日林阡剛敗,無論徒禪勇或黃摑,皆以為這休整至少要五六日方能恢複。怎想過林阡偏在翌日戰力仍然低迷的情況下回擊?這種打法對金人而言或許是鋌而走險,但林阡若不是有十足把握也不可能采取。


    這一戰他要的就是海的不忿,當海繼續保持著對徒禪勇的藐視,但也聽進了他關於不可怠慢的勸告,林阡就知道海是正麵敵對徒禪勇之將帥的不二之選。


    第二點他要的就是彭義斌的堅毅不屈、越挫越強,當彭義斌一心要回敬金人一場敗仗,最適合做林阡的先鋒。彭義斌的任務很關鍵,率一支精兵沿小路繞開徒禪勇後,夜襲金軍駐大崮山之尹若儒部,占領其山寨,爾後下瞰徒禪勇據點,縱兵四出直對著徒禪勇背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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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此徒禪勇腹背受敵,加之措手不及,再被尹若儒敗仗連累,又豈能不敗。


    設計輕易,施行卻難,要完成前後夾攻,海正麵兵馬或還勇猛,那彭義斌的背麵精銳人數畢竟少,並必須迅完成夜襲尹若儒。林阡雖可以為他們攬下尹若儒本人,但他們任務依然極重,擊垮尹若儒部之後,又要馬不停蹄衝向徒禪勇背後,兵力明顯有待加強。


    大崮山一帶卻有楊鞍黨駐紮,那頭領姓史名潑立……林阡要的隻是教金軍知道,有一眾宋匪列在徒禪勇的後方,給金軍一個錯覺:宋匪先鋒彭義斌很難打,後麵還有一山頭的宋兵不可限量——至於那一山頭的宋兵頭目卻是史潑立,金人們哪想到林阡會有這個魄力和膽量。


    


    史潑立當然也不可能有這等意識,在不遠處坐山觀虎鬥的他,目睹了林阡慘敗給徒禪勇,想不到當天夜裏林阡就來找他。幾乎是帳簾一開一合,燈火一明一閃,突然就有個人影出現在自己榻旁,史潑立來不及叫也根本叫不出來,臉一霎就變得灰白:“啊……”


    “怎麽,不敢見我嗎?”那玄色身影,全然剛猛果敢的梟雄氣概。那輕淡的笑,包含著無視以及難以抗拒的威嚴。


    “我……”史潑立呆呆地望著他,依稀多年前也出現過這一幕。多年前,當紅襖寨與楚風流之戰打到白熱,吳越和他皆被金軍衝散、楊宋賢遭遇敗仗不知流落何處、紅襖寨損兵折將部分解散,眼看著大勢已去史潑立魂飛魄眩,哪裏還和吳越一樣的膽氣想要打回去,而看到史潑立畏畏縮縮不敢出兵,就是眼前的這個少年,一劍抵住了史潑立的腰,近乎恐嚇著將他押到了陣前,逼迫他點頭讚同那場對完顏君附的圍魏救趙和反敗為勝。那天史潑立完全被他嚇傻了,當然後來也記住了那次的不敬。但史潑立偶爾追憶前塵,一想到當夜他的眼神和氣魄,就完全不敢相信那是個小頭目。


    果然並非池中物,果然後來竟成為了林阡,今夜他都不必用劍抵住自己,自己就已經折腰了……史潑立慌忙擺手:“我……我不……”我不?我不是故意要叛你?我不要死啊?我不知道?我不敢見你……


    林阡冷冷一笑:“送你的勝仗,要不要?”


    “啊……”


    “仗由我打,你隻需看著。待擊潰了金軍,這裏歸你所有。”林阡淡淡低聲,同時將地圖攤在他眼前,“外界不知你我合作,隻以為你趁我們相爭坐收漁利。”


    “我……怎麽相信你……”史潑立自然不相信有這麽好的事。


    “我來意若非如此,要殺你易如反掌。”林阡語中透出寒意,強盛之至。


    “誰……誰知你……你不會如金人一樣,過……過河拆橋!?”史潑立鼓足勇氣,卻還是舌頭打結。


    “史潑立,你先過河,我如何拆橋?”林阡俯看著史潑立,眼神鋒銳似直刺進了史潑立的心底去,史潑立一驚,心知他說的先過河,表麵意思是史潑立先得到大崮山,屆時占盡天時地利,而林阡等人戰力仍然低迷,根本不可能對史潑立取而代之,而林阡這句話卻還有第二個涵義——我不會和金人一樣,我也不會和你們一樣,對著自己家的兄弟,都還要揮起屠刀。


    月觀峰之叛,史潑立原就叛得被動,如今與他目光一撞,不由得臉上火辣,一時也無話可說。


    “還猶豫什麽?等我再敗一場,讓金軍收拾你們?”林阡輕笑,早看出史潑立坐山觀虎是存心以他為屏障,史潑立當然不可能希望他敗,這也是林阡自信能說服史潑立的根因,“楊鞍還沒敗過,難道從你開始?”這句更是狠辣,完全擊中史潑立死穴,史潑立大驚,情不自禁點頭。要知道他史潑立最怕的就是失職啊!居然這都被林阡看穿了嗎!


    也罷,林阡多年跟在他手底下混,對他可謂是了如指掌。


    


    其實林阡要拆他們確實也輕而易舉,此刻,把史潑立屍體扔出去,這邊頓時就群龍無,自然可以幫紅襖寨的忠臣們雪恥泄憤,報了當初月觀峰一拆為二之仇,然而,解氣是解氣,卻絕對是不智之舉,林阡明白,這邊的兵,雖非忠臣,卻也不是大奸大惡之輩,他們絕大多數都是被欺騙、被蒙蔽、跟風或隻求自保的軍兵、寨眾甚至尋常百姓,罪不至死——


    如果現在他們被林阡打散,下一刻一定會被金人殺死,沒有第二個結局。他怎可以,因為上次內亂,就引下次內亂,便宜了他們原本的唯一敵人?


    當然不拆他們,反而要用他們,即便宋匪分家,也可以合戰金人——此間兵馬分明良多,然而跟在史潑立手下就如擺設一樣,難免可惜。他此刻不是他們的主公、當然不能操縱,但可以通過脅迫史潑立來調遣他們,進入他林阡的棋局,如此方能保他們不失、還能予以妙用,更加強化實力。


    實地偵察於史潑立的軍營,他心中存留悲憫:他,又怎會將他們看成敵軍。


    嘴角卻漾起一絲必勝的微笑,說到底他要感謝軒轅九燁,是這條毒蛇的過河拆橋,使楊鞍黨再不可能與金軍合作,金方強而楊鞍黨弱時,怎能不順勢抓住他林阡。


    說到底,這次的合作,是他借史潑立之手將叛軍下進棋局,也同時是他向叛軍靠攏的第一步棋——


    因為,紅襖寨散不得……


    


    正思慮,陡然一束流光竄過眼角,雪亮,炫目,熟悉之至,林阡心念一動,即刻驚回現實:“水赤練……”


    追前數步,果然那是小狐狸無疑,然而與先前挑逗他邊跑邊停不同,此番的跑跑停停它明明不那麽歡快,但仍然刻意給他追趕。林阡知道茵子失蹤的消息,眼看水赤練如此焦急,大抵猜出了一兩分來——水赤練亂跑令茵子落進了金人手裏,而現在這畜生才知道向他求援去救小主人。


    追到盡頭,林阡眼前,儼然不剩水赤練,而已是尹若儒駐地——那麽,茵子理當是落在了他手上……


    不同於胡水靈之作用,茵子若是在尹若儒的手裏,絕非為了對林阡攻心,而一定是為了捉水赤練,林阡見識過尹若儒對水赤練的渴求,水赤練當然也心知肚明,那家夥那麽精明!一靠近金營,它就連影都沒了,完全是引林阡來辛苦的……


    好一個水赤練,可真是審時度勢也料事如神,知道他要打大崮山,提前把他帶到了這個席位。醜時將近,在尹若儒身旁潛伏並熟悉環境、尋找薄弱、確定缺口;亦能將北麵的徒禪勇駐地收入眼底……


    這兩處地域,金軍楊鞍黨,以及茵子,日出之前,他林阡都要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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