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5章 時青寨勢變


    破曉之際,山林昏蒙。看天色知今日要雷雨交加,倒也對沂蒙戰地現狀應景。


    昨夜,楊宋賢神出鬼沒以半進之計引敵人內訌、成功救夏全於左右受敵之危難,此刻麾下將士們多半已得勝凱旋,唯楊宋賢留下並潛入了時青寨中。因他在歸途中現,梁晉束乾坤的軍隊有所調動,似是要棄夏全轉而先對付時青。是以楊宋賢想都沒想,一邊折返時青寨中見機行事,一邊也差人告知林阡形勢可能有變。


    梁晉和束乾坤要置時青於死地,這顯然不是林阡宋賢的初衷。


    林阡的半進之計,隻在於挑起雙方內訌,以便夏全能夾縫生存,並無意將時青往死裏逼——要知道,昨夜時青和束乾坤都在林阡的算計之內,是因為時青和束乾坤都是盟軍的敵人。挑起敵人之間的內訌,當然無可厚非。但跳出昨夜來看,時青和金人不一樣,他不可能是永恒的敵人。所以事後楊宋賢就有些隱憂。


    卻沒想到這麽快,他們就把時青寨推向了死路——細作來報,梁晉已有向時青動手的意向。


    當然要救。此刻時青與金人解除了合作,在宋賢眼中他們不過是一群無辜。


    眼前身畔,黑壓壓的一大片寨眾,擁堵在這裏誰也不說話。沉寂中暗流洶湧,全是戰畢積澱的恐慌。


    摒棄了一些私心或野心不談,時青夏全和劉二祖等人一樣,都是出身北國走投無路的宋民。楊宋賢看著看著不免憐恤,戰爭與謀略,傷得最多的永遠是這些人。宋賢倒不是說林阡此戰有錯,事實上宋賢當然讚成阡的計謀,否則昨夜傷的就是夏全那些人血可能流得還更多……再選一次,他和林阡的決定還是一樣。他們是征人,不是聖人,卻毋庸置疑都是罪人了。


    忽聽說金軍有使者來見時青,宋賢方從悲憫中回神。奇怪,金人一邊在山下異動,一邊又派遣使者來訪,到底會是什麽用意?宋賢不免上了心,金人的兩大將領,束乾坤可能還好,但梁晉此人怎麽想很難說,是繼續和談還是就此撕破,都對戰勢舉足輕重。


    那使者進得時青帳中以後,再也沒有走出來,宋賢先以為他們相交甚歡,心下有些忐忑,孰料一聲嘯響,帳簾被風掀起,驀然就滾出一顆頭顱來——正是那使者!


    時青狂躁地站立在營房中,瘋一樣地嘶吼:“想殺我!誰給你的膽子!”怒到青筋凸起,手中刀還在滴血。


    “寨主!”“生何事?”弟兄們紛紛近前,楊宋賢注意到一個細節,時青往後退了半步,不接受他們的靠近:“他身上有銳器!”


    兵士們趕緊來搜那使者身,除了他衣上褶皺和袖中一封密信,根本沒有現任何銳器。


    “寨主,他沒帶銳器啊。”


    見時青果然與傳說裏一樣多疑,宋賢就知道,梁晉和時青是打定了。


    無論如何,跟時青這種多疑者的談判都鐵定不會有結論,因為有結論也會被立馬推翻。而梁晉,也沒那麽好的耐心一直等下去。


    宋賢一邊想一邊不禁往山下看,麵色一變,果不其然,梁晉來了,使者的消息剛傳出去,他後腳就跟到了寨子裏來。宋賢心一緊:時青或許還以為梁晉是在求和談,但梁晉會否將這個使者被殺成功利用,使之成為兩軍交戰的導火……?


    人群中,越走越近,梁晉。依舊是那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依舊是那種暗藏在嘴角邊上的卑鄙和陰冷,一個連自己師妹都想殺的人,宋賢理解,他身後金軍定已蓄勢待。


    下一刻,一把飛刀掠過半空,直打向離宋賢不遠的一兵士胸口,是那梁晉邊走邊,帶給時青的見麵禮。僅僅一瞬,幾乎要了那兵士性命,宋賢哪管自己安危,立即擲劍飛去攔擋。


    飛刀被劍釘在石上。


    時青見狀,顯然氣憤不已:“梁晉,你這是什麽意思?!”


    梁晉陰冷道:“這倒要問你了,便算兩軍交戰還不斬來使,你是與我達成共識的盟友,何故一而再再而三地變卦!?”


    “既然各懷鬼胎,何必繼續共謀!盟友二字,不好意思,作廢了!”時青冷笑。


    “若我有證據可以證明,我師兄昨夜是被楊宋賢騙上了山,你可願與我坐下,繼續商討合作?”梁晉問。


    時青一愣:“怎地?”


    “小白龍,明人不做暗事,何必躲躲藏藏。”梁晉說時,宋賢一震,原竟被他察覺了。


    楊宋賢走出人群,玉樹臨風卓爾不群,眾人眼前皆是一亮,好一個俊秀少年,襯出了時青之粗野,梁晉之猥瑣,活脫脫一個白麵書生,而不像傳說中那般——抗金名將。


    梁晉望著楊宋賢略帶驚疑的神色,笑而走遠幾步,從石上拔出潺絲劍來:“好一口寶劍,隻配英雄。”原來他早就現了楊宋賢。宋賢暗叫不好,自己方才為救無辜……不,很可能更早就暴露了。


    “楊宋賢……你怎在此!”時青大驚,“難道,昨夜束乾坤所說,竟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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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宋賢方才救那兵士是好心,卻不想一番好心反而會害了局勢展,連忙辯解,暫不承認:“時寨主,楊宋賢出現在這裏,隻因為梁晉他兵力有異動。”正氣凜然,“我隻想通知時寨主,切勿被這卑鄙的金人算計。他不是來求和,而是來謀奪。”


    “你既與昨夜之戰無關,何必幫時寨主防我。”梁晉冷笑一聲,楊宋賢和時青臉色皆是一變。


    這句話,倒是和時青問束乾坤的那句,你沒放火為何救火異曲同工。當束乾坤昨夜是抱著救援與免責的心態,而楊宋賢今晨是抱著救贖與免罪的心態。類似語句,隻要問出來,就很難回答,因為恰好擊中了心態的最薄弱。束乾坤是沒有做所以被觸怒,楊宋賢則是心有鬼所以被震驚。


    宋賢卻怎能夠當眾承認罪責,所幸急中生智答道:“我幫時寨主防你,隻因我紅襖寨也想與時寨主合作!”


    “也想合作?哼!昨夜之戰,我會查明是否你楊宋賢所為,如果是,你妄想活著走出時青寨!”時青臉色鐵青,“梁晉,你也休想給我耍半點滑頭,別指望一麵合作一麵陰我,我時青不是好惹的!”


    “既然如此,時青,我與他之間,盡快作個選擇吧。”梁晉陰笑,“是繼續與我合力,還是被他牽著走。”


    宋賢沒有說話。弱肉強食,時青根本沒有別的路。


    但無論時青寨戰力如何低,他都對沂蒙舉足輕重。管你武功再高再強,一萬個人一起撲過來,不愁不把你踩死。踩不死,也夠折騰的。


    真諷刺,最有疑心病的一個人,偏要做一個最進退兩難的選擇。正常的事情都足夠他模棱兩可了,更何況今次是聯誰抗誰。


    “你二人,卸下武器,一並進來。”時青說罷做出個請的姿勢,梁晉也扔下袖中飛刀之類準備入帳,唯宋賢怔怔站在原處還未回神。實則林阡沒說過要聯合這個時青,就算要聯合也不是靠宋賢合縱連橫啊。


    “怎麽,連喝杯酒都不敢,還敢來要合作?”時青以為他不敢,冷笑。


    “怎不敢了。”宋賢輕笑,解下潺絲劍。他決定上來的時候就說要見機行事的,現下仍然以不變應萬變就行。


    日出時分,天空開始飄雨。


    雨在飄下來的刹那算起,就已經被天與地都孤立。


    帳中,宋賢斟酒一飲而盡。如果他是時青,想來不會敢這麽做,因為這場三個人的宴,可以是梁晉與時青串通好的,別忘了他倆現在還算盟友,隻是撕破了臉的那種。


    但宋賢是誰啊?跟解濤都可以挖心掏肺,對束乾坤也可以拚力相救,初涉江湖之時,旁人都說他是沒有心機。當初沒有心機,隻因坎坷太少。如今閱盡風雨,難得保留俠義。


    席間,三人激論沂蒙勢,半個時辰飛快流逝,時青任宋賢據理力爭,梁晉威逼利誘,卻仍不曾有半個決定。


    陡然間,梁晉卻臉色紫,口吐白沫:“這……這酒,有……有毒!?”


    時青一怔,宋賢一驚,看梁晉倏忽倒了下去,砰地一聲酒壺碎了一地,時青和宋賢齊齊站起,宋賢大怒:“時青,你下了什麽毒?!”


    “楊宋賢,我看是你下的吧!來人,將這宋匪拿下!”時青一臉驚疑,一邊命弟兄進來,一邊上前去看梁晉傷勢。


    便在這電光火石之間,宋賢忽然想起不對,大叫一聲:“別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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