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6章 一曲七弦亂


    身處地宮中最寶貴的領域,縱是最不屑規矩的赫連華嶽,也斷不可能再隨便擲斧、而隻能采取近程砍斫。縱然如此,赫連華嶽的殺傷力都沒有絲毫減弱,不由分說,剛到場便對阡吟橫掃一斧,雄壯霸氣,無以言喻。


    林阡強硬逆襲,掄起飲恨刀對光就破,威武絕倫,精準萬分。刹那隻見一橫鋪光圈遭遇一縱掛雪渦,令人驚懼的是,那雪渦剛吃了光圈一塊,光圈就隨刻削了雪渦一角,勢均力敵至此。


    僵持之際,到底還是激得這洞室隱隱震蕩,吟兒不知是否幻聽,竟感覺一牆之隔水流急劇屯集。


    “好一個林阡,恢複這般快!”赫連華嶽既興奮,又帶著些忿忿。無疑,求戰和剿匪在他心中並重。


    林阡又怎可能將他怠慢,赫連華嶽在完顏君附麾下,人送外號“鬼斧神弓”,說的便是這兩樣驚人特長。遭遇十二元神久矣,林阡對秦獅還可以評估“我武功在他之上”,對赫連卻覺“他武功不在我之下”……


    一招剛罷,赫連華嶽便迅猛上前一步,將斧一推對林阡狠戾縱斬,硬派作風,彰顯無遺。林阡力道不如他強,勝在身形刀法皆活,持飲恨刀直切斧刃,彪悍態度,由內而外。


    恰在這時,聽洞口複有腳步聲作,吟兒循聲而看,原是淩大傑裹了傷帶兵趕赴這裏。


    按照道理,秦獅被阡傷那麽重,肯定是下不來的了。淩大傑卻意料之外地帶傷奮戰、更能號召身邊這麽多人一並到此,十足給阡吟創造了好些難度……刀斧之戰才到第五回合,淩大傑就已提起了長鉞戟加入戰團。所幸他腳傷所致行動不便,否則這以一戰二豈能撐下半刻?!


    吟兒看林阡刀光才裹斧影、又陷鉞戟危機,甫衝破淩大傑包圍,回旋至赫連華嶽封鎖,一輪攻緊接著兩輪鬥。看得吟兒不敢眨眼,打得林阡也難喘息。三者之戰,乍一看氣焰已成熔爐,將刀、戟、斧攪在一起鑄。觀戰久矣,關於強弱吟兒稍有體會:是赫連最強、林阡次之,淩大傑反而落在最下風。因此林阡長刀主攻淩大傑,短刀暫守赫連華嶽,來回衝殺,從容得一如既往。


    自始至終,吟兒一直按劍不,有林阡在,沒必要。


    五十餘回合後,一直在洞口觀戰的護**兵將,看淩大傑赫連華嶽仍然未將林阡拿下,故摩拳擦掌提刀攜槍,尋找機會入局圍剿。然而,一個個瞪大了眼睛找破綻,非但刀法斧術槍招一點破綻都沒有,就連它三者組成的戰局都密不透風沒法進入!


    如此高手鏖戰,豈是等閑能碰!?


    便隨著戰鬥越演越烈,眾金兵呼吸愈急促,空氣也慢慢變得凝固,整個洞室從鬆弛走向繃緊。吟兒想,這感覺,就像個錢袋被一束——可這不是錢袋啊,這是個水下地道!可堪被無數道流竄的巨力轟擊!?


    正自驚疑,麵前忽然一道罡風,吟兒回神雖遲,好歹眼疾手快,惜音劍當即出鞘,對準了風力中心,一聲嘯響,偷襲她的兵器當中斷開,兵器主人正自詫異,已遭吟兒一腳踢開。原是這金兵聰明,抓不著戰團破綻,但看林阡身形一移、露出他後麵不遠的吟兒,計上心頭,趁他無暇顧及撲到角落裏來。可惜水準不夠。


    然則吟兒尚不及喜——有了一個金兵起頭,就有第二第三奔赴,吟兒急忙持劍應對,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洞中戰局頃刻複雜得多:一時林阡騰不出空、吃豹子膽的便多些;一時林阡出手回救、麻煩吟兒的就少些;一時林阡落到下風,視野之內人滿為患;一時吟兒劍走如飛,眼前短暫出現空缺……


    便這麽周旋了將近一個時辰,吟兒終爭取得半刻間隙無人敢近,林阡三人卻仍在糾纏廝殺之中。吟兒疲憊地坐在榻上,看他三人都大汗淋漓,心知這一戰難分難解,必須盡快找到方法終結才是。吟兒一手搭在琴上,一手按著書卷,休息久了,卻越休息越累,不禁想到母親剛剛給林阡的大幫助《花間醉》,怨念,若是自己能彈,好歹也能提升點戰力,和林阡協力打退這撥兵將……


    心念一動,《花間醉》彈不了是因為太長,可以彈別的短一些的試試看?剛巧吟兒可抄錄了些簡潔的譜子很容易背——說做就做,想彈就彈,吟兒記得當中一《戰八方》,試圖通過它來緩和自己體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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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始彈琴可算得心應手,樂曲激昂熱血澎湃,教吟兒滿心以為這曲子果然短小精悍果然可以代替《花間醉》調整內息,大樂,彈著彈著就心花怒放、享受至極。不幸的事情卻還是說生就生了——


    才一小段而已,就聽錚的一聲,這琴的一根弦,斷在了吟兒手上,一點征兆都沒有!……吟兒大窘,還沒意識到自己破壞了王妃之物,可是在這群護**眼中卻罪無可恕,七弦琴方一斷弦,適才退去的那一隊金軍又一股腦兒地衝了回來。


    “啊……”吟兒這一驚非同小可,趕緊起身躲開一轉,好容易閃過了三人連擊。再見一道刀光掠過,掃開了後麵的一排金兵,原是林阡見險相救,可他保得了她一時,救不了她長久,這道刀光消失之後,贏得瞬間的金兵離散,卻隨即跟上來下一群,非得吟兒自己對付不可!吟兒屏氣凝神,舉起劍一口氣斥開了九把刀十杆槍,拳頭腿腳之類的也全都派上用場,心裏告訴自己,必須保證性命無憂!百招開外,終於無力招架,當頭一劍再難避閃……


    緊要關頭吟兒的求生欲迫使她連退幾步急往後撤,冷不防頭朝著後麵牆上一磕,竟不知怎的從高處落下個實物來,不偏不倚正巧打在那持劍殺她的金兵頭上!


    吟兒就聽啊一聲慘叫,要殺自己的人竟然倒在自己眼前!大歎僥幸,再定睛一看,這東西,原是把被放置在高處的琴……琴?


    吟兒不知該氣該謝,哭笑不得,剛壞了一把,就自來又一把!心思卻一轉:或許這是天意?要這把琴來救我?!仔細端詳著這古琴,色澤看上去很樸素,年代比七弦琴久遠,藏那麽高肯定彌足珍貴。經吟兒鑒定,這是個文物級的寶貝。


    危機趨緩之際,吟兒帶一絲好奇、一絲期許撫上《戰八方》,希冀這把琴能給她帶來好運,奇跡,也來得那麽無巧不成書——


    履至上一把琴的斷弦之音,這寶貝儼然輕鬆過關、沒教吟兒再嚐失敗。度過了這一險後,音調也越走越高,幾乎不是一般琴所能奏,這寶貝卻能舉重若輕輕而易舉,著實不可思議。


    越往後去,音調越是高得驚人,難以料想曲譜和琴的極限在哪裏,一次的驚奇蓋過一次,縱使是這群金兵,也一個個愣在原地,他們不可能精通樂理,但明顯被此曲震驚——齊呼:太刺耳了!


    這種刺耳,卻又絕非嘈雜,相反還極度好聽,聽得人心潮澎湃、血氣上湧、血脈噴張……


    無人看見,這古琴旁散出的陣陣氣波,借著音律激烈滌蕩,直朝著吟兒對麵的他們流淌、擴散、殺傷……與慕三、林美材的魔音異曲同工之妙。陡然之間,氣波充足,成型衝撞,便聽得一聲微震,齊刷刷的眾金兵倒開一片。吟兒還在希冀著自己調勻內息呢,突然看見對麵的金兵們不戰自退,又驚又惑,愣在原處。


    氣浪正巧擦著林阡後背過去,他倒是察覺得出,吟兒的這一曲《戰八方》主攻,和《花間醉》的意境截然相反,當然不可能有自我療傷之效,而是攻擊敵人之用。《花間醉》為柳月作,那《戰八方》必然完顏永璉創。這樣鬥琴,才符合一路過來的鬥畫、鬥字、鬥詩文。心道,吟兒時常一腔熱血,多半源自完顏永璉。


    僵局到此幾個時辰了,林阡已確定淩大傑傷在左腳,於是長刀劈砍之時專挑些刁鑽招式,刻意威脅他下盤且越打越快,隻為折磨他傷勢消耗他腿腳力氣。淩大傑初還不知林阡這般狡猾,被他騙得心思力氣全集中在了腿腳,不到三十招便傷口破裂疼得掩飾不住,待意識到林阡故意如此時,淩大傑急忙想反守為攻,卻哪那麽輕易反守為攻?


    形勢急轉,眼看淩大傑和林阡的差距越拉越大,赫連華嶽和林阡的戰鬥成為此局關鍵,令護**上下都驚奇的是,林阡左手快如閃電勢若奔雷,右手卻有條不紊滴水不漏,兩隻手力懸殊,完全不像出自一個人。


    “好聽!”便這交睫之間,林阡打開淩大傑、長短刀交錯齊齊擊退赫連華嶽,拚力將他們全部推向洞口,和吟兒的琴聲恰到了一條直線上。


    吟兒一愣,喜歡他說“好聽”,因為她太喜歡別人稱讚她了何況林阡,所以立馬再彈——到底是因為心有靈犀,還是林阡太了解她?這《戰八方》一奏響,倒退中的淩大傑、赫連華嶽等人……隻能加倒退了……


    林阡轉過頭,正待回歸吟兒身旁,忽見她正上方有一暗道,正是原先那古琴放置之地。心下明了,這洞室已經是水下之路的盡頭、卻仍不見有通往外界的出口,林阡本還納悶出口何處,如今連這個問題也順帶著一並解決了。大喜過望,牽起吟兒的手便帶她出去。刻不容緩!


    沿著這暗道往前摸索、往上攀登,總算把劫難拋到了身後麵很遠,很遠……


    “王妃的琴!”當赫連華嶽遲疑了半刻又追上去,淩大傑看著七弦琴以驚悚語氣。


    “大將軍莫急。隻是一根弦斷了,可以修複。”有屬下趕緊分憂。


    “真的,真的可以?!可以修得跟沒壞一樣?”淩大傑大喜,轉頭看見那隻令吟兒威的古琴,一怔:“這把琴,已經二十多年沒見過了,原竟藏在這裏……”歎了口氣,拾起琴似在追憶。


    “看得出,此乃神琴也。”副將上前,讚不絕口。


    “適才是哪一曲子?竟能有殺伐之效?”另一副將奇道。


    “這到底是琴的功能,還是曲子的效果?或是琴與曲子聯合?”再一副將。


    “需琴、曲,和人。”淩大傑從回憶中醒來,眼中噙淚,“當年,隻有王爺一人以此琴此曲殺敵,大金國那麽多精通音律的名家,任誰都彈不出……”


    說到這裏,淩大傑及其副將心裏都懸出同一個疑問:“那林匪的老婆怎麽能彈?”


    “林匪的老婆”。誰人想,消不去完顏氏那一抹痕的吟兒,已經打上了這樣的一個烙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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