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4章 苦樂又一程


    虧得光線很暗、道路很窄,金兵隻能兩個兩個地過來,任務分配還耽誤了一些時間;虧得石柱壓得很低,個子矮真的是有好處的……吟兒聽到後麵一聲又一聲“哎喲”此起彼伏,扭頭去看那邊黑壓壓的前推後擁好像交通已經堵塞,心下大喜,膽子也壯了,扶著阡在水裏麵健步如飛。


    沒想到樂極生悲,腳底一滑突然間腳下從淺水變深水?!吟兒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晚了,拉著阡一起滑了下去喝了好幾口水,浮起來的時候林阡還沉在下麵……


    “啊……”吟兒大吃一驚,趕緊把林阡扶起,好深的水,看來不能走過去了,得遊了……吟兒傻眼,她不會遊啊……


    便那時聽得後麵異響,淩大傑的聲音已經傳來,吟兒情知危急,奈何無路可走,林阡這個不省事的,剛被她拖出水麵,竟又往下一栽還把她一並帶得沉了下去。這時有火把在石柱下點燃照亮了此處水域,赫連華嶽、秦獅、淩大傑的對話不絕,依稀在說:“他們應該在水下。”“可是、在哪兒?”“別處找找吧?這裏連漣漪都沒有。”


    “連漣漪都沒有……”?吟兒心念一動,這才明白林阡是故意把她帶到水下麵來躲。稍稍扭頭,現阡果然好了一點。關心的話,卻隻能在心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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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們,到那裏去看看!”“你們,留在這裏。”淩大傑赫連華嶽秦獅的兵全部都集中在後畫牆內外。不愁找不到他倆。


    赫連華嶽看著林阡消失的這處深潭,認定了他現在就匿身水下,暗道:“林阡,有種你就一輩子躲在水底下。”


    一輩子躲在水底下?當然不可能。林阡和吟兒又不是魚!閉氣好一段時間了,吟兒實在憋不住,她因傷氣短,加上本來忌水,一到水下就知道自己完了,奈何現在刀架在脖子上,她是寧可淹死也不會上去給敵人砍。林阡察覺到她窒息的痛苦,迅捧住她的臉,黑暗中吻上她雙唇,氣息源源不斷地渡往她的體內。


    吟兒霎時覺得舒緩不少,雙臂本能繞住林阡的腰,唇也纏住了林阡不放,自己的身體卻放鬆下來,情緒也不再像適才那般繃緊。兩個人在水底就這樣吻著,關係玄妙得就如同彼此的水草。一時也忽略了這是條地下的黃泉,一瞬就好像擁有了深海的真寧靜。


    吟兒是滋潤了、舒服了,林阡卻不可能完全沉浸在擁吻裏,為保護懷裏的女人他必須耳聽八方。雖然水外麵聲音漸漸弱了敵意愈加減少,但林阡意識到危險尚未過去絕對不能掉以輕心……


    果不其然,就在這一線之間水上傳來一聲異動,逃不過林阡的耳!有人想要也潛下水來追拿他倆!林阡飲恨刀早已在握,毫不猶豫,手起刀行,一招飛襲,隔水而攻,便聽得那人慘叫一聲,已然被他傷及。


    “淩將軍——”赫連華嶽秦獅皆驚,“想不到林匪這樣卑鄙,躲在暗處傷人!”


    淩大傑脫下靴子,癱坐在岸腳上全是鮮紅,老將軍沒想到林阡會有這麽一招,也不好說自己是被刀傷的還是水花割的。


    當見淩大傑都傷成這樣,等閑之輩誰還敢下水?!


    “林阡,我倒要見識見識,一個人在水下最多能活多久!”赫連華嶽怒喝。


    唔……不是一個人啊,是兩個人……吟兒心裏賊笑。


    林阡當然沒可能跟沒心沒肺的吟兒一般輕鬆,思慮赫連華嶽真正有見識有思考有魄力,這次十二元神一起到地宮裏來、冒著觸犯完顏永璉的危險確定他林阡在這裏,顯然大半都是因這赫連華嶽而堅定的。這樣聰明的一個敵人,武功水平也在秦獅之上,堪稱有勇有謀,自己逃得了一時,避不了一世……


    雪上加霜的是,一邊渡氣給吟兒,一邊林阡現自己也開始氣短,難道說,這次真是天要絕他?!


    好一個難忘的新年,他二人在地底下被古人今人一起害了。上去之後束手就擒便罷,關鍵是他們一幹人等全都隻能往假世界去,假世界裏,不知存在多少陣法遠在八卦兩儀陣之上,柳月的設定裏,假世界的盡頭必然是毀滅……橫豎都是死。


    可是……若幹年前,柳月和完顏永璉卻能悠然自得地在這裏刻石題字……他們,是怎樣出去的?


    林阡渾噩之中,忽然想到這一點,很顯然的,後畫牆的地下河裏,有出口!


    心底雪亮,急忙抱緊吟兒纖腰,往某一個方向遊過去,原隻是存著五成希望,沒料到果真絕處逢生,水底至深至靜之地,竟掩藏著一處石扉暗透光亮!


    吟兒眼睛也一亮,一到那石扉旁,趕緊跟阡合力將門打開,陳舊的屬於二十年前的光,便瘋狂地衝開了河流抵達阡吟眼前。


    跟獵奇的吟兒說法一致,往下遊走,別有洞天。


    水下的地道,還原最完整的完顏永璉和柳月。


    “哈哈,我就說,爹娘的書法不可能隻有那麽點!嗯,這裏的造詣似乎比上麵更高……”吟兒在水下憋的久了,現在開始倒豆子一樣。


    林阡一愣,上麵?上麵還有上麵……這麽說來真的已經好幾層地獄了。


    吟兒仰起頭來正待跟他對話,忽然一怔僵住了:“你的臉……”


    “嗯?”他一愕,循著她目光抹向自己的左臉,這隨便的一抹就是一手的血,要是在夏天還可以跟吟兒說這是蚊子咬的。忽回想起適才為了阻止淩大傑傷害吟兒,他飲恨刀太倉猝回防竟無意間割破了自己的臉……


    “怎麽傷到容貌了。”吟兒心疼地伸手來碰,剛剛的戰局裏不知道多少次血光飛灑,兩個人落難,很像當年被聯盟追殺,林阡又是一身傷,她又是完好無缺……想到這裏,淚在眼眶裏打起轉來。


    “這樣才襯。”他哈哈一笑,握住她的手,“男左女右,刀疤雙俠。”


    “噫……”她蹙眉,“老不正經!”


    這時,老不正經開始讀起壁上石刻:“夜深忽夢少年事,如風如幻總是空。多少似來還複去,無數若去又重來。”


    吟兒一愣,還未會意。林阡多少有點共鳴,他年紀雖輕,好歹在疆場上輾轉了十幾年,生命裏經行的故事和人數之不清,“這詩當是你爹寫的,二十年前,應該也算他的沉澱期。”


    吟兒朝左看,隻見其上寫著:“江湖何處不相隨,情湮夢落幾人歸,遙見風煙埋舊路,千帆過盡已無悲。”


    字為楷體,娟秀委婉,顯然是母親寫的,表達的意境和完顏永璉那相近,大有經曆了一切滄桑落寞的感覺,吟兒歪著頭說:“二十年前娘她才我這麽大,不可能有這種感慨吧。字是她寫的沒錯,詩也許是爹所作?”


    轉過臉來看阡,阡卻搖頭:“不,就是你娘作的。”這一,比上一少了些年代感,卻多了一絲很明顯的倦意。


    吟兒又將那詩讀了兩遍:“才我這麽大的年紀,娘就寫出‘千帆過盡’‘江湖何處不相隨’了?”


    “因為當時的你娘,倦怠了江湖的是非,也不願再做細作。”林阡歎了聲,“江湖一倦客,看來不是為賦新詞強說愁。她是真的累了。”衝這種倦怠,柳月的設計和心機,都不是刻意流露的,她並不喜歡那些,隻是生存的手段。


    吟兒低下頭來:“這裏這麽多的迷宮陣法和機關,而我又是出生在這裏的,可想而知,娘當年懷著我的時候,有多少人想要置她於死地……她卻這般厲害,不僅能保全她自己,還能把追殺她的敵人全都對付完了……”吟兒萬萬比不過她,母親的智慧和謹慎程度不在林阡之下,所以幾乎不必父親百忙中還擔心她。而吟兒,連勉強挖個坑都會先害了好幾個自己人,累得阡非得陪著自己大年三十登門謝罪。


    “可我林阡要的是吟兒。”林阡牽著她的袖,扼住了她後麵的卑微感。吟兒一怔,林阡又道:“我也不如你爹,像這樣的詩,我寫不出一句。”


    吟兒拭淚而笑:“我倆都是俗人。”


    轉了個彎,此地石刻上的再一詩文,林阡讀:


    “興亡成敗千秋事?四海古今才須臾。


    看冰塞渭水、雪暗秦川,誰定之兵家必爭?


    卻帝者雄心、征夫功名,原都是百姓山河。”


    “你和我爹,這一點卻是一樣的。”吟兒聽罷,眼前浮現出了父親年輕時的樣子,玉樹臨風,氣質脫俗,心懷天下,戎馬威風。應該和阡有**分像,多些許貴族氣。但我鳳簫吟要的是林阡——林阡有父親沒有的草莽氣。老實說,在遇到阡之前,吟兒沒想過自己會喜歡草莽氣,嫁給林阡之後,覺得男人家就是要存在著那麽點草莽氣才好。真正好,多一分不多,少一分不少。


    剛感慨過這詩,忽看見林阡停在不遠幾步,一臉的愁鬱難掩,吟兒趕緊追上前去,不禁也怔在原地失魂落魄,此地書法,不是判官筆刻石,而是揮毫而得,從墨跡看來,還是新鮮的。當是完顏永璉昨天清晨來時書寫。這到底是怎樣雄壯的力道和筆鋒,一支毛筆蘸墨罷了,寫進牆壁竟“入石三分”!


    “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吟兒悵然看著這十六字,雪落一場,餘生茫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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