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7章 罪惡複仇


    臘月初八,白碌街頭。


    “我好像欠了吟兒好幾年的新年禮物,這回一並補上。這對怎樣?”林阡舉起戒指問吟兒。


    “唉,你先別告訴我是哪一對,買了就藏著,新年再告訴我,會比較有驚喜!”吟兒趕緊轉過頭去不看,這一轉頭,卻恰好看見經過的人群中有個身影,再熟悉不過,紅櫻……?是紅櫻嗎?!對,紅櫻是在葉碾城失散的,這裏是白碌,靠得很近啊!


    “那不成,萬一你不喜歡……”林阡的聲音不識時務地在身後出現了。


    “你送的我都喜歡。”她嬉笑著敷衍林阡,視線卻跟著紅櫻跑了——心猿意馬,不可原諒。


    “嗯。”林阡埋頭認認真真地去選禮物。她怕人潮把紅櫻淹沒,情不自禁地就移動腳步跟了上去。


    是林阡丟了她,還是她把林阡丟了?被人群推動著非但沒找到紅櫻還跟林阡失散,她這亂走的毛病害苦了她,原想站在原地不動等林阡來找,哪想到就在此時被人從後麵一拍直接打暈了過去……


    她本不想承認,這個路人的度,比她鳳簫吟更快。暈去的同時才悟了,這個、不是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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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醒來時,視線裏出現的,是一張比紅櫻更加熟悉的臉,吟兒看清楚了他的時候,瞠目結舌不可思議久久回不過神——越野?!


    他,他不是已經被蘇派奪權、腿負劍傷身陷囹圄麽?!


    “盟主,意外麽?”越野笑起來。


    “真意外。”吟兒冷笑回應,“以前起碼還借他人之手,這次竟屈尊親自擄人。越寨主的手段,退步得很了。”


    “你我就在這裏,好好地等洪瀚抒和林阡兩敗俱傷。”越野冷笑一聲,指著山洞另一角,“對了,還有他。”


    吟兒一驚,循聲望去,看見不遠之處果然還躺著一個人,傷痕累累,鮮血淋漓,不知是不是被越野折磨成了這份鬼樣子……那個人,不正是慕二麽!


    吟兒才明白這是個怎樣的陰謀——好,好你個越野,所有人都被你騙了。


    臘月初三,峴坪軍營。


    越野確實被蘇慕梓斬傷下獄,但後續還有情節,世人無法探知——當夜他就被重返峴坪的宋丞、王冕之二人秘密營救。


    憑蘇慕梓和蘇慕然的資質,還不配給他越野寫結局。


    被越野一氣之下驅逐的宋丞和王冕之,哪有這麽輕易就被驅逐走?自是離開之後沒地方去,雙雙又往峴坪回,恰好撞見蘇氏兄妹的奪權,成為了解救寨主的功臣。


    越派人物虛驚一場,問宋丞王冕之:“兩位將軍怎會去而複返?”


    “我……我不知道離開了寨主,還能跟誰……”宋丞望著越野彈淚,依賴之情寫滿了臉上。


    王冕之抱拳效忠:“誓與寨主戰至最後一刻!”


    蘇氏兄妹一時大意,或者說沒有掌握好宋丞、王冕之的各自心理,於是到了手還沒坐熱的位置,不得不再還給越野。短短半夜而已。


    實則越野之所以沒有對蘇氏兄妹設防,除了輕視他們之外,也是對宋丞王冕之的回歸存在一定的把握。


    “這次多虧兩位將軍。”越野點頭,不可能不對王冕之看重,如果說宋丞過多的是依賴,那王冕之真可謂患難中的真情了。


    彼時越野忽然就心生一計——他可以利用蘇派的奪權事件製造煙幕,假裝他越野已經眾叛親離更被蘇氏兄妹囚禁,借此消除林阡洪瀚抒對他的提防。要控製近身兵將們的言論再簡單不過。蘇氏兄妹為了自己和親族能活命,怎可能不點頭答應。


    退居幕後,順風順水。隨著蘇派人馬將峴坪失守退出舞台,定西貌似就成為了洪瀚抒林阡兩個人的天下,越鬥越激,愈演愈烈。


    “慕然,說實話我要感謝你,是你提醒了我可以用令尊大人的高招,‘置之死地而後生’。”越野扼著蘇慕然的脖子微笑說,他聽說過,戰無不勝的林阡,曾經敗給過蘇降雪一次還吐血,就是那川北之戰的第二場,蘇降雪連戰連敗最終被林阡壓向死亡之穀,林阡騎虎難下若不退兵就隻能得到萬千死屍和無盡冤仇。越野這次也一樣,索性就趁此機會抽身出局,卻在林阡和洪瀚抒都將他的嫌疑排除在外時翻盤,當然,他比蘇降雪狠,蘇降雪要的是林阡退兵,越野要的是林阡死,或殘。


    “洪瀚抒,你的到場,最合我意。”越野心說,盡管穆子滕不能再用,好在我還有你這個不請自來的武器。你這個人愛胡鬧,而且還尤其愛和林阡胡鬧,好,我成全你,推動你。


    洞悉人性的越野,沒有浪費半刻,一旦抽身出局,第一件事就是冒充沈氏擄走慕二,既激怒洪瀚抒,又對沈氏複仇,何樂而不為,第二件事,則就是鑽了阡吟的空子、將禍以同樣的形式嫁給洪瀚抒。


    輕而易舉,完成了這十多天內,林阡和洪瀚抒的反複交惡。


    十天來,形勢照著越野的構思一直在往下演繹,甚至比越野的預想還要凶惡,因為越野的計劃裏,擔憂林阡會看穿。可惜,這次非但洪瀚抒不清醒,林阡也一樣急瘋了。是情之所至,也是天在幫越野——先是林阡因為累積的誤解而想岔了瀚抒,後更賴瀚抒親口承認了吟兒在他手上!洪瀚抒說林阡虛偽無擔當,林阡指洪瀚抒不講理不識大體,雙方敵意濃烈,一不可收拾。


    吟兒很希望林阡和瀚抒能猜到,慕二與自己的先後失蹤,幕後的主謀是第三者,可是,從事實來看,阡和瀚抒都沒有料中,因為他們心裏都容不下第三者。雖然林洪開戰的獲益人是越野,但越野他,事先不是出局了麽?就算沒出局,他也已經頭痛作病重臥床不能上戰場了……


    當然,被越野擄來之後,吟兒才現,越野的病是裝的,裝病是跟她鳳簫吟學的,想當年,自己從陽被郭僪抓到定西來,就一直在裝病……


    越野唯一不必裝的,就是他膝蓋處的劍傷,歸根結底,是被蘇慕然所害。可笑,雖然越野不希望紅顏禍水,但他儼然還是被紅顏禍水……


    卻不至於一瘸一拐,越野隻是走路不夠靈便而已,經過七八天的休養,這劍傷恢複得極快。吟兒和慕二被他關在這不知何處的山洞裏,他不在時,則換他的忠實走狗宋丞、王冕之輪流看守,多數時候,都是越野親自看押,重視程度,可見一斑。


    這次被關禁閉,可比郭僪、蘇慕然、完顏君隨、陳鑄、洪瀚抒那些時候嚴格多了。越野曾狠戾地指著腿傷對吟兒和慕二說,“今日我越野身敗名裂,全拜林阡洪瀚抒所賜,他二人必須為此付出代價,誰也別指望活著離開定西——我要他們、死無葬身之地!”身敗名裂,既是指他受辱於蘇氏宵小,更是說他越野山寨幾代基業毀於一旦。那時吟兒才明白,為什麽越野要這麽看緊,因為以前他是要囚禁她令林阡投鼠忌器,這次不一樣,這次是要借她向林阡複仇雪恥!


    複仇雪恥。憑他戰力,即便林、洪大軍兩敗俱傷,他也很難再漁翁得利,最多隻會便宜金人——既然他翻不了身快死了,那洪瀚抒林阡也別想活——他就隻殺林阡洪瀚抒兩個人,能拖一個是一個。越野臉上的肌肉從頭到尾就一直扭曲著。說到那句“死無葬身之地”,越野目中精光和猙獰表情連慕二見到都不寒而栗。


    “你是自己摔傷了,不是別人害的。”吟兒憐憫地看著他。


    越野一愣,不解何意。


    “下山的時候,人會不自覺地往回看,因為還眷戀山頂上的風景。往回看,要轉頭,就很容易失足。”吟兒笑,“所以,下山的時候還是老老實實地往下走比較好……可惜,我鳳簫吟辦得到,你越野卻辦不到。”


    他知她既諷他走下坡路,又諷他貪戀權力連她都比不上,惱羞成怒,狂吼著狠狠甩了她一巴掌:“鳳簫吟,別以為我不敢殺你!即便你死了,隻要屍體不被現,他們的決鬥一樣可以開始……”稍事平靜,越野的笑容煞是詭異,“甚至你的屍體扔出去,他們會打得更歡。”


    吟兒聽他聲音越來越輕,知道這份念頭在他心裏越來越重。心中一寒,越野說得對,現在她於越野而言,活著和死了意義是一樣的,可真要是死了,對林阡和洪瀚抒是火上加油……果斷不再說話,這時候,不值得視死如歸。


    “知道他為何卻不殺你?”越野走後,洞窟裏又隻剩慕二和她兩個人。慕二雖氣息微弱,神智還清醒得很。


    她搖頭,蹊蹺:“而且他也沒殺了你……”


    “因為他沒有十足把握,明日之戰,林阡洪瀚抒會死幾個。必須留一手。”慕二悲涼地笑起來,笑的同時傷口都在流血。


    “你還好麽?!”吟兒急問。


    “我,我很好。但我的族人們,隻怕……”慕二空洞的眼眸裏,泛著一絲哀絕。


    吟兒一凜,忽想起林阡。


    此刻慕二的族人之於慕二,不正是吟兒之於林阡麽。慕二的哀絕,必然和林阡相若。


    慕二的胡須是救族人唯一的良方,而治愈吟兒的藥材,全在林阡的手裏,洪瀚抒卻不讓吟兒碰——洪山主不是不讓她碰,洪山主是交不出她這個人。


    可想而知林阡的苦。隨著時間的推移,吟兒體內的劇毒不可能無影響,到今晚為止是第九天,已經作了十餘次。幸得如今是數九寒冬,吟兒又本屬寒性體質,如此,才不至於命危。


    “慕二,別太擔心,我一個弱女子,九天沒吃解藥不也活著麽,你那些族人全都是虎背熊腰的男子漢,一定死不了。”她看他始終憂滯,趕緊開導他。


    慕二表情一凝,抬頭來帶笑看著她,吟兒一驚,從前兩人為敵時,她很怕慕二這個笑容,桃源村裏,就是這絲笑容泛起之際,吟兒現了自己的頭裏藏著斷魂香,是慕二要害林阡的武器……但現在,慕二笑畢,問:“你是弱女子?”


    “呃……”吟兒臉一紅,現論據失誤,也是在黔西魔門,誰昂挺胸義正言辭說,“強者弱者,皆該負責”,自詡自己是強者來著?


    “跟他們是不是男子漢沒關係。他們失去我的庇護,最多隻能活十天,永遠如此。”慕二正色說。


    “那麽,明日之戰……”吟兒點頭,她也聽越野等人提起過,洪瀚抒和林阡已經決定,明日在下陰山決一死戰。想來這個期限,正是為了那幫魔人。


    決鬥這種消息一日千裏,越野幾乎立刻得知。所以這天到後半夜的時候,越野、宋丞、王冕之三人,一同將吟兒和慕二押向了彼處。


    不是為觀戰,是先一步部署。


    吟兒見縫插針就睡,昏沉間聽見嘈雜聲,睜開眼睛,一陣暈眩,原已太陽曬屁股了。金屬撞擊聲不絕於耳,林阡和洪瀚抒的決鬥理應就在不遠、進行已久。吟兒想,他二人定好了今天決鬥,卻不知今天一天時間可夠?


    稍一側身,不禁一驚,原來她和慕二被縛之地是在懸崖邊上,吟兒適才若是翻身幅度過大,就一定會直接摔下去。


    那麽,刀鉤之交擊聲,本是從身底下傳過來的。林阡和瀚抒,在他們的下方纏鬥……


    吟兒微微抬頭,看見孤身佇立在側的越野,他此刻表情肅穆地凝視腳下,從他的那個角度,似正好能看到戰局。吟兒心一顫,隱約能猜到越野他想做什麽。


    林洪二人決鬥固然不假,但各自擁躉也必定到場,兩支大軍不謀而合:若主將的決鬥無果,他們就立馬交鋒。他們也和吟兒、越野存在同一個疑慮,覺得林阡和洪瀚抒未必一天能決出死活。所以,不如便也跟隨主將來到此地,一麵觀戰,一麵備戰。


    故而軍兵所限,林洪之決戰未能實現於絕頂之上——如此,反而給了越野一個居高臨下的地形。


    天助越野。不過,即使天不助他,他也一樣能策劃出這次林阡和洪瀚抒的決鬥,心機如此之深。


    憑林阡之縝密、洪瀚抒之謹慎,不可能不在決鬥之前,掃清下陰山周邊所有的障礙,也避免有諸如軒轅九燁的金軍趁虛而入。然則,越野、宋丞、王冕之總共隻有三個人,趁夜潛入,誰能現。


    林阡和洪瀚抒皆是百密一疏,他們都盡量不令麾下軍兵涉險,卻不知有人一心一意隻要殺領袖……在他們的考慮範圍內,軒轅九燁、陳鑄等人,都沒有這般卑鄙,也不帶這般恨意。


    吟兒掙紮坐起,勉強往左移了幾步,便也能看見越野視線中情景,果不其然,是林阡和瀚抒,以及各自身後鋪陳開來黑壓壓的兩大片戰甲鐵馬,分別來自抗金聯盟和祁連山。


    視線回歸最核心,有刀光鉤影,於戰馬之間縱橫交錯,如電如火。而隨著林阡洪瀚抒爭鋒的越走越險,越野扶著他身左巨石的手也越來越有力。


    吟兒心弦緊扣,目不轉睛看著那巨石的位置屏息凝神。


    別人手上的滾石,到力大無窮的越野手裏,是從天而降的隕石:不是要順著山道滾下去,而是要突如其來砸向他想砸的目標。


    想當年,蒼梧絕頂,身負重傷的他,拿起石暗沙輕而易舉。世人說金南第六死在金南第二掌下不虛,但若非越野的那一扔神力驚人,石暗沙會連躲都不及躲,東方雨會連掌都不及收?可以說,金南第六和金南第二,是同時敗在了越野手上。


    如今,越野想用幾倍於石暗沙的重量,同時換南宋六七名的命,贏麵,太大……


    吟兒心驚膽戰卻蓄力於拳——可是越野你忘了,你身後還有個南宋第一!


    豁出去了!越野你要死是嗎,我鳳簫吟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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