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7章 男兒本色


    確切地說,從紫雨開始傾心單行的時候,七蕪就已經關注起林阡那個梟雄,不同的是,紫雨帶著仰慕,七蕪帶著繁複:是既敬畏,又好奇,又害怕,又期待,一言難盡。


    隴陝一帶的據點都算新興,除了少數抗金聯盟的勁銳之外,大多都是當地土著或土匪,所以基本都沒見過林阡,對他的了解局限於傳說,但看單行、郭子建、向清風、海這幫領都一個比一個厲害,也就自然而然更欲探索他們的最高統帥了。潛意識裏,眾兵將都和七蕪一樣,既憧憬又帶著忐忑。一旦來了個跟在林阡身邊的人,不管他職位再怎麽低下,哪怕他就是個小侍衛,都會被大家留一下午問長問短。


    七蕪偶爾練劍疲了,也會聽林阡的事跡消遣。她卻不愛聽那些神化了林阡的傳說,更熱衷於真實生過的故事。然而,連真相都是眾說紛紜的。分歧大抵出現在林阡和盟主的感情生活上,一派是鶼鰈情深型,一派是政治婚姻型。前一派說主公為了主母塞北江南地找藥,後一派卻說,主母最後還不是跳江自盡了足以見得主母真是被傷病折磨得不想再活了。前一派說主公現在不是一直沒娶嗎,後一派的人就會反駁,不娶不是照樣可以有很多女子投送懷抱而且還不用那麽拘束了;前一派說主公為情少年白頭了,後一派又有人說,白頭是因為思考戰事要苦思冥想當然很容易變老……


    戰事?那麽遊刃有餘的戰事,還需要苦思冥想到白頭?七蕪對後一派嗤之以鼻,但也絕非是前一派的。七蕪私以為,白頭是因為報應,這跟林阡少年喪父、中年喪妻一樣,是開疆辟土、殺人如麻的代價。


    所謂王者,就該付得起代價。


    戰事,那如雷貫耳的戰事——


    慶元三年四年,他奠定了一個遍布南宋的抗金聯盟,泉州、建康、海州、夔州、黔州等地,連敗金國南北前十,到現在為止南北前十還談阡色變;慶元五年,他軍麾橫掃石城郡、沈家寨、魔門、黑曖昧道會,一舉清理了西線後顧之憂;慶元六年,他儼然統一蜀川義軍,並正式向坤維皇權宣戰,短短一月,就將曹範蘇顧徹底擊潰、短刀穀實權據為己有,期間,亦毫不費力、大挫金國控弦莊、名捕門、含沙派……


    嘉泰元年,興州都統郭杲與蘇降雪、魏紫鏑勾結,企圖奪回統轄短刀穀之權力,趁林阡與金軍作戰於西南邊陲動川軍事變,奈何陰謀慘敗,反而給以林阡吞噬之機,他率眾凱旋歸來途中,順帶著就連續收了遵義軍、南平軍、重慶府、廣安軍、蓬州軍、閬州軍、利州軍、大安軍……勢如破竹,僅僅半月,川黔官軍亦盡歸林阡所有。除此之外,西南、西北、北麵邊境的所有戰役全都是他一手逆轉。


    嘉泰二年,林阡更是在痛失愛侶的情況下,還將一場暗戰和兩次明爭全部打勝,且是大獲全勝,並與吳曦關係轉圜。不僅金國控弦莊全滅、十二元神折損,且宋軍開始反向侵略金朝,到嘉泰三年的如今,最緊張的已經不是南宋的哪寸疆土了,風煙蔓延在金朝境內的鳳翔、臨洮、慶陽諸府。


    雖然,七蕪覺得這林阡隨意操縱生殺很過分,但不可否認的是,他給南宋軍民贏得了安定、尊嚴和希望,值得敬佩、追隨甚至犧牲。


    適逢鄰縣招募新軍。劍法小有成就的七蕪,在女眷中顯然坐不住了,一腔熱血對單行請求,想要也加入其中。雖前軍裏也並非不容女子存在,但單行心中有鬼,怕七蕪拋頭露麵久了引人耳目,畢竟離此不遠就有海、向清風據點,於是不允,用越風的事為借口,對七蕪說,難道忘記了還有人正在調查命案、尋找紫雨和你?


    單行原以為七蕪會就此罷休,不料想過片刻七蕪又過來了,換了身男兒裝束,臉上抹了些泥巴,單行差點沒認出來。七蕪說,這樣就行了。加之紫雨求情,單行便也作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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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蕪女扮男裝混進幾裏以外、呂之陽和單行共同坐鎮的兵營。由於紫雨的喬裝技術一流而她本身武功也厲害,十天半月倒是從來沒露陷過。雖說她身形嬌小了些,但這次招募的義軍大約都是十三四歲的孩子,個頭原比她高不了多少,厚重戰衣罩在身上,哪還看得出身體瘦弱。七蕪混進人群就是個普通人,單行能分辨出她隻是憑他作為師父賞給她的錕戎寶劍,切玉如泥。


    眼見如此,單行的心才慢慢放了下來,他一直要兼管兩大據點,常常分身乏術。七蕪從渭源縣據點跑到隴西縣,著實令他不經意間便把重心往呂之陽這邊偏……


    卻說七蕪在呂之陽的麾下磨礪,便像是從山腳慢慢往山頂爬一樣,哪怕從一個尋常兵卒做起,立誌先做到百夫長,然後慢慢爬向千夫長……


    倒像是天賜七蕪的良機,由於義軍招募過多、一時魚龍混雜,故單行、呂之陽商量了,臨時編製的幾支新軍隊,每支都要遴選新領。選拔人才雖說要考察綜合素質,但武功這一項就太對七蕪胃口——至於人心嘛,多拉攏幾個小弟,給他們做幾頓好吃的……


    於是,七蕪又當仁不讓要競選新領,單行得知的時候曾試圖阻止,不奏效。


    單行也估計到了自己勸不住。這女人,骨子裏有種好勝的固執,沒武功的時候尚且會自保,真有武功起來就會有爭強鬥狠的欲念。現在如果再有劫獄的事,不用單行找她了,她肯定是先鋒——為這事,單行苦思了好幾天,不知自己教她武功到底是對是錯,隻能私下警告七蕪,強中自有強中手,別以為領是你囊中之物了。


    “是!師父!”七蕪喜滋滋地告退後,立刻著手準備過幾天的比武事宜。


    “骨子裏,真是個不安分的女人。”單行歎了一聲,攤開名冊看領的候選人們,區區等閑,誰比得過她?“然則一個小領,可滿足得了你?”


    事實證明,滿足得了。


    七蕪並非追名逐利,她似乎一直在找尋一種歸屬感,或者說,之前她都是價值缺失,三月中旬,她終於如願得到這個小領的位置,便心滿意足、開始領著她麾下的百十個兄弟蒸蒸日上,安於現狀,不亦樂乎。


    這種人,認定了一個使命,就會堅持到底,捍衛到死,而不可能見異思遷。


    唯一不同在於——從前,是因為認定了天下,才擔負了所有人。現如今,她認定的卻是“師父和紫雨”、還有“弟兄們”,這麽多,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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