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2章 按圖索驥


    從洛輕衣下手,卻談何容易。


    那青衫女子,岷山劍法臻入化境,要用劫持吳曦的手法來對付她,比登天還難。加之她就跟在林阡身邊,並肩作戰,風雨同路,銀月的線人有限,誰都無法過於接近。


    若想把洛輕衣俘獲、送到仆散安德兵營、繼而引落遠空搭救……銀月隻有兩個方法,一是用陰陽鎖操縱更多的傀儡,二是親自出馬去對她下手。


    則,風險高於成效。


    銀月潛伏九年以來,次感到如此緊迫,進也不能,退也不能。


    這,就是落遠空的高明所在。


    先,當初他破格冒險救了洛輕衣,並不意味著他見一次必救一次。銀月劫持洛輕衣的計劃,製定時確實解恨,一施展矛盾重重,極大可能就算成功都徒勞。奈何食之無味,棄之又難免可惜……所以銀月決策之前,就注定傷透腦筋。


    其次,落遠空顯然預料到,銀月有洛輕衣這根線都沒本事追。畢竟,銀月自己都終日活在林阡的監視下,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可是,越吃不了熱豆腐,越心急。這種壓力下,銀月很容易產生急躁,定力不足則必將露出馬腳。


    其三,落遠空根本就是借著武功高強的洛輕衣在釣銀月——這,才是當初他救洛輕衣的終極目的!因從“落遠空救洛輕衣”事件伊始,銀月對洛輕衣的興趣就早已有之。那麽,盟軍中誰從那時起就逐步關注洛輕衣,是非常值得林阡調查的一條線索,林阡完全可以按圖索驥找銀月……也正是跟著這條線索,九月興州之戰,林阡已經查出了銀月的幾個下線,隻是他還不動聲色、從未打草驚蛇罷了。


    以上三點,銀月再厲害,也未能完全掌握,從她的角度,林阡的部署重心一直在孫寄嘯,從她的角度,林阡不會這麽快跟著她的思路部署到洛輕衣。她卻不知道,落遠空一早就設下了孫、洛的雙重陰謀,她也不知道,她萬不該對洛輕衣有如今這種強烈的動心!孫寄嘯隻不過是個驚嚇,是個幌子,是個激將,洛輕衣才是重中之重的陷阱——洛輕衣,早就等著被調查,和反調查。


    而一方麵,孫寄嘯的存在和幹擾,亦幫落遠空給銀月營造了某種思維定勢:“既然他落遠空利用楚風雪來引我,我就該也追查落遠空的過往身份來引他。”於是,在別的路都走不通的情況下,銀月以彼之道還施彼身,不吝以最大可能推測落遠空和洛輕衣的關聯。銀月卻忘記了最根本的一點,那就是“細作無情、無仇、無親人”——這一點,卻恰恰是落遠空幫她忘記的——落遠空把孫寄嘯引入局內,就令銀月下意識地認定了:落遠空既想到從情入手,他本身就仍然通情……


    怎能不上當?銀月一定會上落遠空的當!皆因這場暗戰,誰快一步,對手就可能先死一步,既然落遠空先掌握了她的過往身份,就有可能更快地掌握到更多,甚至現有身份……她不得不盡快找出他,不惜一切風險和代價!因此,洛輕衣的重要性,不知不覺中因為落遠空的危險性,而被銀月加強……


    此間北鬥七星死去三人,看似對落遠空不利,唯林阡心知肚明,銀月一直都在被落遠空牽著鼻子走。一切毀於仆散安德的昏迷囈語!


    所以也難怪落遠空囂張了,他有這個實力去玩轉北鬥七星,而在仆散安德決定肅清之前,他更已經幫林阡定好了揪出銀月的這一係列步驟。落遠空不是等閑之輩,事前就把楚風雪的底查得清清楚楚,他是有準備、有預謀地要“被肅清”!


    唯一要看的,是銀月有沒有同樣的實力,去玩轉樊井身邊的每個人——銀月迄今為止,都一直隻守不攻,但孫寄嘯與洛輕衣事件,儼然在誘導著她轉守為攻。


    於銀月而言,孫洛兩者性質雖然類似,但卻有個最本質的不同:如果殺孫寄嘯,成效再怎麽大都是私仇,如果綁洛輕衣,風險再怎麽高都是公事。要盡一切可能找出落遠空,銀月雖然忍耐力很高,終究對洛輕衣會比對孫寄嘯更感興趣,因為她是控弦莊的莊主,她把滅落遠空作為己任。


    故此,銀月雖然會出於謹慎暫不作動,但不會像對孫寄嘯那樣說放下就放下,逮到機會了她就一定會對洛輕衣出手——林阡了解這一點,確實在諸多時間和地點都張網設伏,期間,他給予了盟軍一個風平浪靜的大勢,亦暗中幫銀月掃清了不少障礙,她覺得時機成熟了,就自然會出動。


    銀月,在落遠空和林阡的種種算計下,差一點就真的上當落網。


    十一月末的某日,樊井身邊的一群軍醫和侍衛,閑下來一塊在僻靜處休憩烤野味,忽然近處傳來一段悠揚的旋律……


    賀蘭山問:“這是什麽樂器?真好聽。”藍玉澤聽了一會兒,答:“是簫。”


    蘭山好奇著往簫聲處看過去,笑:“原是洛輕衣洛姐姐!”


    “洛姑娘也會樂器的麽?我道她隻會用劍呢。”樊井身邊的小軍醫王寶兒,向來喜歡有什麽說什麽,饒鳳關之役玉澤被害時期,是她接替了玉澤給吟兒送過幾次藥。


    玉澤和蘭山對話時,唐羽就光看著她倆愣神,宋賢至今還和蘭山一起、跟玉澤仍然形同陌路,這一切,原該跟唐羽沒有關係,甚至他管他就是趁人之危,可不說的話,又眼睜睜瞧著蘭山蒙在鼓裏。也許就是這些,導致他這麽愣著……


    藍玉泓正聽她們講話,視線正好落在唐羽,不禁驚呼一聲:“唐羽,你的東西烤壞了!”唐羽啊地叫了一聲,扔了野味卻處理失誤,火差點燒到他衣袍上。


    眾人有幫他滅火的,有給他澆水的,也有捧腹大笑的。唐羽好像不關心自己失態,隻一個勁地往蘭山瞟。


    “唐羽,你難不成真是喜歡蘭山?我還以為你喜歡我的!明明蘭山來之前我們比較玩得來!”王寶兒大大咧咧,氣呼呼地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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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藍玉泓對著王寶兒一笑:“男人家變心起來,你也奈何不得啊。”玩笑間,唐羽緊張兮兮,蘭山亦麵露羞赧。


    藍玉澤歎了口氣,她自然明白,唐羽對蘭山的感情,雖然無聲,卻無私,玉澤當時心裏就想,若是有人對他倆用了陰陽鎖,唐羽一定寧可犧牲他自己去救蘭山,就像當初,有個人對自己,也一定是如此,毋庸置疑……


    不知為什麽會想到陰陽鎖,又不知為什麽要想到楊宋賢,心,突然像被什麽一刺,往日深情湧上心來,再憶及被害昏迷時,那個人一路抱著她瘋癲癡狂的樣子……被他那樣關心則亂地抱在懷裏,饒鳳關已經不是第一次了,還有姑蘇,還有臨安,還有夔州……玉澤清醒了恢複了後知後覺了,回憶起參悟起也漸漸明白起,玉澤本不是鐵石心腸,玉澤當時如果就有知覺了,一定會睜開眼攥緊他,質問他,為何這樣傻,嬉笑度日的你,到底偽裝了多少年,又為何甘心去過一段不屬於你的生活。為何要這樣傻,當初若非你“失憶”,故意對我不冷不熱,事情就不會展到今天這一步,牽扯進越來越多的人物,你對蘭山,究竟是真心還是假意,而我如今,到底該接近還是繼續遠離。


    一時之間,心亂如麻。當日被金陵一語點醒,玉澤總算不再癡迷林阡,可如今,情感卻仍然受阻……


    藍玉泓轉頭看見姐姐失神,臉色微變。


    當時,就在不遠之處,洛輕衣正獨自扶簫。


    其實一聽這簫聲涉及洛輕衣,銀月及其線人心中都是一緊。然則這線人不敢妄動,隻因銀月不曾號施令。


    過程中生的任何插曲,都沒有打亂銀月的思維,她雖也融入了麵前這群少男少女,卻也不曾中斷過留意洛輕衣。洛輕衣,獨自一人。


    當時沒號施令,是準備人群一散就號施令。可是,銀月沒想到,縱使林阡也不能料到,上天給了銀月一個意料之外的阻截——


    人群散開時,線人立即告訴銀月,剛才聽到的幾段簫聲,有一曲上次這線人去對仆散將軍報信的時候,仿佛聽見過。


    上次這線人去對仆散安德報信的時候,適逢仆散對北鬥五星分別布置五路肅清,後來仆散以林阡加緊對祝孟嚐布防而確定了破軍是內鬼,盡管如此,破軍承認得很勉強,銀月也實在沒有見到林阡到底是如何跟落遠空聯係。


    銀月靈光一閃,難道報信的方式,是簫聲?!當然,這一曲可能不是報信、隻是消遣,否則林阡不會不重視它、掩蓋它,但,洛輕衣的這一曲金人那裏還有誰也會吹!?


    銀月知道這真是老天助她,原來可以從另一個角度抓落遠空。


    細節決定成敗。


    落遠空恐怕沒有想過,他和林阡在洛輕衣身邊一起布下的天羅地網,銀月及其線人還沒有去投的時候,就意外現了簫聲的線索,她們憑著各自高強的記憶力,硬是從這簫樂入手按圖索驥!


    處事靈活如銀月顯然明白:洛輕衣未必是落遠空的弱點,簫聲卻一定是落遠空的破綻。


    百密一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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