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4章 餘威懾敵


    兩晝夜,戰勢跌宕起伏。


    一岸之隔的孫氏山莊,除了西府被洛知焉打回來,東門、北門還全掌握在金南手裏,而南府則由控弦莊餘黨據守。


    起先,由於留守南府的隻是控弦莊蝦兵蟹將,麵對著洛知焉的叫罵隻是不屑大笑,遭遇楊宋賢的挑釁也選擇死不應戰,一心一意直等到他們的主將“北鬥七星”歸來。而印證了林阡擔心的是,宋賢果然過於擔心蘭山安危,強敵當前竟仍選擇攻堅,毫不在意那北鬥七星的劍陣威脅,如此,反將他自身置於險境。


    正當楊宋賢陷入北鬥七星陣中苦戰不出,受命於林阡的寒澤葉及時趕到相援。功效可真是立竿見影——寒澤葉還遠在人群深處,貪狼就中邪一樣連滾帶爬退出戰團,七星劍陣隨即不攻自破,一場交鋒也是不了了之……寒楓鞭,不出林阡所料,實在是震懾貪狼的絕佳武器!


    主帥如此,軍心自然分崩離析,初八當晚,楊宋賢寒澤葉便順利登上南牆,洛知焉亦把賀蘭山找到並救了出來,這才將功折罪。


    向清風給林阡治傷之餘,不時會將這些捷報如實報稟,希冀林阡能因此恢複傷勢,然而與以往不同的是,林阡竟仿佛沒有聽到這些,昏迷了連續兩天一直不省人事,整個軍營,隻有向清風一人知道實情,因此半刻都不敢離開他的身邊。


    是夜,林阡仍舊不停吐血,向清風實在不知該怎麽判別,若換做別人,這兩天之內,恐怕已經算是病危百餘次了,但每次向清風去試探他脈搏時,都還跳得很強烈……很強烈……寒澤葉臨行前就囑托過向清風,無論生什麽,都不要讓任何人知道主公的傷勢,所以向清風兩天來都一直咬緊牙關,堅決不曾泄露,哪怕主公是真的死了,心裏掙紮全部都必須止於向清風心裏!


    可是,主母呢?要不要也知道?連日來,主母因為傷病的緣故,一直不在前鋒營中……向清風甚是糾結,隻有這一點,不知如何是好。


    而令林阡也始料不及的是,這兩天來雖然他刻意隱瞞傷勢,前線卻並不是風平浪靜,有關於孫寄嘯和莫非的矛盾在軍中鬧得沸沸揚揚!


    原來,早先就有被解救出來的郭昶舊部告知孫寄嘯,郭昶之所以失蹤於廣安,是因為他曾經冒死突出重圍向儀隴的莫非求救,但從那之後郭昶再也沒有回來……連日來,孫寄嘯對莫非說他毫不知情一直都耿耿於懷,誓要追根究底,這麽巧就在這當兒從一個盜賊團夥中現了郭昶的繁弱劍!那盜賊領對孫寄嘯說,他手下小弟有眼不識泰山,竟偷盜了郭二當家的繁弱劍,幸好他認了出來,所以趕緊送還給黑曖昧和諧道會。孫寄嘯問那盜賊,你是從何而盜,那盜賊說,儀隴附近,從一美貌女子身上盜來。孫寄嘯又問,若現在叫你去認,你可還認得出那女子?盜賊連連點頭,說那女子姿容秀麗,見了就一定認識。


    於是,孫寄嘯特地將這盜賊安排到後方軍營中去,經過了一番搜尋,孫寄嘯意外得知——不,應該是意料之中的答案,那美貌女子,正是莫非的妻子莫如!繁弱劍是在她身上失竊的,意味著郭昶當時把情報傳給了莫非,可莫非卻不屑一顧竟還把這繁弱劍給了身邊女人?!那麽重要的軍情,那麽多條人命,還有……郭昶的性命……!


    孫寄嘯相信,郭昶一定是死了,死在莫非的疏忽下,甚至可能就是莫非暗害了他!為什麽莫非會害郭昶,短刀穀對黑曖昧和諧道會的覬覦難道還用說嗎,顯然是通過金人來借刀殺人的,然後自詡為救世主趕走金人,順理成章將川東侵吞……偏巧郭昶在世時還那麽信奉林阡!偏巧鄭奕現在還對林阡忠心耿耿!


    悲憤之餘,孫寄嘯直接就命人把莫如綁到前鋒營來,當著莫非的麵跟這個竊劍的盜賊對質,莫非起先還覺得是孫寄嘯無理取鬧,然則,當看見莫如麵無血色呆滯地站在原處、不說話隻是掉淚,才明白這一切原來都是真的!


    “如兒……回答我,是不是真的?”莫非鐵青著臉,狠狠瞪著莫如。


    “哥……”莫如淚流滿麵,抬起頭來。


    “說話!是,還是不是?”


    莫如沒有說話,許久,才點了點頭。


    莫非大怒,抬起手來狠狠打了她臉一巴掌:“你總是這樣懦弱,犯了錯從來都不認也不改,隻會這樣得過且過,希冀著沒有任何人知道這些事!你可知道,你害了多少人!”莫如隻知道哭,不知道回應,楚楚可憐。


    “莫非,那天,你在哪裏?!”孫寄嘯冷笑一聲,“隻怕,你是故意縱容吧。”


    “你說什麽?!”莫非一怔。


    “一唱一和的事情,我見得多了,無非是林阡授意,你袖手旁觀,卻把罪責推給一個女人,好讓我們都無法怪責,林阡啊林阡,真是用心良苦。”孫寄嘯笑畢,噙淚追憶,“二哥他,臨死之前,隻怕還心心念念著林阡,還以為你儀隴莫非是他最大的靠山……渾不知,他不是死在金人手上,而是死在你們的陰謀下……”


    “孫三當家,整件事都是我的過失,最大的過錯不在如兒,更加與盟王無關!”莫非凜然回應,斷絮劍出鞘,“鎮守儀隴之前,我便向盟王立下過軍令狀,若不能策應好廣安,就按罪當誅!既然如此,當以命償!”說罷揮劍就直接往自己胸口捅,若非錢爽眼疾手快,莫非隻怕必死無疑,縱然被攔阻了,莫非左胸也鮮血淋漓。


    “莫非,如今大敵當前,局麵需要靠你支撐,若要論罪,戰後不遲!”錢爽喝道。


    “哼,我便說是一唱一和!”孫寄嘯冷笑,看著孫思雨,“姐姐,咱們走!”


    孫思雨站在錢爽身後,沉默搖了搖頭,神色極其凝重。


    “孫寄嘯,你這些齷齪的想法,隻怕都是你大哥洪瀚抒灌輸給你的吧。先把顏猛霸占,又將你孫寄嘯分化,誰最覬覦黑曖昧和諧道會,難道你還看不出來?!”錢爽怒罵。


    孫寄嘯即刻揮劍來打錢爽:“休辱我大哥,否則將你往死裏殺!”


    然則他反劍剛到中途,就已然被孫思雨的紫蝶劍攔下,孫思雨噙淚對孫寄嘯說,字句都咬牙切齒擠出來一樣:“這句話該我對你說,休辱我師父,否則跟你拚命。”


    “姐姐!”孫寄嘯倒吸一口冷氣。


    當晚,孫寄嘯率眾叛離盟軍,與顏猛會合齊齊歸附洪瀚抒,孫思雨、鄭奕、陳旭則繼續留駐總壇、重建家園。


    黑曖昧和諧道會一分為二,莫非認罪自殘,生在眼皮底下林阡不可能不聞不問,唯一的可能性就是林阡受了重傷甚至已經死了。


    銀月那麽聰明,自然推敲到了這一點。本來她已經決定放棄,孰料天賜給她的機會,讓莫非和孫寄嘯的事情鬧這麽大。


    “‘擇強而攻’,其實林阡這步棋走得很險,隻要打敗了賀若鬆與薛無情,就能震懾北鬥七星不敢亂來,也能令整個金南不攻自潰,所以可以在一夜之間奪回黑曖昧和諧道會總壇,林阡做到了,也做得完美之至。然則,這步棋同時也遺患無窮,因為他林阡要打敗這麽多人,是注定要將命一搏的……他唯一消除後患的方法,就隻有盡全力地隱瞞他的傷勢,威懾我們一直不敢卷土重來,直到我們全部退出宋境的那一天……可惜,可惜得很,孫寄嘯和莫非的這件事,不僅暴露了他的傷勢嚴重,更加使得盟軍又失去了好幾個高手的戰鬥力!‘擇強而攻’,終於自食其果!”銀月確定林阡重傷,因此勝券在握!


    得到銀月戰報,薛無情立即作動,千瘡百孔的抗金聯盟,一時竟無人可以應戰。


    然則,銀月沒有料到的是,薛無情雖然立即就到了,卻沒有如她所願傾巢而出!盡管高手來得很多,可惜兵將實在太少——金宋雙方今夜的這場混戰,結局雖說是抗金聯盟兵敗逃散,金軍卻也沒多少戰鬥的實力,黑曖昧和諧道會的總壇,一直掌握在他們自己幫眾的手裏,絲毫無損。


    所以,打到最後,竟然毫無意義!


    “為何不全力反撲、趁勢把總壇奪回來?!你們以為,我是叫你們來偷襲一下就跑的麽?!”銀月大驚,怒不可遏。


    “莊主,林阡擅長‘實而虛之’。”巨門他說,擔心林阡會再度使詐!巨門說的同時,不僅北鬥七星其餘人紛紛讚同,連薛無情都點頭稱是!


    他們,竟被那個分明垂死的林阡給打怕了,輸給林阡的陰謀詭計一次又一次,以至於現在,他們任何人都沒有膽量全力以赴!


    銀月惟能重重歎了口氣。


    “莊主,為何歎息?”北鬥七星中的祿存,是脾氣最好的一個,無時無刻不掛著笑容。


    “歎你們這麽多大男人,膽量還不如我一個小女子。明明林阡是破釜沉舟,你還覺得他是兵不厭詐。”銀月冷笑著說,“薛無情,北鬥七星,你們其實早就敗了!一個快要死的林阡,都懾得你們不敢全力反撲!”


    “莊主,若是前兩天你告訴我林阡病危,我或還可能相信。然則,已經兩天過去,難保不是他疑兵惑敵。”巨門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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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銀月一顫,前兩天,她明明就站在林阡的帳外,可她卻沒敢做出判斷!或許,她自己也一樣,一樣被林阡威懾得不敢妄下結論,所以白白放過了那個最好的機會!


    “是啊,是啊……我也敗了……”銀月悠悠歎了口氣。


    “不過,你放心,銀月,還有一個黃鶴去。”薛無情說。


    “唉,金南的將才,隻剩一個了麽。”銀月冷笑。


    這一夜,卻堪稱是林阡有史以來遇見過的最險一夜。前軍在遭遇薛無情的打擊之後奪路而逃,退到山地中後更遭逢黃鶴去等候已久的埋伏,“避其鋒芒,擊其惰歸”,黃鶴去很好地實踐了這句話,早早占領了製高點,建築好了柵欄堡壘,滾木礌石更是居高臨下、以逸待勞。


    盟軍雖然是輸給了薛無情,卻有不少人馬是折損在黃鶴去手上的,誰更加會行軍打仗,自然是一目了然。眾將士得知主公林阡昏迷不醒了兩天兩夜,別說指揮他們打勝仗了活不活得下來還很難判斷,所以軍心一落千丈,現在被黃鶴去這樣截殺,情勢絲毫不容樂觀。


    “寒將軍和宋賢他們,隻怕一時半會還趕不回來!”錢爽聽聞探子回報之後,知道遠水救不了近火,都到了窮途末路,心裏還最關心一件事,那就是:從山上麵滾下來砸下來的石木,可千萬別砸到車駕上的林阡啊!


    “保護主公,衝出去!”不知誰說了這樣一句。


    當吟兒和宋恒等人聞訊馳赴,於飛沙走石中找到錢爽林阡所在。是時錢爽已經傷痕累累,一邊指揮著周圍將士突圍,一邊卻還把林阡護在身下,手足之情,袍澤之誼!


    “先別忙著衝出去!殺上去,把這些放暗箭的給拽下來!”吟兒厲聲號施令。


    “衝出去”隻是逃命,“殺上去”則是拚命!同樣是搏命,性質大不同也!


    “仗打到現在廣安已經奪回來了,抗金聯盟已經大獲全勝,何必還怕金人的垂死掙紮,他們隻不過色厲內荏!殺上去,回總壇,我們便是全麵大捷!”握緊了林阡的手,她代替他穩定軍心,當看見他麵無血色,她揪緊了心地疼,卻不能任眼淚奪眶,而與他平素一樣的指揮若定!


    “主母說得對!殺上去!”


    兩軍交戰,勇者勝。


    將有必死之心,士無貪生之念。


    這群常常令阡和吟兒放心的人們啊,沒了信心卻還有鬥誌,應著她的號令,齊齊往山頂衝過去,衝不上去,就一人先登,三人擁後,爬也要爬上去,又是誰言,蜀道之難難於上青天!


    吟兒明白,等明天天亮的時候,從山腳到山頂,將再一度地屍橫遍野。


    一天又一天,一山又一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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