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o7章 豪情天縱


    十月初五申時,官兵對魔門動總攻,戰爭就此拉開序幕。聯盟誤判黔靈峰有難而布防失誤,難預料對手竟重兵押在了桃源村,失之毫厘差之千裏,一著不慎滿盤皆輸。林阡得知中計之後,立即決定救援戴宗,奈何遭遇田若凝牽製無法抽身,另一方麵,奉命於危難之間的海大軍,亦被一場伏擊掐在五行陣與八卦陣之間。


    到這夜的醜時前後,盟軍在斷崖遭到實力懸殊的三麵聚殲,鏖戰到血流漂杵,最終潰退到狡兔之窟。彼時無人知寒棺內有一幕兄弟鬩牆,別說遠水救不了近火,林阡自己都四麵楚歌。不知有多少敵人要笑諷,“林阡你也會有今時今日”。也真如祝孟嚐所言,“每時每刻都被牽製,所有計劃全部落空”。


    田若凝,真是他林阡有生以來遇過的最強悍的敵人,似乎他的每個心思,都能被田若凝準確無誤地猜中。或許不叫猜中,而是囊括其中。阡不禁要歎,田若凝的心,究竟有幾個竅啊。


    而此時此刻,不該是喟歎的時候,當洞外人聲鼎沸危險迫在眉睫,他知道那些敵人誰都隻衝著他林阡一個來,所以狡兔之窟裏現在還在他身邊的每個人,若還不走就隻能陪著他一起喪命。但這些還在他身邊的人們,一個個竟都這樣的忠心耿耿,因為預感到這是生離也可能會死別,將士們竟誰都不肯離他而去,似乎在告訴他,他們不是因為他會打勝仗才死心塌地。


    “祝孟嚐,你好大的膽子貽誤軍機!”再沒有說服祝孟嚐的可能,阡隻能冷笑著斥責了他一句,轉過身來,繼續適才被打斷的號施令,語氣依舊說一不二,“眾將士聽令,毋庸再議,所有人都從這條路撤出去!立刻!必須!”


    “是!”卻隻有錢爽等人點頭。這些應允的大多是紅襖寨的老將,一直以來都全心全意信任著他。而另一側來自短刀穀的兵馬呢,能說這些不聽號令的就不信任他嗎,是對他的關懷出了信任吧?


    “出去以後,和範遇、陳旭一樣,每逢岔道都選向右,直到第十處洞穴轉道往左。兵貴神,不得有誤。”他狠下心腸,繼續陳述。


    “第十處洞穴?”錢爽知道他自有用意,點頭冷靜地看了看地圖,“從那裏往左,不是通往濃雲井嗎?為何去濃雲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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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通往濃雲井,爽哥,你的地圖,已經舊了。”林阡搖頭微笑,眾將皆是一怔,屏氣凝神聽他講下去,“七月二十,就是在那一處我與辜聽桐激戰一場,將那山洞震得塌陷、徹底廢棄。那一處,是諸葛其誰最早著手修改的路,路的通向,早已與地圖上描繪的不一樣。”


    眾將全部恍然,那“八十一刀”的決戰,涉及的所有人馬,此刻郭子建、耿堯都在川北,辜聽桐當時所領的那部分親兵全都已經歸降了現在也還在短刀穀裏,辜聽桐已經死了,盟主也身在寒潭——事實上狡兔之窟有一處洞穴曾經被震塌的這件事根本不會有任何人知道,又有誰會料到洞穴深處的某條路徑已經被諸葛其誰改了?


    “田若凝再怎麽明察秋毫,也不過是個外人而已。便跟他賭一賭,是不是就連這一點他也能算得到!”這時林阡看回祝孟嚐,“孟嚐,若你以為,我掩護你離去隻是為了幫助你跑掉、偷生,那可真大錯特錯了。代替海克複桃源村的重任,還完完全全壓在你祝孟嚐的肩上。”


    祝孟嚐的臉色一點點地逐漸改變,聽到最後一句的時候,又驚又疑:“主公說的,可是真的?!”


    “自然不假。我給你的這條路,直接通往桃源村的村口。”林阡笑看祝孟嚐,“能把沒有把握的仗打贏的人,整個天下也就隻有你祝孟嚐一個。這場奇襲,舍你其誰?!”


    “我早知勝南自有用意,險些真被你祝孟嚐貽誤軍機!”錢爽笑罵祝孟嚐,轉過頭來時,麵對林阡不無感慨:“勝南從來都是臨危不亂的那一類人,即便形勢不受控製,都能以不變應萬變。”


    “主公,可是……主母的事,真的……一點都沒關係嗎?”祝孟嚐一旦想起主母死去的事實,心裏就一陣痛,他生性粗莽,哪明白他不應該當著林阡的麵直接地問出來。


    “孟嚐,你記住我同你講的話,我曾與她山盟海誓生死與共,同她在一起的時候眼裏心裏都隻有她一個人,但當我和你們在一起的時候,就全心全意與你們在一起。”阡低聲說的時候,錢爽等人已經準備轉移,而另一側的殺氣也越迫越近,阡卻當真是臨危不亂,語氣都不曾有過一絲的變化,“林阡是林家軍的主公,盟軍的盟王,魔門的統帥,不會因為最愛的人死去了,就不履行我對所有人的承諾和責任。”


    祝孟嚐聽得動情:“主公,我錯啦,錯啦……你要怎麽罰,都行!”


    “要將功補過,那就給我把桃源村打下來,替和戴宗雪恥!”阡說罷,錢爽的人馬已經撤離得差不多了,祝孟嚐的麾下也正在離去,祝孟嚐卻沒有一點要離去的趨勢,腳步還像被強力粘在了地上似的,兩眼更直直地盯著他。


    “好好地打,不要辱沒了你祝孟嚐‘遇大戰才威風’的英名。”阡繼續叮囑,祝孟嚐點頭領命的同時,竟忽然鼻子一抽,二話不說就狠狠地抱住林阡不放,那家夥真是蠻頭蠻腦,忘記了他在川東初次見麵時就這麽個抱法害得他主公骨架子都幾乎散了,半個月都腰酸背疼沒見好。現在臨難離別,他竟還這麽不計後果地又抱住主公了,這麽大力氣他主公勢必會粉碎性地骨折……


    “雖然我明白了主公是不會放棄我們的,可是,還是止不住要擔心主公……這場仗,孟嚐一定會打贏,但也請主公保重!”祝孟嚐直爽地道出真情,人非草木,林阡再狠心都動容,拍拍他的背,笑了笑:“為了祝將軍的捷報,林阡一定保重,一定平安歸來!”


    “祝孟嚐和大夥一樣,有生之年都隻想在主公帳下,聽主公差遣,立汗馬功勞!日子越久越好,功勞越大越好!”


    “好!林阡有生之年,斷不會教你們任何一個功高蓋主!”阡鄭重回應,亦豪情幹雲。


    錢爽和祝孟嚐前腳才成功轉移,田若凝及其麾下兵馬後腳便到了。


    為了給予反撲兵馬以最多的兵力,現在林阡身邊隻剩下寥寥數十人,誘敵深入的人,其實隻有這麽幾十位而已。但隻要有林阡一個在,就一定會是田若凝追殲的方向。敵人要的,本就是他的命。他再清楚不過,所以他以命在賭。


    “這裏的所有人,一旦成功誘敵,便四散以分敵之兵力,其後各自見機行事。若實在無力逃脫,狡兔之窟裏也有不少藏身之處。”林阡臨難篩選出的這些人,都是輕功一流的高手,田若凝到來之際,林阡已然下令,端的大將之風。


    狡兔之窟,又一次地成為了他的避難之地,且每次避難,其實都因為內戰。


    也許,給那個春風得意的田若凝呈現出一個落魄不堪的林阡,會激得他忘乎所以傾盡全力都想抓自己。阡心想:好在有一個狡兔之窟,可以將你的兵馬分散,你田若凝最大的一個優勢,立即就會被削弱。


    何況,人都在越唾手可得的時候越會夠不著。你田若凝一心一意要我性命,知不知道要取我性命並不簡單?最要緊的是,你想取我性命,何嚐不是一種因我而生的牽製!


    冷笑一聲,轉身馳足,直朝那片仿佛深不見底的黑洞,不刻,左右和身後就已經有刀劍戈戟追及。


    腥熱的血,驀地噴濺得自己滿身都是,吟兒,前世你在我身邊的時候,可曾喜歡過我身上這煙火和血腥的印記。


    傷口被敵人的血染到破裂,那個要把他性命藏著掖著的人啊,如果知道他又把命係在了刀鋒劍刃上,會否心疼呢。


    再往前走,前麵就是寒潭的第一關,天空忽明忽暗,有一陣風,吹離了一個時空。在那個世界裏,曾有個女子,噙淚抓住他的臂說:“哪怕一關,走一關是一關!”


    風裏,他對他死去的吟兒承諾,以後哪怕遭遇到比這更慘烈的絕境,也絕不會產生任何輕生或放棄的念頭,那句“若吟兒去,林阡不留”,是沒有盟軍存在的前提下才對吟兒述說的海誓山盟。盟軍需要他留,那他就生死相隨不得。


    “這個抗金聯盟,往後沒有盟主,隻有盟王。吟兒,他們失去了你,卻還有我在。”他淡淡一笑,根本無視前後左右有多少敵人,一瞬像回到了一年前的桃源村裏,在和不停躍下馬去一直在說“重立盟主,為我報仇”的吟兒對話:


    “傻吟兒,什麽重立盟主,我這一輩子,也就隻有你一個盟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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