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6章 量身定做


    從沉睡中醒來,窗外已經不再風雨交加,夢就是被夕陽照醒的。


    吟兒猛一回神,忽然想起闔眼之前的一切,渾噩得不知是夢是現實,還來不及去回想斷崖上的一幕幕,就和床邊正盯著她看的林阡打了個照麵吟兒大叫一聲“鬼啊”,驚悚感襲上心頭,明明記得阡已經死在了天驕手上,而自己,自己也跟著去了啊……


    好奇怪,吟兒把腦袋從被子裏重新伸出來,這裏是黔靈峰的小木屋啊,難道方才隻是一夢?那今天的比武結果又是什麽?不,不可能是夢,斷崖上的一切都那麽真實,曆曆在目……


    “為何要跟著我一起?可知道那毒藥毒性猛烈?”阡輕聲問。吟兒不禁一愕:不是夢?還是阡到了她的夢裏?


    “你,是人,是鬼?”吟兒問完就忍不住自言自語:“我呢,是人,是鬼?”


    阡見她如此,自是哭笑不得:“沒有真的死,咱們都被魔門的解藥救了。”


    “當真?那聯盟知道嗎?”吟兒趕緊起身。


    “你沒醒的這段時間裏,我見了柳大哥、風行、君前、,他們知道我們沒事以後,都下了山去。走了很久了,我百無聊賴,隻能在這裏,等著看你醒。”阡一邊說,一邊微笑著撥弄她頭。


    吟兒看窗外青龍、諸葛其誰、林美材等人猶在,淚已盈眶:“還是魔人有情有義啊,為了救我們,一定拚盡了全力。”說這話的時候忽然有些鬱悶:“抗金聯盟怎麽這麽沒有義氣,都不留一個在這裏陪陪我們兩個病號?”


    阡一笑,不置可否。


    “他們若留下來,倒是可以參加我們的婚禮。”吟兒說。


    “婚禮?都這樣了還要成婚?!”阡一怔。


    吟兒點頭:“自然要成婚,難道我們倆的終身大事要敗給天驕的從中阻撓嗎!”


    阡一愣,雖然吟兒指的是天驕今天的下毒之舉,可正巧也說準了天驕對他和她的婚事阻撓。


    “你答應了?”吟兒笑道,“那我現在就去穿那嫁衣,至於成婚要有的別的東西嘛,跟附近五毒教隨便哪個住家借借就有了。”


    “吟兒。”他一把拉住她,“別亂跑,難道你忘了,目前我們對外來說還是‘死’了的人嗎?”


    吟兒一怔,不禁一凜:“什麽?!”


    “就靜靜地在這裏,等聯盟的捷報吧。”阡微微一笑,還是以往那樣掌控大局的笑容,她便是最愛這樣的沉穩堅毅和從容大氣,然而她卻連奄奄一息和顛沛流離也愛呢。


    吟兒登時也就明白了:“你……你是故意……死的?”


    阡笑而點頭:“我若活著,敵人們一個都不敢跑出來,那我便隻能死給他們看了。”


    吟兒呆若木雞:“什麽時候開始的?難道,天驕和你……是做戲?”


    “這就要從三天以前,我與天驕的見麵說起了。”阡低聲告訴她,回到三天以前,戰事消弭之後,他把她丟給了海,一人去城樓赴天驕之約……


    靜夜,林阡徐轅同於城樓,觀亂局消弭,聽子時鍾響。


    月下,魔城的背麵,一望無際的魅影,幽藍色誘惑,之中卻全是機關陷阱。


    “十天了。自從你棄了飲恨刀,已經過去十個日夜。”徐轅淡淡說。


    “原來才十個日夜,竟像過了很長時間。”林阡一怔,追溯。


    徐轅冷笑:“過不屬於自己的生活,當然度日如年。”如柳五津所言,徐轅也是倔脾氣。本就不可能為吟兒的身世讓步,何況吟兒當時還剛犯下滔天大罪。


    “眾望所歸還落難,巔峰期了去退隱。世間哪個主公,會像你般經曆。”徐轅歎了口氣,“鳳簫吟,真的值得你這般犧牲一切嗎。”


    “天驕,若要問盟軍和吟兒哪個重,盟軍成千上萬條性命根本不能和吟兒一個人對等。可是,為了盟軍不一定非要犧牲吟兒不可。”阡輕聲說,不容辯駁,“再生一次,我也仍然還是這麽做。”


    “好在你那麽做了,也沒有失去什麽。二師兄三師兄與你一戰,竟都從不認得你變服從你;盟軍戰到最後,也是誰都不想再逆你了;你落難到了一無所有,居然還有魔門的人馬送到你手上……你正好可以帶著她一起過你們安穩的日子,其實真的可以不必回來了,江湖一點也不需要你。”徐轅冷冷笑著,“為何還要回來,任盟軍自生自滅豈不更好?這回倒是不忍心兩軍對壘了,盟軍對抗鬼蜮之時你在哪裏?”


    “若盟軍對抗鬼蜮之時我真的‘堅持隱居’,我何必不遠千裏來找何慧如去幫你們。”阡說道,“如此簡單的道理,為何一定要將它順著你的思路想複雜?天驕醒過來的時候,我再來找你陳述吧!”說罷轉身就走,徐轅一怔,趕緊挽住他衣袖,適才冷漠全然消除,歎了口氣態度軟化:“勝南……”


    “天驕,就請再信我一次。我從來沒有說過隱居。”阡正色說,徐轅肅然點頭:“我豈可能不信你。”


    “個中誤會,我先前也被蒙蔽。也多虧了天驕這場‘興師問罪’,將一些渣滓從川東篩選了出來,帶到黔西等著我們剿除。”


    徐轅聽出音來:“你是說,有奸細?”蹙眉思慮,“可是,你隱居的消息,是由我和落遠空前輩作的單線聯係,不可能存在差錯。”


    “我先前也以為,我那封留給盟軍的書信不可能存在差錯。結果還不是被大嘴張竊取了?”阡搖頭。


    阡將事態與徐轅全然陳述,徐轅才知大嘴張這麽小的人物竟然觸動了這麽大的戰亂,後悔不迭:“這樣想來,大嘴張恐怕是蘇家的奸細。”


    “未必,也有可能是寒澤葉或魏紫鏑派遣。”


    “寒澤葉如今正被百裏笙與宋恒牽製……”徐轅忽然一驚,“魏紫鏑,何以你竟知道魏紫鏑?難道,你消失的那一個月裏,是去了……去了……短刀穀?”


    “不錯。川東所起的爭執,皆因柳路石陳四位元老不肯全然相信我。既然元老不信服,當然要去攻占元老。”阡一笑,“他們倚老賣老的根由,就是欺我沒有去過短刀穀,那我當然要去短刀穀裏刺探軍機。”


    “而事實上,如果留書沒有失去,範遇恐怕會讀懂你去的地方是短刀穀,也就不會有後麵這麽多枝節,或許川北之戰已經打響了……”徐轅歎了口氣。


    “現在回去,也並不晚。一切都在天驕一念之間。”阡說時,徐轅忽然感覺脅迫,不禁一怔:“能解局的人才敢設局!林阡,我真是輸給了你!你存心不告訴我你這一個月做了什麽,就是要引我對你有不敬之舉。你根本沒有隱居卻承認隱居,正是要讓我對你誤判一次,日後我現我錯怪了你,會因為對你負疚而對她的身世鬆口!‘興師問罪’,完全是你在對我算計!”


    “天驕。”阡沒有否認,麵帶一絲愧疚,“我卻沒有想到,興師問罪之後,會生一場禍水命的意外。”


    “你更加不會想到,禍水命的意外之後,是天驕謀逆的意外。”徐轅長歎了一口氣。


    “事有輕重緩急。我知道目前一時還無法說服你不殺吟兒,那就先解決了眼前這些奸細禍患再議。”阡說,“除大嘴張這些蘇家寒家的奸細以外,魔村外有金人駐紮,沈家寨人馬必須極早疏散,還有落遠空前輩的失誤,需要天驕你親自去試探,看看落遠空前輩到底是變節,還是暴露。”


    “我明白。”徐轅點頭。


    “今夜我們交談,暫且裝作不歡而散。不,說得狠一點,相約武力解決。”林阡壓低聲音,“今夜以後,全力著手、對付內奸外敵。”


    於是他和天驕在城樓上裝作一言不合幾乎大打出手,教遠近所有人見到了,都真的以為他二人之間仍有誤會沒有釋懷。一切,也是為了繼續正中暗處奸細的下懷——


    暗處奸細,絕對不樂意看見盟軍戰後的和好如初,如果隨著盟軍休戰林阡徐轅也冰釋前嫌,那這幫奸細顯然會隨著事態而重新蟄伏,今後依然是心腹大患。對奸細深惡痛疾的林阡,豈可能放過這個反撲的大好機會?!


    所以所謂的不歡而散相約比武,不過是徐轅和林阡的一個局罷了。


    林阡怒氣衝衝地離開城樓之時,耿堯正捧著刀譜上來,差點跟他撞個滿懷,老將軍還沒來得及叫住他,就現他已經走了,不免一臉狐疑地詢問天驕:“怎麽主公走了?”


    “他走就走吧!”徐轅佯裝憤怒,不是他不信任耿堯,而是他和阡的這次串通做戲,越少人知道越好。


    隻因對付那些深藏而分散的奸細小人,實在比在戰場上麵對麵殺敵難上個千萬倍,暗戰在所難免,不得不慎之又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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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日臨近清晨時,徐轅於桃源村酒寨再次與阡秘密約見。此次見麵,無一人在側。


    “如何?”阡問。


    徐轅點頭:“果然是落遠空前輩暴露。適才我借故要與他見麵,他依舊如舊日般戴著鬥篷話都用水寫在案上,輕咳聲表示讚同,不同意便拂衣袖,就算這些非常細微的細節,都沒有一個出錯。我不敢試探太多打草驚蛇,卻也現他吹奏海上升明月的暗號之時,吹奏方式和落前輩一模一樣,就連哪個手指翹起、哪個節奏有變,都模仿得無懈可擊……若非與他對弈,真看不出他是冒充。”


    “說明這個冒充了他的人,熟知他的日常行為習慣,也和我們的身份一樣,清楚海上升明月的很多細節,更經常與落遠空前輩會麵,觀察模仿了他很久。”阡點頭。


    “落遠空前輩是所有消息的交匯點和終結,因為他和每一個下屬,都是單線聯絡,所有消息都是由他飛鴿傳書傳給我或七大領之一。”天驕扼腕,“多年來,因為落前輩的武功高強且行事謹慎,從來沒有出過一絲差錯,又因為飛鴿傳飄天文學就失陷,但一旦他自己有了失誤,海上升明月就將遭遇大浩劫……”阡連連歎息。


    “也隻能怨我,那陣子,將他調用次數太多。”天驕歎了口氣,“差一點,就被這個以假亂真的落前輩蒙蔽,若此刻不現,將來恐怕真的不堪設想。想來還是有點慶幸。”欲言又止但仍然還是問了出來:“你到今時今日,不可能還決定隱居了,是嗎?畢竟落前輩他,是你我二人學武的入門恩師。”


    “恩師性命,必然要救。”阡點頭,“也許真是這樣吧,宿命可逃,使命不可逃。”


    “希望落前輩還活著。”


    “他一定還活著。他手裏的那麽多情報,足以吊足了敵人的胃口。”阡說,“不管這個第三方是寒家還是蘇家,他們都必然在和金人合作,會對落前輩留活口。”


    “你想怎麽做?”


    “計劃不變,還像昨夜在城樓上生的一樣:我二人不歡而散之後,相約在斷崖決鬥——繼續保持先前敵對和決裂的關係,誤會仍然沒有消除。”


    “你的意思是,我二人之間的決鬥,是第三方目前最希冀。”徐轅領悟。


    “海將軍在陣前說出了第三方的存在,這一關頭第三方一定人心惶惶卻又不甘罷休,如果見到我們繼續決裂不肯和好,恐怕是最樂於見到、最希望促成的。趁著他們急於促成我們兩敗俱傷,可以讓他們一個一個地暴露,同時借著他們防備疏忽,前去打探落前輩所在,繼而將他救出來。”


    “這場決鬥的戲,真是為那幫奸細量身定做的。”徐轅點頭,“然而,我二人到此時此刻還決裂,旁人豈不是都不明就裏?”


    “我二人先前決裂,不是正好也沒有人理解?不如繼續讓旁人一頭霧水莫名其妙。敵人信了一次,還會信第二次。”


    “這般自信?”


    “因為這些,都是敵人想看到的景象。不管是真相,還是假象,他們,更寧願相信。而且,一直以來他們都勝了,危機感很弱。”阡微笑,“太多的勝利,隻會引起失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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