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7章 誰笑癲狂


    一戰之後,奪魂柩中兵器赫然全空,戰地恢複悄無聲息。海手臂上中了兩箭,厲風行被鏈鎖打得頭破血流,徐轅因為最後入局而隻受了點擦傷,然而吟兒最關心的隻有阡一人,他一人……


    阡所幸沒有被奪魂柩傷及,然而卻被厲風行打了一掌,厲風行那人出手從來不分輕重,林阡顯然受傷不輕——盟軍硬要內耗,就隻能兩敗俱傷,其實他是懂的,可是,到此刻依然無悔!他說過,此生絕不辜負吟兒,哪怕為了吟兒他要走無數曲徑!


    然而此刻他已經受傷,體力亦有消耗,要於萬軍之中毫不損地帶走吟兒實乃難事,眼前身後,四麵八方,處處是盟軍嚴陣以待,卻正是這種場景,令他更想要走出去,而非死在這裏!


    “吟兒,還跟我一起嗎?!”這一瞬,他雖然覺得吟兒不會敢還留在他身邊,可是希望他的女人選擇跟他走一樣的路。


    “說的什麽話!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她笑而不顧身邊李君前和正待圍攻的那些士兵。


    “好!”阡萬萬沒料到吟兒不僅答應了,還答應得這麽爽快,這麽振奮他,一時之間再無後顧之憂,傷勢便當它痊愈好了!正對著想要攔截他的盟軍,豪情萬丈地笑起來,笑畢,神情忽然變得恐怖,“那便跳下來!”


    群雄皆是一怔,林阡瘋了嗎,要鳳簫吟從那麽高的塔上直接往下跳?!輕功再好,中間沒有任何落腳點,無異於下一個陡峭懸崖!眾人緩過神來,已是不及阻攔,這當真是救鳳簫吟最快的方法!


    吟兒的膽子也真不是一般的大,林阡剛剛說完,她不假思索,棄了李君前直接翻身躍下,看她飛身而降盟軍一擁而上,阡卻不顧背後天驕相攔,大步上前,刀鋒疾掃,經行處一眾刀槍棍棒,無論鋼木銅鐵盡數銷斷,吟兒落到他懷中之時,周圍幹幹淨淨絕無閑雜人等。阡緊緊攬住她,一刻都不肯放:“要高一起高,要低一起低。你做不了盟主,我也做不得盟王!”


    吟兒乍見他麵無血色,本還有些心疼,卻於槍林刀叢之中,聽得這樣一句深情,亦是攥緊了他的手,豪言壯語:“勝南就是隻有我一個人也能贏!”


    海陡然一驚,忽憶隱逸山莊一戰,有一天在瀑布前眾將士興起對弈,吟兒抓住阡的手執子耍賴的情景,當時所有的將士都喧嘩著站在阡的對立麵聲明要討伐他,可是隻有吟兒一個人,從始至終站在阡的那一邊,“不管他們,我們兩個人,也一樣能天下無敵!”為什麽,連那一幕也會成真?他們兩個人,對抗整個盟軍?!


    而盟軍的出點到底是什麽啊?真就因為一個禍水命,還是太想林阡回到聯盟?可這宛然不是林阡回到聯盟的辦法啊!林阡此刻,恐怕已經和聯盟決裂了……


    已經再沒有人可以控製眼前這個亂世!柳五津明白得很,誰也留不住林阡。眼睜睜看著阡攬著吟兒從盟軍中離開,毅然決然,飲恨刀惜音劍,根本沒有誰可以攔得住,誰走出來,誰便是犯上找死。


    “林阡,既然負了聯盟,何必還霸占著飲恨刀不放!”天驕冷冷地,激將其實是挽留,“解下它!”


    “混帳!飲恨刀,豈是你說解下就解下的!”吟兒轉過頭來,麵帶著氣憤和驕傲,“他有沒有負聯盟,容不得你來判斷。一忍再忍,他不同你計較而已,你還真當他對付不了你!?”


    吟兒心中懷疑天驕,這一句已然表現明朗。她覺得,存心藏起留書、刻意宣揚隱居、聯盟危殆放水、海上升明月的假消息已經足夠罪證,再加上興師問罪、用自己的禍水命作為把柄威脅阡讓步、降低自己和阡在盟軍中的威信、生亂伺機奪權,這一切,順風順水。


    難道勝南是因為吟兒而被天驕牽製?!柳五津此刻也忽然被吟兒點醒。可是柳五津不知道,自己完全想岔了!


    “徐轅,我女人說不解,那我也不解。”阡微微一笑,反逆而決絕,“偏不讓你如願!”這一刻阡是恨徐轅的,恨他公開了吟兒的身世,恨他逼迫自己走投無路,恨他不讓自己如願、竟然違心地負自己的麾下……


    天驕注視著這個叛逆、放肆、輕蔑、囂張的笑容,心中一寒,想不到,你林阡,也有癲狂至此時……


    “林阡,念昔,飲恨刀和惜音劍的宿命,不是去隱居!”雲藍衝上前來,亦難得的憤怒。


    “刀在我手,宿命誰定?!”林阡笑起來。雲藍一時語塞,轉頭看吟兒:“你呢?也什麽都不顧了嗎?他去地獄你也跟去嗎?怎會這樣沒有主見?!”


    “師父,你們是多數,我是少數,你說我有沒有主見?”吟兒與阡十指緊扣,本來微笑自若,忽然神情憂傷,“對不起師父,說好了哪裏都一起去,他要去的地方,真是地獄,我也去。”


    阡和吟兒每向前多走一步,盟軍整體也便前移一步,一邊向前擴展,一邊向內合攏,然而無論是哪一路人馬,都不敢隨意出動、惟恐觸犯林阡威嚴。


    魔城的光線忽然開始變幻,色彩的微微一移,照出腳下白骨堆疊、四麵骷髏飄逝。吟兒心念一動:“勝南,城門……”她記得,白骨堆和骷髏群,全都預示著城門。


    “城門又如何,你們出不去。”天驕冷冷道。說的同時,眾人隻覺腳底震動,顯然就是這個時候,魔門的青龍神獸開始蘇醒,它的蠕動,必將會攪出驚濤駭浪。


    “上次也是在戌時前後……城門,好像就是在那時開的……”吟兒心中回想,環顧四麵,青龍神獸的攪局,一定會帶來腐蝕性的毒液,時間,越來越近了。好在勝南他有我,我就是他此戰的經驗!


    臨近城門,盟軍知再不阻擋大勢已去,下定決心拚死相攔,阡與吟兒走得再迅再輕易,離城門還有十幾步之遙時都功敗垂成——城門,已經被盟軍齊心協力堵死。他要過去?可以,請他賜予盟軍千萬場死!


    盟軍全以血軀,斷他去路。真是摸清了他的弱點,知他曾立誓絕不濫殺無辜!最熟悉他弱點的人們,永遠是他的戰友……


    “魔城此地,真是個內戰的好地方,場場內戰都要選這裏。”林阡冷笑。不必抬頭,已經知道城樓雄關也被盟軍事先就重兵把守,城樓和城門,都必須用殺戮,才能走出去……


    是林阡的背水一戰,不也一樣是盟軍的背水一戰?他的威嚴,此刻正是對抗著他自己的重要性!


    而他,豈能用殺戮……


    “都說我是禍水命,試問這裏又有幾個人,真正為林阡打過魔門之戰?!”就在林阡進退兩難之際,吟兒驕傲地質問盟軍,“沒有功勞的人現在反過頭來迫害功臣?!你們膽子大了學蘇降雪造反了!”


    近處眾人皆是麵色一凜,吟兒真是伶牙俐齒!阡心中大悅,早已捕捉到海和柳五津之間間隙,立即攥緊吟兒的手從他二人之中突破,輕聲囑咐她:“盟軍既以血軀,你我以刀劍鞘。”她點頭,凶險中粲然一笑:“我剛剛在塔頂,是用踹的。”她也知他,其實一直不能負聯盟。


    然而卻在突破的第一步,斜路裏忽然衝出一道強光,氣勢如傾懸河暴雨,徑直向吟兒衝襲,吟兒原以為是那青龍獸引起的駭浪,正欲拔劍相抗,竟然無力提手,也根本沒有時間……不是駭浪,雖然是和駭浪一樣的驚悚漩渦,卻比青龍獸喚起的水陣要凝聚、要鋒利!——和颶風海嘯等價的摧毀力,竟然壓迫進了獨獨一把刀的鋒刃端……


    若取其萬分之一,便已能摧枯拉朽、無堅不摧,何況感覺那力道的囤積,取之不盡、用之不竭!


    那股巨力實在驚人,強勁、猛銳、浩蕩、狠絕,化為一柄刀的形狀,直刺向明明想要設防卻來不及設防的吟兒。


    浩浩乎如馮虛禦風而不知其所止……


    終於來了。


    這柄刀,已經將近十年沒有離開過天驕手。


    想不到出手時是要取一個無辜女子的性命。


    這樣的巨力,該用多大的力道來掘,來操縱,來壯大,來殺人!?仿佛前一個瞬間,誰都還沒有見到天驕徐轅出手,內氣的聚集,竟能如此極……


    隻因至剛的“馮虛刀”刀法,內力心法“歸空訣”屬於至柔。


    吟兒刹那窒息,根本來不及自救,就算被阡一把拉到他背後,馮虛刀的罡風,還久久震懾,隻是作為馮虛刀的目標而已,絕對沒有碰觸到,然而左手衣衫已經震破,剛剛被火灼傷的手臂陣陣寒!


    阡飲恨的長刀還在鞘中,硬生生接過徐轅離手的馮虛刀,一個回合,馮虛刀重回徐轅手上。鮮血,則從林阡緊攥的拳中滲出,血滴成線,濺落飛沙。


    馮虛刀製造的傷口出奇得淺細,但絕對由血來繪。


    無與倫比的至強內氣,也就在阡接過那一刀的瞬時,不遺餘力震向阡的胸膛。歸空訣果然名不虛傳,一招畢,氣流逃散,風被榨幹,沙且懸停,壓力驟降,周圍的一切,不管敵意或好意,殺機或生機,是愛是恨,全然歸空……


    周圍一切全歸空,劇烈和洶湧,傾灌入林阡五髒六腑。隻是當時,旁人除徐轅之外,無一人察覺他傷勢。


    “鳳簫吟,為什麽還不肯放過他?!可知道他為了你,連命都不要了!你就不能為了他,離開他嗎?!”徐轅收回馮虛刀,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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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難怪徐轅全力以赴,幾乎用打死他的力道來打吟兒,其實,這一刀就是聲東擊西來殺自己的!為的是旁敲側擊吟兒,讓吟兒來放棄自己!?阡眼前一黑氣息不暢,極盡全力掩飾傷勢,緊緊攥住吟兒的手,卻不能自控地嘴角滲出一絲血痕:“吟兒,我一生所有的劫難,需要有你一起……才能渡過去!”


    天驕和林阡二人的較量,到此時即將落幕,雙方的最後期待,其實就在吟兒一個人的身上。天驕想,她如果通情達理,她就應該離開林阡,林阡想,天驕你能有我理解吟兒嗎,她、不是你能推敲得起的!


    危難時,吟兒麵帶著一抹詭辯的微笑,對天驕說:“如果我們待會兒能走出去,現在我離開他豈不是太不明智,功虧一簣?如果我們走不出去了,我何必要在臨死前離開他呢。”


    她說的同時扶著他站穩,而阡的臉上,已經流露出一絲得勝的笑意。


    如斯輕狂,如斯自信,也如斯魄力。


    放棄了原則,放空了未來。不再奢求理解,她在他身邊就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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