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o2章 劫難


    痛心擔憂卻不失希冀的君前和風行,萬萬不能想到,他們的對話會一字不漏地由大嘴張傳到蘇慕離弟兄二人耳中,也萬萬不會明白,這種負麵的想法哪怕隻是稍縱即逝的,都會成為蘇家推波助瀾的最原始動力……


    “李君前和厲風行,看來是真的相信林阡帶鳳簫吟去隱居。”大嘴張如是說。


    “十幾個動向,徐轅更相信哪一種?”蘇慕離點頭,問。


    “徐轅暗中啟用的‘海上升明月’,應當往這十幾個方向都派遣了人馬尋找。包括我在內,也接到了來自落遠空的緊急調令,是去黔州。”大嘴張說,“徐轅私下向柳五津流露過隻言片語,也說到過黔州,我還不能肯定他最怕的就是那裏。”


    “黔州……”蘇慕離一怔,微吟,“難道是黔州?”


    “黔州?為何哥哥覺得,徐轅最怕林阡去黔州隱居?”蘇慕霖奇問。


    “其實也不難理解。如果要避世隱居,林阡和鳳簫吟第一個去的地方,必然是黔州啊。”蘇慕離回憶著,“他們的感情,不就是在那裏開始嗎?”


    “不過,不是每個都相信林阡是避世隱居去的。就算是柳路石陳四個,意見都有所分歧,石中庸好像就被林阡的出走給唬住了,路政也堅持說不大可能。”大嘴張說道,“盟軍之中一樣有信有疑,即便是厲風行金陵夫婦,似乎都持有對立意見。短期內要讓他們都信,不大可能。”


    “有那麽一群人,無論生什麽,都是林阡的死忠……”蘇慕離麵色冰冷,無能為力,“的確很艱難。”


    “要的就是這效果啊。”蘇慕霖笑著說,“哥哥未必要令所有人都相信啊,如果能令信者愈信,而疑者愈疑,豈不更好?”


    “信者愈信,疑者愈疑?”蘇慕離一怔。


    “嗯,如果分成勢均力敵的兩派,不是更容易內鬥嗎?就讓相信林阡的人,和懷疑他的,鬥個你死我活,最後不管誰錯誰對,一起覆沒啊。”蘇慕霖說。


    “小公子說得極是。”大嘴張眼睛一亮,麵帶敬意點頭。


    “好啊,慕霖你長大了,這回是三番四次地幫了哥哥排憂解難!”蘇慕離神情裏流露出愛憐和欣慰。冷酷如他,唯有對弟弟才能有這般溫和的神色。


    “那便這般決定了。”蘇慕離看向大嘴張,“你到黔西之後,立即傳出你現林阡的消息,這邊關於他林阡‘埋沒父誌’的說法,不用推動,一定能甚囂塵上!”


    “蘇大將軍放心,林家軍,這次必亂無疑,除非林阡出現,否則沒有轉圜。”


    “恐怕林阡就算出現,也轉圜不了了——抗金聯盟,此刻恐怕正被那鬼和蜮的來勢洶洶,糾纏得焦頭爛額吧。真是想不到,東方雨有那麽個殺手鐧,怎麽一直都不敢出手,即便林阡在時,也未必能有對策……”蘇慕離冷冷說,“不過這樣反而也好,就讓抗金聯盟,屋漏偏遭連夜雨吧……”


    鬼蜮一出現便使得盟軍軍心大亂,在這種情況下,不止先前不肯與蘇慕離合作的柳峻肯回頭,好像連金北那些曾經對他不屑一顧的人們都有點動心——


    “一塊布沾濕了墨,從一點擴散到一麵,又用得著多久呢……”蘇慕離這句話,既意指抗金聯盟之四分五裂,又暗含南北前十的紛至遝來。


    抗金聯盟,腹背受敵。


    明槍易躲,暗箭難防。


    雨夜之戰,厲風行輕敵失誤而身中劇毒,僥幸金陵與蜮兒曾有淵源而保住性命,祝孟嚐、海、向清風等人,亦都有不同程度的受傷中毒,雖然撿回了性命,功力卻都大大削減。


    這樣的局勢,雖然因為金陵冒險重創鬼之而得以緩和,卻不得不使眾人心頭蒙上一層陰霾,接下來的日子裏,蜮兒未必不會在盟軍中作亂,能對抗她的方法著實太少,要消滅她也根本不易。


    “天驕已經有數日愁眉緊鎖。”四境無人,雲藍走到天驕身邊,也深知他愁苦原因。


    “突然出現的強勁敵人,一笑而謀人命,幸好還不是一笑而‘奪’人命。”徐轅歎了口氣,“這樣的一個敵人,武功雖然可能平平,路數卻太過詭異,一時難以消除……”


    “這種情勢下,天驕是該保留實力,還是去以身試毒,實在是有些艱難,畢竟關係到一整個抗金聯盟。”雲藍略帶深意地說,“站在這個位置上,的確很多事情要背負,不能輕易地決定……所以,旁人會心急,會害怕你決心不夠,而你知道別人有擔憂,所以更加負重。”


    “是啊,如果此刻徐轅還是徐轅,大可放心地去陣前殺敵。現在卻……”徐轅歎了口氣,“設身處地,才知林阡他起先並非不想起川北之戰,而是有太多事情要權衡……”


    “可是,人們總是很難設身處地為別人著想。”雲藍洞悉地笑。


    “林阡他,也沒能夠站在我們的角度,體諒我們啊。”徐轅輕聲歎,轉過頭來,“最近總有傳言,說林阡為戰而生,卻為愛而逃。不知雲前輩作何感想?”


    “可笑。”雲藍輕聲評判,“且不說林阡不可能喪失誌向,念昔她,誌氣也不輸男兒,事業尚未完成,豈可能輕易隱退?”


    “然而,我聽說,雲前輩和林前輩,在他們這個年紀的時候,也曾離開短刀穀,出走過。”


    雲藍一愣,回憶道:“當時楚江剛剛著手組建短刀穀義軍,被一群官場中人質疑,他是從金國南歸的‘歸正人’,真的可以統領來自南宋的所有軍隊嗎。當時的楚江,雖然要功名有功名,要事業有事業,要擁躉也有擁躉,可卻是因為這‘歸正人’的身份,導致追隨他的人馬中,很快開始分出流派繼而對立,時間一長竟然軍內就有紛爭,楚江是覺得紛擾因自己而起實在沒有必要,所以決定暫離。”


    “林前輩那次,是短刀穀義軍剛剛組建之時,林阡這次,是短刀穀義軍改朝換代之時。都一樣的關鍵,也一樣的風險。父子二人,還真的是一模一樣。”天驕歎息。曆史,好像在不停反複地重演。因主公而起的矛盾,最容易在軍中擴大,也許,真的隻能以退為進。


    “那次出走,我與楚江陷入了長江中的幽淩山莊,一度以為自己再也出不來了。雖然一開始不是為了隱居而去的,可萬念俱灰時,的確也曾想過,要不就一直困在其中出不來吧……”雲藍苦歎,回憶傷人,此時此刻,是多希望自己和林楚江當年就陷在幽淩山莊裏不曾走出來。一瞬間,她忽然也有些不敢確定,阡和吟兒,會不會也一樣……


    徐轅心中一緊:黔州,那段由雲煙、鳳簫吟、林阡三個人組成的時光,曾經輕而易舉就擊敗了玉澤和林阡多年的生死相戀。其實林阡很想被那段日子牽絆吧。“也曾想過,要不就一直困在其中出不來吧…”如果林前輩都曾有過這般的意念,那林阡,也很可能會有啊……


    被心魔驅使、被謠言困擾多時的徐轅,此刻心裏頓生這樣一個意念——不管“隱居”的說法是真是假還是另有隱情,既然林阡還是沒有音訊,不如順水推舟、就說林阡埋沒父誌甘願隱居!用這樣的方式試探,如果林阡隱居了,就加強輿論把林阡逼出來,如果林阡沒有隱居,他更加會為了澄清自己而趕緊跳出來……


    這個念頭在徐轅心頭一掠而過,瞬間成形。


    危機在即。


    對於川東盟軍而言,上旬相安無事、中旬靜中有動、下旬急轉而下的整個六月,過得那麽飛快,又那般漫長,飛快是因為回憶起來都是一個心情,漫長是因為心裏一直都堵得慌。


    是否所有的巔峰之後必是低穀?或者這還不是低穀,隻是巔峰碰觸到的一個坎,如果能過去還能挽救,若過不去,那便會滑落到更無底的深淵去……


    而川北形勢,據一直往來於短刀穀和川東之間的陳靜胞弟陳安回報,在這一個月內,林陌與蘇家仍舊走得很近,按照推測,曹範蘇顧是必然想要挾持他為新主,從而通過林陌名正言順取得對林家軍的統治;但林陌顯然不會甘心成為傀儡,想必初衷是要奪回曾經屬於他的一切;一個月前驟生異心的寒澤葉,卻因為百裏笙的駕臨而明顯收斂了不少,寒家的叛軍開始有分散趨勢,寒家的動亂理應能消弭於無形之中。


    與陳安肩負同等任務的十多位密探,諸如丁憂、丁愁等皆是天驕徐轅親信,也在近期接觸過百裏笙、宋恒、寒澤葉等人,他們從川北帶回的情報,與陳安所述**不離十。


    “看來穀中形勢,棘手的還在林陌和蘇家。寒澤葉已經不可怕了。”石中庸麵露微笑,“原來天驕在寒澤葉身邊安插的人是百裏笙啊,難怪了。”


    “寒澤葉在百裏笙和宋恒的雙重威懾下,未必敢犯上作亂。他們三人,是平起平坐的‘九分天下’,當然可以互相牽製。”天驕說。


    “天驕不愧天驕,不動聲色便消除了一場禍。”陳靜讚道。


    路政點頭:“回想起來,延期之舉還是正確的,就應該消除了禍根之後再北上才是。現今消除了寒澤葉,也還剩下一個林陌了,其餘那些零零碎碎,微不足道。”


    “倒是可以私下去問林陌,他願不願意放棄曹範蘇顧,與我們合作。”天驕說。


    “如果我們一心輔佐林阡,他怎可能與我們合作?”柳五津一怔,覺得這提議不切實。


    “林阡……”天驕雖然糾結,卻還是脫口而出:“現在的林阡,已經埋沒父誌,甘心隱居去了。咱們不如請林陌出來,重新輔佐林陌……”


    “天驕?!”石中庸一震,難以置信。路政趕緊觀察四周有無旁人,提高了警惕,回看天驕:“難道天驕相信那些流言蜚語,真的覺得林阡是那種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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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我說,我並不信那些流言蜚語,但既然有謠言在這裏,不如順水推舟,林阡一直不肯回來,哪怕是現在這種情形,都不肯回來……不如就說他是隱居去了,埋沒父誌了,用林陌來激他。看他會否出現。”


    “就擔心他在一個與世隔絕的地方,什麽都聽不到呢。如何回來……”柳五津問。


    徐轅一震:是啊,如果,林阡的遭遇和林楚江是一致的呢?“會不會真的是這樣,不是不回來,而是回不來……”徐轅攥緊拳,“若真如此,這注定是抗金聯盟一個逃不開的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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