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o5章 兄弟三,複當年21一怒


    險勝之後,其實軍營最虛空。林阡用行動證實了這一點,囚他之處,空空如也。


    夢斷酒醒,楚風流方知自己在最不該放鬆時卸下了防衛,被林阡騙了,他從當年就是“抓不著”,他可以把他的鋒芒掩在一切別人的表象輝煌之下、把他自己藏得一點存在感也沒有!就算,就算現在他已經被無數雙眼睛緊緊盯著,還是在眾目睽睽之下消失地無影無蹤!


    夜半來,天明去,來夢無多時,去似朝雲無覓處。


    那群看守林阡的兵馬,七零八落,丟盔棄甲,好不容易湊齊的時候,你一言我一語地說遭遇,七嘴八舌說不清,惟一可以確定的是,他們遭遇了武力襲擊,但並非來自飲恨刀。


    “他灌醉王妃,是為了分散我們的注意力,引我們都來關注王妃的安危,好方便他逃跑。”羅洌猜測。


    “比酒量是我提起,並非他主動,他事先並沒有跑的動機。”楚風流搖頭,麵帶悔意:“不過他善於把握時機,那時候,恐怕已經在準備逃跑……”否則,也不會有那麽躊躇滿誌的笑容。


    “正巧,他有外援幫他武力襲擊,使他逃跑的勝算更大。”羅洌點頭,“十有**,是這樣。”


    “他與抗金聯盟被隔絕在寧家兩側,不可能取得了聯係,沒有人會來救他,要救也不會這麽快。”葉不寐腦子清晰了些,“倒是,隻有人會去殺他!”


    楚風流被一語點醒,心一凜:“薛大人呢?去了哪裏?”


    “稟王妃,薛大人已經領了一隊人馬,循跡追去了,林阡逃走不久又功力全失,理應會追得上。”


    楚風流心下既不安又踏實,矛盾至極,眉間盡皆流露。


    “風流……”完顏君隨輕聲喚她,她卻沒有應聲。她心裏有別人。


    “風流。你是故意的,是不是?”完顏君隨顫抖著,前所未有的恐懼。


    她猝然肩一抖,瞪大了眼睛回頭看他:“王爺!”


    “你不會想不到和他喝酒的後果,你不會想不到所有人都會擔心你所以暫時忽略了他,以你這般的行事利落,小心謹慎。”他冷冷說,言語全是刺痛。


    “我……我當真沒有想到……我竟忘了……”她噙淚,當時的她,因為羅洌和環兒的背叛而萬念俱灰,是真的忘了。


    “忘了,你跟他在一起的時候,會把生死安危都忘了!”他大怒,醋意更甚。


    “王爺,現在說什麽都沒有用,找到他才最重要!”她努力維持情緒。


    “風流,你太令我失望了……”他搖頭,退後。


    “我隻知我可以與林阡忘機,卻可以為王爺送命。”她冷笑,含淚決絕。


    他憶及患難時候真情流露,不禁語塞。


    “我們先與去天驕大人會合,若實在抓不住林阡,便全力以赴擒拿吳越。羅洌,你留在這裏接應薛大人,一切事宜,由你負責!”


    羅洌聽得這一切事宜由他負責,顯然受寵若驚:“是!王妃!”


    誰家玉笛暗飛聲,散入春風滿魔城。


    飄渺魔村,恍若仙山。


    天色明滅的一線間,空氣裏傳遞來一段熟悉的笛聲,自寧家,越過山丘,好像是在等她。


    軒轅九燁,聽得出此刻他的勝券在握,否則,他不會輕鬆地吹這一曲,專屬於年少過去的記憶。他在告訴她,吳越已經輸了。


    如果不是差了這麽不到一個時辰,這一戰該勝得多麽完美……楚風流鎖眉,是啊,是她的錯,她不該低估林阡的,對林阡,應該有多狠給多狠,不必留半點餘地!


    此夜曲中聞折柳,何人不起故園情。


    那忽遠忽近的笛聲裏,是楊柳依依,離愁別緒,又有物是人非,鬥轉星移,隱隱約約,還疊加了戰場的淒寒,和宿命的嚴酷。


    疾馳,一路風塵,半道天明。


    天明,那林阡就更難有容身之地。


    所謂草枯鷹眼疾,這般的氣與快感,引得薛煥百感交集,長嘯而歌,先前鬱積一掃而光,眾將見他精神飽滿,蓄勢待,知薛大人穩操勝券,箭在弦上,不禁既喜悅又舒心。


    “跟隨薛大人六七個念頭,最想看見的,就是他這般的開心大笑,最怕遇見的,就是他勃然大怒時。”太簡單,每個手下對主上。


    “薛大人性直,喜怒皆形於色,出言爽利直接,若衝突了別人,本無惡意,若被別人抵觸,也決不計較。不要懼怕大人脾氣不好,相處久了,知道他那裏沒有恩怨。”熟悉他的人太多,所以不畏他的嚴厲,金北到處是他的手下,忠心耿耿。


    許是待人接物的真誠成就了他,軍功煊赫戰績輝煌的同時,自然而然擁有了一大片擁躉,不是衝著他的楚狂刀,而是衝著他的凝聚力。


    而薛煥,說實話沒有可以炫耀的身世背景,與薛無情更沒有任何交集。金北兩薛,一個是“服天下,不憑一刀一劍”薛煥,一個是“取宇內,空餘半詩半茶”薛無情,武功相當,年紀吻合,的確引得諸多人猜想,想他們會不會就是父子叔侄,許多傳聞多年來也從不斷絕,但個個都沒有如楚風流想得這麽深入。薛煥不禁一笑,王妃真是穿鑿附會。薛煥出身寒微,沒有那個榮幸生下來就是刀王。


    出身無法選擇,所以得來這一切,完全一步一個腳印,自小從軍,半生戎馬,從兵卒到大將,閱曆不比徐轅林阡任何一個少,軍旅生涯形成了他太多的習慣態度和原則不可更變,其中就包括了敢冒天下之大不韙的牛脾氣。


    的確,當武功高深到薛煥這種沒有必要對誰顧忌的時候,根本再也不必學那些死活學不來的隱忍,隻要能適應一呼百應就夠。


    聞折柳,憶玉人。


    “將軍,別動,你傷勢很重,已經昏睡了七天七夜。”他人生的第一個敗仗,他不記得敗給誰,隻知醒來時,徹底被“她”的美貌折服。


    僅一瞬,心被擒。


    那遠離戰地的偏遠鄉村,那俗世一隅的山惡水劣,怎就生出那麽個清秀尤物,精美得像碰一碰就碎?鐵漢薛煥,終於知道自己有心弦,會被撥動。


    “回將軍,我叫子若。”溫柔的回應,子若,和他的名字一樣,不辨雌雄,這般貌若天仙,偏還巧伺人意,琴棋書畫,無一不精,到底是便宜了這偏遠之地。薛煥那顆十多年隻牢牢係在戰場的堅硬的心,逐漸開始一點一點地分撥給了這裏……


    借故來此,幾次三番變成隔三岔五,明明是粗人一個,偏偏也要學詩詞歌賦,以子若的名義來蕩滌自己的汙濁,子若也戀他的楚狂刀,愛在彈琴時邀他舞刀相和,間或拈韻作詩以自娛,風花雪月,相知相契,漸至不可離分。


    他終於決定帶著子若離開荒僻,卻忘記有些美麗太絕對,不能融入世俗就隻有徹底消失,再明眸皓齒,最後的下場還不是灰飛煙滅?子若,他孤獨恬靜又風雅如夢的子若,沒有能夠繼續參與薛煥的生活,散成一縷青煙遊魂,消失後,卻可怕地占據了他所有的懷念。


    他刻意不去記得子若死了,他隻是悔恨,不該有一念之差把子若帶出來,瞬間,薛煥又回到了世人熟悉的薛煥,單調乏味的生活,直腸子,大脾氣,好刀法,真性情,終究每年有那麽幾天,會莫名地哀傷,比如某一天,是與子若邂逅的紀念,某一天,是與子若初次長擁的時間,又比如,哪一天,是子若第一次在人前勇敢挽住他手臂了,哪一天,是子若第一次握住他的楚狂刀了……


    什麽兄弟情義!?直到子若死去了,他才現他早愛上了這個男人!兄弟隻是個托辭,他不抱著子若根本就睡不著,他想起子若時會落淚,他想忘記子若所以他焚了子若的琴,他殺了一切毀了子若的人,殺人太多,所以後來一年不出三刀!


    和林阡的遭遇很像吧?所以他看著林阡楊宋賢反目成仇時臉上才會有愴然,他看著林楊二人時會情不自禁想起他和子若啊……


    失去子若,看什麽都黑白,吃什麽都無味,至於那年金北沸沸揚揚的比武排名,他在一旁悄然路過,想走得杳無蹤影,卻想不到,原來子若可以複活……


    與子若一樣,美貌閉月羞花,眼神澄澈如水,腰肢纖細輕盈。但為紅顏一笑,薛煥當年第一刀,不假思索直接給了幾乎眾望所歸的軒轅九燁,擂台上,縱使是劍法出神入化、高絕倫的軒轅,亦不得不心悅誠服地將第一的位置拱手相讓。


    諷刺麽?薛煥終於忘記了,解濤有以劍狂詩時毫不留情的性格,解濤最愛的是劍,為了劍法的煉就,解濤可以焚膏繼晷廢寢忘食,更諷刺的是,解濤成名後做的第一件事,竟是杠上完顏家的王爺去追求準王妃楚風流!


    是天看他薛煥寂寞,所以安排楚風流下藥炸傷解濤差點毀了解濤的手?


    是的,天看他寂寞,看他可憐,可憐地竟把女人當情敵。


    但天很公平地,把解濤送到了他的身邊。


    從此再也沒有遺憾,從此之後,解濤名叫解子若,大金南北都這麽叫,解濤自己也習以為常,解濤逐步開始依賴他,凡事順從他,直到,不敢再違抗他……解濤要沿襲子若的風度,子若的梳妝,子若的服飾,子若的笑容……


    他要讓解濤徹底地放下對劍的決心,完全成為子若……


    但映入眼簾的情景,怎不教他吃驚?勒馬時,不知是夢是現實。


    林阡的逃離,原來和楊宋賢有關。那武力襲擊,是楊宋賢起的,事先沒有相互聯係,卻合作地完美無缺,這當中,還有人做了楊宋賢的幫手,掩護他進軍營,替他把風而不出賣他,而那個幫手,不就是薛煥的至愛,解濤解子若嗎?!


    薛煥不怪解濤愚昧,他在心裏為解濤辯解,也許zha藥事件生,楊宋賢和解濤有了相互了解甚至對解濤有了恩情,所以解濤幫助楊宋賢來救林阡還債……也隻有愚昧如解濤,會幹出這般蠢事來。沒關係,薛煥想:笨一些無所謂,公私不分也無所謂……


    可是,薛煥僵滯在馬上,什麽也說不出來——楊、林、解三人此刻便在絕路上盡情地分享著美食,旁若無人地喝酒,換別人薛煥當然不驚詫,但那個滿麵塵灰、縱情吃喝的人怎麽可以是解濤?!衣衫不整、鬢不齊,也就算了,髒得仿佛在泥地裏打了一滾都可以諒解,然則現在明知自己在場,解濤竟這般粗魯地大聲吃,大口喝??!!


    薛煥不能容忍,臉色越來越差,逐步成鐵青:“解子若!你住嘴!不準再吃!”猛地從馬上飛下去,一把上前奪下解濤手中食物,大聲咆哮,“你可知你在幹些什麽!放下!”


    “我還在敵人手上,你竟不關心我安危,隻在乎我動作,薛煥,你捫心自問,你最愛的人,是我還是你自己!”解濤冷笑著仰起臉來,臉上有壓抑多年的反叛。


    他對薛煥,沒有愛恨情仇,隻有厭煩和疲倦,以及對汙垢關係的羞恥。這是子若臉上,從來不可能有的。


    “是他教壞你的?!”薛煥陡然以凶狠的眼光看宋賢。


    “什麽叫教壞?真正的男人,不都是這般吃東西麽?!”宋賢演示著將果子一口吞下去,解濤被激勵當即印隨,特別做給薛煥看,孰料挑了個最大的果子當場噎住,不刻噎得麵紅耳赤,連吐帶咳才緩過一口氣來,此情此景原是既平常又好笑,然而生在這種情勢下解濤的身上,薛煥怎麽看都覺得醜態畢露,大怒著把尚在咳嗽的解濤搶拉回來,宋賢一急,也伸手將解濤一把捉住:“薛煥!既然他已經坦言他不想跟你一起,你又何必強行逼迫!他是個正常的男人!該過正常男人的生活!”


    “楊宋賢有這麽大的吸引力,竟引得你說變就變?!”薛煥深情凝視著解濤,卻不能理解,是他的zhan有強迫,逼得解濤現今有如離開牢籠的虎狼,他還不如楚風流懂,其實解濤是虎質羊皮。他隻能歎,濃雲井意外真不該生,解濤像換了一個人!


    “薛煥,我狂詩劍多年不曾比試,真不習慣,要不要跟我打一場!我若勝你,即刻還我自由!”解濤語氣堅定。


    “你不可能勝。”薛煥冷笑。


    “我若落敗,你直接殺了我!”解濤厲聲。


    “你可知你在被他們利用?!”濃雲井一帶,楚風流抓住林阡之後已然撤去部署,若非薛煥追得急,林楊兩個恐怕早已順利出去或與外界取得了聯係。薛煥冷冷看著解濤,不願再浪費時間。


    “薛煥,我們兩個的關係,像他二人這樣不就夠了?為何要變成現在這樣……”


    “像他二人這般,為了一個女人,反目成仇麽?”薛煥冷笑諷刺林楊。


    “薛煥,為何你就是不明白,我是解濤,不是子若!”


    薛煥麵色陡然大變,痛處被揭,惡狠狠地:“子若,你是被楊宋賢利用了!他知我一年不出三刀,所以純粹以你在拖延我的時間!”


    “一年不出三刀!?薛煥,你不出刀的年代,已經舊了!”解濤拔劍而出,同歸於盡的氣勢。


    薛煥猶如痛苦的猛獸,大吼一聲,衝冠之怒:“好!我便隨了你的心願!”


    勝南卻驟然感應到薛煥殺氣的方向,根本不朝著狂詩劍,而是正對著毫無防備的宋賢!當是時,誰也沒有想到薛煥會出今年的第一刀,更料不到那萬鈞之力會排山倒海直接撇開解濤傾軋向楊宋賢!


    “我這便殺了他,看你還敢不敢變心!”


    當頭斬落,宋賢豈有活命之理,歎隻歎薛煥出刀與否,旁人難料,其實都隻為了紅顏罷了!


    電光火石,勝南終於明白薛煥誤解解濤對宋賢動心,這荒謬的想法促成了薛煥一怒出刀!


    我林阡幸運。天下也存在著那麽幾個人,不管我叱吒風雲,抑或自身難保時,都絕對忘不掉的,並可以不顧一切、舍命去救的人……


    我走到哪裏都習慣性地不動聲色,那是因為我要對身邊一切洞悉分明,才能保全我身邊的人。


    宋賢,這一生,所幸有你,我才有了存在感……


    知覺尚未散失,肩背那一刀,砍得了無痕跡,旁人看來,都以為林阡毫未損正自驚疑,隻有被他推dao在地的楊宋賢,正對著拚死相護的勝南,親眼看見他從右肩一直到胸口,都被震得鮮血淋漓,血還在汩汩急湧,灑落並蔓延開來。縱然如此,勝南竟還支撐著,以全身擋在楚狂刀之下,絕對不讓。


    “勝南!”宋賢慘叫一聲,憂慮且惶恐。


    “二月……注定不是好月份……先敗了一場,又……又……”說不完一句完整的話,阡罕見的呼吸不暢,麵如金紙,眼看著就離死不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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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北第一當之無愧,唯有薛煥深厚內力,會使阡傷重至此。


    如願以償,接了薛煥第一刀,卻想不到不是飲恨刀接的,而是他林阡用命去接了!


    可歎,機會從來不是說爭取就爭取到的,是天上掉下來的,掉在刀上是轟轟烈烈,砸在身上——奄奄一息……


    疲憊來襲,精神渙散,雙眼也開始沉重……


    “勝南……不要死!不要死!我打不過他!”宋賢抱著他劇烈地搖動。


    “不能……不能這麽搖……”解濤輕聲提醒,忘卻敵我。


    “哎……打不過他……我教你一個辦法……雖然,很不應該,但是……”阡微微一笑,兄弟二人心有靈犀,潺絲劍劍光一閃,已鎖住解濤脖子,殺意當真,解濤喉間已有血痕,宋賢怒喝:“對不住了狂詩劍!薛煥,放我們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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