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o3章 兄弟三,複當年19而非


    正是這楚風流轉過身來笑對勝南的一刹,他陡然看見她臉上隱約的血痕,淺細卻微微黑。經驗告訴他這種毒很可能無可救藥,心念一動,竟是什麽也沒有考慮就立刻凝神去察看,直至確定了那並非傷口才寬下心來,當此時,突然現自己好像越了界限,一驚,縮回手,窘迫地無話可說,這跟當年自己在鐵雲江麵前一樣,一句“鐵師兄”出口,直把鐵雲江的醋意燃燒到最高點,現在這又一次地犯錯,犯得真是異曲同工。


    這麽多年,總是有那麽不受自己控製的幾個瞬間,他可以歸咎於鬼使神差,卻不得不趕緊向她道歉,眼前這個是楚風流,可不是那些他已經關心慣了的人:“幸好沒有受傷,適才我一時心急,冒犯了楚將軍。”他輕聲解釋,楚風流似乎一怔,緩過神來,也清楚了他剛才為何失態,冷冷說:“一時心急,便可以隨意觸碰女子的臉?而且是一個陌生女子?可知這是極度的不敬?!”他語塞,真恨身邊沒有吟兒在,否則也不會詞窮。但詞窮,本就因為理屈。


    她忽然看見他臉上一紅,稍縱即逝,不知怎地,竟噗哧一笑,哎,若換作旁人,她早就意圖報複,讓林阡也試一試她zha藥的痛苦,卻不知怎地,眼前少年,令她猶疑之後,竟覺得他不可恨,反而可愛。


    日暮。葉不寐遣人向軒轅九燁稟報:王天逸叛亂不遂叛軍當場覆滅,梁四海率眾救援王妃順利歸來。


    順利歸來,也許還有梁四海的叛亂在後麵等著。軒轅心知,原本梁四海很可能準備在殲滅王天逸之際同時解決楚風流,篡權陰謀實行得神不知鬼不覺。然而楚風流對梁四海的預謀雖然談不上了若指掌,但也一定會有所設防,才不至於被梁四海借混戰暗殺。更何況,她身邊有林阡——還是諷刺的感覺,她身邊有林阡,竟讓軒轅覺得安心……


    對金北來說,濃雲井意外最好的結局,是楚風流、解濤安然歸來,軒轅九燁並不指望楚風流會將林阡殺死,她能夠安然無恙回營,就已經是萬幸。而憑林阡個性,為了楊宋賢的安全,當然不會畏懼金人魔門的人多勢眾,十有**一直都在楚風流身邊。原先,等待林阡的,可以是一場空前艱難的孤軍奮戰。


    可是,在二王爺親自把王天逸送上絕路之後,迎接林阡的,就有一半的可能是梁四海的篡權內亂。這種情形下,楚風流不可能以林阡做敵人,反而要先以林阡做幫手。而林阡,如果不出所料,他會袖手旁觀,等著看一出天下大亂,緊接著和戰勝的一方周旋……軒轅沒有必要安慰自己,說林阡沒有這種能力。


    到此時此刻,軒轅還無法斷言林阡究竟算不算被困,楚風流身邊,有羅洌、葉不寐可依賴,有解濤、梁介等人難以計算究竟能不能起到作用,還有二王爺以及薛煥坐鎮。薛煥,看情形,他也離出刀不遠了。


    蹙眉,無奈,這樣也好,或許,楚風流正好可以借此麻痹林阡,篡權內亂,可當作一場煙幕,楚風流再怎樣四麵受敵,她四麵的敵人,終歸都是她的手下。林阡從始至終都是寡不敵眾,再強也是一個人。


    另三個軒轅可以保證穩操勝券的因素,一是楚風流述說,林阡有一個弱點,她不到萬不得已不用,二是紅襖寨吳越手下,也足以引起禍亂的幾位將帥,三是魔村外的慕容山莊,會否向鳳簫吟挑釁從而將局勢攪亂。


    今天的日落,不知何故特別荒蕪。


    “天驕大人,半個時辰前,慕容荊棘果真在抗金聯盟作亂,但是被鳳簫吟武力製止。”


    軒轅一笑,側過臉來,停止賞閱斜陽:“鳳簫吟?果然製得住亂?”


    “是啊,抗金聯盟在魔村外的兵力,沒有起兵作亂,隻因鳳簫吟揚言,林阡不在,聯盟由她做主。”


    “你去,將吳越那個手下秘密請來。”軒轅道。


    “天驕大人說的是哪一個?”


    “哦?莫不是,王妃她招降了不止一個?”


    “是啊,先前有唐迥,王妃失蹤之後,又6續有三個人來過,現在就有兩個候見。”


    軒轅九燁笑道:“你讓他們都過來見我。我要讓吳越親眼看著,他紅襖寨和寧孝容開戰的始末。”


    知己知彼的楚風流,曾經告訴過軒轅有關吳越的一切:“在紅襖寨,論攻城略地最多最廣,一直數吳三當家,他想要強攻魔門任何一家,都囊中取物般簡單!”這樣的一個人,他為何不強攻寧孝容?是因為林阡的命令吧?但如果,林阡不在他身邊呢,他聽誰的?


    “除了林阡和楊宋賢,吳越沒有尤其信任的人,很多決策,常常不能一錘定音。”楚風流的話回蕩耳邊,軒轅知形勢於己有利,嘴角一抹冷笑:


    吳越,要讓你見到,猶豫的間隙,也會令你付出絕對的代價!


    月色近人。


    二王爺為王妃設宴接風。


    沒有人會意料到林阡會這麽名正言順地做座上賓,王妃歸來之後,她不下令抓他,就沒有人能自作主張,二王爺,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危險人物又一次經過自己身旁。


    王爺明顯不曾感應到梁家軍中有殺氣,蹊蹺地問楚風流,為何不殺林阡,是不是因為時機未到。她笑著,不置可否,卻款待林阡,稱他是自己的救命恩人。王爺蹙眉,看向身旁薛煥,示意他出刀殺林阡,薛煥哪裏不知事態?不禁暗暗佩服楚風流,腹背受敵,她倒是有這個魄力,合遠攻近,以林阡為輕緩,以梁四海為重急。


    薛煥也微微對林阡有留意:論膽量,他真是一絕。阡抬起頭來,似乎對薛煥笑笑,這笑容,隱約是種挑戰,薛煥不免歎息,年輕人脾性如此,縱使是林阡,骨子裏其實都有種磨不滅的戰意……


    這位北第一不愧是王者之風,即便阡的身邊有無數殺氣澎湃,但阡的思想,終於被牢牢吸引在這唯一一個無心於殺戮和爭奪的人身上。的確,他以楚風流為輕緩,以薛煥為重急。


    “在座不少,都是我‘絕殺’成員,或也是我在河北山東的老部下,當聽聞過一件屬於我的舊事。幾年以前,我‘絕殺’的副幫主鄭拓風,武功高強,能力非凡,平步青雲到了副幫主隻花了半年時間,過快的升遷使他終於有了叛逆之心,興師動眾要謀奪我的地位,可是他謀逆人馬,卻在一夕之間瓦解崩潰……當年我的位置還不算穩,他的人馬遠多於我,策劃得也天衣無縫。眾位可知,我是如何以少勝多?”


    眾人盡皆聆聽,楚風流慘淡一笑:“我利用了一切和他有過哪怕一點過節的人,甚至曾經是我的敵人。含沙派,撈月教,金人宋人西夏人,有用無用都可以用。”


    勝南才聽出她為何要提及鄭拓風舊事,原是借自己的存在來恐嚇一頭霧水的梁四海等人,楚風流是在聯合他林阡對付叛軍啊……


    “鄭拓風一見形勢不對,急於求成,竟在我的酒杯裏下毒。”語帶悲愴,她顯然受傷非淺,“不知我楚風流最恨背叛麽?他竟敢下毒要我的命!知道他最後的下場是什麽?淩遲處死,曝屍示眾!”語氣突變,她狠狠地把酒杯摔落,“這一次又是哪一個?!在我現之前,最好主動地給我站出來!”


    眾將聞言色變,氣氛瞬間凝結,適才雖然談不上什麽觥籌交錯,但眾將都私下碰過幾杯,也不知王妃所言下毒,是不是隻生在王妃一人身上。


    “太遲了,王妃。”座中有人站起身來承認,內亂一觸即。那是梁四海的副將梁信,人高馬大,粗獷豪壯,他一起身,身後梁家親信戈戟橫陳。


    “梁四海,你果真有了這個膽子,一而再,再而三地謀反?!有沒有計算過這次的後果?你要殺的,可是我和王爺!”楚風流大怒。


    激進的梁信,見梁四海仍有遲疑,冷笑看著林阡和楚風流的方向:“是啊,事先我們也擔心過,明著殺王爺王妃,代價太大,殺不得,可是有誰甘心這麽好的一個機會從眼前白白溜走!正痛恨惋惜著,哪想到天助我們,竟把林阡也送到了這裏!這荒郊野外的一場混戰,誰知道王爺和王妃怎麽死的為什麽會死!隻有這帳內,我們自家人清楚!”梁信得誌便猖狂,回答了楚風流所有的質疑。他們本來不可能敢這麽明目張膽地殺害皇族,但是林阡的出現,給了他們契機和膽子!


    “大哥,不用再忍了,到了這個時候,你還想在她之下什麽都聽她?!”梁信不停攛掇梁四海,站到帳前,封鎖外界救援,“他們都已經中毒,沒什麽可怕的,一起死在這裏,有誰知道!今後這邊的人馬,全都由大哥你說了算,包括她的絕殺!一切罪名,已經有替死鬼幫您擔當!”


    “原來還要把賬,記到我林阡的頭上?”阡為這“替死鬼”的稱號情不自禁笑起來。當楚風流把他林阡帶進金軍以迷惑和恐嚇,梁軍竟因此而膽大包天,把一切的後果,都計算在了自己這不之客身上!換作旁人也許還沒有這麽大的說服力,但若是謊稱是他林阡要了王爺王妃的性命,那金北金南豈會有不信之理?數日以前,他走火入魔一番殺戮早已被金軍添油加醋,再加上更曾私闖驛站差點劫持王爺,絕對會使得梁四海嫁禍有理有據!


    “是又如何!反正你們也功力盡失!大夥兒一起上,殺了他們,以後跟著梁將軍!王爺那邊,用林阡人頭交代,更是功勞一件!”


    帳中除了數十位大驚失色的“絕殺”兵將、王爺侍衛之外,其餘皆是梁四海、梁介與羅洌部下,如楚風流、薛煥、勝南般謹慎,太注重酒菜味色,也不曾察覺原來還有毒被下在了酒杯外壁上,想不到毒性如此強效,一眾高手,竟都察覺手足疲軟。


    “這是什麽毒?!”楚風流處變不驚,眉間有軒轅九燁的絲絲感覺。


    “不怕告訴你,你們中了兩種毒,一種軟骨,一種要命!我生怕你們不死!”梁信笑道,“中毒到現在,會……”他還沒想好症狀,二王爺就給楚風流演示了一下最極端的症狀,如泥坍塌,癱倒在地,驚慌失措,連連呼喝:“梁四海,你好大的膽子敢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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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什麽不敢殺你?王爺要有自知之明,問問看自己,除了有個名號之外,你還有什麽出息?”“大將軍,殺了他們,輕而易舉!”“大將軍,為這一天,我們等了多少年!黔西這一行,分明就是天賜的好時機!”梁四海身後又6續有其餘手下攛掇,個個都目光熾熱盯著梁四海,才不把完顏君隨放在眼裏,嘲諷的語氣,使得完顏君隨當即臉色漲紅,氣息變粗。


    楚風流冷冷看著帳內叛將,沒有說話,隻是若有若無看向羅洌,眼神的交流正好被勝南眼見。


    勝南心念一動:莫非我想錯了?這場內亂,楚風流其實還是主動?這是在引導梁四海真正叛亂,然後一網打盡?隻是眼前這局麵,明顯梁四海還在搖擺,覺得時機尚未成熟?可是時機一旦成熟了,梁四海起叛變了,就正中楚風流下懷!


    勝南醍醐灌頂,無論梁四海和楚風流誰在設計誰,誰先對誰起殺機,都肯定已有不少年了,若非宋賢殺了不該殺的鄭覓雲,若非楚風流請了這不該請的自己,太多事情,恐怕還會推遲,在心照不宣中繼續惡化,不會在此時此地突然爆,難怪梁四海會覺得時機不成熟,他大概也沒有預料,篡權成功竟然比預期提前,且還生在偏遠黔西!


    “大哥,還猶豫什麽?殺啊!”梁信迫切勸梁四海。


    “梁四海,你連王爺和薛大人都敢殺,還有什麽做不成?我恭喜你,順理成章對我取而代之!”楚風流冷笑,亦虛脫到難以堅持,此情此境,梁四海麵臨的帳內一切,都是手無縛雞之力。


    梁四海顯然沒有想到自己得來這一天會這麽容易,猶豫之際竟然有些緊張,有的勝利成果,它實現時竟讓人難以負荷。“王妃,可知道,我本不想要殺你!”


    提刀步步靠近,梁四海的手前後鬆緊了無數次,竟是滿手的冷汗,走到楚風流身邊時,梁四海解脫地笑起來,“王妃,知道我在笑什麽,我在笑葉不寐三年追逐,不眠不休,隻是要鄭覓雲的第五和你的第四,他卻不想想,鄭覓雲和你,最重要的東西,不是什麽排名,而是這實實在在的權力地位,得到了這些,就什麽都有了!”他被她最後的一句激,野心已然**,沒有必要掩藏,他卻想不到,她等的,就是他野心的**。


    “哈哈哈哈。”帳外驀然傳來一陣狂笑,站在出口處的梁信還沒有搞清楚生什麽事,便被突然進帳的一棍當頭猛然擊暈,癱倒在地,那棍壇霸主笑得仍舊痞氣,卻不再那麽討厭,仰天大笑入帳來,二話不說,就再對倒在地上的梁信狠狠再一棍,換了個姿勢一棍,移了隻手一棍,加了把力氣又一棍,隻是眨眼功夫,打得眼花繚亂,眾人見梁信滿口鮮血,估摸著這場政變的始作俑者,離光榮獻身不遠了。


    又或許,這場政變的始作俑者,本不是梁信。勝南暗自思忖:果然,算計最多的人是楚風流,怕隻怕,她的苦肉計一箭雙雕,對付完了梁四海,緊接著就會是我……


    梁軍驚愕地任憑葉不寐率軍進帳一棍掃一大片的威風,少頃,那一塊已潰不成軍,葉不寐邊打得興起邊罵:“梁四海,知道我在笑什麽,笑你在笑我的時候,都不知道我在笑你!”


    梁四海無心再跟葉不寐廢話半句,惡狠狠地瞪著身側不遠的楚風流:“王妃早就知道,所以一直在誘引我打定主意先出手?!”


    “你殺王天逸的同時已經對我有了加害之意,我怎能不叫葉不寐好好留心你。”刀鋒離她以尺寸計,她卻如斯淡定,冷笑著低聲回應,“梁四海,金北可是人人稱你老狐狸,沒有十足把握的事你不會做。不給你營造一個最完美的機會,你怎麽會這般原形畢露?”


    “王妃,憑他一個葉不寐,帶著你的‘絕殺’和你男人的人馬,能與我梁四海較量?”梁四海輕慢的口吻,單憑威信實力,他早就與楚風流勢均力敵。


    “羅洌,你告訴他,能不能。”她步步把梁四海引到絕路,顯然是做足了準備。


    梁四海聞言臉色煞白,猛然轉過頭去,眼神犀利直刺羅洌:“羅洌,莫不是,連你都會背叛義父?!”


    “隻是想不到義父如此野心,看見林阡在場,竟生殺害王妃之心,我羅洌不是忘恩負義之輩,斷不會忘記當初是王妃一手提拔。”羅洌凜然,“即使我與義父有親情,也要提醒義父,做人不能忘本,你是下屬,就不該篡權,你是叛將,就絕不可能名正言順,你是假的,永遠都不能成真!”


    “所以你……沒有下那會要他們性命的劇毒?隻用了軟骨散來敷衍我?!”梁四海驟然明白這一切,心一麻,無法負荷這打擊。


    “哼,梁四海,你有沒有一種眾叛親離的感覺啊?”葉不寐笑道,“你看看,連你的幹兒子都不在你那邊,叛亂?你再等十八年吧!”


    “是啊,是假的,怎麽也成不了真!介兒,這便是你義兄的真實麵目!”梁四海惱羞成怒,“好啊,我們就看看,你羅洌能不能奉命危難,扭轉她楚風流的敗局!介兒,殺了他!”


    梁介滿麵憤慨,提刀直襲羅洌,刀法之中,卻明顯沒有他父親的老練和堅定。


    宴客宴成了鴻門宴,接風接成了短兵接,五虎分崩離析,四方動蕩幹戈,那連營堆積的燈火,驟然換了名稱叫烽燧,是啊,本就是馳騁沙場,本就非寄情山水,似是,終而非,再悠然,都以殘忍收尾!


    然則征戰之初,兩派人馬勢力,明顯分不清勝負,勝南微微蹙眉,梁四海,果真也是實至名歸,若是再過幾年功高蓋主,楚風流一定不是他對手,現在不除,他日後患無窮。但是,隻怕除去之後,如若楚風流處理不當,梁軍必定殘留餘黨。衝著現在梁四海明明理虧還有這許多人極力擁護,便知其在軍中地位的根深蒂固。楚風流,她又該如何斬草,再如何巧妙地除根?


    不及多想,形勢劇變!那梁四海一聲喝令宣戰之後,竟當即提刀直斬楚風流,心狠手辣如此,不容楚風流喘息第一時間殺她!想想也是,給她多留一點點時間,她就很可能軟硬兼施把梁四海的決心信心都瓦解,他第一個殺的,當然是她!


    那一刻羅洌要應對梁介分身乏術,葉不寐終究也被叛軍牽製接近不得,誰都製止不了梁四海殺機,眼睜睜看著楚風流即將喪命刀下,然而刀光掠過的一瞬,明明梁四海僵滯原處,腿已經被他腳下的誰一把抱住。


    誰,還是那完顏家的二王爺,爬到了梁四海的腳下支撐著抱住他後腿就拽,什麽叫沒有力氣?二王爺抱上去的時候,梁四海再大的力氣都無法掙脫,本能驅使著梁四海大吼一聲,一腳直把後麵的二王爺踢翻了甩開老遠,眾人驚呼聲裏,二王爺重重摔落在地,即刻奄奄一息。緩得一緩,葉不寐總算衝散了包圍突破進來,攜棍直掃梁四海。


    “王爺!”楚風流欲去扶起二王爺,卻力不從心,明明相隔隻有幾步,奈何那藥性劇烈,竟眼睜睜看著二王爺跌得鼻青臉腫,蓬頭垢麵。


    “風流……風流……”二王爺喃喃地念著她,睜開眼朝她的方向傻笑:“沒事,沒事了……”伸手想要來拉住她,伸到半空就昏厥過去,勝南離他二人最近,見此情景,就像在看著自己和吟兒的回憶般熟悉,他記得他的吟兒,在拚盡力氣救他之後,也和這二王爺一樣的傻,斷斷續續地說,我沒有撞到,我沒事……


    見二王爺暈厥,梁軍中真有人一不做二不休,上前來直接取他性命,楚風流慘叫一聲,卻看王爺身旁薛煥猛然威,一掌將那領先的兵卒斥退,換作平日,那等閑之輩得遇薛煥一掌,恐怕會立馬粉身碎骨,此時薛煥功力剛剛恢複,論力道已是一般高手所不能及,那親兵所遇,不知算不算得上薛煥今年初次動武,即便枉送性命,也可謂榮幸之至。


    當陡然看見傳聞已久的北第一深厚內力,鄰近梁軍爭先恐後往後退去,比葉不寐到來時更加淩亂,小小帳內,竟分裂為無數漩渦,各為其主,互有勝負,帳外更是有不知何故者,兵馬混戰,趨於白熱。


    “趕緊,趕緊殺了薛煥!一起上,殺了薛煥!”梁四海色厲內荏,“他現在還沒有恢複武功,趕緊趁這個機會把他解決!”


    真正到了萬不得已隻剩下一條路,梁軍必須盡快殺盡附近所有楚風流和完顏君隨的人馬,破釜沉舟,反而愈戰愈激烈誓不罷休。帳內幾乎有一半叛軍,即刻得令上前,正對著薛煥,也便正對著王妃王爺,以及作為賓客的勝南。


    再一度離死如此之近,竟陪著敵人一起。勝南覺得可笑,深入想一想,自己根本就不是這場內亂的觀眾,也不是促成這場內亂的契機,更不是梁四海構想的這場內戰的替死鬼。他林阡,實在是這場內亂的目標之一!——


    當楚風流從軒轅九燁的笛聲裏聽出了梁四海叛亂端倪,歸營之後立即秘密聯合羅洌,羅洌為表忠心,當時就恐怕已經銷毀了那本應下在酒菜之中的致命劇毒。楚風流始料不及的是軟骨散,也許是梁四海對羅洌有所保留,又或者羅洌對楚風流有所保留,下在酒杯外壁難以覺察的軟骨毒藥,竟然害得營帳中所有高手氣力盡失,包括薛煥,包括楚風流,包括勝南。好個楚風流,她在現意料之外的軟骨散之後,還能那麽鎮定自若地凝視著羅洌不動聲色,竟使得兩難的羅洌,在那一刻堅定了跟從楚風流的決心,所以楚風流問出“羅洌,你告訴他,能不能”之前,一切還是充滿了變數,隻是,當羅洌選定了楚風流為立場之後,豈止形勢風雲變幻,勝南那個時候就應該覺察到,自己也不能再掉以輕心了——楚風流成功解決叛亂、服食軟骨散解藥之後,下一步對付的又是誰?當然是他林阡啊……


    歎,楚風流才不是給人稱老狐狸的梁四海營造了一個近乎完美的叛亂氛圍,而是給一貫行事周全的自己營造了一段遍布煙霧的麻痹境界啊!


    想通的時候,手卻握不動飲恨刀,不聽使喚,沒有力氣,沒有戰意,怎麽可能握得起飲恨刀……


    然而,縱然計劃天衣無縫一箭雙雕,連最難說服的梁四海和最難麻痹的林阡都騙過去了,聰明如楚風流,還是沒有來得及服食軟骨散的解藥,當叛軍愈戰愈勇,羅洌和葉不寐都無暇來解救,她還將一次次遭遇性命之憂!膽識過人,因此才注定九死一生!


    “薛大人,王爺就交給你了!保護好他!”楚風流竭力倚桌倒下,王爺有薛煥保護一時無礙,然而她卻危在旦夕!話音剛落,就有旺盛殺氣迫在眉睫,鎮靜如楚風流,那一刻仍舊指揮若定,對著強烈威脅的十餘刀劍麵不改色。陡然眼神一變,直將身前杯盤紛紛撥飛做武器,力道有限,自然沒有薛煥那般殺傷,梁軍被稍有衝散又重新聚集,即刻當中突出一刀毫不留情,急衝破防禦怒向楚風流喉間!


    千鈞一,那一刀卻在中途被折斷去路。


    阡第三次救她救得湊巧,掀翻了麵前筵席隻是為了暫先抵擋他麵前的混亂,剛好也把那威脅楚風流的一刀囊括在內攔截擊落,危機還沒有徹底消除,叛軍中續一刀威力更甚,她還來不及與他道謝半句,猛然又臨一次死!


    從容應死、聽天由命,最後一刻,終聽得耳側一聲激響,瞬間,她辨識到緊貼著自己麵龐的兩把刀哪一把占定了優勢,用不著懷疑,林阡的飲恨刀。


    一笑,她看著他短刀在手,一切重急之勢,隻要闖到他的防線裏皆被他輕緩消除,落難之際,防禦竟這般一流,明明喪失氣力不能恢複,卻好比絆了那急行中的對手一跤,以靜製動立竿見影,怕是越殺得興起的敵人跌得越重吧,楚風流歎息,好毒辣的鋒刃……見他兩次,每次他幾乎都以一遇萬,長刀以一馭萬,短刀以一禦萬!


    他的飲恨刀,在經曆了戰意的巔峰極端之後,似乎學到了更多的止戰方式……盡管根本不算並肩作戰,薛煥不得不對身邊不遠這個同樣對軟骨散不認輸的小子有所留意,飲恨刀,數日之前,聽聞過關於它的張狂惹釁端,數日之後親眼所見,方知飲恨刀不必力氣不必滴血就已經足夠張狂,戰爭霎時融入刀鋒,連同對戰爭的終結及憐憫!


    也許,人總要經過一些事到了一定的年紀,才不再隻會咆哮,而更學會思考吧……薛煥心知,此戰一畢,就是自己出刀之時,隻要林阡有命挑戰。


    那一道強勁的光芒,洶湧激起沉寂,自寒而熾,恢弘氣象,從蕭瑟起始!葉不寐透過人群陡然一瞥,大呼驚奇,嗜武如命的他,看到阡本該沒有氣力,然而雄偉氣魄,仍舊被一寸寸地剖析展現在飲恨刀裏,不得不打一棍就歇一歇,打一棍再看一看,目光心思早已被這外客吸引。


    “恐怕,非林阡不可……”楚風流亦難掩複雜情緒,這未施內力外力卻氣勢非凡若此,當然不是飲恨刀固有的本事,而是刀的主人刀法和閱曆使然!便如同傳聞中藍玉澤不施淡妝濃妝,美貌仍舊天下第一……楚風流不知怎地,想起林阡和藍玉澤的天造地設,危難中竟越想越遠,好吧,就趁飲恨刀在自己身前相護很安全,想一想大王爺……也許,我楚風流,是因為太寂寞,寂寞得久了吧……


    梁四海萬萬想不到,軟骨散作用下的薛煥與林阡,依舊有這般的殺傷和氣勢,時間一長,叛亂便越來越困難,知優勢已去、情勢不妙,不禁提高了聲音:“林阡,你為何要救她?!你要聰明些,就該知道,她勝了對你沒有好處!”


    “她死了,就是我殺的。梁老將軍,我林阡可不願冒著當替死鬼的風險。”他笑著回答,梁四海,真不應該在內亂之前就推開他林阡,說到聯合一切敵我的本領,梁四海比楚風流怕是差得遠了,楚風流為了牽製他林阡,早把玉澤和雲煙的安危都搭了進來。


    他有意無意地提醒楚風流:“楚將軍,你已經欠了我多次的救命之恩。”她一笑,知他意指玉澤雲煙,點頭:“我答應你的,自會兌現。”這暗語,梁四海聽不懂,然而這暗語,宣告了梁四海別無選擇。僵局難解,若王爺王妃薛煥不死,此戰注定從頭到尾的失敗,又其實,他從頭到尾沒有占據過一次先機!


    馬蹄聲撼天動地,與此同時,援軍已由遠及近,弓矢精良完備,戎容齊整壯觀,自是楚風流又一支精銳之師,原先用於防備抗金聯盟,由天驕派遣營救,勢不可當,聲如雷鳴,足可給梁軍軍心最重一擊!“王爺,王妃!臣等救駕來遲,王爺恕罪!梁四海,你好大的膽子犯上作亂!還不棄械投降!?”


    “戰勢如何?”楚風流見形勢已回歸自己,心微微放鬆。


    “回稟王妃,一切盡在天驕大人掌控之內。”


    這時二王爺漸漸醒轉,看薛煥功力已自然恢複了三四成,又見援軍到來、梁軍軍心動亂,不禁大喜,掙紮著想爬起來,往楚風流的方向:“風流……”此時,自己的女人,被另一個男人保護得妥帖,他鼻子一酸,不知如何繼續喚她。


    “王爺,不要!”她陡然臉色大變。


    真好,真好,盡管他什麽作用都沒有,沒有想法,沒有出息,卻可以贏得一些別人沒有的——對生死都可以泰然處之的楚風流,可以為自己驚慌失措的,可以為自己臉色蒼白……真好……


    王爺,不要!


    他往楚風流的方向剛挪動幾步,卻離開了薛煥能保護的範圍,電光火石,卻見梁介盯準縫隙,抓緊機會,撇下正自拚殺的對手羅洌,閃電一般撲上前去,絲毫不畏薛煥威武,明晃晃的一刀對準了王爺。


    卻沒有殺他,隻是一刀架在了王爺脖子上,五虎將中最可謂天真無邪沒有心機的梁介,同時也是金北刀壇被寄予厚望的後起之秀,他此時惡狠狠地劫持著王爺,要殺了王爺根本不費吹灰之力:“停手!再不停手!就殺了他!”


    “放開他!”楚風流怒喝。


    “王妃,放開他可以,放了我爹,饒他不死!”梁介眼睜睜看著梁四海基本被葉不寐製服,手下人馬亦被內外夾攻潰不成軍,知難以力挽狂瀾,輸給了這技高一籌的王妃,痛苦地開出失敗者的條件,籌碼是二王爺。


    “真是孝子!”楚風流冷笑看向束手就擒的梁四海,“梁四海,你終究是害了他。”


    “放了我爹一條生路,傷害王爺的罪名,由我梁介一人擔當!”梁介的條件,卻近乎哀求。


    楚風流卻不理會梁介,依舊看著梁四海:“從我楚風流身臨山東的第一天,已經注定我在你之上,這位置你搶不得,搶到了也不適合,我楚風流你也殺不得,殺了我也輪不到你!梁四海,你和你的兒子,一樣的天真!”


    片刻之前,叛軍如火,柴木耗盡,續起冷風,唯有間隙熄滅。


    梁四海被楚風流說得啞口無言,許久才痛喝一聲:“王妃,誰都被你算計好了,又有哪個人,真正鬥得過你,我梁四海,心服口服……”


    “王妃!你再不答應,莫怪梁介手下無情!”梁介聲嘶力竭。


    “介兒,不必做傻事,爹在決定之前,就已知是死路一條。”梁四海歎,“王妃,還請王妃顧念舊情,老夫帳下兵馬,可寬恕的,還請王妃寬恕……”


    “哼,難道這些幾乎要了我性命的人,我也要留在身邊等他們死灰複燃不成?”她語氣冷硬,勝南一怔,似乎,在梁介手上還有人質之時,她不該這般說話,也不知是否另有用意。


    梁四海父子皆是麵如土色,梁介冷笑一聲:“既是死路一條,那不如帶著王爺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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