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9章 兄弟三,複當年5潺絲


    日落西山,慕容荊棘和楊宋賢,現實麵前,不得不束手就擒——


    泥沙飛湧進慕容的眼,虛弱的她被他拉著擇路而去卻沒有方向!沒有方向,因為宋賢一近寒潭,忽然雙目失明,什麽都模模糊糊看不清!難道……他的失明……是因為舊傷複?!


    這樣也好,讓他帶著她逃跑,而她做他的眼睛,不管後麵誰在追趕,不管多累,不管多凶險……她一邊這樣想,一邊卻出於本能地往後看,身後黑點已經越來越鮮明——那個令人憎惡的悍將,他自現了他們起就一直苦苦追趕,似乎要定了他們的命……


    慕容急切地扯住宋賢衣袖:“宋賢,你眼睛……還好麽?怎麽會突然看不見?那個人他……他快追上了……”


    宋賢聽得身後風聲四起,而慕容卻中氣不足,不禁心底驟生一種勇氣,抓緊了慕容的後心,用內力將他二人度又提升了些許,可不一會兒,他身旁慕容出一絲痛苦的驚呼,他腳底一磨,就此站停。


    他知道慕容為什麽驚悚如此,後麵是追兵,而前麵,卻是一種空洞,前麵,是斷崖!慕容左腳懸空,右腳近乎失足,往下看去,一陣眩暈……


    宋賢的眼睛雖然毫無起色,聽覺卻空前敏銳。空空蕩蕩,耳邊隻剩下詭異的來自另一個世界的靜,荒寂山林裏,這樣的蠢蠢欲動匯集成腳下凶殘的禽獸天堂,宋賢聽得見懸崖的方位和高度,也聽到這懸崖下端沒有規則的血腥殺戮,他明白,出口不會在那裏。


    宋賢,你知道嗎?出口其實在心裏,在你自己的心裏。慕容在那一瞬間,捉緊了宋賢冰冷的手。憑直覺,宋賢判斷出慕容半個身子已經越過了崖界,立即後退幾步抱緊她退離險境。虛驚一場,慕容死裏逃生,情緒起伏著既心有餘悸又激動不已,定神之後,竟然想要再經曆一次這樣的震怖:被愛情滋潤的死亡,不必痊愈。


    背水一戰,無可避免。來者麵相古樸怪異,衣著卻非魔人,加上適才斷續有過交手,令宋賢和慕容都心知肚明,來者是金人。


    “棘兒,你怕麽?”宋賢笑問。


    “怕?有什麽好怕?”慕容強行支撐,雲淡風輕。


    “楊宋賢,都已經瞎了,還佯裝什麽天不怕地不怕!”來人的聲音裏,充斥著已經得勝的滿足。


    “他沒有瞎!他隻是短暫的看不見!”慕容心底怨氣被激,情不自禁說。


    宋賢立刻將她攔住,一笑而過:“原來是老相識?是不是盼望著這一天我雙目失明盼望很久了?”


    來人冷笑,不答話。宋賢笑著提劍:“想不想試一試,我看不見的時候,你能不能打敗我?”


    來人荒涼的麵目中閃過一絲受傷:“死到臨頭何必嘴硬!”硬字一落,殺機畢露。談笑中,宋賢劍也出擊,粘纏又精致,秀麗而巧妙,慕容勉強站穩,在他身後目不轉睛看他。


    從背後看去,他的影子頎長,夕陽的餘光微弱地灑向地麵,卻遮擋不住他帶來的晴空萬裏的氣息。不錯,宋賢就像是春夏之交、一望千裏、淺藍色、擁有著醉人陽光的晴空,而潺絲劍,實在是融入空中繡入天幕的連綿密川,起點無際,終點無極,一道道起伏交織,一絲絲聚散依存,依舊是融情於劍,看多了戰場的驚心動魄,人事的勾心鬥角,到小築裏品一口沁脾清茶,那香味足以殺盡一切喧囂,磨平所有淩厲,該喊的,該恨的,該拚的,該戮的,都被融化,彈指間形成該回味的……


    這便是戰場,於無聲中靜謐中輕輕剝開的一層畫紙,終究擋不住強勢的破土而出重見天日。


    漂亮,他的人,他的劍。


    慕容縱使被他吸引,也終究看清了一點——他的對手,劍法絕對毫不遜色!


    三杯兩盞淡酒,怎敵他,晚來風急。


    如果說宋賢的劍法引人入勝、耐人尋味、誘人沉浸、沁人心脾,那麽敵人的劍法無疑奪人耳目,聳人視聽,駭人聽聞,驚人肺腑,令人連看都不敢看……凶殘,野性,狂暴……一切絕跡於江湖的血腥殺戮從對方手中複生壯大,沒有詞匯能夠精準形容他的劍法,因為表現不出那樣內外俱撕的張力!


    慕容刹那可以猜測,敵人對宋賢,有一種嫉恨!


    沒有什麽會比嫉恨更令人瘋狂,更何況是飽受摧殘心力交瘁的嫉恨!對方的神色,說明了他嫉恨宋賢,而且不止一年兩年!


    宋賢身上幾乎所有致命穴道都是對方攻擊的對象,不過片刻,這些穴位一個不少分毫不差地全部6續被籠罩於對手劍下擦磨而過,敵人劍劍奪命步步致死,一劍遭拒,另一招已然襲至新處轉移陣地,實乃耗敵元神損敵體力,料想宋賢失去記憶很快便會敗陣。


    然則宋賢畢竟劍法高強,素來不畏艱險、樂天知命的他危難當頭鎮定應敵,劍風落處劍法一如既往,潺絲劍猶如黑暗之中被一道火光照亮的一角雨幕,冷倚斜風,輕點夜幕,巧綴星側。


    而敵人,在百攻不破之後惱羞成怒,新一番攻勢和著九霄暮笛以翻江倒海之力洶湧侵蝕潺絲劍身,企圖創造出宋賢的破綻長驅直入,敵人雙眼熬紅,告訴宋賢:他對宋賢的嫉恨,在海枯石爛以後依舊至死不渝!


    這一道強烈寒光,刺得宋賢清清楚楚:這世上,好像有各種各樣的恨吧。私仇,總是比公仇要渺小,卻要密切緊張急迫焦慮得多,因為微不足道,所以才更加顯眼,直至在一個人生命中舉足輕重為止……


    宋賢一笑,他失憶了,未必不是件好事啊,已經記不得,先前恨過誰……卻也同時不記得,先前愛過誰……


    以柔,克剛。


    緣分使然,宋賢與敵人,前者存溫文儒雅之氣,因而劍中顯文,染墨山水,輕如山澗西風,幾乎全然不見,後者卻剩山野村夫之質,劍法卻是外表粗糙內涵鋒利。


    看似一文一武,一靜一動,一柔一剛,實則卻是旗鼓相當,銷流雲魂,折秋風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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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須編織,空中盡是潺絲劍劍影擲下的千絲萬縷。敵人明顯驚於宋賢情劍合一之激越高亢,竟是表現地如此含蓄深邃不留痕跡,不管他是瞬即爆妙手偶得還是向來高妙不露聲色,敵人當然要被狠狠震撼一把!


    天下武學果然博大精深,潺絲劍是這鼎盛江湖中一重少有境界,誰人能悟當中玄機!


    從前宋賢的潺絲劍,久久都掙紮不前沒有進步空間,徒有亂眼之姿而少淩厲之勢,可此時此刻,宋賢劍法裏除了一種深刻的覺醒之外,任何缺憾都已經消失,眼睛雖然無端失明,劍路卻清晰如常,隨情而動,起伏周轉,遂心應手——隻因為,他心裏有情,不是麽?


    慕容慘淡一笑:多少兵器練就,需要的是絕情絕義,唯有這潺絲劍,要的是融情於劍吧?林阡,你若是可以放過我和宋賢高飛遠走,我什麽都可以答應你……因為,和我一起生活,才是對他最好的釋放……


    劍滌流風。


    暗夜飛花隨氣波凋零,依逐著一段段好似從天偷來的銀絲,細致地體會著潺潺輕縷上傾軋的辛酸——這也許就是宋賢最真實的靈魂?不是從前他對荊棘的寡情甚至無情,而真的是他曾經對玉澤現在給荊棘的深愛與疼惜?


    簾外雨潺潺的那番意境,澆注在潺絲劍晶瑩的身端,循環流淌,纏mian繾綣的雪白疏影,凝聚在這個人手中,抑或是心裏……宋賢啊宋賢,其實,我想一直在你的心裏……


    瞬即疏鬆的緊密攻勢,再一次全然繃緊——宋賢利用優勢設計劍局,巧妙一次請君入甕,敵人並非等閑之輩,平日裏這種虛晃誘敵敵人應該司空見慣,並未中計,然則宋賢適才這劍局施展得自然平和,不失優雅,雖露破綻,亦近乎完美,敵人本能跟隨,導劍入內,就像明知故犯般,再想挽回,已然不及!


    眼看著敵人手中寶劍深陷潺絲劍四麵包圍之中隻等著粉身碎骨,那一刻潺絲劍氣淩雲駕霧,封死了對手求生之門,那一瞬宋賢哪裏是個雙目暫時看不見的殘疾人!


    宋賢,卻驀然覺得從耳根到背部一陣燥熱,不對,戰鬥還沒有結束!


    慕容看得真真切切,敵人的右手盡管已經籠罩在了潺絲劍下,卻有第六隻手指,纖長,陰毒,直戳向宋賢手腕!


    說時遲,那時快,宋賢一個急轉猛然側退幾步,懸崖上立刻有土石鬆垮墜落,宋賢站直時,已是汗流浹背:好險!


    高手對決,從來都是——行百裏路半九十!


    敵我反而分明,有六個指頭的一流高手,而且是金人,慕容荊棘豁然開朗:“原來是金北第六鄭覓雲?”


    “鄭覓雲?一點印象都沒有……”宋賢坦然笑,若是記憶還在,恐怕也還是這麽說。


    “楊宋賢!”鄭覓雲大怒,“我不管你究竟生了什麽事,弄得現在這般又失憶又失明,我隻知道,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鄭覓雲與宋賢之間,會有怎樣的深仇大恨?慕容蹙眉:難道,先前在山東紅襖寨的時候,宋賢與鄭覓雲戰場相逢過?


    “潺、絲、劍。”鄭覓雲輕咬,“名不虛傳,不過,現在能破我‘六指意劍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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