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2章 既恢弘,何飲恨2


    狂風掀起樹**的表情,驟雨砸出眼迷惘的方向。


    無塵風、清澈雨,攪出一番泥濘景、渾濁世。


    林阡柳峻,鏖戰已久,仇恨難被風雨掩殺!


    任柳峻枉費精力算計反擊,林阡根本不放在心上,阡唯獨關注的,是對手的弱點和自己的刀,阡的眼對敵人的每一寸破綻都洞若觀火,阡的心隨意驅遣飲恨刀從一而終霸占戰局的走向!


    論氣勢,柳峻早就落了下風,當他頻頻心有雜念,阡已無所謂棄身鋒刃,拋開生死。恨,真的比愛還深刻,深刻到阡的心頭,隻記得柳峻一個人……


    隻有像阡這樣的心無旁騖,才會在百招之內,把這柳峻狠狠斫傷扔在地上!而他,就算滿身血也習以為常毫無知覺!圍觀者皆如身陷冰窟滯立原處,其實,稍有武功的都了解,已經接連挑倒南北前十過半高手的眼前人,麵對著金南第四不可一世的柳峻,同樣勝得毫不艱難!如此刀法,豈止二王爺所判:金南金北,莫能有之!恐怕普天之下,一時無兩!


    可是林阡,他勝了也是敗了!又有誰,真的了解,阡那時卻先敗給了他自己!


    恢弘,飲恨。


    複仇雪恨的心,在巔峰處四分五裂,碎裂著拋落懸崖,原來是這樣,登峰造極的下場,不過就是從最高處,自己把自己扔下去……


    捫參曆井仰脅息,不過得到一個心情,便是、以手撫膺坐長歎。


    此心牢落與誰論。


    阡寒冷的目光,直刺緩緩站起沒有認輸的柳峻。


    柳峻,年輕時也曾以為,自己不妥協的性格同樣可以駕馭飲恨刀。所以,對這天下無雙的飲恨刀,才鍥而不舍追求了半生。無奈年輕的時候,永遠追不上林楚江的高度,他暗自想,當林楚江老了,力不從心了,自己正壯年,還有機會……為何,被天命再一次拋棄,到終於殺死林楚江以為雙刀唾手可得的時候,自己正在變老,而林楚江的兒子林阡,年輕氣盛功成名就,並堅決要做飲恨刀不二的主人!?多年的實力如同被傾軋,不知是沒有揮完全,還是真的就局限於此,這一刻,林阡隻要再一刀,就可以置他於死地!


    阡對麵的人,真的是柳峻嗎?這表情,屬於柳峻?竟是柳峻的?貪婪驟然化為無助和絕望,追求忽然淪為抵抗和恐懼,柳峻死死舉起他的武器攔擋飲恨刀,神色和幾天以前,完顏敬之如出一轍。


    多少梟雄,叱吒半生,也仍然天有不測風雲。


    柳峻,一瞬像讀懂了自己的人生,林阡和飲恨刀,是為彼此而生,雖然,太多人,是為飲恨刀而生的——那秦川宇,為刀而生,卻似是為“讓刀”而生,柳峻自己,為刀而生,其實隻是為“促刀”而生,促使著每一次刀的主人達到巔峰,促使刀的主人成就了刀法上的極致?!


    赫然省悟,不知是悲是喜,這半生,竟然大錯!大誤!


    每一次設計都無懈可擊,每次都事與願違還適得其反——林阡現在的戰力,是他柳峻幫助甚至賦予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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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啊,是他柳峻,成功地在林阡身旁安插了藍玉泓,她沒有讓他失望,帶去藍玉澤的噩耗把林阡引開,再把雲煙從阡的生活裏抹走不留餘痕,還曾順水推舟嫁禍鳳簫吟,曝露鳳簫吟的住處幾乎害死這武功遠勝於她的盟主!他以為這樣,就可以擊垮林阡,因為林阡的死穴是情感……


    世界被氣候壓迫成一片黑暗。他卻看得清楚,現在,隻差一步,他就會死在林阡的手上……


    末路,柳峻卻禁不住求生之念!


    要阻止林阡的進攻,隻要抓牢他的死穴便行。柳峻掙紮著、斷續地冷笑、肌肉抽搐:“林阡……你若殺了我,就永遠不知道你的女人在哪裏……”


    林阡驟然麵色煞白,雲煙,是啊,雲煙一定還活著——


    這麽多人的性命或責任全係在柳峻一個人的身上,林阡卻沒有想到,它們會在最後一刻抵觸!


    猶疑,力氣鬆弛的一刹那,柳峻的雙刀最後一搏,狠狠地將阡手上的飲恨刀甩落在地,千鈞一,柳峻拳扣颶風,直襲林阡心口,然而,在柳峻那一拳來襲之前,竟有個意外更加突如其來!


    陡然間,阡後背的舊傷口一陣抽痛,瞬即他明白,這不是傷口迸裂,而是又一把偷襲的劍,趁著他和柳峻僵持,猛然從他背後刺穿!劍的力量不大,但是沒有遲疑,從刺入到穿出,粗糙而強硬,無疑,偷襲者不擅劍術……


    不用轉頭也知道,誰是這個為了救柳峻而幾乎要了他性命的人,是她,藍玉泓,她和柳峻的前後夾攻,使得勝敗輪換,戰局已定,失去武器的林阡,必死無疑!


    形勢逆轉,卻即刻再回旋——誰都想不到,阡才不管柳峻迎麵力,而是帶著刺穿自己的那一劍,大吼一聲撲上前去要和柳峻同歸於盡!染著林阡熱血的長劍,鋒利的刃硬生生地紮進柳峻的胸口,一聲巨響,不知是劍斷了,還是林阡和柳峻的傷口斷了!


    說不清到底是誰的絕路,痛苦仿佛在那一刻結束,阡解脫般地冷笑,和柳峻分開,柳峻的臉色,頃刻間已經趨於無色,強行站立不到半刻,忽然就倒了下去,一眾金人,陣腳大亂!他們的主子,此刻正在林阡腳下抽搐顫!


    “提劍殺人的滋味,有想象中那麽好過?”阡沒有力氣回頭看玉泓,胸腔已經開始僵硬而麻痹。


    “要壞,就壞到底,姐夫,是你逼我!”玉泓一字一頓,說得是這麽堅決。要壞,就壞到底?從前那個凶巴巴的卻心地單純的玉泓去了哪裏,為什麽,竟然說出一句,要壞就壞到底?她啜泣著,說是他逼她的……


    “為什麽決定跟著柳峻,走錯路?為什麽?”他隻要反手,飲恨刀就可以準確無誤地要了藍玉泓的性命,可是,卻不忍心,也難以懂得,她究竟是為什麽才蛻變……


    心軟,手卻依舊緊,刀可以不聽使喚繼續殺戮。


    他的理智告訴他,現在這種不穩定狀態,殺第一個人,就會殺第二個,直至殺光為止,這些金人,大部分已經逃散走了,卻有一些對柳峻死心塌地的,曾想著如何幫助柳峻戰勝他,而現在,勝負太出乎意料,他們幾乎都被震懾原地,忘記離開。他們不走,他們就有致命的危險。


    他不想再殺戮,如果說,上次的走火入魔是失誤可以不指責,這一次,為殺柳峻明知故犯,他本應試圖著控製好自己的心緒,不要再濫殺無辜,他的想法,和吟兒一樣清晰,他也似乎,能夠感應到吟兒此刻的心痛——


    每一次他的飲恨刀,像烈性的酒,敵人沾了就傷病,病得一定深入膏肓,可是更像劣質的酒,自己碰了就中毒,毒得一樣滲入骨髓,他剛剛拾起的飲恨刀,他知道現在有一種念頭正在驅使自己攥緊它殺戮,第一刀就先把藍玉泓結果了,其次是對著柳峻慢慢地折磨,再然後不放過這裏的每一個,這種念頭,越來越明顯,占據著他的腦海和手腕……


    他極力自製,卻難以遊刃有餘。


    “姐夫心裏,不是隻有姐姐一個人了,姐夫拒絕我的時候,明明說過隻愛姐姐一個……”玉泓流著淚,像是喃喃自語,他驟然聽懂了,玉泓真是被他所逼,因愛生恨!


    “姐夫,我不會容許別的女人在姐夫的身邊,絕不允許,誰要靠近姐夫身邊,我就要把誰害死!”玉泓凶惡的語氣,早已將阡激怒,阡迷離的眼,忽然露出凶光:“藍玉泓,世間竟有你如此惡毒心腸的女人!”


    飲恨刀刹那爆,直朝藍玉泓而去,被心魔占據的阡,忘記了一切顧慮,殺戮眼看著便要開始,玉泓狠話還沒有講完,躲避不了這道強烈的刀光,動彈不得,眼睛都還來不及閉上,麵容慘淡,大驚失色!她,將為了雲煙的失蹤負責,成為殺戮的起點,殞命的第一人!


    然而,那個瞬間,玉泓驚恐的臉龐,激醒了阡太多的回憶和心緒——她說的何嚐不對,她走錯了路,是因為他林阡,他怎能對誤入歧途的她這樣殘酷地懲罰?地窖裏相處的五個晝夜,她不過是個不懂事的孩子而已啊,玉澤若泉下有知,一定不希望自己如此冷血地對待她的妹妹,玉澤和玉泓,都隻是飲恨刀的受害者,他怎可以傷害她來鑄成大錯!


    她走錯了路,可以再回來,他不該殺了她,而該把她找回來,才算對得起玉澤啊……


    生死一線,他無法遏止飲恨刀的進攻,他隻能當機立斷,做了平生第一次放棄的決定!萬不得已,他必須選擇放棄,他把他的飲恨刀,狠狠地扔在地上!


    他,竟與他熱愛的飲恨刀,硬生生地脫離?!


    從來隻有將軍拚死握刀,為什麽竟有人在他的巔峰期把武器扔開……隻是為了自己的本心啊,隻是不想再錯下去了,作為一個戰士,該堅定時堅定,該放棄時必須放棄!對強者不認輸,對無辜卻必須惻隱!


    扔開飲恨刀,換來半刻清醒,他一掌擊在身側樹上,適才沒有撤回的力氣,盡皆泄,將那樹木攔腰斬斷。藍玉泓死裏逃生,愕然站在原地,戰栗著盯著他的臉。


    “飲恨刀林阡,若再濫殺無辜,當如此木!”


    他冷冷吼完這一句,轉過臉來,麵色鐵青:“我不傷無關之人,你們都可以走了!”那一幹人等,忽然被這一掌驚醒,登時一哄而散,沒有一個堅定留下來。


    玉泓抽泣著,動了一步,卻沒有再動。


    “你也可以走了,不要看著我殺人。”阡呼吸疼痛,“想想你姐姐,她對你是怎樣的期許……”


    “姐姐……姐姐她……”玉泓淚流滿麵,語氣驟然有些變軟,適才生死劫,畢竟令她有所察覺,她不該傷害她的姐夫,她的姐夫,在走火入魔時,心裏都沒有忘記過舊情。


    憑她的舅父,怎可能有與她姐夫的抗衡之力?而她,到底又要和她的姐夫抗衡什麽呢?殺了姐夫所有的女人,姐夫也不會愛她而隻會恨她,姐夫和她,會一生都不快樂。姐姐,姐姐對她是怎樣的期許?玉泓驟然心亂,淚如雨下。


    阡等待玉泓蹣跚離開,才再度提起飲恨刀,終於得償所願了——他要用柳峻的頭顱,來祭奠他所有的親人愛人!


    “林阡……你殺了我,將永遠不知道你女人的下落……”柳峻掙紮,眼中盡是對死的懼怕。


    阡咬緊牙關,滿頭虛汗。同一劍的鋒刃,他的傷,不比柳峻輕。


    “世間隻有我一個人,知道她的下落,你若殺了我,你會後悔……”這一句說完,柳峻卻虛脫,當場休克。


    是求生的騙局,還是事實如此,阡分辨不出真假。阡沒有看他,阡沒有體力看他。


    柳峻真是命不該絕,阡不能立刻殺他,必須把他生擒了帶回聯盟去。可是,心有餘,力卻不足,失血過多的阡,要靠許久的站立原處才能緩釋疼痛,根本沒有辦法立即帶走他,雖然,仇人的命此刻就懸在阡的手上,隻要一刀下去,一切就結束……阡近乎窒息,沒有繼續——活著的人,畢竟和死去的人一樣重要……


    阡眼前一黑,不曾想,便即此刻,隨著一連串急切腳步直麵而來的,竟是一道劇烈掌風,地崩山摧之力,徑自出於一人之手,那一掌試圖要把垂危的阡劈離開柳峻,根本是輕而易舉,甚至,再一反掌,就可以結束阡的性命!


    “來人,把柳大人帶回去!”東方雨,當他在阡的視線出現,有勇無謀已經不算他的弱點,此刻,東方雨無須智謀,即可帶著林阡的屍,去向薛無情領功!


    阡力有不濟,強行提刀,視線已經模糊,半年來,第一次嚐試到不濟……縱使是阡,也不知道下一刻自己還能不能保持清醒,金南第二的東方雨,他竟然也會不聽從軒轅九燁的計劃,被阡的輕輕一碰給碰出來?!


    阡高估了軒轅九燁對東方雨的控製力,阡也低估了柳峻和東方雨的車輪陣!


    不,不對啊,逆境劣勢,和仇恨一樣,一樣是飲恨刀戰意的源地……


    無論怎樣都要站起來,他的心還在跳,是,盡管他已經體力不支,都不可以在開端就認輸,是該戰鬥的時候了,飲恨刀不死!


    “林阡,你的性命,天算著由我來終結!”東方雨冷笑,倒也聽得出,他的出戰不是沒有依據,他一定,是被他的門客們說得堅定了信心。


    “天算?天能算我飲恨刀何時罷休?!”阡也冷笑著舉起雙刀,盡管視線已經模糊不清,東方雨一怔,直愣愣地看向飲恨刀,見林阡表麵上仍然氣盛,東方雨不禁心中一凜,忽然間,必勝信念有些虛:怎麽回事?我眼前的這個人,不像瀕死,他好像還可以繼續打下去?


    是吧,縱使是天,也難以算到,飲恨刀出鞘會不會還有更奇的奇跡?會不會?!


    東方雨,想著想著,笨到竟想把將出的一掌往回收!


    “對付傷重之人這樣的卑鄙行徑,哪裏是武林前輩的作為!有本事便來追我的劍試試!”驀地,一簇白影輕飄飄掠過這片戰地,作為又一個不之客,這個白衫人顯然站在阡這一邊!


    刀掌之戰,尚未呈現,卻被中止轉移,勝負成謎。神來去,這白衫人向東方雨僅僅亮出一劍,卻將他吸引到數步之外,隻是數步之遙,阡卻無法看清楚不之客的輪廓……


    柳峻,柳峻,竟然任由你逃脫……阡收斂起適才曆險的氣焰,臨危一刻調動的所有氣力,此刻已經枯竭,攥緊拳,百感交集,便像是一場夢,隻差一步就完結,冥冥之中,就是有一種力量,令他的複仇,永遠無法徹底……


    “盟王,盟王……醒醒啊盟王?”何慧如的聲音。漸漸緩過來的時候,數步之外的比鬥不知已經結束了多久,阡察覺到自己的傷勢已經被控製,知道慧如來得及時,突然想起了什麽:“慧如?你怎麽會出現此地?”


    “說來也巧,盟王可知我是跟著誰來的?”


    “誰?”阡蹙眉,直覺與那不之客有關。


    “便是慧如上次與你提及的將帥之才,曾經闖入魔村幾乎要了魔王性命的少年。”慧如說,“我一路順著他過來,卻現盟王受了重傷,好在盟王沒有性命大礙……不過,他卻跟丟了……”


    也無暇管她說話語快慢了,阡問:“那少年,是不是穿白衫?”


    慧如點頭:“盟王看見了他?盟王可認得他?”


    阡搖搖頭:“他隻是一掠而過,隻看到衣衫,聽見劍風,應當是數一數二的高手。”神色裏,明顯有黯然,離大仇得報,曾經近在咫尺,一步之遙。


    可是,柳峻,你沒有死,不代表你死不了,還有下一次,你多活一天,都會多一天擔驚受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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