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 飲恨刀,富春秋1


    西夏江南,更愛哪般?


    那青海長雲,那江綠如藍,都不是吟兒的渴盼。


    勝南是飄蓬,吟兒也便是草芥,這一生,他羨雲遊,她就愛慕漂泊。


    也正從黔西之役開始,勝南和吟兒死生同盟,西部邊荒,再無勁敵。縱是那黔西魔門,聞知抗金聯盟,亦要避忌三分,不敢再肆意妄為,魔門六梟處境岌岌可危,大勢所趨皆為抗金聯盟功業讓路。柳五津路政等人看在眼裏,喜在心上。川地民間流傳,不知臨安趙家,隻知川蜀吳家,恐怕再等三四年,短刀穀亦連川蜀吳家也不知,隻知聯盟義軍了。


    吟兒倔強著不肯把傷勢透露給任何一個軍醫所知,隻會聽勝南的勸誡,由雲煙或柳聞因幾個比較親近的陪同,一起去找賀蘭山對症下藥,勝南之所以建議吟兒這麽做,也是看準了吟兒那丫頭治傷是假,八卦是真,隻要一與賀蘭山見麵,第一句話一定是船王流年進展如何雲雲,蘭山在這方麵跟吟兒是標準的臭味相投,一起揣度船王心理、流年思緒,端的把雲煙、聞因聽得是麵麵相覷。有時候連柳五津都說,吟兒和聞因的年歲應該換一換,聞因十七歲,吟兒九歲,勝南先點頭,後搖頭,說聞因雖然修養不錯,終究閱曆不多,不及吟兒有盟主之威。吟兒笑:“到真希望我九歲,那樣一來,再過十年,我青春猶在。唉,卻真是可惜得很,到時候我們都老了,天下是聞因一個的了。”聞因聽到這裏,倒是滿足地笑笑,也說,對啊,等我長大的時候,你們都老了。


    連日來勝南吟兒對抗魔門六梟的散兵遊勇,幾乎每次都率眾凱旋,也就是在下旬某一天的歸路上,一切開始有了小變化,那日吟兒照常談笑、妙語連珠,勝南依舊聆聽、心悅誠服,竟不知怎地,就在她突然回眸看他的一瞬間,勝南心間即刻閃過一絲感覺——


    這種感覺像是很久以前便埋藏的,猝然又翻新出塵,不再封印。僅僅一瞬,這感覺差點就再次流失,勝南卻強製著把它留了下來。覺察的同時,心卻一顫,他清清楚楚,這種感覺是什麽。奇怪,為什麽會對吟兒也有這種感覺?明明她隻是自己的親人、戰友,明明她還有越風、瀚抒追求。


    認識兩年了,吟兒已經不是先前那個隻會胡鬧生事的小丫頭了,好像長大了,容貌有些許修繕了,心意可以與他相通了,十七歲了。就是在他身邊,長途跋涉、翻山越嶺、曆經百劫之後,不知不覺長大的。造化真是奇妙,血雨腥風中以投機取巧來逢凶化吉的小丫頭,經曆了泉州起、淮南亂、淮北裂、夔州補之後,漸漸地長成了一個盟主,一個沒有任何人敢反對的盟主……


    勝南一邊策馬,一邊對自己說,林阡啊林阡,你不要再胡思亂想,吟兒隻是你的盟主,是你要關心卻不能zhan有的那一個,她將來要去西夏或者江南,你都不能阻攔……


    可是,控製不住繼續想的念頭:這難道是愛麽?是自己正在給雲煙也曾想給玉澤的愛麽?


    “勝南,你在想什麽?喂!勝南!”吟兒沒有料到,勝南有一天會和她彼此彼此,納悶地喚他,他猛然醒來,緩緩地說:“我好像覺得,吟兒你長高了些。”


    “真的長高了?”吟兒喜道。


    “嗯,個頭好像比以前要高了很多,要不下馬來量量看。”說做就做,把她帶下馬來,站在路邊驗身高,“看看,你以前隻及我這裏,現在已經到了這裏!”勝南第一次的“這裏”指的是胸口心上,第二次的“這裏”隻上移了一點點,吟兒的腦袋勉強可以磕到他下巴,吟兒驟然有些失落:“原來才到這裏啊……”


    勝南笑:“看這樣的趨勢,還會再長的。不過這樣不錯啊,我可不想仰視你。”


    在勝南吟兒身邊經行的盧瀟單行等人,看見兩個主帥這般可愛,都不禁麵露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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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勝南想,現在還是不去打擾吟兒的生活好,雖然瀚抒最近一直在刻意逃避聯盟,但是越風終究離黔西不遠了,想起越風,忽然就想起在蒼梧山與他的兵刃相接,難道說,當時自己和越風交手,是因為自己喜歡吟兒?勝南蹙眉,暗暗說,不會吧……


    離船王居處不遠,忽聽琴聲悠揚,與船王平時心境無異,看出吟兒又有向往,勝南苦笑搖頭:“要不我隨你去拜訪一下?盧副幫主,就請你先帶寨眾回去安頓。”盧瀟點頭,與單行一同領軍而行,吟兒看他倆並駕齊驅,輕鬆一笑:“這盧瀟與單行,到可以做依然姑娘的左右手,有他二人之一,依然姑娘便足以‘垂拱而治’。”勝南點頭:“幸好這二人未生嫌隙,否則形勢也難設想。”吟兒一笑:“他二人能有什麽嫌隙?都不爭權,也不奪利,而且也都沒有野心。”


    暮風不止。


    船王的琴聲一直悠揚,卻隨著林鳳二人越行越近,突生異變。


    陡然間高亢激昂,節奏中央,怎麽會聽出殺氣澎湃?!


    “蘭山可在?”吟兒下馬,走在前麵忙不迭地要叩門,勝南聽出險急、驟然將她往後一拽,隔著門的一道掌風,準確無誤地襲至吟兒適才站立的地方,吟兒驚疑未定,依靠在勝南身前,聽得見他心跳,也聽得見自己心跳!


    屋內傳來蘭山的驚叫,這等掌力,讓吟兒和勝南再度領略到人力所為的土崩瓦解。刹那間門扉已被衝開,沙走石飛,門內人不知屋外景象。


    屋內,饒是流年身負絕藝、船王淡泊武學,也被那人向外一掌撼動,船王琴聲消停,流年收鐧而回,方才與流年比武之人拾得生機,提刀退下。


    門口建築,粉身碎骨。


    掌人收回他淩厲的這一掌,流年認得他,海州城赫赫有名的東方雨東方大人。屋子裏除了東方雨之外,剩下的流年猜得出,是金南前十剩下的人才,他們七人適才是想在船王屋中借宿一宿,誰料到為的那個,一見到賀蘭山便生殺機,強說他們屬於抗金聯盟,要將他三人一網打盡,流年雖知他們在金南個個名列前茅,卻不得不負隅頑抗,適才她出鐧、船王撫琴,琴鐧合作,倒是勝過了金南前十中的兩個,適才退下的,正是第十名。


    金南前十當然認得賀蘭山,在灩澦堆的那一戰,是這個小丫頭打了頭陣,驚擾了黃鶴去,這小丫頭,不僅完顏猛烈、陳鑄印象深刻,連賀若鬆也覺得眼熟,他明明記得,他請過這丫頭去醫治魏南窗,還立刻將她扔下了江水企圖殺了她,誰料到她竟然沒有死成,還也在黔州巧逢,既然上次沒有殺得成她,那這一次,賀若鬆說什麽也要殺她!賀若鬆卻沒有想過,眼前這黑黑瘦瘦的小丫頭,是自己和冷冰冰的親生女兒啊,父女相見,總是遭天暗算,隻可起殺機,不會生親情。


    石屋裏的苦戰剛剛開始不久,東方雨當然不會容任何一個外人進來,一掌出,追魂奪命。


    一陣靜寂,賀若鬆給了東方雨一眼讚賞,轉頭對流年勸降:“姑娘,想同他們一樣麽?”


    流年瞪大了眼:“你們未免太心狠手辣,若隻是平常過路人,你們也不饒麽!”


    賀若鬆笑:“姑娘不想同他們一樣,就立刻投降,不必再反抗。”


    隻聽得一個聲音響在屋中:“流年姑娘,難道你不想同我們一樣,坐在這裏居高臨下麽?”


    屋中人大驚,齊齊循聲望去,吟兒坐在橫梁上:“對不住啊,沒有死成。”


    賀若鬆一愣,原來不是過路人,而是抗金聯盟的盟主啊,賀若鬆暗運內力:“你怎知我們在此?”


    吟兒笑起來:“這屋子裏這麽多人,臭味加在一起也不夠熏。”


    流年船王被她詼諧所動,忍不住一笑。


    陳鑄有些擔心,上前一步:“鳳簫吟,林阡去了哪裏,他敢留你一個人在這兒?”


    “林阡,詭絕問你敢不敢?”吟兒笑問。


    “雖然敢,卻不願。”眾人循聲而看,勝南便坐在吟兒對麵,默契十足。


    東方雨正要出掌,賀若鬆將他攔下,東方雨忍不住心急:“咱們先殺哪一個?!”


    賀若鬆氣已運足,伸手指向吟兒。


    林、鳳二人本都以為他是在施令,萬萬料不到的是,他已經在殺鳳簫吟,這個人的武功強至如此,吟兒猜也猜不出!她臉上的笑容逐漸凝固,容不得喘一口氣,她呼吸開始艱難,一陣劇痛從胸口蔓延開來直襲全身……驀地想起了蒼梧山,她在蒼梧山上也感受過這種窒息,像肢解一般難受和血腥,那痛苦尖銳地插進她的心脈,和她的經脈纏繞在一起……她連手也抬不起來,更別說反擊。賀若鬆一收掌,再一放手,他再一掌,分明是要吟兒的命,頓時整座屋開始動搖,流年等人聽見橫木中裂縫之聲,知這橫梁快要塌落,他們擔心吟兒安危,而此時此刻,吟兒雖然依舊不慌不亂地調用內力迎戰,但內傷一牽,功力顯然大不如前,何況眼前這個敵人明顯要比她厲害得多,換作別人,第一掌定然喪命!


    東方雨那一掌,會土崩瓦解,而賀若鬆這一掌,怕要撼天動地!


    電光火石之間,勝南察覺異樣,即刻飛身去吟兒身邊,飲恨刀出鞘反擊賀若鬆的同時,勝南不假思索抱住吟兒把她擋在賀若鬆這一掌之外,賀若鬆內力亦硬生生被斷在飲恨刀戰意之側,那一瞬,橫梁已經崩裂,吟兒被他緊擁入懷,安穩地落在地上,被他胸膛擋住了視線,看不見敵人的方向。她果然個頭長高了,因為一抬頭,現他笑容換了一種內涵。也便是巔峰期的飲恨刀,一刀便足以操控戰念,內力十足。金南前十,戰場上是他手下敗將,武功上也本就無可畏懼!


    陳鑄遠看吟兒無事,心像落了塊大石頭,暗自籲出一口長氣。


    “總算等來了你們。”勝南冷冷說。


    “敬之,你不是很想會一會他嗎?他就是你心心念念要比試的飲恨刀林阡。”賀若鬆轉頭向第十名完顏敬之,他是前十中唯一一個從未與勝南吟兒交過戰的敵人,但吟兒看他兵器是刀,知道他實在摩拳擦掌了很久。可是,他剛剛,好像連流年也沒有比試得過,根本不配向勝南挑戰。


    吟兒冷冷一瞥:“完顏敬之,他才第十,配來比試林阡?”完顏敬之一怔而大怒,他臉上坑坑窪窪原就有被砍傷過的痕跡,這一怒,更增恐怖。


    勝南原先並不像吟兒這般輕狂,隻是,這金南前十之中,他最想要的敵人不是完顏敬之:“我也不求他作敵人,隻要柳峻一個項上人頭!”要為父報仇,這個念頭,已經鬱積了兩年,在夔州剿滅了撈月教精銳,可是沒有得見柳峻伏罪,勝南於是一直在等,等這一次的複仇!


    柳峻大怒,直諫賀若鬆:“大哥,他日林阡羽翼豐滿,隻怕後患無窮!大哥不必留情,我們七個,一起將他擊敗,把飲恨刀奪下!”


    賀若鬆皺起眉頭,陳鑄一愣,軒轅九燁雖然也說“對付林阡一個就夠”,卻沒有說要一起合力在武功上以多敵少啊,這麽做,未免過於放低金南前十的身份了,賀若鬆當然不會同意。陳鑄心中暗暗打定了主意:萬一出了什麽狀況,使得林阡敗死此地,我陳鑄會保護好鳳簫吟的性命,以償王爺知遇之恩!


    “柳峻,不敢單打獨鬥麽?不是我嚇唬你,你柳峻今時今日,刀法未必趕得上你這師侄了。”吟兒冷笑,當然要激將,把柳峻激得立刻與勝南單打獨鬥,讓勝南為林楚江報仇雪恨!


    “我趕不上他?”柳峻亦冷笑,“你未免過於輕狂!”


    “金南第三黃鶴去,也是他手下敗將,被他俘獲,你隻不過是第四而已。我這句話哪裏輕狂?”


    小王爺怒道:“休提黃鶴去那叛將!柳峻,你擊敗了林阡,你便是金南第三!黃鶴去的一切,由你來占!”


    賀若鬆蹙眉:“敬之你退下,柳峻,你去殺了他!”


    吟兒察覺出金南勢力的不安穩,趁眾人皆被勝南柳峻吸引,滿足地後退一步,往窗外放了一枚信彈,那信彈還是當初從蒼梧山帶出來的,但不遠處的抗金聯盟,應當有人認得。


    柳峻,他殺了林楚江,那麽勝南,便生生世世都要追殺他!勝南的仇人,也毫無疑問必定是吟兒的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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