爐香繚繞,燭影輕搖,夕殘照。


    勝南清晨便策馬出行去接玉澤回他身邊,然而經曆了一日之久,到月上柳梢仍舊沒有蹤影……


    沒有聽見他和飲恨刀舞風亂浪時的狂嘯,沒有看到他因獲悉情變而異常凶狠的神色和麵容,沒有預感他會孤單一個在蒼梧的海灘和世界毫無理由地宣戰!整整一個落大雨的白晝,誰都以為留住勝南的是纏mian,誰都不知道他卻被委婉驅逐!


    也便是這天的夜晚,吟兒和雲煙共眠一室,許是因為疲累,吟兒早早就入了夢鄉,一覺舒醒的時候,感覺得到雲煙還心神不寧地在身邊翻來覆去。吟兒惺鬆著問她:“雲煙姐姐怎麽還不睡呢?勝南和藍姑娘現在還應該在一塊吧,不會出什麽岔子……”


    雲煙轉過臉來看吟兒,鬢發經她一夜的折騰早已經亂了,容顏卻依舊美麗高貴又獨特:“萬一他們在外麵遊玩忘了回家,也沒有找到旅店,淋了雨怎麽辦呢……”


    吟兒頓時覺得雲煙好杞人憂天,敷衍了幾句就繼續睡自己的覺,卻猛然一驚,再也無法安眠:為什麽……雲煙姐姐什麽事都為勝南著想,無微不至……可是,雲煙姐姐擔心失眠的時候,我卻還在睡覺……


    這樣的對比好荒唐,在慚愧的心情裏,吟兒哪裏還可能睡得好。


    各懷心事,又其實,心事都關於他。


    牐


    這一夜怎麽這麽難以度過!正自苦惱的吟兒,忽然感覺身邊一空,一陣風輕拂,門開合,傳來微微響動。


    雲煙輕手輕腳地出去了。


    是等勝南回來嗎?


    如果說玉澤是勝南的追求,那麽雲煙姐姐是勝南的岸是嗎?


    那我是什麽……其實我沒有資格要什麽……


    聽雨一聲聲,空階滴到明。


    石道上飛絮一地,末春時節,萬千景象已經開始凋謝,縱然如此,殘敗的群英尚在爭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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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吟兒開窗,注視著細雨之中雲煙清晰的背影。視線中五顏六色的繁花再動人,又怎比得過雲煙亮眼出色。其實吟兒也了解,世間最懂勝南的,隻有雲煙一個……


    一瞬間吟兒從她那裏學會了祝福,學會了要成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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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有停的征兆,這場雨不加喘息,越下越大。


    中午時候,花間才傳馬蹄聲。


    勝南出乎意料地帶回了一身的濕漉,隱隱還夾帶某種不堪,背對風雨他尚未解意地在馬上飲酒,卻沒有喝醉。


    “發生了什麽事勝南?玉澤……呢?”雲煙從他的表情裏,猜測出感情的不測。


    “藍姑娘怎麽了?她不願意來嗎?奇怪!有什麽難為情的?”風行不解地問,金陵即刻扯他衣袖示意他不要多言。


    勝南冰冷地笑:“原來我和玉澤,是一片樹葉的正反麵,擁有相同的紋路和刻痕,卻終於要在永遠見不到麵的兩端……”


    “你們,沒有見到麵嗎?”雲煙輕聲問,不,不會,如果隻是錯過,勝南豈可能這般反常的表現。


    “是啊,見到麵的時候,這樹葉是不是就已經撕裂……”勝南的笑容和他的話,告訴了所有人感情的裂痕。


    “我們的情,就如同被懸縊,不上不下,不死不生……”他失神地闡述昨天的事情,周圍一片死寂。


    雲煙看出勝南一夜都未醒未睡,輕聲道:“勝南,你先去換件衣,先吃些東西再說……好不好?”


    一直在角落裏不語的吟兒,也因為勝南的憂傷而難受,卻忽地想起什麽來也要盡綿薄之力:“好啊,我也幫忙做些好菜給你們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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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不安,她在動搖,她要我給她時間,中秋再答複我……如果中秋前出了什麽差錯,叫我怎麽去原諒自己……”勝南把玉澤的拒絕告訴關心他們的人們,卻越說越覺得心裏像少了些什麽,空了一大塊……


    一年多來,他一直在想念她,除了江湖,幾乎把整個心都給了她,卻沒有想到,贏得這樣一個答案,一夜情變……靈魂還在,卻不知道重心在哪裏……吃什麽喝什麽做什麽都無味都空虛都寂寞……


    錢爽有點慍怒:“這是什麽話……她說得不清不楚,她到底要不要和你一起!?”


    雲煙輕聲安慰:“玉澤姑娘是因為在乎這段感情,才這麽講啊,如果她對勝南不在乎,她完全可以裝作沒發生過任何事情,她完全可以不負責任地和他在一塊……可是玉澤姑娘就是因為擔心自己將來會後悔,所以才和勝南要了冷淡的時間考慮清楚,做一個成熟理智的決定,做一個一生不渝的決定。”


    金陵微微一怔,輕輕點頭,她知道,有一句話日後自己一定要對勝南講,那便是:珍惜眼前人……


    勝南不願在人前顯得懦弱,極力地做其他事情來掩飾自己的感情,臉色卻蒼白如紙,雲煙擔心地柔聲道:“其實,離中秋隻有幾個月啊,勝南,不會多久……”


    勝南想回報平常的笑,臉色卻在那一刹那更加慘白,從來就沒有看見過他那麽痛苦的神色過,自從見他第一眼開始,他一直那麽爽朗,就算也經曆了變故打擊,也有過低落傷心,也曾受傷憂鬱,卻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像流幹了血的臉色!


    他難忍痛楚地,想站起身來,卻忽然身影一沉,倒在地上,他陡然間倒下,就像上一次看見蒼梧山忽然山崩地裂一樣,眾人豈止是始料不及,一個個都手足無措!


    幸好勝南的神智還清醒,在不省人事前他最後說了一句:“菜裏有毒……”


    雲煙徹底懵了,勝南第一次說倒下就倒下……他怎麽可以倒下去,他是江湖的頂梁柱,也是她的主心骨啊……


    吟兒刹那間也幾乎失去知覺,她曾經想,不管自己在外麵遭遇了多少的不公平,承受過多大的打擊和傷痛,等回到他身邊,一感受他的溫暖就絕對會忘記,哪怕隻是看見他的臉就行,就一定會有力量!——卻萬萬沒有想到,原來他也有讓人感到不安全的時候!


    來不及去喊大夫,性命攸關,錢爽即刻動用自己醫術先掐他人中,總算令得他有了一絲醒轉,錢爽在眾人關切的眼光裏即刻去搭他脈,而楊鞍轉過臉來,嚴肅地問:“他吃了哪些菜?”


    雲煙小聲道:“我看他胃口不好,就每樣都夾了一些給他……”


    厲風行臉色一沉:“要把所有的廚子都叫出來好好地問一問!誰敢下毒!”


    金陵拔下簪子去每樣菜裏試,輕聲否決:“天哥,有些蹊蹺……沒有毒……”


    錢爽忽然大驚失色地抬起頭來:“他快不行了……不知道這是什麽病啊……怎麽辦……他會不會死!?”


    雲煙聽得這麽嚴重的話知是不假,霎時淚水奪眶:“不,不會的……”連一貫溫和的她,都幾乎失控要哭,吟兒震驚在側,無法接受這突如其來的打擊!


    楊鞍像想起什麽,忽然臉色有些緩和,回頭來看桌上的菜,抬起那盤山珍:“這蘑菇……是誰做的?”


    吟兒的臉刷一下變色,淚水終於簌簌地掉下來:“是我……做的……我……沒有下毒……沒有下毒!”


    楊鞍出乎意料地笑著:“盟主放心,不是中毒,他休息幾天就會好……這是他從小到大的毛病啊,不礙事……”


    “什麽病?!”吟兒和雲煙都來不及拭淚,驚恐地齊聲問楊鞍。


    楊鞍一笑,低聲說:“以後不要做有蘑菇的菜就是,他隻要一沾到蘑菇,肯定會像中毒一樣,病得很嚇人,這怪病以前發作的時候,大夥兒也不知道如何是好……有一次宋賢和我就差點就把他給活埋了……”


    錢爽哦了一聲:“是啊,以前我在益都的時候,也聽寨主說過勝南有怪病,原來是這樣哦,哈哈哈哈,真有趣……”


    金陵歎了口氣:“其實哪裏是因為這個怪病呢,是心病啊……”


    雲煙展眉之後,聽得這句,也輕輕一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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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啊,從前對一切謹小慎微的勝南,居然沒有發現雲煙給他夾的菜是什麽!


    如果方才菜中真的有毒,害死了勝南,那麽表麵看來雲煙和吟兒是凶手,又其實,玉澤才是真正的凶手啊……(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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