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盟主鳳簫吟坐在野間一家難得的歇腳之處,問掌櫃蒼梧山在何地,那掌櫃笑眯眯地回答說:“這裏就在蒼梧山境內啦!姑娘要找逐月山莊的話,就得在入海口乘船。”吟兒哦了一聲欣喜非常:“原來真的是海島啊……”掌櫃自豪地讚:“美景不亞於瀛洲唷!”


    “這陣子來海州的人是不是很多?”有個年輕人問,這少年身高大概有八尺,肌肉發達,麵色紅潤,太陽穴凸起,吟兒一看就覺得他是長壽的貌。


    “很多啊。自從那個嶽風弑師後,武林人士一個一個地來……”掌櫃大概是看出這年輕人也屬於江湖,拖了條竹凳過來詢問他:“閣下可知道淮南那邊的江湖事嗎?”


    “‘決勝淮南’嗎?小秦淮贏了,不過贏得比較險,那個叫鳳簫吟的臨陣脫逃,不然小秦淮準贏!”“不像話啊鳳簫吟!”掌櫃直罵。


    鳳簫吟又氣又恨,哭笑不得。


    年輕人對麵的虯髯漢子,約莫三十歲:“據說那個獨孤清絕沒有比完武就宣布退出了慕容山莊。”


    年輕人應道:“對啊,那小子揚言,今生唯一的目標是天下第一。”


    “那麽,他不抗金了?”虯髯漢子麵帶懷疑。


    年輕人笑著給他斟酒:“獨孤清絕哪裏像你一樣啊越大哥,對了,大嫂呢?”


    “要過幾日才會來,我們要等候江龍江老前輩一同去蒼梧山。”


    吟兒因為是偷聽別人講話,有些過意不去,於是趴在桌上裝睡:越大哥,該是誰呢?


    忽然聽得車馬之聲,緊接著傳來一個比較熟悉的聲音:“咱們先喝杯茶再趕路吧,到了海州城裏立刻找個歇腳的地方。”


    吟兒第一感覺以為是勝南,但剛欲抬頭,傳來一個女子的聲音:“好啊……”她就知道,這個人不是勝南,倘若是勝南,也許這一切就不這麽曖mei,因為這女子是——


    “玉澤,你還好吧?累不累?”


    吟兒知道那人是宋賢,耐不住好奇悄悄放了隻眼睛去偷窺,這一看她顯然自慚形穢得很,當初騙勝南去點蒼山想戲耍這個她認定的因為覬覦雙刀不惜勾引藍玉澤的“壞人”時,她對勝南說見過藍玉澤,顯然隻是個藉口,對於藍玉澤的美貌僅僅局限於傳聞,後來見到柳月畫像自愧不如的時候對藍玉澤有多美也心裏有數。可是真正見到真人的時候,她才明白,為什麽勝南說“偶然相遇,終生難忘”,就算她什麽內涵都沒有空有這姿容,都值得他林阡如此評價,更何況她不僅是美女還是才女。吟兒那一刹那隻覺被她光采照得黯淡無光,趕緊繼續睡自己的覺。那虯髯漢子和年輕人雖是正人君子,也不免要對玉澤多看幾眼,吟兒耳聽八方,聽那虯髯漢子對年輕人耳語了一句:“這女子一定是那個聞名遐邇的藍玉澤了吧?”“那這位是林阡了?果真天造地設的容貌啊……”“那另外那個小女孩是誰?”“難道是鳳簫吟?比武完了再出現,太缺德了!怎麽還長這麽胖,難看死了……”


    吟兒再也聽不下去了,捏起拳頭就要發火……不行,不行,不可以爆發,現在爆脾氣的話會留下話柄的……她不認識那柳眉,可是短短片刻就察覺到這個女子性格尤其討厭得很,簡直敗壞她鳳簫吟的名聲,吟兒一邊聽柳眉令人嫌惡地對周圍環境挑三揀四,一邊痛苦地捶桌子——一個字:忍……


    咦對了好奇怪,藍玉澤怎麽也到海州來了?勝南呢?難道說,她變心?唉,勝南,我沒空去管你們的事情了,我到海州來觀光,就是為了堅定自己抗金意念的,從今以後,隻論功名!


    打定主意,抱定理想,鳳簫吟獨霸一舟,由入海口先去孔望山,聽說那邊有不少的古文物……


    吟兒步入人間仙境的第一刻起,就拋棄了剛剛打定的主意,忘記了剛剛抱定的理想,唯一的信仰,就是偷盜主義……好好地淘一淘它蒼梧山的寶貝!


    牐


    臘月,風唱得很淒厲。


    “有人說,蒼梧山的風很傲骨。”宋賢笑著和玉澤說。


    柳眉硬要插嘴:“跟別處有什麽不同,定是你杜撰出來的。”玉澤笑著圓場:“就算是杜撰,也杜撰得很貼切啊……”


    空中忽然驚現幾隻鳥兒來,驚慌地亂飛慘叫,吵得人睡不著覺。


    宋賢一警覺,潺絲劍出手,即刻往風勁處刺。


    隻聽一女子微呼一聲,輕輕落在地上,一地枯葉隨風飄散,她的首次偷襲完全失敗。


    玉澤拔出佩劍把柳眉護在身後:“這個人聲音好像聽過。”柳眉雖然驚慌,聽她這麽說,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那女子雖然受了輕傷,卻不遲疑,嬌喝一聲,明晃晃的一把劍從風口過來,黑夜裏看不見這女子蒙麵後的臉,但身形和聲音告訴玉澤,她見過這個人——他們本就不是第一次遭遇偷襲……


    宋賢一劍禦風而上,雙劍相擦處空氣交匯成奔騰白霧,慢慢地燒,緩緩地拓,冉冉地升。


    潺絲,初涉世,始傾心,思不盡,意無悔,無雜念,劍單純,式純青。及絲之細,比玄鐵堅,逾水之不可斷,猶同情之粘連。


    世間唯有此奇劍,將招式、內力和情感提升於同一位置,劍不僅與心連與魂魄同存,還與劍主當年當時的情相係。


    有的一點,放矢無數。


    他柔和的劍法從不擁有表麵的燦爛輝煌,卻有內在的璀璨奪目,玉澤悄然在側,看著這無數劍絲驅趕下的敵人,明明隻被一劍擊敗,卻猶如“眾矢之的”,宋賢無聲一劍,便勝萬箭齊發,這一路的“形散神專”,端的是“情為重、內力次之、招式為輕”……


    那女子交手不過二十招,顯然不敢戀戰,接連後退,玉澤心下明白得很,這女子從前偷襲宋賢的時候,宋賢的劍法尚不及今日高妙奇特,作為敵人的她,內心震撼顯然比自己要多!


    這一生到此,能被自己推崇的刀劍隻有四種:玉龍劍、潺絲劍、馮虛刀、飲恨刀。這四種皆有突破的無窮潛力,回想著當年宋恒在自家姐妹麵前舞劍,意境顯然大不如宋賢如今戰中悟劍;而同屬刀類的徐轅和林阡,經常有一刀破天勢,宋賢劍法柔和,不能驚天動地,卻具一劍蝕敵意!


    女子受傷倒地,苦苦地支撐著要起身,似乎是胸口麻木沒有力氣站起,宋賢一劍追擊,她死裏求生,一手觸地一手控劍相攔,玉澤趕緊上前去阻宋賢:“宋賢,先問清楚她是誰,奉了誰的命令?”


    宋賢一愣,勝南在信中曾經和他提及過這個暗殺組織,隻怕和柳峻也脫不了關係。一時間停手,不知如何告訴玉澤她的舅父和勝南的關係。


    那女子冷冷道:“你們不配問我的主公是誰!”想來應該是金國死士無疑,對主子倒是忠心耿耿,宋賢正待喝問,誰料到身後柳眉少不更事,冷笑著上得前來:“你們主公好大的架子,還不配我們問?你是金人啊?你可知道我爹爹是哪一個?!”宋賢一怔,來不及製止柳眉的驕橫:“我爹爹是開封的名士,姓柳名峻,武功一等一得好,官位如今也是平步青雲,撈月教你聽過沒,金國最大的武功組織,他現今可是教主啊!柳峻啊,你聽說過沒!嚇怕了吧!”那女子麵色看得出的確有變,宋賢心下已明,看來這次暗殺和撈月教逃不脫關係,而可憐的柳眉根本不知道撈月教根本不是表麵上一個武功組織那麽簡單,而是專門培養死士用以暗殺!


    “哈哈哈,她真的怕了宋賢哥哥!”柳眉抬出了父親的聲望,得意洋洋地轉頭對宋賢笑,眉飛色舞的同時忘了分寸,邊笑邊迎著那女子方向去:“有本事你殺我,殺殺看啊!”那女子被激,眼神驟然一變,宋賢察覺到她目露凶光為時已晚,那女子幾乎本能地一劍刺進柳眉臂中當即柳眉尖叫一聲跌倒在地。


    那女子冷冷站起身來:“就算你是柳峻的女兒又怎麽樣,他是金南第四,我還金北第四!”


    玉澤臉色慘白地盯著柳眉的臂期盼她無事,隻是撈月教死士的劍尖上,怎麽可能會不塗上劇毒!柳眉發懵般呆呆看著自己血流如注的手臂,抽搐著想爬起來,嘴唇發紫,麵透寒氣:“救命啊……救命啊……宋賢哥哥……”


    牐


    風,伴隨著雲霧,籠罩在世間,凶惡地撕扯開柳眉臂上那一道傷口,深黑色的血,劇猛地湧出她的身體,刹那間她年輕的麵孔即將演化作骷髏。


    那女子繼續後退幾步,淡淡地說:“這種毒沒有解藥,你們,準備好她的後事吧……”


    “你……你在說什麽……”柳眉刹那間全身陰寒,手足無措,發抖著左顧右看,恐懼悲傷無助的她,張大了嘴無辜地盯著掌心越裂越大的傷口,她整個人都仿佛被這聚積的黑血吞噬淹沒,她哪裏會想到隻是一次慣有的炫耀就會被死亡眷顧,她沒錯啊,她怎麽會突然間就要死了,她幸災樂禍地遊走在江湖和人世的外麵,對所有的生離死別都好遙遠的感覺,猝然間,眼前的宋賢和玉澤,卻離她越來越遠,越來越模糊……


    最後一刻,依稀看見宋賢一個箭步衝上來托住她的身體,她倒在他懷裏,呼吸變困難,暗殺的女子已經趁方才宋賢玉澤照看柳眉的時候離開,林中隻剩下他們三個,柳眉逐漸清醒,宋賢急替她止血卻無力回天,玉澤被這刹那生死驚呆,連哭都來不及,惶恐著接受她回光返照的事實,正欲走上一步來,柳眉惡狠狠地給了她一眼陰毒:“我……我要和宋賢哥哥說最後的話,你……你去遠一些……不要打擾我們……”


    瞬間,這敵意來勢洶洶,猝不及防,玉澤震驚之下,唯有聽從她的不敬,匆忙後退了幾步。將失親人的淚水,卻在這時候滑落,盡管柳眉是多麽的不懂事。


    柳眉麵色蒼白,冷笑著看著玉澤遠走的孤單身影,死死地握住宋賢雙手,咳嗽著,嘴角已經盡是血跡,許久,她奄奄一息,才斷斷續續地說:“宋賢哥哥,你要把我表姐搶過來,你們兩個,要白頭偕老……”


    毒素迅即蔓延全身的柳眉,說完這句,頃刻間窒息斷氣,已然在宋賢懷中漸漸冷卻。


    宋賢驚愕的同時,忽然心頭一陣悲鬱,他實在不明白,為什麽她在臨死前先惹玉澤傷心,卻又在背後祝福他和她……也許愛情,根本不分年紀的大小、看事情的透徹或淺顯、為人的幼稚還是沉穩,她雖然一直在身邊自以為是,其實也早就明白自己心係的是玉澤……可是為什麽她把所有喜恨掛在嘴邊,他都覺得那是不成熟的表現,覺得荒謬,覺得可笑,不予評價……又或許,她不成熟,其實是他不誠實。


    是正在下霜嗎?玉澤的眼前忽然一陣模糊,四周環繞著的,都是白色的煙氣,心在發慌,思緒在說謊。寒極之夜,淒切還兼蕭瑟,雨凝成雪,襲上心頭。古今多少事,也許都是眼淚堆砌而成吧……


    “都怪我不好……我應該一直站在眉兒的麵前保護她,不該離她半步……我害死了眉兒……若我不是這麽猶疑著要不要和勝南見麵,眉兒她就不會死……””她失控地痛哭,似乎萬念俱灰,他的世界,一切也化作烏有:“玉澤,不要這樣……不要這樣……誰也不想的……”


    這是玉澤生命最痛苦最難過的一刻。


    牐


    這也是玉澤和勝南距離最近最有可能見麵的一次,一個在城中,一個在城郊,不過就隔著幾裏路,若不是柳眉的猝死,隻要再過半個時辰,也許就可以相遇,隻要相遇,天涯就變咫尺,她就不會這麽痛苦,他也不會這麽惆悵……


    被傳言傷害的玉澤,和正在患難中的勝南,此刻渴望對方哪怕一絲的溫暖、一聲的問候、一句的安慰,彼此的心都不會再孤寂,可是為什麽,陪在玉澤身邊保護安慰的是宋賢,留在勝南身旁體貼照料的是雲煙?咫尺天涯,皆是無緣……


    牐


    海州城上,紅襖寨不止一家分舵,幾日來勝南怕再次錯過,去每個地方都探問宋賢玉澤的行蹤,得到的答複都還是尚在途中。這一晚的這個時候,勝南也還是一無所獲地出得那家客棧,失落地冒雪散步,邊惆悵地思念她,邊不知不覺地就到了城門口。他多希望,下一個進城的行人,是熟悉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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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後忽然響起細碎的腳步聲,他一驚,以為是她,可是不對,那香氣不一樣……他的笑容驟然消頹,其實跟在他後麵的雲煙看得懂。


    “在這裏等藍姑娘嗎?你想得真周全。”雲煙一笑,“不過這麽站著也不是好法子,要不我們去路旁那家餐館裏避一避雪好不好?”


    勝南明白自己可能傷害到了雲煙,輕聲道:“對不起,我心裏,真的無法放下她。”雲煙灑脫地點頭笑著,和他一並進了那家餐館:“老板,我要兩碗麵條。”“那碗好大,你我可能都吃不完啊……”勝南一愣。雲煙笑道:“你當自己是豬啊?剛剛吃完晚飯就再吃麵?這麵是買來暖手的。”


    勝南一愣,冬天,手捧著一碗熱氣騰騰的麵理應是不會再感到酷寒了,他笑笑,這丫頭真會照顧人。


    雲煙幫著他一起往外看:“我和你比,誰先發現藍姑娘到這裏。”“你不認識玉澤啊……”勝南笑著說。“那樣萬裏挑一的容貌,怎麽可能不認得?”雲煙輕聲道,“真希望快些見到她……”她迫切的心情,像比他還想見到玉澤一樣,勝南不由得一愣,她比自己想得要開朗的多,根本沒有一絲吃醋的情緒在,心裏不禁覺得妥帖,一路患難,長途跋涉,她都不離不棄,得此知己,真是無憾,但忽然想起那個情也同兄弟的沈延,他顯然有些愧疚,這些情情愛愛的事,真的比江湖事還要難解,剪不斷,理還亂。


    牐


    “越野,子滕,你們總算來了!”餐館的另一處,有個老者的聲音特別洪亮。雲煙覺得吵,一時也沒去在意。勝南蹙眉,越野、穆子滕,怎麽他們也來了?他們可是短刀穀在金國最大幫會越野山寨的正副寨主啊,尤其是那穆子滕,列九分天下之一,名號是“縱橫寰宇”,祖孫三代皆是槍神,他不由得投以一瞥,那邊桌上坐著四個人,一個虯髯漢子,他從前有過幾麵之緣,的的確確是越野,一個年輕人,想必就是那穆子滕了,除了那老者之外,還有一個相貌中上的女子。


    “江前輩見諒,我以為你和絮如還沒來,特地在城外還等了等,想不到你先我們一步。”越野一笑,原來那女子是他的妻子沈絮如,沈清的大女兒,很早就嫁給了越野。


    “我想你越野都來了,嶽風那小賊不敢不回逐月山莊。”江龍的這句話,使得雲煙一震,也不禁留神:嶽風?那小賊?


    勝南亦滿心疑慮:這些天來幾乎把這件事情忘了,李辯之在金山說的那些話究竟是不是真的?嶽風弑師?


    “越野,這次逐月山莊出了這麽大的事情,抗金聯盟裏據說不少首領都被驚動,都覺得嶽風是個很好的突破口,可以幫我們一舉搗毀那個金國的分裂集團,抓住很多金國奸細。希望你,能夠大義滅親。”江龍咄咄逼人。


    “江前輩,我明白,如果真的是風兒所為,我一定不會寬恕他!”越野義正詞嚴。


    牐


    原來,嶽風是越野的親弟弟?這中間到底有什麽誤會?勝南和雲煙都清晰地感覺,嶽風的事情,是一起冤案。(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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