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固樓上望長江,江水浩浩西來,滾滾東去,大浪淘沙,沉澱出一段又一段的曆史。


    瀟湘歎了口氣:“讀古詩今詞,我最感傷兩句話,臥龍躍馬終黃土;玉環飛燕皆塵土。英雄、奸賊或者美人,終究和江水一樣,一去不返……”


    君前一笑:“傻丫頭,何必要這麽多愁善感呢,我見到江水,就會想到如今的抗金形勢,有那麽一點點阻礙,可是氣勢依舊恢弘。”


    瀟湘回過頭來小聲說:“君前,月底我可能要走。”


    “走?”


    “對,回去。”瀟湘聲音很低,聽得出她其實不舍。


    “可是你的身體?”


    瀟湘搖頭笑笑:“沒什麽大礙,我的身體可不像別的公主那麽孱弱。”


    “那麽我們下一次在哪裏在何時再見?”君前迫切想知道這個答案,卻不知道未來多麽不定。


    瀟湘莞爾一笑:“離開的那一天,我會告訴你。”


    他們倆齊齊站起,瀟湘突然驚叫一聲,同時君前亦發現,路旁忽然驚現一大群毒蛇,雜聚在主道上,路邊野草叢中,也不時有蟒蛇吐信之聲,窸窸窣窣。


    君前輕聲說:“湘兒你抱著我。”瀟湘應言抱著他,君前背負了她,隨即運起輕功往蛇群外突圍,他忽而飛騰,忽而驟落,總教瀟湘有騰雲駕霧之感,沉醉中忽然鼻子一酸,如果可以,真想一輩子都被他背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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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君前突然“哎呀”一聲,瀟湘一驚,君前大汗淋漓:“我踩錯地方了!”原來他剛好踩在一條蛇身上,那蛇可不弱,即刻回來咬他,君前怕瀟湘受傷,沒有準備充分就抬腳狠狠踢那蛇頭,那蛇厲害得緊,一腳沒有踢死,反到回擊得君前連退數步,君前不大平衡地站著,想要上樹,手剛扶上樹幹就覺得滑膩,竟又是一條蛇,君前怕瀟湘擔心,抓著那蛇就跳上去,直到緩過危機,和瀟湘齊齊躲在樹上,那樹枝不停地晃動,樹下蛇群還在虎視眈眈。


    瀟湘偎依在君前身邊,君前緊張地攥著她的手:“湘兒你不要害怕。”瀟湘甜蜜地笑:“我不怕,要是可以,住在樹上也不錯……”君前一愣,轉過頭去看見她,臉不禁又紅又熱,一衝動,不顧周圍環境就吻她……


    牐


    也許深戀之中的人就是大腦發熱吧,要是清醒的時候,想起吻的刹那下麵全是蛇、樹枝可能會斷都會後怕,但是情之所至,又是那麽對的氣氛……


    也不知忘卻周圍多久,忽聽得幾聲異響,樹下群蛇忽地四處逃散,君前瀟湘方清醒回來,瀟湘喜道:“君前,你瞧!”


    幽暗的樹影中,環旋飛著一隻鷹,它驕傲地飛旋了幾轉,直上樹來落在瀟湘肩頭,瀟湘笑著說:“君前,是小黑啊,就是上次在建康的蘇府裏受了傷的那一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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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卻說大小橋和白路等候了良久,才見瀟湘攙著君前走回來,以為又是誰受了傷,急匆匆趕過去看,才發現君前隻是丟了隻鞋,君前笑著向她們解釋方才的事情:“那蛇本要咬我腳,幸好我鞋結實。”“幸好你運氣好,不然就少了雙鞋!”小橋說。


    紫鶯奸笑:“小姐,要不要替李大哥做一雙鞋?”


    瀟湘麵上一紅:“紫鶯你別說了!”


    君前忽然小聲道:“動物比人還有靈性啊,知道有恩必報,誰知道人有時候還恩將仇報……”


    白路點點頭:“不過有恩必報的人也不少啊,獨孤家就不錯,獨孤清絕之所以因為慕容荊棘一句話就加入慕容山莊,就是因為慕容兼年輕的時候幫助過獨孤殘,獨孤殘讓孫子報恩。”


    “哦?是嗎?”李君前初次聽到獨孤的家世,“你從哪裏聽說的?獨孤究竟是哪裏人?”


    白路一愣,回想了想:“在瓜州的時候我問過楊葉,他說獨孤家是年前才在京口露麵的,但據說祖上就在這裏,就是京口人,先前應該還是京口一個大戶,後來牽連了什麽禍事舉家遷徙走了,逃避了好幾代,可能是想通過獨孤清絕重新振興獨孤家。”


    君前點點頭:“獨孤,完全有這個本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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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獨孤清絕直立在“天下第一江山”六個大字麵前,皺著眉頭,月光如水,清澈皎潔,灑落在碑牌上,曆史,安靜且荒涼。獨孤微微一笑:“隻有磅礴才配得上我。”所以,他想要退出淮南爭霸,甚至退出慕容山莊,退出抗金聯盟,這個決定,是為了他與生俱來和別人不一樣的理想。


    “我首先要打敗的是易邁山,其次是肖逝……肖逝。”把手從“第一”上移開,獨孤殘的話不停地回蕩在耳邊:“清絕,能練成回陽心法,你隻剩下最後一關了,這一關你隻要斷了心中感情,瞬即就能練成。”


    談何容易?每一次,要斷情的時候,情卻洶湧澎湃——


    他的玉兒,他嫻雅文靜落落大方的玉兒,他體貼入微、心思細膩的玉兒,其實,也已經過去了十年,玉兒,也許你我今生都不會再見,隻為了追逐天下第一……


    天微微亮的時候,有個腳步聲響在獨孤身後,獨孤轉過身去看,那個人是李君前。


    “李代幫主許久沒有露麵了。”


    “是,在下被私事所困,上次比武還望獨孤少俠你見諒,不見笑就好。”


    獨孤搖搖頭:“兒女情長,英雄氣短,古往今來,人皆有之,有何見笑之處?李代幫主有情有義,正是真真正正的好漢子,其實,我很羨慕你,心頭還可以有牽掛……”


    君前笑著謙道:“過獎過獎……”


    獨孤忽然問他:“江湖,是個怎樣的地方?”


    君前一愕,這個問題其實不必再思考:“這個地方,沒有誰可以改變誰,你有你的思路,我有我的作風,有時候甚至就是為了證明自己沒錯,常常和別人爭鋒摩擦。我對江湖的概括是四個字,‘同舟,異向’。”


    獨孤略有理解地點點頭:“江湖,跑得快的不就是給人追的,站得高的不就是給人拽下來的,這個地方總有人等著被你超越,你超越別人的時候其實要殺你的人已經在前麵埋伏著等你。就這麽奇怪,不知道被什麽聯係在了一起……”


    君前聽著聽著就已經明白,果真被他言中了,獨孤和他們都同舟異向。正聽他陳述著,忽然獨孤躍過石碑,一掌擊去,竟然揪住一人衣領提了上來!


    那人一劍拚死掙紮,獨孤殘情劍一揮,硬將那人拽了出來,那人不願屈從,拔劍似要自刎,獨孤腳速迅猛到令君前震撼,那人方有自殺意,劍已脫手而去!


    君前方才不是沒有戒備,卻沒有聽見這個人的存在,獨孤猛然出手揪人到踢飛敵劍這幾招,饒是君前身負白門四絕藝都驚呆當場,隻有資格當觀眾!


    危機並沒有過去,那人沒有站穩,腳底一滑差點摔落山崖,獨孤一把拉住把他摔在地上,那人滾了幾滾,一腳踢向君前企圖從他這裏逃走,君前腳如鐵豈可讓他得逞,他腳力自認力道非常,和那人一觸竟也麻木不少!緩得一緩獨孤已經和他在湊拳,而君前隻覺腳骨一陣麻木,雖然自己令敵手受了傷,自己也第一次腳有疼痛,說明那人的武功絕對不弱!


    隻聽獨孤自若發問:“你這武功,在金國應該排得上名吧!”


    那人哼了一聲:“過獎,在下是金南第十一,連傾倫!”


    獨孤冷道:“光有虛名有什麽用,金國差不多了!”連傾倫大怒,右手抽錐左手扣銀針,獨孤一一閃讓,殘情劍亦在君前期待的眼神裏飛速迎戰,用他的殘缺,攔阻住對手的猖狂。


    跑得快給人追,站得高被人拽?君前冷靜地沉溺在這沒有懸念的一戰裏,這連傾倫的內力輕功錐法暗器都一流,腳力也可與自己相當,為什麽在獨孤的劍光裏,他這麽快就跌跌撞撞,這麽快就躲躲讓讓,這麽快就黔驢技窮,獨孤啊獨孤,你可知道你的速度,現在根本沒人可以望其項背,你的高度,早就超過了你的前輩年輕的時候……


    君前永遠不會忘記,在天下第一江山,看見天下第一劍,風景是絕配,爭戰是天賜,三生有幸。


    那劍法高妙,放慢十倍也參透不了它的玄機,那劍主奇才,再進十步也攻破不了他的防線。


    天下英雄誰敵手?


    孫仲謀的地盤,還是不能忽略曹與劉。


    北固亭也許年年都要有人這麽感慨。


    可是君前隻是詫異看著獨孤封住連傾倫所有要穴發愣,現在的三足鼎立,惜音劍恐怕要換作殘情了……


    獨獨一個京口,竟有這麽多的“天下第一”。


    牐


    君前帶著這般的震撼回到客棧,瀟湘歡喜地迎上來,君前看她麵色恢複平常,心裏著實安定了不少。


    隻覺腳下還隱隱作疼,卻不露聲色,轉身對小嘍羅說:“通知下去,嚴加防範。”


    百裏笙戴著鬥笠,再度喬裝進了這家酒館。


    “今天一早,金南第十一被抓住落在獨孤的手裏。金人計劃曝露,可能會提前行動。”君前據實說。


    百裏笙點點頭:“金人其實也不怕計劃曝露,反正柳峻、黃鶴去在是一個不爭的事實,你放心,雖然短刀穀有事,我淮南的力量對付那些金人是綽綽有餘的,目前,尚在請君入甕的階段。”


    百裏笙臨走的時候,笑著說:“不可思議啊,那連傾倫是撈月教中的死士,論實力可能還不止第十一,獨孤清絕可以活捉他,真是厲害。”


    “可是,獨孤也許是要退出抗金聯盟呢。他不想呆在淮南,我是這麽猜。”君前歎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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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淮南爭霸的決賽日子,也是金人分裂抗金聯盟的最後期限。


    獨孤清絕退出的地方,站著慕容荊棘和李君前。


    “李代幫主,我可是你們小秦淮成功路上的荊棘啊……”她冷笑著,雖然她是慕容山莊裏的弄權女人,她的武功,未必就能達到和自己抗衡的水準。李君前想到這裏,微微一笑:“慕容莊主,李某注定在君前。”


    慕容荊棘冷靜地亮出兵器,色不厲,內不荏,可是,卻惡毒。君前握起鞭,是他捍衛小秦淮、為瀟湘複仇、邁出江海爭流第一步的時候了,她是荊棘,所以更要一腳把她鏟倒。


    勝南靜靜地分析著四周的一切形勢,他知道,明爭要贏,暗戰也不可以輸。


    百裏笙在一隅,控製著手中的兵力,他是黃雀,在等螳螂捕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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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鼓舞聲呐喊聲歡呼聲的末尾,黑暗之處,終於有人進入了他們期待的劇情。久違了,向一的麵孔。他注視著擂台上的局麵,壓低了聲音:“殺。”


    初來乍到的向一,萬萬沒有想到,這個字的出口,會害了撈月教和他自己吧……


    百裏笙驟然眼光淩厲:金國奸細,是收拾你們的時候了!立即傳令下去:“行動!”


    擂台上,局麵一邊倒,擂台外,情勢無異議。勝南微笑著看兩方廝殺,他喜歡這樣的江湖,人才濟濟的江湖,李君前、百裏笙或者慕容荊棘,都是他林阡將來在淮南的戰友,而敵人很明確,是他們共同的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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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炷香前後,秩序並沒有大亂,大小幫會雖有驚動,也先後明白北固山發生了什麽事,一時間紛紛劍拔弩張,把那一群被擒的撈月教死士圍了個水泄不通。


    慕容荊棘雖然比武失利,卻笑容滿麵地迎向威風凜凜的淮南天塹:“百裏幫主,您來的真是及時。”李君前獨自一人留在擂台上,標誌著這場比武小秦淮的勝者為王,百裏笙衝他哈哈大笑,足見魄力非凡:“李代幫主,這麽多俘虜,就是我們短刀穀送給小秦淮得勝的賀禮!”


    君前平靜地回報笑容,熱血還在胸口沸騰,雖然氣候酷寒:師父,您的心願,我們終於可以完成第一步……


    眾幫會譴責議論過後,忽然人群裏有人問道:“那麽怎麽處置這幫金人呢?”


    百裏笙和李君前還未發話,慕容荊棘冷冷笑:“難道你們對這群死士還想要留活口嗎?”百裏笙一愣,隨即同意了她的意見:“殺無赦!”


    “隻可惜,向一狡猾,逃了出去。”李君前輕聲說,慕容荊棘一笑:“他受了重創,等著他的事情多著呢。”


    終於,由一場內訌變同仇敵愾……


    眼見著兩浙兩淮終於安定,勝南不禁感慨萬千,這一次的淮南爭霸,亂戰無法避免意料之中,各式各樣層出不窮,使得表麵看來又喧鬧又混亂,又其實,仍然會結束得很平緩很安靜,隻因為,“異向”生亂,“同舟”止戰……


    冥冥之中他忽然心生這樣一種念頭:如果,一生都能維持著戰鬥的情緒,就好了……他知道,飲恨刀迫切地想要尋戰,可是,淮南事,本該淮南人來平息,而他,將來會帶著飲恨刀走進他該去的地方,繼承他父親未盡的事業,這個將來,不會太遠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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