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不下建康的不止沈延,還有滿江紅。這不,才闊別幾日,這位師兄也返回來看望他們,隻不過,滿江紅心裏麵想的什麽,沈延吟兒不用想都猜的到,他對韓鶯的擔心掛念全部在臉上寫著,藍色布包經常攥在手上,即使是散步的時候都要帶在身上。


    可是,吟兒沈延都看不下去他的癡心,從心底裏咒罵著韓鶯這個女人,她貪財,從來不在意滿江紅的真心。


    滿江紅卻要投其所好,傻傻地用自己所有的時間和氣力換她哪怕一瞥、一睥睨。


    吟兒擔心地看著自己憨厚老實的師兄,盡管同樣身處建康,韓鶯幹的事情卻跟滿江紅一點都沒有關聯——為了她認為存在的《蘭亭集序》,她不止一次地寫詩文去討好秦川宇,甚至出賣色相去勾引……這一切雖是道聽途說,估計也是八九不離十了,這些吟兒和沈延都牢牢瞞著他,隻是在背後偶爾感慨一句:“希望韓鶯以後不要再做傷害師兄的事情……不然,我饒不了她……”


    可是,沈延說這句話的第二日,就無奈這世上,為何有這麽多不公在——


    那日中午,興高采烈地,吟兒、勝南、沈延、滿江紅四人在秦府附近的一條“瀟湘道”上散步,捂住耳朵都能聽見隔街一陣吹打奏樂聲,極度歡慶,應該是一樁喜事,他們心情都暢快得很,想從人群邊緣繞過去,可是豎起耳朵聽,睜大眼睛瞧,那樂聲和人群繞的地方竟然是秦府!


    吟兒吃驚不已:“尉遲雪才嫁過去幾日,他這麽快又娶妾了?”


    勝南也一驚駐足:“或許不是川宇,或許是他弟弟呢?”


    沈延吟兒使勁地往前望,無奈場麵實在壯觀,隻得被前人撞回去,滿江紅個頭高些,跳起來看也才勉強看見,傻傻笑著:“你們都猜錯啦!不是秦川宇,也不是他弟弟,是他爹啊!”


    “不是吧?他爹?秦向朝?”沈延詫異不已,“他多大了?”


    “秦大人已經六十一啦,這位姑娘是他第六房妾侍。”一老嫗答他,“不過雖然秦大人好色,對妻妾都不錯,尤其對他的原配夫人啊,兒子不是自己的還那麽疼愛。”


    鳳簫吟一笑,轉過頭來看勝南:“你弟弟其實還是很幸福……”


    沈延卻一把扯住她衣袖,轉過來恐懼地拽住勝南和滿江紅的手:“那個新娘,新娘是……”


    滿江紅不由得一震,沒有誰比他更熟悉這個身影,韓鶯,他為她努力了這麽多年,可是她的眼裏真的就沒有過他身影!


    安慰過自己:沒有關係,那自己就遠遠看著她,默記她身影好了——可是為什麽,竟然會在她出嫁時候,做一個最平庸的旁觀者,目睹這一切突如其來的發生?!


    上次的婚禮他們當然無所謂看不看,可是這一次,滿江紅不自覺地就跟著達官貴族們往秦府中闖了過去,他麵色蒼白,毫無意識地往前擠,理所當然要被侍衛攔住,越攔堵,他越拚了性命要往前衝。吟兒和沈延被他臉上的凶狠之色嚇怕了,趕緊縱身上前,一左一右拉著他:“師兄!別莽撞!”


    沈延輕聲俯在他耳上:“師兄,找她算賬,不必硬碰硬,咱們從偏門進去,找她好好理論!”


    吟兒氣急敗壞:“師兄,為了這種女人,不值得!”


    沈延即刻瞪了她一眼,示意她別再激他,勝南上前來,拍拍滿江紅的肩:“咱們支持你,進去找她說清楚!”


    混進那人群之中,可以清楚地看見最當中的兩個人,白發蒼蒼、老態龍鍾的秦向朝,緊挨著年輕貌美的韓鶯。


    很不協調,那又怎麽樣,或許人家正興趣相投呢?吟兒輕蔑看著。


    沈延歎了口氣:“她為了秦家的寶貝,不惜出賣自己的青春和靈魂嗎?”


    勝南看著站在遠處的秦川宇,他似乎不屑一顧,冷漠地看著這出鬧劇,眼光若有若無地接觸到自己,卻沒有停留,他站在一個陌生女人的身後,那女子年紀和自己的娘親差不多大的歲數,容貌還很出眾,卻不雍容,而有江湖氣……勝南突然一震,是啊,那不就是自己的親生母親,玉紫煙?!


    他杵在原處,呆呆地盯著玉紫煙看,腳步沒有移動過一次,他不知道自己該不該這樣繼續看著自己的母親,人群在自己身旁不停地換,不停地交替流動,不停地重疊,黑色起落的空隙裏,他唯一能看見的,就是這淡淡的影子,他不知道他有沒有這種權力看自己的母親,闖蕩江湖這許多年,從未如此怯懦過!


    是啊,有什麽不可,那是他自己的親生母親,十八年沒有見過,即使沒有養育之恩,即使沒有情。


    不對啊,川宇呢,會不會介懷……原來是你……是你搶走了他在江湖上的一切,你該以什麽理由去麵對你母親?


    鳳簫吟回過頭來,循著他目光看見秦川宇,一怔不解道:“你怎麽了?”


    勝南回過神來,微笑著若無其事,吟兒擔憂地回頭看著滿江紅,他此刻情緒很平靜,但沈延還是擔心地拖著他手臂,生怕他鬧事。


    他三人一直看著滿江紅,在一拜天地的時候看著他,在二拜高堂的時候看著他,夫妻交拜的時候,也實在不知道,到底該攔著他,還是該跟他一齊砸了秦府!


    就在這時,滿江紅猛地衝上前去,沈延吟兒根本沒有走神,卻拉不住他!吟兒大驚失色,知道他失了分寸,可能會引起禍亂,急道:“師兄,別胡來!”


    “師兄!”沈延追上去繼續使勁地拉他,“不要胡來啊!說歸說,別動手!”


    滿江紅哪裏聽得清他們說什麽,眼睛裏隻有她一個,走著走著,就爆發了,可是卻又平添一絲悲涼,他到底是給她安排一出鬧劇呢,還是給她一個插曲……


    也許,愛她,就任她自己選擇幸福的方向,如果成功了就祝福,如果失敗了,再等她回來……


    韓鶯看到滿江紅怒氣衝衝地闖過來,麵色慘白地鬆開秦向朝的手,一手冷汗,她是知道他的衝動的,可是她卻狠狠盯著他,語氣冷淡地扔了一句:“怎麽,來祝我新婚愉快麽?”


    他的怒火和悲憤,終究被冷風穿越,那一刹那,心裏竟是什麽也沒有留下……


    他不知被什麽支配著,沒有拔劍,沒有提刀,隻從腰間抽出那藍色布包:“祝你愉快,這布包裏麵,有你讓我想的辦法,我來,來演示給你看看。”


    他的表情,看不出是哭是笑,他忙不迭地找酒杯,把液體固體全都浸進去,眾人圍觀得紛紛拍手叫好,好事者歡呼起哄,觀眾看著樂,他也開始笑了,吟兒流著淚要攔他,沈延擋住她,輕聲道:“師兄準備了這麽多天,就是為了給她看看,你別去攪局,別……得罪了師兄……”


    吟兒流著淚點頭,林勝南歎了口氣,了解滿江紅在這個時刻,既痛苦,又最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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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隻是,實現願望的同時,斷絕了後路。


    沈延回頭,想好好罵韓鶯一句,攥緊了拳頭,想好好揍這個眼裏隻有錢財的女人,可是又漸漸鬆開,揍她一頓又如何……


    韓鶯卻似乎有些動容,沒有笑意,隻是一愣,她也料不到滿江紅會這麽做,看他忙得不亦樂乎,輕聲道:“謝謝你,大師兄。”


    滿江紅忽然如夢初醒般,應了一聲,抬起頭來,淚水就奪眶而出,他一邊抹眼,一邊去拉秦向朝的手:“秦老爺,我小師妹喜歡的東西,你有的是,你要多給些給她,我在這裏多謝你了!恭喜你們早生貴子!白頭偕老!”他說完就走,韓鶯似乎想拉住他,沒有拉得住,驚呆地看著滿江紅遠走,似乎是有些觸動和感傷。


    沈延和吟兒趕忙跟著滿江紅一起往秦府外走,勝南移開腳步的瞬間,出於本能地往玉紫煙那邊再看了一眼,恰好她的眼第一次定在他身上,那麽巧,四目相對的時候,或許是母子之間那種天生的感應,她的眼睛再也沒有從自己身上離開過,唇輕啟,好像有什麽話要說,有什麽事情要問,奈何相隔太遠,他們始終看不透對方到底心裏在想些什麽。勝南邊往門外走,邊看著她,卻距離越來越遠,感應越來越淺,玉紫煙臉上卻一直從容和安靜,看著他消失在自己的視線裏,微微一笑,轉頭看川宇:“川宇,那個少年長得和你到有幾分相似。”


    玉紫煙實在想不到,在十八年後的秋,會把自己的孩子當成路人。


    川宇怔在那裏,輕聲道:“娘,他就是你要找的大兒子,現在的林阡啊……”


    玉紫煙顫抖著轉過臉來,仿佛沒有比這更大的打擊:“你,你說什麽!?”(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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