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萱不得不自認倒黴,遇到柳五津,再詭異的奇跡也會找上門來,這不,剛剛順利離金,卻落在自家人手上,莫名其妙成了敵國奸細,柳五津到是自在安逸,以獄為家,悠閑地拿出蘆管來吹,韓萱以為他有辦法逃脫,舒了口氣鎮定下來,柳五津驀地轉過頭來熱淚盈眶凝視自己:“那匹白馬,真是千古奇才啊……”


    韓萱差點當場暈厥過去:“你,你,你說什麽?!”


    恰在此時,門外響起一陣哨音,柳五津即刻以蘆管附和,過不了多久,監獄鐵門被一腳踢開,風塵仆仆闖進一個黑衣夜行客來。


    這夜行客手執兩劍,英勇無雙,牢門口擠了一群宋兵,提刀攜槍沒有一個敢阻攔他。柳五津一見此人砍斷牢門鎖,就笑容滿麵迎上去準備叫他,卻看見一張陌生臉孔,不由得一愣:“你是?”


    “請放心!”不知怎的,這個陌生人的聲音,有一種讓人無法抗拒的力量,柳五津點頭,拉著韓萱奔出牢中,忽地門口生風,橫過一支鐵槍,在黑衣人麵前一掠而過,這黑衣人身手敏捷,握住器柄往回打去,隻聽宋兵一叫,臉上已經開了花,柳五津趁勢上去再打一拳,那宋兵哼也沒哼便倒了下去。


    重見天月,本應豁然開朗,奈何見此情景,韓萱瞠目結舌,宋軍早已經列隊在外守侯多時,如此懸殊的人數,隻怕在劫難逃。


    “好大的膽子敢劫獄!簡直不把本將軍放在眼裏!”宋兵的頭兒淹沒在人群裏,不發話幾乎發現不了。


    柳五津轉頭看那黑衣人,火光之下,他驚異地發現這個黑衣人並非他所想是個中年漢子,相反,是一個十六七歲的俊朗少年,一身黑衣顯得穩重沉鬱,憑直覺,柳五津覺得他是個不俗人物,思量著:這少年是誰?這眉宇,這氣度,何以如此熟悉?!


    少年淡淡回答:“在下並非用膽子劫獄,在下用的,是它們。”他把左右兩把佩劍提將起來,將軍的眼光隨之轉移到佩劍上,這少年速勝霹靂,力蘊千鈞,先發製人,一劍封住那將軍的喉頭,劍之垂野,顯有刀意,光寒清秋,力透骨縫,猶有古風,劈星斬月,氣壯河山,磅礴之餘,不乏劍術靈動空巧,此舉雖早在意料之中,但如此迅捷和奪魄卻是任何人都始料未及!僅僅是這一劍,輕重兼備,動靜相宜,因此萬軍之中擒敵手,如驅車碾塵,以石擊卵,可謂雄矣。


    眾兵士大驚失色,齊齊聚上來,少年一劍指著將軍一劍朝向周遭敵人:“忠心護主的全部下去,想做幫凶的盡管上來!”將軍哪裏還象剛才一般威風,這當兒縮著頭大聲嚷道:“聽到沒有?趕緊退下!”


    眾兵士紛紛後退,少年看柳五津二人手腳還帶著鐐銬,行動不便,立即掣劍砍向柳五津的鐵鏈,這麽緩得一緩,那將軍狠狠將劍一推,伺機要跑,同時兵士中一個猛漢大喝一聲一槍刺來,少年劍法精湛,左手靈活接了那一槍,右手再一劍搶封住將軍的喉,斜路裏驀地又揮出一把大刀,柳五津未及掙脫鐵鏈,暗叫不好,但見這少年一腳將將軍踹趴下踩在腳底,左手繼續與槍周旋,同時右手毫不費勁化解了刀法,淩厲得不可思議,巧妙得歎為觀止!


    柳五津觀其武功雜糅,略欠精致,卻吸收眾家之長,品其刀鋒,乃是初涉江湖之人鮮有,招式觸類旁通本不必喟歎,似這少年般運用自如,技藝精湛勝之的亦大有人在,罕便罕在——管弦,絲竹,琵琶,琴箏,皆有名樂,世人讚之愛之賞之,然則齊聲合奏,不免暴露短缺,相互嘈雜,那少年恰恰相反,非但未破樂之雅致,更令人回味不已,繞梁三日,無可自拔,思及自己覓音多年,此等人才端的是可遇而不可求,正自高興,刹那間腦海中閃電般晃過另一個影子,瞬即消逝:不對勁,他為何要以劍使刀法?!


    柳五津將韓萱護在身後與宋兵們過招,那些蝦兵蟹將怎會是他對手,他一邊接招一邊用餘光瞄向這少年:好俊的刀法!好厲害的左右並用!


    這,這,分明是飲恨刀的手法!


    柳五津兩年前見到林阡的時候,林阡都未必有這麽熟練!


    而這少年,豈止刀法像那個暌違江湖兩年多的林阡,連外形,連氣質,都這般相仿……


    夜色中柳五津越看他越像林阡,打鬥的過程裏兀自有些失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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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晦明交替,狹長的巷道,柳五津,韓萱隨著那少年一直緊張地繞圈子,半晌才擺脫了追捕離開邊城,那少年邊往前趕路邊仔細打量韓萱,看得韓萱臉紅心跳,繼而怒火中燒:“你看什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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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少年皺起眉頭:“不對啊!這位姑娘是不是,不對啊……”


    “我什麽時候又叫不對啊了?”韓萱似乎真的生了氣,“你聽好了,我姓……”她一愣,有些傷心,“我姓什麽,你問林楚江去,我單名一個萱字。”


    少年一怔,點頭道:“原來是韓姑娘,我還道是柳夫人……失敬!”


    柳五津滿腹疑慮:“你是誰?這暗號分明是我給孟嚐吹的。”


    少年微笑道:“祝將軍和我們四當家喝醉了酒,差一點貽誤了大事,還請柳前輩諒解。”


    三人拐彎抹角抵達祝孟嚐所在的酒寨,隻見祝孟嚐酒氣衝天地迎出來:“柳大哥,實在抱歉,對不住啊!”韓萱捂住鼻子:“臭死了!快去洗澡,快去!”四當家坐在桌旁,看見少年凱旋,不冷不熱拋了一句:“回來啦?把劍還我。”


    柳五津不由得一愣:原來這個少年隻是紅襖寨的小頭目啊,是紅襖寨人才濟濟,還是這少年未遇見伯樂?


    不知怎的,看見這個傲慢的四當家,五津心裏著實有些厭惡,那個中年人手一揮,催促少年離開,回過頭來微笑著作揖:“柳大俠,初次見麵,您果真不同凡響啊。”


    五津看那少年獨自一人往外走去,心底一陣失落,忍不住問那四當家:“那少年姓甚名誰?”


    四當家一怔,隨即搪塞道:“一個小頭目而已,需要記得那麽清楚麽?”


    韓萱看他口氣不屑,駁道:“難道小頭目便不配有名字了?他刀法那樣出眾,怎可能隻是個小頭目?”


    四當家歎了口氣,輕聲道:“不瞞您說,他啊,是個奸細的後人,能成什麽大器?能讓他進紅襖寨,全憑我們寨主胸襟寬廣!對了柳大俠,您的白馬我們已經派人和張老板周旋回來了。”


    “他叫什麽名字?”五津繼續追問。


    “林勝南。雙木林,勝南之意,是勝於南宋。”


    韓萱一驚:“他究竟是抗金呢,還是反宋?”


    五津淺淺一笑:“我倒不這麽覺得,勝南,勝南,令南勝啊,好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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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酒寨營運到正午是人氣最旺的時候,祝孟嚐和那四當家,雖然洗了澡更了衣,眼睛依舊使勁往酒客中飄。


    五津無可奈何地搖搖頭,答謝著昨夜及時救他們的林勝南,欣賞他出招的幹脆利落,行事的周全完美,但是想起他身世,看見他腰間鏽跡斑斑的鐵劍,就明白了一切,更添無奈。昨夜一戰,林勝南一出,將那員大將懾得黯淡無光,然則他現今,偏偏是龍潛水間,雲沉風下,鷹翔淺空,錐處深囊!南宋江湖,究竟何去何從?!


    酒客中一陣騷動——“好想見見林楚江啊,最近一定慘極了,女兒離家出走,飲恨刀不知所蹤,真慘!”


    “不,不,九分天下洪瀚抒才最慘!雖然是洪興唯一的繼承人,卻不是他親生兒子,這麽多年苦苦政變,結果自己山主的位置名不正言不順!”“對啊,為了政變,洪瀚抒還親手殺了自己的女人。簡直是邪派!”


    “九分天下裏,有一個人最近也挺苦惱,就是那江西一劍封天下的宋恒。”“哦,那小子狂妄得很,稱天下女子他都看不上眼,隻追求大理第一美女藍玉澤一人,寫了篇情詩過去,說什麽‘為顧仙女舍群芳’,結果藍姑娘對他看不上眼,回複了一句‘不愛超脫眷俗塵’,還評說宋恒那首情詩不倫不類。”


    “這些隻是倒黴,依我看來,最慘的還是林楚江,雲藍走了那麽多年,女兒跟他不和……第二個妻子也不告而別,好不容易有個傑出的兒子吧,突然就不明不白失蹤了!唉,尋尋覓覓,冷冷清清,淒淒慘慘戚戚……”


    眾人均大笑起來,五津臉上青一陣紅一陣,略帶不安地看了韓萱一眼,韓萱越聽越生氣,聽見最後一句近乎崩潰,刷一聲站起,五津強拉不住,任由她將這夥人轟出屋外:\"你們這群無誌之徒,有時間隻知道喝酒,有精力也去抗金啊,憑何對抗金義士冷嘲熱諷?!”


    柳五津輕輕搖頭,林勝南低下頭來:“柳前輩可能不知道,這種事情,金國見得多了,無法複國的原因,就在這裏。”


    韓萱趕走一群酒鬼,臉色蒼白得嚇人,淚水早已奪眶而出:“你告訴爹爹,我丟了飲恨刀,一定要找回來才配回去,我不要爹因為我被人笑話!”說罷哭著就走。


    “萱萱!”五津正欲去追,被角落裏站起的一個年輕劍客按住了:“柳叔叔,讓她發泄發泄也好,我來照顧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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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空還由黑暗主宰的時候,散關正在秋風中熟睡,沉寂在未知的苦難裏,短刀穀也沒有醒來,山巒和天際交接的邊界,色彩由淺入深地黑,橘黃色從那裏一層層剝開,擴散,逐鹿時空。


    五津和林勝南趕了一夜的路,終於在天明前趕到了短刀穀外百裏林中,五津下得馬來:“勝南,不介意我等一個人吧。”勝南點點頭,非常親切的感覺,他的性格,五津捉摸不透,也許,他給人的印象是一種感覺,一種令人極欲求索的感覺——卻難以求索……


    “勝南,我和短刀穀外的義軍一提起幫忙找飲恨刀,他們每家人馬,不是推辭就是敷衍,難得有你二話不說便隨我來。”柳五津由衷感謝他。


    勝南係了馬,走上前來,落葉在他身後紛紛揚揚:“我希望紅襖寨和短刀穀的關係不要因為位置疏遠就冷淡,多事之秋還是得互相幫助、互相支援,將來才會成犄角之勢。而且,林老前輩和林少俠都是江湖必須的人物,他們丟失了飲恨刀,幫助找尋義不容辭。”


    五津聆聽著,連連點頭:“你真是個熱心腸的年輕人,像你這麽好的武功,還能如此脾氣,現在太少了。”


    “您說的是那個九分天下宋恒?其實他恃才傲物也是可以諒解的。”


    五津搖頭苦笑:“你骨子裏缺少一股勁兒,勝南,你不想在武林史上留名麽?就算一個過客?”


    林勝南一怔,低頭沉默不語。


    五津拍拍他的肩膀:“不要讓自己淹沒在茫茫俗世中,保留自己的夢想,總有功成名就的那一天。”


    勝南抬起頭來,一笑:“謝謝您柳前輩,您是一個很特別的首領。其實,無需為了成就才堅持,無需為了效果才實行。”


    五津一愣,嗬嗬笑起來:“說得倒也不錯。對了,千萬別叫我前輩了,怪別扭的,記住,要叫我柳叔叔!”


    “柳叔叔?”林勝南愕然,“你……年歲當屬大哥……怎麽能叫叔叔?”


    正納悶著,聽得一記鞭響,傳來一個清脆的聲音:“是誰又在刻意地把自己年歲說老啊!”五津被那鞭子抽得退後一步,話音剛落,馬上躍下一個白衣少女,應該就是五津等待的人了,這少女生得清秀,膚色白皙,身形嬌小,衣服顯得很單薄。


    她一出現就笑吟吟的,熱情地詢問勝南:“你好啊,你叫什麽名字?”


    勝南說了,少女一聽,開玩笑道:“抗金可不能有勝南思想啊。”轉過頭看了五津一眼,“不過也不能有‘留五斤’思想。最近沒有被柳五津折磨吧?”


    “陸怡你這是什麽話!”五津插嘴道,“林勝南,這人你千萬別當女人看,性子比男人還野。”


    三人結伴從短刀穀出發南下尋刀,這一天,故事從散關開始,勝南往來時的路看了看,預感到以後他不再會一個人孤獨策馬穿過落葉。


    鐵馬秋風大散關。(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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