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我現在不住姐姐家,換了個地方,與人合住,那個房間沒有床,所以買了一張。”也不知為什麽要和他說這些,可能是車內太詭異,總得找點聲音出來吧!


    “喔?”這句話他聽見了,但是結束時不是個句號或感歎號,而是個大大的問號。


    她不笨。


    首長是大方的人,可以免費提供她吃和住,讓她省下房租和床錢。


    “姐姐想讓我閉關讀書,她經常會來查崗……”說到最後,聲音已低不可聞。是不是W開頭的車牌號,在年審時,不要繳罰款,也許罰款部隊給報銷?首長才隻看她不看路。她瞧見車剛才有壓黃線,還闖了個紅燈。


    卓紹華神色自若,隻是嘴角輕撇,“下麵該怎麽走?”


    “直走!”


    “我們聽聽交通廣播!”諸航看著首長擱在方向盤上幹淨的、輪廓清晰的指關節。眼睛微微一抬,從側目看,首長側臉的線條很幹脆,隱約有點須後水的淡淡餘味。他好像修過頭發不久,頭發比上次見麵短了些。


    每次和首長在一起總感覺莫名的踏實,仿佛可以放下一切任由他來安排,即使你是個傻子,跟著他也不會出任何問題。


    她擰開收音機。北京最近交通狀況良好,主持人沒有喋喋不休提醒哪裏車道堵塞哪裏交通管製,難得在淺淺的暮色中,聽到一首舒緩的鋼琴曲,還有人朗誦。


    “在我們的世界裏,時間是經,空間是緯,細細密密織出了一連串的悲歡離合,織出了極有規律的陰差陽錯,而在每一個轉間,每一個繩結之中,其實都是冥冥中的注定,隻是我們還不知。但當驀然回首的刹那,時光停留,永不逝去,在羊齒和野牡丹的陰影裏,流過的溪澗還正年輕。天空布滿雲彩,我心中充滿你給我的愛與關懷……”


    朗誦者太過煸情,音樂太過貼切,諸航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這個太肉麻了,換個台。”


    “不用,我覺得不錯。”首長說了上車之後最長的一個句子。


    “這是席慕蓉寫的。”他見她一臉無辜的迷惘,笑了。


    “你喜歡?”她把眼睛瞪得溜圓,想不到首長還是一文藝青年呢!


    “她不僅是個詩人,還是個著名的畫家。”


    靈秀的長睫極慢的顫了顫,明白了。首長原來被耳濡目染了,真正喜歡席慕蓉的是沐佳汐。


    她同情地聳了下肩,忙把頭別向窗外,免得一會看到首長滿臉痛楚,她不擅長安慰人的。


    人死不能複生,活著的人要勇敢向前,為了小帆帆,你也得堅強點……這一類的話找個長輩來講,比較有可信度。她說了別扭。


    目的地終於到達。


    卓紹華打量著油漆斑斑的大門庭,隔著厚重的防風門簾,能聽到裏麵吆五喝六的起伏聲,他朝她看看。


    “店不可貌相,裏麵料是真的好,而且便宜,二百元可以吃到撐。”她笑道,搶先掀開門簾,“我們很走運,有空桌。”


    遲疑也就是一瞬間的事,他邁開大步,跟了上去。


    喧鬧如集市的廳堂突地鴉雀無聲,佝著腰幫忙跑堂的老板一抬頭,結結巴巴地說道:“小店……做的是小本生意,兩位……”走錯地了。


    “咱們喜歡的就是這兒的氛圍。”諸航嘻嘻地笑著,踢去粘在腳上的一張紙巾,“老板,幫我們把那張桌上擦一下,準備四副碗筷,我們點個老鴨火鍋,鴛鴦式的。那個……你喝啤酒嗎?”


    卓紹華已經把四周巡睃了一遍,客人大部分應是農民工、三輪車夫這一類的,有些人喝多了,不是坐在椅子上,而是蹲在椅子上。


    “好,來點啤酒。”他淡然地收回視線。


    這兒的桌椅原來應該是紅色的,現在完全找不到原來的麵目。他站在椅子邊,慢慢地解開大衣的鈕扣。


    “理解下哦,別把這和什麽西餐廳、豆澇坊啥的比,我一個窮酸的無業遊民,能力有限。”她戲謔地擠擠眼,一屁股坐了下來,向老板招手點菜。


    卓紹華平靜地把脫好的大衣搭向後麵黑漆漆的椅背。


    諸航跳了起來。“等下。”還是心軟了,首長那大衣超貴的,舍不得。她解下自己的短棉襖,墊在下麵。“擱吧!”她這件是從動物園市場淘的,一百來元,髒了往洗衣機裏一扔,曬幹還一樣。首長大衣的幹洗費怕是比這棉衣還貴。


    卓紹華眸光變深,然後舒暢至極地微笑起來。


    兩人剛點好菜,門簾嘩啦一響。


    寧檬雙手環胸,一臉驚恐,那神情活像被惡霸強搶的良家婦女。


    明晃晃的燈下,成功額頭上突出一個小山丘似的大包。


    “你……你對她做了什麽?”諸航腦中條件反射地就浮出一幅限製級的畫麵。


    成功情緒沮喪到極點,“巴掌大的車,能幹什麽?你個豬腦袋。”俊眉一蹙,嫌惡地看看四周,“見鬼,怎麽挑了這麽個破地方?”


    “不想吃你可以走啊!”諸航倒是幹脆。


    寧檬顫抖地躲在諸航的身後,低聲道:“我不要和他一起坐。”


    “他做什麽把你嚇成這樣?”諸航替寧檬拉了椅子,讓她挨著自己。他們三人坐了一側,成功一個人扔在另一側。


    “他說他是婦產科醫生,我覺得我整個被他脫光光了。”寧檬帶著哭腔。


    諸航翻了個白眼,“誰讓你大學時偷窺了那麽多帥哥,現在報應來了!”


    “你個豬……”寧檬氣得在桌下踢她。


    她笑著往卓紹華那邊躲。卓紹華任由她擠過來,氣定神閑地對成功說:“諸航說這家味道不錯。”


    “她的話你也信?”成功捂著頭上的包,就差拍案而起。


    “我不應該信嗎?”卓紹華問。


    成功失語。色不迷人人自迷。


    來了這麽四位尊貴的客人,老板受寵若驚,一溜小跑地把底鍋和碗筷送上,爐火嗖地竄上,很快鍋中就沸騰了。


    寧檬想找塊熱的東西暖暖受傷的心,忙不迭拿起筷子。


    成功是鬱悶無處去,朝沽沽冒著泡的湯發泄去,一夾就夾了塊鴨肉。


    卓紹華向老板招了下手,示意送杯白開水來。他把諸航的筷子拿了過來,和著自己的,用白開水燙了燙,再用濕紙巾拭了拭,然後才遞給諸航。


    寧檬與成功麵麵相覷,看看自己的筷子,口中正咀嚼的食物不知是咽下去呢還是吐出來。


    “要吃蒜嗎?”調料盒在他的手邊。


    “不要,嘴巴會有味道。”諸航搖頭。


    成功勇敢地把食物咽了下去。“有味道怕什麽,兩個人都吃不就行了,誰會嫌棄誰。”


    諸航眉心打了個結,流氓就是流氓,講的話都是很黃很暴力。


    “寧小姐和諸航是大學同學?”卓紹華適時插話,把一碟辣椒醬推給成功,朝他笑了笑。


    “嗯!”寧檬點頭。


    成功暗罵了句笨女人。


    “哪所大學?”卓紹華禮貌地挑了一漏勺的食物放進寧檬的碗中。


    “我們都是北航計算機係的。”


    “北航的計算機專業是國內數一數二的,寧小姐很優秀。”


    切,成功撇嘴,這不是變相誇那隻豬優秀嗎?他可瞧不出豬有什麽優秀的地方。


    “諸航,你別說這家的火鍋真不錯。”成功心中一動。


    諸航得意了,“雖然今天跑遠了點,但是值得的,對不?”


    “嗯,非常值得。你知道嗎,吃著這火鍋讓我想起了什麽?”成功咧下嘴,露出一口白牙。


    “什麽?”諸航和寧檬都好奇地看著他。


    成功用筷子敲了敲火鍋的邊沿,指指裏麵咕嚕咕嚕冒著泡的湯料,“做手術的時候,腹腔一打開,那些腸呀胃的,就和這差不多。”


    寧檬連忙捂著嘴。


    諸航眯起了眼。


    卓紹華不動聲色。


    “怎麽了,吃呀!”成功熱情地招呼著,“我都很久沒吃到這麽合口味的東西了。有時候做手術,正碰到午餐時間,盒飯送進手術室,我嚼著盒飯,看著那打開的腹腔,想象著那如果是火鍋該有多好。”


    寧檬兔子一般受驚地往外跑去。


    諸航狠狠地瞪了瞪成功,追了過去。


    “這故事可不怎麽有趣。”卓紹華端詳著眼前粗劣的瓷碗,磕破了幾個口,他小心避開,免得劃到嘴。


    “但效果很明顯。”成功自顧吃得很歡。


    卓紹華笑,“我從不知道你原來這麽愛記仇。”


    “那要看對誰了。”


    “隻是諸航?”卓紹華問。


    成功一怔,隨即笑道:“我今天報複的是豬的同學,你瞧她一臉被我強暴的樣。做個婦產科醫生有那麽無恥嗎?”


    “哦!”卓紹華尾音拖得長長的。(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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