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航眼都沒抬,“喔。”


    “原來真有產後抑鬱症一說。”晏南飛招手,請服務生給他倒杯水。


    諸航一口嗆住,咳得臉像熟透的小辣椒。“產後抑鬱症?”


    “不是嗎?不然怎麽會一聲不吭地跑來南京,紹華惹你生氣了?”這孩子白皙的肌膚因為咳嗽而覆上粉紅色,顯得特別清新漂亮。


    “我不是離家出走。”


    “嗯,你是來走親訪友,遊山玩水。”晏南飛責備地瞪她一眼,“你現在是媽媽了,不比從前,不能這樣任性。你想過紹華會擔心你嗎?”


    沒有心情再吃東西了,抽出紙巾擦了擦手,歎息道:“小姑夫,我講過了我真不是任性……”


    “那你是有計劃有預謀的?我給紹華打電話問起你,他都接不上話。”


    “他本來就不是個多話的人。”她嘀咕。


    黎珍很快就送來了晏南飛的火車票,還有兩大袋南京特產,什麽板鴨之類的,體積很大。


    他們作為貴賓,走的是專用通道,車上有他們兩人的專用包廂。黎珍與晏南飛握手道別,保養不錯的豐腴麵容浮出淡淡的暈紅,下車時,眼中水光瀲灩。


    諸航脫口問道:“她是你大學時的紅顏知已?”


    天陰灰灰的,車廂裏開了燈,燈光照在晏南飛的肩上,一側處在背光中,輪廓清晰,另一側被燈光照亮,他的表情有點模糊,有點像跌入了時間之河。


    “我說對了?”諸航彎彎嘴角,不指望晏南飛認真回答。


    沒想到他接話了,淺淺一笑,些許落莫與感慨。“我和黎珍隻是同學,但我確實在那個年紀喜歡過一個人。”


    諸航興奮了,長輩們對於戀情通常都非常隱諱,聊起,大部分是平淡無奇,有些卻蕩氣回腸。


    “少男少女的喜歡不需要彼此了解,是一見鍾情式的,長大後也會有一見鍾情,但那是飽經世事滄桑、深知人間冷暖後的一見,鍾情是在一瞥後深思熟慮的理性結果,而年少時的一見鍾情,則完全是理想的、感性的、毫無自我保護的。”


    “好深奧,你的意思是你有過兩次一見鍾情?”


    晏南飛苦笑,“可能是吧。”


    諸航直眨眼,車開動了都不知。


    “二十二歲時喜歡一個小女生,一腔熱情,不聞不問,頭腦發熱,許下這樣那樣的誓言,後來冷靜下來,才發現自己沒有這樣的能力,也沒有那份走到白頭的自信。年輕時,人總是擅變的。有了閱曆,有了挫折,整個人慢慢沉澱下來,這時的戀情才是真正的戀情,我可以自豪地告訴她,我能給她幸福。男人過了三十五歲,才知自己想要的是什麽。”


    諸航有些不理解,“你的意思是三十五歲前男人講的話都不能相信?”


    “哈,”晏南飛大笑,“我隻是指我,你別聯想到紹華。”


    “你很幼稚?”


    “曾經是。”


    “替你的初戀女友感到同情,但願她不太深愛你,不然,她會覺得受到傷害。”她一直都覺得“愛”是一個凝重的詞,一旦出口,便如千斤重,別拿幼稚當借口。


    “你很幸運,愛的人是紹華,他非常有擔當。”晏南飛語重心長。


    “啊,過江啦!”她站起來,趴在窗邊看下麵滔滔的江水。江中有幾艘大型的貨船鳴著笛駛過,遠處一大片蘆葦叢在風中飄蕩。


    姐姐說過,南京是六朝古都,又有江南秀麗的山水,又有曆史的滄桑斑痕。與北京相比,它更多一份雅致與細膩。可惜她來去匆匆,沒有領會得到。


    她問過姐姐為什麽不留在南京工作?當時,姐姐是可以留校任教的。


    姐姐說,她想換個環境而已。


    她睡了一會,醒來,晏南飛不在包廂。回來時,他身上有淡淡的煙味。


    “你抽煙,小姑姑有沒有意見?”她笑問。


    “不要太過,是可以接受的。她畫畫時,偶爾也會抽幾支。她最愛的事,是畫完畫之後,暢飲一杯法國紅酒。”


    “你們生活非常愜意。”


    “還行!”晏南飛的笑是伉儷情深的幸福滿足。


    列車在石家莊站停靠時,諸航焦躁地揉揉頭發,嗬嗬笑道:“小姑夫,一會我們到站就兵分兩路啊,這一路謝謝你的照顧,我們後會有期。”


    “你另有什麽計劃?”晏南飛不太讚成地看著她。


    “沒有,我的終點站就是北京站,隻是我需要去辦點事,我和首長有匯報,他同意的。”


    “那件事我不能知道?”


    “每個人都有隱私的,是不是?”


    晏南飛沉吟了下,“好吧。”


    車到北京站後,晏南飛等著諸航離開了十分鍾,才起身下車。不遠不近,正好可以將她的身影罩在視線內。


    月台上人很多,一個身著灰色大衣、頭發整齊地盤起的女子踮著腳四下張望,諸航叫了聲,歡快如孩童般地向女子跑去。


    女子的麵容與諸航有幾份相似,但她因為年紀的緣由,多了幾份知性、翩然的氣質,眉目間淡淡的風韻如畫。


    她疼惜地將諸航摟住,接過包,不住地上下打量


    晏南飛微笑來不及展開,突地凝在了嘴角,連驚愕都來不及掩去,就那麽與女子的視線撞上。


    “姐,你怎麽了?”諸航發覺姐姐的臉猛然間蒼白如雪,眼神慌亂不安,握著她的手一片冰涼。


    “沒……沒什麽。我們走吧,梓然還在學校等著呢!”諸盈閉了閉眼,咽下翻湧的痛楚,拖著諸航,僵硬地離開。


    諸航悄悄回了下頭,想和晏南飛揮下手。


    他卻像是被什麽驚著了,目光筆直,一臉不敢置信的呆滯。


    諸盈的家在一幢紫紅色的四層樓裏,老式的公寓,以前住的是拿政府補貼的工程師們。後來,他們都換了新房,這兒就另行分配,駱佳良及時搶了一套,恰好趕上和諸盈結婚。


    在北京能有自己的房,對於工薪階層來講,是件了不起的事,雖然它小得完全可以叫巢。


    進走廊,往左拐第一家,就到了。


    一樓,卻帶了個小院,種著幾株一人高的柔順的植物。


    駱佳良的摩托車就擱在院角,諸航多看了幾眼。車保護得極好,上麵還遮著塊擋雨布,兩隻頭盔擱在擋泥板上。一隻是黑的,一隻是紅的。那天的妙齡女子戴的就是那隻紅的。


    諸航悄悄瞄了下諸盈。


    諸盈低頭開門,鑰匙怎麽也對不上鎖眼,她氣急地用腳踢了下門。


    駱梓然愕然地看著媽媽,又斜了眼諸航。


    他在和諸航生氣,到現在都沒叫一聲小姨。


    這人隻比他大十二歲,充什麽老呀,哼,和他搶東西吃、搶電腦玩。有次爸媽都出差,委托她去開家長會。她把手背在後麵,問老師,我家梓然在學校乖嗎?如果不乖,就給我打,別手軟,不打不成才。


    他真想裝著不認識這人。


    最最讓人討厭的是,這人說話不算話。講好十歲生日,她陪他一天,給他買一套幾米的畫冊,結果,她跑南京去了,足足一年。


    門開了。


    門內,駱佳良腰裏紮著圍裙,甩著手裏的水。身後的廚房裏熱氣彌漫,菜香飯香交雜著飄了過來。


    “航航到了呀!”他的臉龐很大,眼睛很小,笑起來眉眼全擠在一塊。


    “姐夫好!”諸航叫了聲,把手中提的一個禮品袋遞過去,那是晏南飛硬塞給她的。


    “在外那麽辛苦,幹嗎亂花錢?姐夫家都有的。”駱佳良嗔怪著,“我家航航咋這麽瘦呢?”


    “這是骨感美。”諸航不自然地摸摸臉。


    “美這個詞和你無關,請別亂用。”駱梓然板著個小臉,換鞋,進屋。


    “怎麽這樣和小姨講話?”駱佳良瞪了梓然一眼,給諸航遞上拖鞋,“盈盈,你是先洗澡還是先吃飯?”他溫柔地轉向妻子。


    諸盈混亂地看著他,那神情像看著個陌生人。


    “姐有點不舒服。”諸航小聲道。


    駱佳良皺起眉,進廚房關了爐火,“那快進屋躺著去。銀行工作壓力太大,神經整天緊繃著。”他去攬諸盈的腰。


    諸盈突地一縮,“不用管我,你把航航和梓然照應好。”


    “知道,他們重要,你也重要。”駱佳良笑眯眯地,先去擰開臥室的燈,鋪好床,把睡衣遞到諸盈手上,“你上床,別忙睡,我燉了排骨竹筍湯,給你盛點。”


    “我沒有胃口,你出去吧。吃好檢查梓然的作業,讓航航進來和我睡。”


    駱佳良歎了口氣,“其實你不用這樣拚,獎金少拿一點沒關係,我會賺回來。航航出國的學費不是有了嗎,房子,咱們等這兒拆遷,不急,反正梓然還小。”


    “兩個孩子都在外麵,你別說些有的沒的。”諸盈躺平,閉上眼睛。(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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