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元洪在天津五年的生活情況,他的長子黎紹基做了這樣的介紹:


    “他辭去總統職務後,立即來到天津他的一處帶有美麗花園的住宅。現在沒有什麽事來打擾他了,他唯一的工作就是在花園散步。和看著花丁澆花一一這對他說來是一個真正的樂趣。他每天早晨起來便鍛煉身體,然後洗個澡,八點進早餐。而在早餐之後,他挑選一些報紙隨意瀏覽,當時,中國的政治局勢一直惡化。軍閥互相攻戰,黎民百姓水深火熱。當他從報紙上看到這些令人懊喪的消息時,便以練習寫毛筆字來排除心中的煩惱。


    “十二點進午餐,飯後睡午覺,他很高興人們到家裏來看望他,不過他不歡迎那些有政治企圖的人。因此,他的一些老朋友常來訪問他,並經常暢談到晚飯時分。晚飯後他便把家裏人召集到客廳裏聊天。除談一些有興趣的新聞外,都是家長裏短。他很喜歡在這時聽留聲機,作為消遣。他還有早睡的習慣,經常在晚九點便回到寢室入睡了。


    “他在天津一共住了五年。這也是他最美好的時刻,因為他確實享受了生活的樂趣。由於長時間的休息和各種鍛煉,他恢複了健康。當他感到精神稍差時,便在早晨騎馬出遊。在花園裏,他有一個自建的網球場,並經常在下午打上一個小時的網球。當冬天到來時,他將網球場改為滑冰場。把打網球的時間改為溜冰。有時晚上,他還喜歡去聽戲和看電影,因為他願意有更多的時間和老百姓在一起。”


    黎元洪在天津的生活情況,他的外甥女有這樣的回憶;


    “黎元洪隱退居津期間,常常反思自己的從政生涯,他當副總統時,因對袁“矢誌共和”的謊言認識不清,上過袁的當;任大總統時,又因段祺瑞獨斷專行。咄咄逼人而吃過不少苦頭,每當他回憶起這些往事。感到從政如在瞬息萬變的驚濤駭浪中行船。搞不好就會船覆人亡。心中尚存餘悸。故他引退後,連北洋政.府每月送的一千元公費都堅持不收,唯恐再卷入政治漩渦。”


    人就是這樣,很難安於一種狀態,家人發現,黎元洪一段時間以來特別關心政事。在一片勸進,一片敦促聲中,黎元洪是怎麽想的,沒和誰交流。但懂他的如夫人黎本危反正欣喜異常,這乏味的生活她早就厭倦了。在天津她也有個圈子,幾個女友也特羨慕她這位當年的“總統夫人”又要歸位了。


    六月三日這天,如夫人興衝衝地回到家,試探的問了一句什麽時候去北京,卻遭黎元洪一頓訓斥。


    看黎元洪情緒特別不好,她趕忙躲開。和家裏人一打聽,原來接到浙江督軍盧永祥的反對通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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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盧電雲:“接奉徐總統冬電,獲悉元首離職赴津,無任惶惑。大總統對內為國民公仆,對外為政.府代表,決不能因少數愛憎為進退,亦不容以個人便利卸責。雖《約法》上代理攝行各有規定,而按諸政治現狀,均有未合,即追溯民意往事,亦苦無先例可援。項城身故,黃陂辭職,河間代任期滿,係在國會解散複辟亂平之後,故新舊遞嬗,匕鬯不驚。今則南北分馳,四郊多壘,中樞尤破碎不完,既無副座,複無合法之國務院,則《約法》四十二條大總統選舉法第五條代攝行之規定,自不適用。僅以假借《約法》之命令,付諸現內閣,內閣複任意還諸國會,不惟無以對國民,試問此種兒戲行動,何以見重於友邦?此不得不望我國民慎重考慮者一也。


    “傳聞有人建議以恢複法統為言,並請黃陂複任。國人善忘,竟有率爾附和者,永祥等反複思維,殊不得其解。蓋既主張法統,則宜持有係統之法律見解,斷不容隨感情為選擇,二三武人議論固不足變更法律,二三議員之通電更不足代表國會,此理既明,則《約法》之解釋援用,自無聚訟之餘地。《約法》上隻有‘因故去職及不能視事’二語,並無辭職條文,則當然黃陂辭職自不發生法律問題。河間為舊國會選舉之合法總統,則依法代理,應至本任期滿為止,毫無疑義。大總統選舉法規定任期五年,河間代理期滿,即是黃陂法定任期終了,在法律上成為公民,早已無任可複。強而行之,則第一步須認河間代理為不法。試問此代理期內之行為,是否有效?想國人決不忍為此一大翻案,再增益國家糾紛。如此,則黃陂複位之說,適陷於非法。以黃陂之德望,若將來依法被選,吾儕所馨香禱祝。若此時矯法以梏之,訴諸天良,實有所不忍。此不得不望吾國民慎重考慮者又一也。


    “邇者民智大進,今非昔比,方寸稍有偏私,肺肝早已共見,偽造民意者,已覆轍相尋,執法自便者,亦屢試不爽。孫帥傳芳刪電謂:以一人愛惡為取舍,更張不以其道,前者既失,後亂漸紛雲雲,誠屬懲前毖後之論。顧曲形終無直影,收獲焉問耕耘,設明知陷阱而故蹈之,於衛國則不仁,於自衛則不智。永祥等怵目橫流,積憂成疾,夙抱棟折榱崩之痛,敢有推枰斂手之心。臨崖勒馬,猶有坦途,倘陷深淵,駟追曷及。伏祈海內賢達,準法平情,各紓讜論,本悲憫之素懷,定救亡之大計,寧使多數負一人,勿使一人負多數!永祥等當視力之所及,以盡國民自衛之天職,決不忍坐視四萬萬人民共有之國家,作少數人之孤注也。”


    如一盆冷水突然從頭澆下,大為掃興的黎元洪當天即通電回複各省疆吏。


    電曰:“接冬電並曹省長,趙鎮守使,吳督辦代表來寓,猥以複位相屬,具征力求統一之心,欽感何既!第元洪自引咎辭職,執處數年,思過不遑,敢有他念,以速官謗。果使摩頂放踵,可利天下,猶可解說,乃才輕力薄,自覺勿勝,諸公又何愛焉!前車已覆,來日大難,大位之推,如臨冰穀。”


    盧永祥的反對電,代表皖係的態度,因此福建督軍李厚基,上海護軍使何豐林都附和盧的主張。


    皖係認為迎黎複職是吳佩孚挾天子以令諸侯的個人打算,對皖係是極不利的,所以大為反對。


    東三省省議會聯合會則讚成恢複法統,不過又主張在上海開會以免受到武人的幹涉。


    而更讓黎元洪難過的是,廣州非常國會也斥責黎元洪是民國六年解散國會的罪人,任期已滿,無位可複。而王家襄則久未到會,業已除名,且已由人遞補,何能再以議長身份出現。


    所謂的舊國會,還有“六年的國會”和“八年的國會”之爭。


    吳景濂、王家襄等在天津所召集的,是民國六年被黎元洪解散的國會,簡稱為“六年國會”。


    南方政.府在廣州所號召的國會議員,因為當時有不少議員改任官吏,所以不肯前來參加,國會人數因之不足,遂於民國八年將不到會的議員一律除名,由各省候選人遴補,這個國會被簡稱為“八年國會”。


    廣州方麵認為召集“六年國會”就是一種非法行為。其實當時國會實際情況,眾議院議員任期隻有三年,他們都是在民國二年選出,到民國十一年已有九年,所以無論“民六”議員或者“民八”議員都是超過任期的。


    至於總統任期為五年,袁世凱於民國二年十月十日就職,其任期應至民國七年十月九日止。袁死於民國五年六月,由副總統黎元洪代理總統,黎又於民國六年七月被逐下台,由新選副總統馮國璋代理總統至民國七年十月十日為止。


    黎、馮兩人的副總統都是由舊國會選出來的,按照當時法律專家的解釋,他們代理總統都是合法的。


    現在已經事隔多年,又把黎元洪抬出來補足所謂的總統任期,純從法的解釋也是很難說得通。


    在天津的黎元洪,陷於四麵八方的包圍中,奔走黎宅的,有各地軍方的代表,有政客,有議員,有各界人士。


    黎元洪身邊則分為兩派:一派是急進派,有哈漢章、饒漢祥、金永炎等。他們本就在暗自活動抬黎出山,現在趕上了這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怎可放過,所以主張立即進京複職。


    一派是緩進派,以陳宦為首,他認為南方政.府和皖奉兩係軍閥都別有懷抱,在這種情勢下登台,不過是直係的傀儡,不如在上台前先針對全國人民的趨向,發表一個大政方針,也試探一下直係的態度;如果直係反對,黎本人也可以獲得全國各方麵的同情,為將來創造更有利的機會。


    這個時候,黎元洪收到了他的摯友,章太炎先生的電報。雖是勸進的,他卻一再提醒黎元洪,要有條件複職。


    太炎先生的電報言道:“我公複位有期,薄海欣心,而所憂也在此。將帥過驕,難為其上,公與段閣,已有前車,宜於金陵、武昌擇地複職,切勿卦係北京,自同囚錮。”


    這倒提醒了黎元洪。


    六月三日,黎分別接見了曹錕和吳佩孚、國務院的代表,他暗示擬請吳佩孚擔任陸軍總長,大力進行裁兵,必須取得“廢督裁兵”的保障才能複職。


    吳佩孚的兒女親家張紹曾也是奔走恢複法統的主要人物,他聽了黎要廢督裁兵,很生氣地說:“別人都把腦袋削個尖,玩命的想當這個總統,你現在有這麽好的機會,卻提出這樣讓大家作難的條件,真是莫名其妙!”


    陳宦把黎拉在一邊,悄悄地說:“是不是,我們還沒有上台,他們的威風就如此了!”


    黎元洪會意的點點頭,這時他的腦海裏幾乎都是段祺瑞和各路督軍鬧他、逼他的情景。剛剛熱起來的血,很快又涼了。張紹曾說的不錯,人家都是爭著搶著當這個總統,他還提條件,是有些不正常。那是因為他本來就有些不想幹,不過是試探之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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