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八日,辮子軍奉張勳的命令,全部退入北京內城,集中於天壇、紫禁城和南河沿張宅三個地區。


    原駐北京城外的第一師第一旅張錫元部,乘勢攻進了朝陽門。


    張錫元(1870-1941),字嘏民,直隸大興(今屬北京市)人。


    畢業於保定軍官學堂,後任定武新建軍教習。宣統三年(1911年),任河南新軍第二十九混成協第五十八標標統。同年十月,參與鎮圧武昌起義,因功升第二十九混成協協統。


    民國元年(1912年),混成協改組為混成旅,張錫元仍任二十九旅旅長。同年十二月,升任河南陸軍第一師師長。民國三年(1914年),參與鎮壓白朗起義。同年九月,改任第九師師長。民國五年(1916年),改任京畿歩兵第二旅旅長。


    討逆軍沒有積極進攻北京,是怕巷戰讓這座古城毀於炮火,段祺瑞打算通過外交使團斡旋,爭取用和平方式解決問題。


    七月八日。段祺瑞派汪大燮、劉崇傑入城和各國公使接洽,請其轉達張勳,提出了以下四項停戰條件:


    (一)取消帝製。


    (二)解除辮子軍武裝。


    (三)保全張勳生命。


    (四)維持清室優待條件。同時派傅良佐、曲同豐入城辦理遣散辮子軍事宜。


    各國公使推荷蘭公使為代表,把討逆軍的條件轉達給張勳的偽外交部,力勸張勳接受,並表示各國願意承認張勳為國事犯而加以保護。


    張勳雖眼見大勢已去,但還幻想著全身而退。想通過外交關係,率領辮子軍安全地退出北京,回到徐州老巢。他大概是想效法袁世凱,皇帝做不成轉回頭再做總統,張勳如今複辟不成,也想回徐州還去當大帥。


    為此,張勳和雷震春、張鎮芳聯袂向溥儀提出辭呈,溥儀小傀儡皇帝當然批準。


    同時發表偽諭,以徐世昌組閣,在徐世昌未到京以前,由王士珍代理。這當然也是張勳的主意,可以從張勳的通電中看出:


    “複辟一舉,聲氣相求,吾道不孤,凡我同胞各省多預共謀,東海(指徐世昌)、河間(指馮國璋)尤深讚許,信使往返,俱有可征。前者各省督軍聚議徐州,複經寫及,列諸計劃之一。……本日請旨以徐太傅輔政,組織完全內閣,召集國會,議定憲法,以符實行立憲之旨。仔肩既卸,負責有人,當即麵陳辭職。其在徐太傅未經蒞京以前,所有一切閣務,統交王聘老(指王士珍)暫行接管。一俟諸事解決之後,即行率隊回徐。”


    據說此間還有戲劇性一幕:


    張勳請辭時,提請清室給予黃金萬兩,以酬其勞。


    宣統說:“黃金萬兩便是四十餘萬元,我即位不過七天,給你四十萬豈不是花五萬元一天買個皇帝做?”


    張勳聽後很不高興,便說:“陛下自從辛亥退政後,六年以來,老臣先後報效不下五十萬元,我今天來要黃金萬兩,這也不算過分吧?”


    瑾太妃說:“如今複辟勢將消滅,民國每年優待的四百萬歲費,都要斷送於你之手,我們又向誰去討呢?”


    張勳聽後,默然而退。


    從外交團處接到段祺瑞解決時局的四項辦法後,張勳用四句歌謠來作答複:


    “我不離兵,兵不離械,我從何處來,我往何處去。”


    有人問他怎樣對清室作一個交待,他大聲地說:“我太傻了,人人都很聰明,複辟不是我一個人的主張,也不是我一個人的願望,複辟成功大家享福,如今幹垮了拿我一個人受罪。這件事本來和清室不相幹,幹成了,小皇帝安坐龍廷,失敗了,我一個人受罪。”


    張勳想把北京的事完全推給徐世昌和王士珍。他認為這兩個人,一是北洋派的元老,一是北洋派的重臣,有他們出來負責,北洋派的人心裏會舒服些。同時,他直覺地認為北洋派並不反對複辟,而是反對他一個人包辦。如今他把北京的善後交給徐和王,北洋派的人自不會趕盡殺絕,當然會放他一條生路,讓他回徐州。


    他確很痛心和後悔,感到自己是被一些軍閥們出賣。他的打算是不論維持“大清帝國”,還是恢複中華民國,都讓徐世昌他們去搞,自己越早脫離北京這個是非窩為佳。


    張勳一再打電報,一再派人到天津來迎接徐“相國”到北京來輔政。但是,徐在這個時候怎還會跳火坑呢!


    <a id="wzsy" href="http://m.baimengshu.com">百盟書</a>


    不過他卻有信給清室的“內務府大臣”世續,表示他對清室的關心,信上說:“複辟一舉,張紹軒以鹵莽滅裂行之。方事之殷,早知元濟。現在外兵四逼,張軍已不能支。目前第一要義,則為保衛聖躬,切不可再見外臣致生意外。……優待一事,自必繼續有效。昌在外已屢設法轉商前途(注:此處指討逆軍),仍當竭力維持,以盡數年之心誌。俟京中略為安寧,昌即來京,共圖維係。”


    張勳複辟失敗,輿論幾乎一邊倒地稱之為倒行逆施,唯獨一位複辟熱衷者站出來為張勳說公道話。此人是誰呢?原來是洪憲帝製的擁躉阮忠樞,這位袁世凱曾經的手下紅人卻力排眾議,稱張勳此番舉動,雖然近於粗率,卻不失為烈烈轟轟之好漢。


    七月八日阮忠樞還有函給徐世昌,請其盡力設法保全張勳的生命財產。


    阮忠樞的信上說:“紹軒質直忠勇,饒有血性,惟腦筋太簡單,思想太舊。……今鑄此大錯,其心可佩,其愚可憫。……樞為大局計,為私交計,不得不痛哭乞援於鈞座之前。……務懇垂念二十餘年師生之誼、故舊之情,為之設法保全生命財產。……”


    張勳聽說後感動得要哭,說:“我結交半生,尚得這個仗義朋友,便死也瞑目了!”


    七月月九日起,討逆軍聯合近畿的北洋軍,兵臨北京城下。第一師在安定門、廣渠門、朝陽門外,第十三師在西直門外,第十一師的一部分在永定門外,第三師、第十二師的的一部在彰儀門外,第十一、十二兩師的另一部在西苑,對北京采取了大包圍。


    複辟的局麵是徹底的瓦解,大難臨頭各自逃命。


    奉天的第二十八師師長馮德麟投奔張勳,擁護複辟。眼見情勢不對,想溜之大吉,不料才逃到天津,就在火車站被討逆軍拿獲。


    這下子,倒讓他的對頭張作霖,去了個心頭大患。


    雷震春、張鎮芳、梁敦彥也自北京逃出,在豐台車站被捕。雷震春和張鎮芳都是袁世凱稱帝時的寵臣,如今參加複辟,時人稱之為“雙料帝製犯”。


    因有功於複辟,雷震春被賞在紫禁城騎馬。沒想到上任沒幾天,討逆軍就攻進北京,雷震春隻好化裝成苦漢,拉著人力車倉皇出正陽門,想從東車站逃走。沒想化裝技術不過關,很快便被人認出,結果仍舊被抓。


    後來有人在報上畫了一個滑稽畫,並配了一聯:“不在紫禁城騎馬,卻來正陽門拉車!”


    隻有那位善於化裝術,號稱文聖的康有為,拋棄了頭品頂戴,扮成一個古樸鄉下的老農,偷偷地逃過了沿途軍警監視哨。他的財產在戊戌政變時被查封,民國三年發還,這次又被查封了。


    據說,康有為開始並不想逃跑,而是想去法源寺剃度出家,結果被同鄉梁鼎芬識破並大罵道:“你早不剃發,晚不剃發,偏偏在這晨光出家,這不明擺著是想脫逃嗎?”


    康有為說:“胡說,你幾曾看見我逃跑?”


    梁鼎芬大笑道:“戊戌之役,你若不逃,豈能活到今天?你這次來,既然想做複辟功臣,就不要怕死,怕死就別來。成則居功,敗則惜命,有你這樣的聖人嗎?從今天起,我不承認你是廣東人了。”


    在複辟期間,康有為和張勳這“文武兩聖人”還鬧了不少笑話。


    在討逆戰開始後,馮國璋和段祺瑞都出十萬塊買張勳的人頭。康有為聽後很高興,說戊戌年慈禧太後也懸賞十萬兩銀子買他的人頭,看來自己和張勳的價值差不多;隻不過通緝名單中沒有自己,想必是自己的弟子從中轉圜所致。


    張勳聽後大笑道:“你當年才十萬兩銀子,我這次是兩個十萬元,你頂多也就值我的一半身價。再說了,這次通緝名單上沒有你,是因為人家覺得你的人頭不值錢罷了!”取笑完康夫子之後,張勳又得意地說:“姓馮的和姓段的都出十萬元買我的人頭,他娘的,一個個都想在我身上發財,我若是有變身的法子,倒是想變出兩個張勳來!”


    複辟正得意時的一天,張勳和康夫子在一起吹牛。


    張勳說:“老夫名張勳,今日果然建立了不世之勳。”


    康夫子笑道:“我名有為,今日也是大有為了。且我的名字,不但切於己身,即於國家,也有特別關係,《中庸》裏說 富有四海,貴為天子 ,我的名字便是嵌入了 有 和 為 這兩字。”


    張勳聽後,想了一會,拍腿罵道:“他娘的,你取有為 兩字命名,難道你還想做皇帝不成?”


    康夫子聽後,慌忙說:“不敢不敢,這我真不敢!”


    還有一次,康夫子因為自己才得了個弼德院副院長,心裏很不高興,於是口出怨言,大罵張勳說:“既然以虛職安排我,那何必打電報招我入京呢?”


    張勳聽說後,怒道:“他啥事都不用幹,就得了個現成的弼德院位置,現在還貪心不足,真是腐儒不足與謀。”說罷,張勳還恨恨地說:“他若是再到背後毀謗我,我須用野蠻之手段對付他。”


    康夫子聽後,反莞爾一笑,道:“別人怕他,我偏不怕他。”


    旁人問為什麽,康夫子說:“他身邊有支小槍,我身邊還有支大手筆呢!比較起來,偏看是誰厲害些!”


    最可笑的是偽郵傳部副大臣陳毅(前清中興名將陳湜之孫),在黃村車站被捕。當地駐軍叫剃頭匠剪去他的辮子,要他留下具結為憑。


    他在具結上寫道:“具結人陳毅,因參加複辟被捕,蒙恩不究,從此永不參預複辟,如違甘領重究。”


    寫完才放他回天津。


    當時報上給他刊了一聯:“不死萬事足,無辮一身輕。”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民國風雲人物演義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實樸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實樸並收藏民國風雲人物演義最新章節